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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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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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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七十四章 乱子


封窑点火为标志,烧砖工程正式进入第二个子项目——烧窑。

制坯是动土,烧窑是动火,但凡是“动”,都是大事。村人之所以说是“动”,而不是“用”或者“取”,足见他们对天地的敬畏之心——金木水火土都是老天爷的,“动”它的东西自然要小心,自然少不了蒸馍起供,上香跪拜。

制坯犒匠之前,父亲母亲已经向土地爷进行了一次虔诚的敬礼,如今烧窑动火,同样的礼数,还得对火神爷再来一次。敬礼在窑口进行,四方小桌上,母亲拿头道白面(麦子上磨后磨出的第一轮精粉)蒸制的大馒头是主供,旁边摆些院子里刚刚成熟的玉黄等时令瓜果。父亲把身上的土灰拿小笤帚仔细扫净,洗了手脸,然后冲着砖窑点起香烛,躬身跪拜。和父亲一起跪拜的当然还有新来的两个河南家,他们专司炉工,中午刚吃了犒匠的饭,嘴里还冒着酒气。烧窑的技术含量要比制坯大的多,而且白天黑夜必须吃住在窑口,时刻观察炉温火势,随时添碳掏灰,相当辛苦,所以父亲难免就多劝几杯。跪拜之后,还要燃放几挂鞭炮,其中的意思,我想是要吓一吓过路的神鬼,毕竟所有的“集团军”都在这一窑之内,容不得半点差池。

窑烧得顺顺当当,大约十天的时间,我常到窑口闲逛,两个河南家看样子都是老手,干活不急不慌,这份工作也不像制坯一样要不停地忙,炉火正常的时候,他们就半躺在干草上黑乎乎的被窝里,抽着烟,很少说话,生命就那样静默着。这样的状态,让我想起了槽头的马骡。

窑口不再添碳加火之后,就要从窑盖上往窑里浸水,这时候出了问题。

自从那天夜里造成塌架的大雨之后,十天半月,老天竟然滴雨未降。天不下雨,村外深沟泵房里的水库就攒不下水,补坯再加上一村人的用度,原来积攒在村库里的水很快就所剩无几,恰恰这时候浸窑开始。头三天还勉强能够满足供应,第四天就出了问题,本想着老天能够开恩,可眼睁睁是一天又一天的大日头。父亲和村里承包水电的本家叔叔亲自去了深沟的泵房,奈何水位高程不够,水泵根本无法工作。

浸窑的水一旦中断,烧出来的砖要么硬度不够,要么就会走色,半红半黄相当难看。老天不给力,急得父亲团团转。后来有村人出主意说,村里水库出水管的位置比较高,应该还有一部分水攒在库底的水口之下。父亲赶紧推开“饮水思源”的门,果不其然,库底还有不到半桶深的水。他急忙穿了高腰的雨靴,抓着[ 形的钢筋台阶,一步一步下到库底……一桶一桶舀满,再由母亲和哥姐从上面吊上来……这样的量满足了窑上两天的供应,第五天的下午,老天终于开眼,下起雨来。

两天的紧张供应,本以为不会有太大影响,可等到浸窑完毕,打开窑口一看,里面还是出了乱子,靠近窑壁的地方,很多家伙并没有完成彻底的换装,脸色红黄者不在少数。

父亲母亲十分沮丧,两个烧窑的河南家也傻了眼,除了自责也是寡言少语。

打开的窑口还需要风凉降温几日,才能出窑。父亲安慰母亲说,没事,也许花脸的面积并不大,咱等出窑清数后,看看情况再说。

出窑和入窑一样,又是一番苦力。花脸的自然要被特别编班站在一边,一垛一垛清点之后,它们大概占了不到十分之一。这个结果比预想的要好,父母烦闷的心情略略得到些补偿。

结算工钱的时候,制坯烧窑的五个河南家都来了,还带着几个朋友,他们担心发生不愉快。然而,父亲并没有将损失过多地加于他们,从圆门走出去的时候,一帮河南家叽哩哇啦说了不少感谢的话。他们判断失误。

这些外乡人让我第一次看到了别样的人生状态,他们可能是这国家经历离乱、战火和浩劫之后,第一批自愿离开乡土出外谋生的农人。他们认命乐天、皮实耐活,就像远处吹来的野草的种子,给陌生的山谷带来了不一样的生命气息。

砖好了就可以开始挖地基,数伏天还有完,父母转入另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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