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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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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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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河情》连载

第九十二章

带着一肚子酒肉,浑身找不到一个胆,全都是惊吓,李编筐回到家,结结巴巴地跟老婆说了牛家提出换亲的事情。蔡秀芝心里虽然老大的不满意,但也架不住李编筐花言巧语地分析利弊,觉得能和生产队的最大领导结亲家,也是件好事。她对李编筐说:“我倒没啥,孩子大了总要找人家,就是不知道孩子是啥想法,现在讲究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

李编筐说:“说是这么说,现在穷得叮当响,麦垛子又烧了,吃饭都成问题了,拿啥娶媳妇啊。现在越来越讲成分了,咱家成分高,这两年要不是有堂哥罩着,哪有人搭理我们,都还不是恨不得踩上两脚。老牛家成分好,经济条件也是最好的,我今儿晚上在他家,就吃的辣子鸡,一大盆端上来,现在就是在公社也没有几家有这个条件,人家现在刚当了大队主任,有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呢,能主动跟咱们结亲家,可是过了这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这话你去跟孩子说,这门子亲事,他们同意也得结,不同意也得结。”

李靠天本来就和大梅子有点儿暧昧,只是嫌大梅子比自己大,长得也不漂亮,那是因为心里有淑娴,自从淑娴跟成爱国订了婚,靠天总是想和大梅子亲近,只是没有个正主意,现在父母做主,也就没啥意见。蔡秀芝把李编筐的一番话说给靠天听,靠天觉得十分有道理。以前跟大梅子亲过嘴,对洞房花夜更是心驰而神往之,恨不得明天就把婚结了。

李编筐的大女儿李文秀才十八,嫁给比自己大七岁的二婚的牛勇强,心里当然憋屈,但在哈拉库勒,也没有更合适的。她倒是看上了牛家的二儿子牛刚强,父母却把她许给了牛勇强。也是的,按习俗也没有大的还打着光棍就给小的娶媳妇的,自己想牛刚强也没用,人家牛家总不能把许给老大的媳妇给老二,李文秀也觉得嫁给牛勇强合理,合理的事情,合不合意就不重要了。那年头经常学习理论,凡事都讲求个合理,合乎最高指示精神,合不合意,不大讲究,据说那是小资产阶级的东西,社员们都没有资产,没人愿意有资产阶级情调,小资产阶级也不行。文秀答应嫁给牛勇强,也没有愿意不愿意这一说。

牛百顺家那边,马素芹对女儿大梅子安慰一番,没有半点儿责备,大梅子自然也就把心放下,听妈妈的话,嫁给李靠天,全心过日子,好好做妻子,肚子里孩子亲爹的事,对谁也不要说,永远都不要说。

两边的孩子都说通了,婚事还是越快办了越好,牛李两家都认为应该这样。场上的麦子烧完了,没留下什么,地里零散着一些麦捆子,拉到场上,也就蒙古包那么大的一堆,打不下几麻袋来。

“今年得吃回销粮了。”

“回销粮也差不多少,也是按定量给足着呢,就是粗粮多些个。”

周本善背着两手对着墙根儿上发议论的说:“我就说,干也白干,春天的时候还让拉犁,那是把人当牲口使嘞!就算没烧掉又能咋样儿,还得出更多的力,打场入仓,交公粮,卖余粮,剩下还是吃那么多的口粮,就算是吃好点儿,吃肥了又累瘦了,不划算。还不如回家睡大觉,等着吃回销粮,共产党不让饿死人。”那时候,“共产党不让饿死人”也是周本善的口头禅。周本善对粮食烧了不在意,对大胡子让他拉犁耿耿于怀,说是把他当牲口使了。见没人理他,就背着两手到牛菜园子家去,打听一下明天的喜宴吃什么。

牛菜园子宰了一头空胎奶牛,请了邝大师傅主厨,在沙包子村搭棚子摆桌子,大宴宾朋。李靠天和大梅子,李靠天的大妹妹李文秀和大梅子的哥哥牛勇强,两对新人一起举办了婚礼,拜天地入洞房,结婚证等以后方便了再去公社办理。李靠天和大梅子办完喜事就搬家到以前王占海住的那个房子,和文老师家是隔壁;牛勇强和李文秀就还跟爹娘一起住,说是等来年在旁边盖个地窝子再分开单过。

