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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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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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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西岭》连载

第一百零二章 鼓捣

囊囊地,在那个缺钱少荤的年代,真是充满了雄心壮志。母亲过日子很节俭,柴米油盐缝缝补补都是精打细算,甚至就是做饭时多添一根柴,都会和姐姐们计较半天。但是对于该花的钱该做的事,她向来都很慷慨。在我对播音员最迷狂的时候,曾经想买一台录音机,尽管花费不菲母亲都能爽快答应。

过年吃肉,在母亲看来就是件极重要的事情。所以无论当年的猪肉行情是贵还是贱,每年我们家自留的过年肉都在50斤左右,小半头,还不包括下水。50斤,8口人,除去亲戚招待,腊月到正月每人至少能吃到三四斤。三四斤肉,在那个年代的太岳农村,一个家庭一年也未必能够。

下水从来不卖,肝肠肚肺在父母的手里都要变成最最的美味。曾经有村人实在眼馋,不到腊月就上门央求,哪怕添个价钱,哪怕就是买一副肠,但父母坚决不松口,他们知道自家的这六头小猪娃也巴巴地馋了一年了,不能让孩子们失望。

完全圈养,只喂青草粮食,不加任何催长的饲料,一头猪从几斤的猪仔到一二百斤出栏,得用大半年的时间。

每年春天,父亲都要专门进趟城去买猪仔。一般来说要同时买回两头,而且尽可能买一对亲兄妹。一槽两头才会争食,争食才会长得快;亲兄妹才会处得融洽,才不至于因为太闹腾而掉了膘。

有一年春,可能正好是周末,父亲叫我和他一起进城,说今年行情好想多买两头试试。从小路进城,回程需要上山,老旧的自行车带上那些哼哼乱叫的活物,相当吃力,有个助推就会大不一样。

买猪仔要去骡马大会,骡马大会在县城边一个名叫西门外的地方。骡马大会就是集中交易骡马的市场,当然,这样的市场并不能将牛羊猪狗排除在外,正像人民日报也并不是只登载人民的新闻一样。

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真是让我眼界大开。

天气不错,市场很热闹,各种表情的家伙们被牵着拽着拴着赶着,粪便到处都是,各种叫唤各种臭。汾河就在身边,河道里并没有多少水,水也并不清澈,像一条黑紫的皮带静静地滑动向前,北方的春天,没有诗意。

村人们早已习惯了大会上的混合香型,嘻嘻哈哈裹着旧棉袄叼着纸烟卷谈笑风生。我的鼻腔一开始有点不好接受,但这种不适很快就人群中一件相当好玩的事情遮盖。

我发现,在骡马的周围有三三两两的男人聚在一起,交谈一番之后,一人会将手伸进另一人的棉衣襟下,鼓鼓捣捣好半天……在鼓捣的时候,他们并不说话,好像一下子调成了静音状态,只是点头摇头,表情也相当丰富:有坚决、有迟疑、有信心满满、有失落遗憾……

光天化日之下,一对对大老爷们有啥话不能明说,这样滑稽可笑究竟在干啥?

我问父亲。

-他们在议价。

议价?

-买家看上牲口后,就得找“牙行”们议价。

-牙行?

-牙行就是会看牲口牙口的人,他们掰开牙口一看,凭经验就知道牲口的是多大年龄,而且他们掌握着卖家的底价,也掌握着集市上的大行情,就像是村里介绍对象的媒人。

那他们在衣襟下鼓捣什么呢?

摸指头。

摸指头?

嗯,出价还价都用指头表达,这不能让外人看到听到,不然买卖不成泄露底价就会影响人家继续交易。

父亲说着,伸出指头给我打起了比方,指人一,剜眼二,耧腿儿三……基本上和酒桌上的人们划拳出指有点像,只不过还要表达出十百千这样的计数单位。

买卖牲口居然都可以这么好玩——即便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生活都会设下美妙的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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