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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是芍药
爷爷特别喜爱栽花种树，庭院内外，角角落落，到处是他的成就。花有芍药、玫瑰、吊金钟、美人蕉……树就更多，桃、梨、杏、李、柿子、葡萄、苹果、核桃……真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品种越来越多，可用的地方越来越少，爷爷愣是学会了嫁接，一到秋天你会看到，一棵树上结着两样的果实，早熟的已经起霜红透，晚熟的还在青红青红地害着羞。爷爷栽种所有花木之中，有两种是全村绝无仅有的，就在方圆乡里也极少见到。这一花一树都栽种在了圆门的旁边，足见爷爷对圆门是看重的，对这丛花这棵树也是看重的。
这一丛花是芍药花。由于方言的原因，多年来，我们并不知道它就是大名鼎鼎的芍药，直到去年和哥姐们闲聊忆旧，才有人提出来，那么好看的花，肯定是有名气的大品种，该是有个响响亮亮的官名的。又是一番辨音解义“si ye 考”……不会是芍药吧？上网一搜，天，面容、身姿、春期、香消，真是芍药！把我们惊得目瞪口呆。谁都没想到，在一个普通山村小院的墙角，几十年默默陪伴我们的竟是一位花界名角。谁也没想到，这位仅次于牡丹被尊为“花相”的名角竟然是那样的好伺弄，不讲究。谁也没想到，土里吧唧叫了人家几十年，人家还年年怒放没意见。
一辈子躬耕务农的爷爷想来是并不知道他的si ye 就是芍药的。他不知道韩愈的“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他不知道柳宗元的“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他不知道《红楼梦》里“憨湘云醉眠芍药裀”，他也不知道张大千的一幅《芍药图》能够卖到近百万……但爷爷懂得两个字：喜欢。他把它栽种在了庭院之中最上眼的位置，他在它的周围做了最漂亮的围挡——挑了棱角齐整的青砖，一块一块斜倚起来，地面上只露出一排尖尖角：▲▲▲▲▲▲。这样的装饰看上去或许有几分笨拙，但也许爷爷正是想表达拙中藏美的深意呢，更何况，整日里和土石打交道的他，这已经算是最最柔情的表达了呢。
每年春天，爷爷都会小心翼翼地紧贴▲▲▲▲▲▲再扎上高约尺许的高粱杆篱笆，为的是防止不听话的鸡狗进去糟蹋。这还不放心，在它们还没有噌噌长起来的时候，他还要将藤木筛子扣在上面。每年秋冬的时候，爷爷会在枯败的花茎上先覆盖上一层厚厚谷叶，再轻压上几层黄土，为它过冬防寒。每年，当篱笆扎好之后，爷爷从地里干活回来，掸过尘土之后，总会坐在椽廊下的台阶上，眯着眼抽着旱烟，瞅着他的si ye ，看着它返了青，吐了蕊、开了花，看着它一天天地盛开长大。我不知道，这时候爷爷是不是在想念一个人，很早就离他而去，连他的两个小孙孙都能没见过一面的，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