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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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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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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河情》连载

第二十六章

张克礼没有出去找吃的,他到各家的棚子转悠,专心看谁家藏吃的没有,还真让他查到了藏了包谷面的。

张克礼大声嚷嚷着:“我家的包谷面都交出去了,你家为什么还藏着这么多,拿出来大伙煮粥喝。”张克礼提了个白布口袋从李广田家的窝棚底下跑出来,急粥跟在后面喊:“你给我放下,你家就交出那一碗面,我家也没吃你的,谁吃了你家的,你到谁家拿去。”

大胡子队长说:“人家不想交出来就算了,都不容易,大家都是吃定量的,现在还有吃的,本来就是自己省下来的,一口半口的,留下来也是想让自家老的小的多吃几口。”

张克礼提着口袋跑,急粥在后面追,张克礼家的棚子前面也支了一个钢精锅,里面煮了几片野菜叶子,张克礼他妈王玉青瞧瞧四下无人,刚从怀揣的一个小口袋里抓了一把包谷面撒锅里,用个长把儿的铁勺搅一搅,张克礼提着他从急粥家抢的那个口袋跑来,连忙就往锅里倒。

“你这是干什么,我好不容易偷偷煮了锅菜粥,你给我往里面倒土啊,真是作孽啊,你怎么了,疯了吗?”急粥冲过来,从张克礼手里,一把抢过自家的口袋,提着底儿,里面的土就全都倒了出来,白布口袋在急粥手里甩成个圆圈儿,提溜地转着,急粥不急不忙地往回走,还吹着口哨,到秦妈的铁锅里捞了一碗牛奶煮野菜吃了,狼吞虎咽,连连说:“好吃,比土好吃。”

张克礼一脚踢翻了自家的钢精锅,那锅顺着沙包坡儿一直滚到沙包子底下的水里去了。

急粥吃了一碗牛奶煮野菜,他说:“我看这小子一大早就到各家的窝棚转悠,猜想他没憋着好屁,我就到沙柳棵子里去收了些烂叶子土装起来,那种土轻,提着感觉和面粉差不多。他真的来抢,说我家私藏面粉,没想到是他家私藏,还煮了粥,他把从我那儿抢的土倒进了他家刚煮的粥里,自作孽不可活。”

牛胖子也来盛了一碗野菜汤,他对急粥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一锅粥也毁了,你就别再煽风点火了,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要没事找事。”

新疆人把牛奶叫奶子,买牛奶叫打奶子,挤牛奶叫挤奶子,刚听这样的新疆话难免觉得不好,容易想偏了,知道意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后来就习惯了,那时候新疆的农村人,早上不是挤奶子就是打奶子,是幸福生活最日常最普遍的标志,谁说不是呢?

刚刚被贾瞎子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大成子,走过来问牛胖子:“牛保管,你那头牛一天能挤多少奶子啊?”牛胖子一脸幸福是地说:“能挤四五公斤,奶子好得很。”

大成子说:“这牛是集体的牛,奶子也是集体的奶子,不能只你自己一家吃吧。大家说是不是啊?”大成子高声喊叫起来,他可能是被贾瞎子的一顿骂,窝了一肚子火,终于找到个爆发点,爆发出来了,光棍一条,除了怕揍,大成子真没啥可害怕的,他断定牛胖子不敢揍他,或者是不喜得揍他,总之是不会揍他。

牛胖子说:“我本来不喜得搭理你,可你扯上集体,这我就不得不说说这本来就很清楚的事,不然显得我亏心似的。我牛天祥这保管是大伙儿选的,我对大伙,对集体怎样,大家头上都有一双眼睛,心里都有一杆秤。因为老婆没奶,我买了这头牛喂孩子,就再也没有拿队上的牛挤奶子。这头牛是我自己的,也是我孩子的命,我什么都能丢,不能丢了这头牛啊。这两天挤了奶子,除了喂孩子的,我就看谁家锅在烧着,我就倒进去,这么多人,这点儿奶子给谁都不好,我只能这样。”

大成子说:“牛奶不好分,牛肉好分啊,当年斗地主,你们把地主的牛啊,地啊房子啊,钱财啊都分了,地主家的女人也分了,那是因为地主有,你们没有;现在你有,大家都没有,不分你的分谁的啊,再说了,现在都是社会主义了,马上就共产主义了,怎么你有钱买牛,我们大家都没有呢?”

