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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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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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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河情》连载

第四十八章

天亮了,莫合烟弥漫着,那些人东倒西歪地在打着瞌睡,马灯在小炕桌上亮着,灯罩已经熏黑了。大哥二哥照例各自做各自的事。成钢进厨房,妈妈抹了眼泪说:“这柴不好烧,冒烟哩。”成钢搬小凳坐在灶前点着了火,屋里已经亮堂了,壁龛里的小油灯的火苗儿微微晃动着,柳云伸过头去,一口吹灭了。成钢觉得妈妈一夜就在厨房里,“我给他们烧水来着。”成钢妈说,“我们做饭吧,吃了饭赶紧上学去。”

成钢说:“妈,在县城我见到我姐了,她说不紧张了,她就回家来,她现在就待在学校里不出来。”

“都不让人省心啊。”成钢妈说着叹了口气。

很快就弄好了早餐,炖了一大锅鱼,煮了一大锅包谷糊糊,熘了两笼屉窝窝头,急粥他爹把包谷糊糊喝得吸溜直响,成城端着小碗凑过去说:“叔叔,你喝糊糊真好听,可以教我吗?”成钢妈一把拉过成城来,说:“家宝,要有礼貌,大人吃饭,不能捣乱,去回你屋吃去,赶紧吃完去找金龙金虎玩。”成城笑笑,从篮子里抓了一个窝头,端着小碗走了,他不喜欢喝糊糊,一定是把他的糊糊偷偷倒给黑虎去。

成钢端了饭在厨房里吃,吃完就背了书包和玉莺儿一起去叫姬顺,玉莺一出门就牵着成钢的书包带子。在路上,玉莺儿说:“我妈和我都吃住在你们家,这算什么嘛?”

“大人的事你别管,你该吃就吃该住就住,我妈都认过你这个女儿了,认了她就得管。”

吃完饭,碗筷收了,成归田说:“咱们这个组织就叫红星战斗队,和县上王司令他们是一派的,今天得把旗子做出来,这个我老婆能做。田青同志继续搞好宣传队,要扩大队伍,再招一些人,不光是学生,要吸收一些年轻人,中年人也要有,宣传队的吸引力和影响力都是很大的。要贴标语,发传单,现在最紧迫的是要印传单没有机器,百货公司也没有卖的。”打开公文包,拿出一迭从县上带回来的传单,分给大家看。

急粥他爸李编筐说:“救灾物资里有蜡纸油墨,大胡子说没用要退回去,文老师留下了,说以后要买个油印机。其实只要有蜡纸油墨,就能印传单。没有钢板可以用钢锉代替,刻笔用缝衣针磨磨就能用。磨房里筛面的细筛子底儿做个跟蜡纸大小一样的木框绷起来,贴上刻好的蜡纸固定好了,放到要印纸上,刷上油墨,用平板来回一刮,就印出来了。”

成钢他爸成归田说:“我听明白了,老李是真人才啊,这印发传单的事那就交给你去办了,你是当过记者的,写稿子也没问题。”

放奶牛的大成子问:“我干啥?”

成归田说:“你有马,专门负责传递消息,发布命令。要抓紧时间学习,得识字。”

大成子说:“我在老家上过扫盲班,我识字。成队长看要不要张克礼加入进来?”张克礼昨天晚上就偷偷跑回去睡觉了。大成子吃了一大块鱼肉,小心地吐出了两根鱼刺儿,用袖子抹了一下嘴。成归田说:“张克礼当然要加入了,这两天王司令就派宣传员来,宣传员就是去过北京受过领袖接见的张淑娴,张克礼的姐姐。”

“那好,我现在就去找张克礼去。”大成子起身出去,接着其他几个也出去了。

成归田对玉莺儿她娘说:“田青,你也回去休息一会儿,下午我叫你,咱们去大队,”玉莺儿娘起身,打了个哈欠,向着成钢爸抛了个媚眼,伸了个懒腰,扭扭屁股走了。成归田上炕,刚躺下就睡着了,成钢妈拿了件皮大衣给他盖上,就开始打扫这一片狼藉屋子。

大成子抽着莫合烟,手里提溜着个马鞭子,朝张克礼家去,一晚上听成归田讲打倒当权派的道理,早上在老成家吃得也得劲,这会儿脚步就觉得轻快,一会儿就到了张克礼家。敲门进去,张克礼正在火炉旁坐着,炉火正旺,炉板上烤着鱼和窝头,鱼油滴在炉板上那焦煳鱼腥味,真让人受用。

张克礼正翻着一本书,也不避讳大成子,大成子说:“书看完没有?”张克礼说:“这书一天三毛钱太贵了,要不我三块钱买了行不。”大成子拉过一条长凳来,坐在炉子边,和张克礼对面,说:“你当是书店里的书啊,这都是绝版的文物了,你要是喜欢,你交四块钱,我说说,让你看二十天,你可以抄下来啊。”他伸了伸头,凑近炉板上的烤鱼,闻了闻。

张克礼放下书,把烤着的鱼翻过来,说:“这办法不错,就这样,四块钱,二十天,你跟他说,别说我抄书啊。”张克礼从此迷上了抄写小黄书,收藏了不少手抄本,字也就这么练出来了,造句也流畅了。

张克礼伸手从炉板上拿了一块烤鱼给大成子,大成子接过烤鱼说:“你知道现在的天下大事么?”

“什么大事?”

“就是造反,夺权。都有组织的,从下到上,有两个司令部。”

“怎么才能造反夺权?”

“你加入组织啊,成归田,成叔刚成立了红星战斗队,跟县上的红星司令部都是有联系的,我加入了,当联络官。”

“加入了就能夺权,就能管人,能出气?”张克礼嚼了一块烤鱼。

大成子也咬了一口烤鱼,撕下一条来,嚼一嚼咽下去说:“县上书记都被挂牌子批判了,当了造反派,有了组织,想打哪个就打哪个,要啥有啥。”

张克礼说:“我加入,我只想天鹅肉。”

张克礼也不是只想天鹅肉,天鹅肉只是他最想的,实在没有天鹅,野鸭子也是可以将就的。张克礼心想造反了就要啥有啥了,他来到马棚,对马倌说:“我造反了,现在我要一匹马。”饲养员玉素甫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克礼,“你不是张会计的儿子吗?要马必须有队长批的条子,写清楚要马干啥,用多长时间。”

张克礼抬头看看玉素甫,眨了眨他的小眼睛说:“我跟你说我造反了,不要队长管了。”

玉素甫真的不知道造反,他听说张会计的儿子,有些不正常,看女人屁股被打的事,他也听说了,当时他正在山上放马,没有亲见,今天见了,觉得传言不假,这小子就是有毛病。“你造反了,牲口也没有造反嘛,还是生产队的牲口,生产队的牲口还是队长管着,没有队长的条子谁也不能牵走。要不然你到外面抓头牛去骑,牛没人管。”说着就要去挑草喂马。

张克礼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正有些愤懑,刚要发作,大成子来给成归田牵马,张克礼便向大成子抱怨道:“我看这造反也没啥用,连一个马倌都不尔视咱。”

大成子说:“那还是声势没有起来,声势大了就没有人敢不‘尔视’你了。你要骑马就先骑我的吧。——老马,把我的马给克礼骑吧,”马倌玉素甫姓马,大成子叫他老马。生产队里正副队长,还有放牧的都有专用的马,可以随时牵去用,不用队长批条子。张克礼骑了大成子的枣红马,一扬鞭,朝着大队部那边飞驰而去,心也被马儿驮着飞起来,像白云一样轻盈,天正蓝,太阳正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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