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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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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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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三十章 糖罐呵遗产


三十 | 糖罐和遗产


爷爷走后的很多年,他的外甥们还是照旧会在年节的时候来我们走亲串门,不是带着爷爷送给他的花猫生下的猫娃,就是带着爷爷送给他果树苗结下的果实。爷爷的大外甥语速很快,一席话之后鼻腔里总会下意识地发出吭的一声,这样的停顿一般来说是着重号,前面是回忆和追思,后面就是敬仰和夸赞。常常说到动情,一位老大人坐在椅子上眼泪吧嗒吧嗒。每年正月父亲也会带着我们弟兄去给他拜年,下山过河再上山,得走两三个小时的山路,但一想到表大爷早就备好的甜腻腻的柿子饼,香喷喷的酥肉条,一想到他对我们的亲热劲儿,路真的不算远。


爷爷有个箱子平时是锁着的。箱子不大但是件老物什,四条立边都是梯形状榫卯相连,就像亲密的人十指相扣。每条边都有二三十个卯节,就像蜈蚣爪一样细密,简直就是木工匠人用手工做下的针线活儿,通体刷着黑油,正中是黄铜的底扣,铸铁的锁搭。箱子的钥匙爷爷时常带在身上,一根细链穿在上衣的扣眼里。钥匙的上面有两件“宝物”,一件是银制的小鼠,长长的尾巴俏皮地卷着;一件是两个铜制的小铃铛,狮子头模样,滚珠在它们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淘气的很。


爷爷的箱子很少给人打开,就连父母也只是约略知道一二,并不完全清楚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我是他最小的孙孙,大概也是见到箱子里神秘最多的人。


我幼儿时的早饭,常常是一罐浓稠的小米粥。母亲在每天清早蒸窝头的时候,会在一个黑釉的陶罐里放上金黄的小米和薯块,然后把它反扣于锅底,水开之后,顶得罐子哒哒哒哒,陶罐里的米会自然溢出到锅里一些,那就是全家人的稀饭。而我,家里的老幺,在母亲将陶罐迅速从热汤中捞出后,可以独享那一罐浓稠的优待。


那个年代,农村的吃食既短缺又无多少花样,小米温养最能滋补,生育了妇女、缺奶水的孩子需要添济营养只能靠它。即便是现在,北方的女人们坐月子,上了年纪的父母公婆仍会强制每天喝下好几碗的米粥。再好的东西,每天吃都会有胃口接受不了时候。每当看到我端着陶罐心不在焉,爷爷就会拽出口袋里的钥匙,然后晃晃上面的小铃铛,笑眯眯地喊着我的乳名,走,跟爷爷加糖去。


爷爷把箱子打开,然后取出他的糖罐——一个不大的罐头瓶,红糖白糖被他和在了一起,一勺一勺地问我,好了吧,够甜了吧。有时候我会耍赖,但大多时候,一勺就够了,我知道,爷爷舍不得。那时的糖是供给制,得凭票买,爷爷自己从来不吃,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比如他的外甥们,才会开箱放糖。


我也顺便看到了爷爷箱子里的“宝藏”,除了这个糖罐,还有一个精致的四方小盒子,上面有闪着银光的花鸟和人物,再就是叠着整整齐齐的一摞衣物,母亲说,那是他66岁生日时,按照村里习惯,给他做好的寿衣。


那个四方的小盒子里究竟放着什么,我问过爷爷,他笑而不答。爷爷重病弥留之之际,将箱子的钥匙从他身上解下,亲手交给了父亲,一句话也没说。在他去世之后,父亲才把箱子打开,那个小盒子里,放着家族的坟谱,爷爷的名章,还有,他一辈子养兔卖果、省吃俭用,攒下的,零零整整,600多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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