牛胖子说:“这两年收成好,队里一个工合一块多,一个月就是四五十啊,只要不是吃喝嫖赌,没有天灾人祸,谁家还买不起个牛?”

“别说那些没有用,现在是大家都没有吃的,这儿有一头牛,当然应该有肉大家吃,不能让他一家喝奶子。”大成子大声嚷嚷着,也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着什么。人也越围越多了。

大胡子正拢了一堆火,在那儿烧马蛇子吃,跟前围着几个孩子,墩子接过一烧得黑拉吧唧一只来试探地咬了一小口。成钢没有吃,他宁可吃野菜。急粥跑过来,从火上抓起一只还没烧熟的马蛇子,咬了一口,“胡大队长,那边出事了,有人要宰牛。”急粥指着那边的一群人。

大胡子跳起来,朝人群跑去,他分开人群,站到中间:“怎么回事,谁要宰牛?”没有人吱声。

大胡子胡子拉碴,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下去,眼睛瞪得牛蛋似的,“这牛不是偷的不是抢的,也不是靠剥削得来的,是牛天祥同志靠和大家一样辛勤的劳动挣来的合法财产,宰不宰只有他才有决定权。大家都知道屠宰耕牛犯法吧,虽然咱们是牧区,可以宰牛,但也不能随便就宰吧。再说了,这牛是是挤奶喂孩子的,有这牛,孩子有就有命,没有这牛,孩子的命不保,跟大家伙说,我老婆这两天也要生了,真是生到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了,也得靠这头牛保命,谁敢杀这头牛,我就先要了他的命,不信的出来试试。现在也不到非得宰牛保命的时候,我知道各家或多或少还有点儿吃的,要先紧着老人和孩子。这一两天,救援的一定会来,大家都想想办法,坚持一下就是胜利。洪水滔天,可天还是共产党的天,我还是哈拉库勒的党支部书记,大队长,我不信谁敢翻天!”

牛胖子说:“谢谢胡队长,谢谢大家伙,等这洪水过去了,等我儿子不用喝牛奶也能活了,我一定杀牛,打酒,感谢大家的不杀之恩。”

大家说着也就散了,大胡子对牛胖子说:“看好你的牛!”

说完,又带着几个孩子抓马蛇子去,可能是也是逃洪水吧,白沙包上到处都是马蛇子,这小东西四只脚,扁圆脑袋,长尾巴,一身灰褐色,麻癞濑的鳞皮,嘴巴扁宽,眼睛两粒小黑豆,圆圆的向外鼓着,滴流乱转,给人恶心恐怖的感觉。

有人去挖野菜,有人去抓马蛇子,也有人钻进灌木枝子搭的窝棚下面去躺着,减少消耗。

第二天一早,牛胖子的牛死了,脑门被钉进了一根大钉子。牛胖子说:“胡大队长,别查了,把牛肉分了吧。”然后就一声不响,闷坐着抽烟,

张克礼到沙包子底下水里去拿他家的钢精锅,他胡乱扯了一把草当刷帚把钢精锅刷了,抬头看远处,他喊叫起来:“你们看,那边是什么在动,是不是一条船?”

大家朝张克礼指的方向看,不是一条船,而是几条船朝这边划过来。“这么快吗?我估摸着那俩小子最快也是今天才能到县上,这怎么就把船给领来了,厉害。得给他们多记工分,记几十个工都不为过。就这样,把全队劳动力一天的工分都给这俩小子。”

船渐渐地靠近了,头一条船的船头上,二哥成爱社手执他那把鱼叉站着,一手朝前方指着,黑虎蹲在他身旁。

“是老成家的二小子,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也许他压根儿就没来,发水的时候他可能就不在。”

“他在,洪水打巴颜那边进来了,就是他报告的。”

人们在议论着,二哥已经跳上岸,有些人围过去,弟弟成城已经把他的黑虎抱起来了。急粥对二哥说:“爱社你真厉害,出去找人也不说一声,知道我给你做个伴儿。”二哥说:“我是怕你把黑虎吃了才跑的,哪敢告诉你。”

二哥带来了三条船,墩子的秦妈和姐姐晓露带了成钢他们几个小孩子去挖野菜,把所有的大铁锅都支上,成钢妈、师母池翠莲,还有急粥他妈蔡秀芝几个特别会做饭的,一起动手,不多时,人人都美美地喝了一大碗野菜疙瘩汤,成钢觉得这是他长这么大吃的最好吃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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