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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爱社就像是一个什么“家”，痴迷于“动植物考察”，姑且就叫他“考察家”吧。他通过考察研究，知道很多动物的习性，经常能想法儿抓住一些小动物，像小鸭、小鸟、小水獭，小刺猬什么的。可能是记取了小狼崽的教训，他再也没有拿回家来养，而是仔细地观察后就放了。
苇子湖里有很多水老鼠，水老鼠兔子野兔子那么大，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是扁的，没有毛，长满着鳞片，在水里游的时候可以当舵使，公老鼠能分泌一种像麝香一样的东西，所以学名叫麝鼠。二哥对这种毛皮很值钱的动物很有研究，甚至徒手捉住过一只成年公鼠，并没有被它的利齿咬到。这天，二哥正在苇子湖边研究水老鼠洞，那洞口很隐秘，在水下一拃多深，洞口两侧是草根缠绕的土墩子，苇子蒲草把洞口遮盖住。二哥察看水老鼠洞，肚子咕噜响，觉得是要拉稀，觉得拉在水老鼠家门口不像话，老鼠的家也是家。二哥起身要到一旁去，忽然听到奇怪的“哼哼”声，抬头望时，一头野猪正向他奔来，那是一头发情的公猪，二哥跳起来爬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柳树，幸亏他从爱上树捅老鸹窝，爬树像猴子一般快。那野猪冲到树下，立起身来，差点儿就咬住二哥的脚。野猪张着大嘴，支棱着獠牙，嗷嗷地叫着。二哥噌噌地往高爬，低头朝下看，只觉得裤裆一热，一大泼热的屎尿顺着又肥又短的裤腿倾泻下去，直浇了野猪满脸，野猪眼前模糊一片，可能是味道不好，也可能是远处母猪发出了求爱的叫声，那野猪摇摇头，尽力甩看脸上的屎尿，颠颠儿地跑了，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二哥刚爬上树的时候，一只野鸭从树洞里飞出来，拉了二哥一头屎，“嘎嘎”地在树上边的天空里飞了几圈，就不见了。二哥稍定了神，一时还不敢下树，伸手进树洞一摸，有鸭蛋还热乎着，他想，这野鸭是不会回来了，他把身上的小褂脱下来，从树洞里把鸭蛋掏出来，兜在小褂里，一共十三个，这个数字不吉利，他听有人这样说，但二哥不信这个。
二哥下得树来，脱了裤子，在湖水里涮涮，裤衩在清水里仔细搓洗了。穿上湿裤子，光着膀子，捡起丢在地上的“金箍棒”，抱起野鸭蛋回家。路上听到蛋里有“叽叽”的声音，这是小鸭要出壳了。暖暖的太阳照着，二哥还是上牙打着下牙，他一路小跑。
正是种洋芋的时候，公家的地种完了，队里放几天假，社员可以自己开点儿荒地种洋芋，沙包子根儿上，水渠边儿上，公家的麦地边儿上，三三两的，东一处西一处的有人挥着锹镐在种地。
“那不是老成家的二小子吗，在跑啥哩，光着膀子。”
“喂，那谁，你是捡到啥宝贝了，跑啥哩？”
“爱社，你跑啥哩，是被狼撵了吗？”
“可能是疯了，这小子就是个二傻子，整天扛着个金箍棒，漫沙包子里转来转去，也不上学，也不下地，别管他。”
他们把二哥叫二傻子，二哥也不理那些人，径直往村里跑，一头钻进自家的地窝子。进屋里穿了干衣服，拽了件皮袄披上，才抱着鸭蛋出来。家里老母鸡正抱窝，他把野鸭蛋都放进母鸡窝里，母鸡用嘴往身子下面拨，蓬松了羽毛也还是捂不住。
