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顺没有来排练革命节目,是和爱社放牛去了,那天跟爱社骑马的时候,姬顺说:“二哥,放牛好玩不?”
“放牛好玩,把牛群赶到苇湖北边,挨着戈壁的地方,有树荫,有嫩草,戈壁风吹着,没有多少蚊子,牛就不乱跑,往北边是戈壁,太阳暴晒,没有草吃。往别处跑,蚊子太多。放牛,就是把牛赶到它最喜欢的地方去,你就不用管它了,只管自己玩去。苇湖里有野鸭,还有各种水鸟,有鱼,有蚊子的时候可以用牛粪点几堆蚊烟,或者到沙包子上去,高处就没有蚊子。还可以到湖里去游泳。”
姬顺问:“要是遇到野猪怎么办?”
“人经常去的地方,就留下气味了,野猪就不去了,母猪带着小猪仔的时候是很小心的。”
“哪天你带我去,我跟你去放牛。”
“那得看你哪天有空儿。”
“星期天,带上石头和玉莺。”
爱社说:“我骑马带你们三个人,这马也不够长啊。再说石头和玉莺正在排节目,被我带去野地里玩,那还不得给我扣个破坏革命活动的帽子,不行。对啊,你也在排节目,不行。”
姬顺说:“我正想退出宣传队呢,不想整天排节目,不好玩,我今天就跟老师说,我退出宣传队。说好了,星期天你带我去。”
“星期天——行——咱们星期天去。”
星期天,爱社朝马倌玉素甫要了成归田的那匹白马,备了成归田放在玉素甫那儿的马鞍,给姬顺骑了,两人两马到了大队部,各家正陆续往牛栏送奶牛,爱社和姬顺下马,把马拴在栏杆上。
“二哥,咱们回来太晚,我妈不知道我去哪儿了,还不得急疯啦。”
“怎么,你没跟你妈说啊?”
“她不让我和男孩子单独在一起玩,我怕跟她说了,她不让我出来。”
爱社急了,他冲着姬顺说:“你看你这扯不扯,跟我出去还瞒着,弄得像是私奔了似的。这你妈要是到处找你,嚷嚷起来,我爸还不得打死我啊。你别去了,一会你就回去,把马还给玉素甫。”
姬顺说:“都出来,想法给我妈带个信儿去,她知道我跟你出去放牛,就不会着急了,最多回来说我几句。”
正说着,见钱解放送牛过来,姬顺上前去对解放说:“解放哥,你今天是不是要跟晓露老师排节目?”
解放说:“是啊。”
“那你帮我带个话给成钢,让他告诉我妈,说我跟二哥去放牛了。我出来,我妈不知道,我怕她着急。”
解放说:“行,我一会儿要去沙包子村,我去告诉你妈。你们放心去吧。”
不多时,各家都把牛送来了牛栏,爱社点了数,打开门,奶牛从牛栏里拥挤着出来,爱社上马,把牛群向东面赶。姬顺也上马,和爱社并驾齐驱,英姿飒爽。
爱社问姬顺:“你啥时候学会骑马的?”
姬顺说:“我演过马戏。”
牛群过哈拉沟桥,出二小队,向东南绕过一片麦田,再向东北,朝一望无际的东苇湖去。
东苇湖的北面是一大片草场,零散地长着些杨树和柳树,草地上东一片西一片地有一些一米来高的土堆,有小旱獭爬上小土堆,立起身来,抬着两只前爪,发出“叽咯咯咯”的尖叫声,转眼就不见了。
草场这边有一个湖,湖面也不很大,向里就被芦苇遮蔽了,湖水连着湖水,掩蔽在一望无际的芦苇里。向着草场这边没有长芦苇的地方,是沙石的浅滩。
牛群在草场上散开,有的在吃草,有的牛跑到湖边去喝水。水映蓝天,野鸭带着小鸭在湖面上游弋,白色的水鸟在天空飞翔,喳喳地叫着,猛地俯冲下来,在水面上激起一团浪花,霎时,又腾空而起了,水面一圈圈波纹向外扩散开去。
爱社把两匹马都上了三脚绊,姬顺早已经跑到水边去了。爱社来到姬顺跟前,姬顺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说:“我看到一只黑鸭子抓住了一条鱼。”
爱社说:“那是鱼鹰,书上叫鸬鹚,这湖里有鱼,我昨天下了挂网,等下午我取网,肯定能挂上鱼,就是网太破了,我想要织几片新网,就天天能吃上鱼了。——水边蚊子多,咱们到那边树下去吧,点上一堆蚊烟,你先过去,我去捡一些牛粪。”
“我和你一起捡。”
一会儿,牛粪烟在大柳树下点燃了,两人在树下坐下来,看着牛儿马儿吃草。姬顺说:“石头和玉莺儿背后把我叫二嫂呢。”
爱社说:“你别理他,他小小年纪就喜欢往女孩子堆里钻,没出息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是贾宝玉呢。”
姬顺说:“我就挺喜欢石头的。——你不喜欢和女孩子玩吗,那你是不喜欢和玩了?”
“我跟他不一样。我喜欢你,咱们是哥们儿。”
“你是说我不像女孩子,是我不漂亮吗?”
“不是,我是说你像女侠,武艺高强,行侠仗义。”
“你是不是武侠书看多了?”
“我不看书,在老家的时候,我听说书的,说《三侠五义》,我场场都不落,为了听说书逃学,没少挨打。”
“那些都是封建的,早都禁止了。”
“有偷偷说的,就有偷偷听的,急粥他爸就偷偷说书,他说《水浒》。”
姬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前走到平坦的草地上,立体前屈,压腿下腰,然后连翻了几个空心跟头,接着又练了一套少林长拳。爱社看得目瞪口呆,跑上前去说:“我要拜你为师。”
“我爹有规矩,不收徒,不外传,除非……不说了,要不咱们去看看你下的网有没有挂上鱼。”
“鱼肯定有,下午快要回的时候再起网,这么早起了网,鱼没处放,晚些起网,还可能多挂一些。咱们去沙包子那边吧,我知道有一窝小刺猬。还能找到沙狐,这个季节不能抓,它们可能有小沙狐会饿死,现在的皮子也不能用,掉毛。等到冬天,我给你抓几只做帽子和衣服领子。”
“咱俩也没啥关系,我怎么能要你那么贵重的东西呢?”
“你教我武功,咱们就有关系了。”
“可是咱们没啥关系,我怎么能教你武功呢?”
“你教我武功,咱们不就有关系了吗?”
“你真是个二哥。”
姬顺笑了,脸红红的。
朴姬顺骑马驮了一条大鲤鱼和四条大狗鱼,天黑才回家,被她爹妈严肃地教训了一番,也没受什么责罚,也觉得自己是过于野性了,不像一个好女孩,诚心地说以后再也会了。朴正东两口子见姬顺乖巧,竟又夸起爱社来,说他心眼好,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