“你这是干啥？”柳云过来问二哥。
“这些野鸭蛋小鸭就要出壳了。”
柳云看到二哥的湿裤子，问：“你这是掉河里了还是咋的了？”
二哥说：“我拉裤子了。”
妈妈赶紧伸手摸二哥的脑门：“也不烧，你吃啥了？”
“啥也没吃，我是被野猪给吓的。”二哥尽量轻描淡写跟妈妈讲了惊险遭遇，柳云听了，吓出一身鸡皮疙瘩，真是哭笑不得，她说：“以后不要胡乱跑了，这要是出了事可咋办。你咋就不好好上学呢，啥时候能像你弟弟一样让人省心？”
二哥觉得很委屈，他说：“能怪我吗？我才吃了你几天奶，你生下我就把扔在乡下，是我奶奶用小米粥把我喂活的。我从记事儿就没吃饱过，我逃学摸鱼抓兔子掏老鸹窝，还不都是因为饿的。我要是能好好上学，也不会被人家叫二傻子了，我是不会念书，可我不傻，也没白吃饭。”
柳云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二哥想，要是成钢的衣服弄成这样，她赶快就拿去洗了，这裤子还是等身子暖和过来自己去洗吧。
成钢放学回来，刚放下书包，妈妈说：“去把你二哥的裤子洗了。”
二哥蹲在鸡窝旁，他脱下来的衣服就在他旁边的盘子里，成钢看二哥的脸色不大高兴的样子，也没说什么，伸手去端盆子，“滚一边儿去，不用你洗。”二哥把成钢推了个趔趄。成钢愣了一会儿，就到一边儿生闷气去了，他从小跟二哥一起在乡下生活时间最长，从来没有顶撞过二哥。
“家宝，快来看小鸭出壳了。”二哥大声喊家宝，家宝正在那儿用个小刀刻木头枪，那是一带两个杈的柴火棍子，有些像枪的样子。家宝放下他的木头枪，跑过去看小鸭出壳，成钢也想去看，但他没有过去。他在想自己这些天到底做错了什么。
二哥从外面拿进屋来一个长方形的大柳条筐，把母鸡抱的窝放进长筐里，十三只鸭蛋陆续破壳了，小鸭全都活蹦乱跳，红嘴巴，红脚掌，乌黑的脊背，鹅黄的肚皮，歪歪扭扭，一蹦三跳地跑，挓挲着两只小翅膀，更像绒绒的小胳膊，短短的。老母鸡用嘴把它们往肚子底下勾，它们就是不进去，在长筐里角上挤成一团。
小野鸭出壳时，小弟成城一直守着，小野鸭认成城，成城开门出去，小野鸭跟着。小野鸭跑得快，跟在成城身后，跟头把势的。
“家宝，小鸭是从哪里买的？”
“这是小野鸭，不是买的。”
“真是小野鸭唉，你是怎么抓来的。”
“不是抓来的，是我到苇湖领来的，它们见到我就跟着我回来了。”
老成家的小儿子家宝从苇湖领回了一群小野鸭，有十三只呢。小孩子们中间很快就传开了，大人只当是瞎说，没有人信，可是就有小孩子信，跑到村边的苇湖去领小野鸭，时有大野鸭领小野鸭在湖里游的，见到人就飞快地游远了，小野鸭扎猛子，好半天才从大野鸭的身边冒出来。
成城牵着他的小黑狗，领着他的小野鸭到湖边玩，总会招来一些小朋友跟他玩。急粥的妹妹七岁的文澜和五岁的文毓都是成城的好朋友，成钢告诉她们，小野鸭是二哥捡回来的野鸭蛋孵出来的。文毓说也让她哥去给她捡野鸭蛋回来孵小野鸭，她家也有老母鸡抱窝了。
急粥到苇湖去找野鸭蛋，季节过了，野鸭蛋都已经变成小野鸭了，满湖都是，一群群的到处游，有时也有游到水沟里去的。急粥用渔网拦住水沟，抓住了七只小野鸭，拿回家养，小野鸭不吃不喝，几天就都死了。急粥的妹妹哭了一场，成城就送四只小野鸭给文澜、文毓，也算是还了急粥送给他小狗的那份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