隔壁变成了李靠天,李靠天的大伯李玉林差点儿就娶了文老师的丈母娘顾桂香,顾桂香觉得跟李靠天还沾着点儿亲,她虽然没有跟李玉林结婚,但毕竟公开同居了一些日子;顾桂香和牛小梅的妈妈马素芹平素里多有来往,在哈拉库勒算得上最好的姐妹,看小梅也如亲闺女一般。现在和新婚的牛李两家的晚辈做邻居,自然多加关照,格外和睦,但总不如原来的隔壁老王。

顾桂香再也没有跟原先的隔壁老王有什么联系,倒是常往渡口那边去,从摆渡人老渡那里拿回狗鱼来晒鱼干儿。

现在的隔壁是小李,顾桂香为人热情,自然常到隔壁小李家来串门儿,顾桂香见大梅子害喜了,少不了帮着小两口操持一些家务,絮叨一些养孩子过日子的事。

牲口都放开了,奶牛也不用赶出去放牧,自家管自家的。李靠天不再放牛,牛菜园子让他去大队部那边种菜园子。队上安排劳力,套大车拉铃铛刺来夹菜园子,平地、挖渠、拉肥料,牛菜园子亲自指挥,李靠天也没什么事,在家度蜜月,有空儿就去菜园子看看。

晓露去了养猪场,学校暂时只有两个老师,反正也不上什么课,读报纸,背语录,用毛笔写大字的宣传报,只要看着学生们不打架就行。成钢被撤了班长,开除出红小兵队伍了,他整天也没有一句话,到学校就坐在座位上看报纸,还有一些红红绿绿的传单。

“成钢,你来办公室,帮我抄写宣传报,是往大队部那边贴的。其他同学在教室里写,上午写完一张,交给张老师检查,通过了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一定要认真,写错了的要重写。”文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摞报纸说,“柳玉莺,你来把报纸发给大家,这次可以抄的,我都画了线,你们照着抄就行了。”

治安委员眼雪亮的儿子阎志强说:“老师,我拿毛笔手就抖,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浪费纸,我不写了吧。”

“你先等着,我给你弄个好使的笔来。”文老师到外面找了一根小手指头粗细的湿柳条来,有一拃来长,把一头削得扁平,像一个拧螺丝用的平口起子,递给阎志强说,“就用这个蘸墨汁写。”

玉莺发完了报纸,到文老师面前说:“文老师,报纸发完了,我也想去帮你抄宣传报,我以前跟石头哥一起练过毛笔字的。”

“好吧,你们两个都来。”

“文老师,石头哥他爸爸不是特务,他是个英雄,立过战功的。”玉莺儿跟着文老师出了教室门的时候说,“他有好几个军功章呢,还有证明书。”

成钢拽了一下玉莺的胳膊说:“不要瞎说,没有!”文老师停下脚步,回头说道:“那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我们要相信群众,我们要相信党,忘了你们背的语录啦?”

“我没有瞎说嘛,凭什么要撤了成钢的班长?”玉莺嘟囔着。

“文老师,您等一下。”眼镜田青从大队那边快步走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公社成立了宣传队,玉莺被选上了,领导就在大队办公室等着她,就要带她去公社了,以后她就不来上学了。”

文老师说:“好啊,玉莺同学,你就去把书包收拾一下,去吧,老师祝贺你。”

谁都知道,在全公社,最风光的年轻人,就是武装民兵专政小分队队员和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队员。被选到公社宣传队去,那简直就是一步登了天,就像是选秀进宫一样,百里千里不挑一的,方方面面都得强,如果不是色香味俱全,就算你是一根万里挑不出一的葱,也成不了这盘菜。

玉莺看看成钢,没说话,也没啥话说,跟着眼镜田青出去了,到教室拿书包去,然后就离开哈拉库勒小学,再也没有回来。

成钢跟着文老师到办公室抄写宣传报,他想他的这个“妹妹”就要走远了,越走越远了。文老师说:“你想去看玉莺儿就去吧,快去快回。”成钢摇摇头,终归要走的,再看一眼,又有什么意义呢。

成钢抄写完宣传报,已经到了放学的时候,他从文老师办公室出来,不由自主地朝大队办公室那边走,大队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玉莺肯定是跟着公社来的领导坐了唐牌子的羊毛汽车走了,成钢心里霎时觉得很孤单,他无精打采地回学校去。

回到教室,只见黑板上贴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打倒小持务成钢”,字是眼雪亮的儿子阎志强写的,用文老师给他做的那支柳条笔写的,“特务”的“特”写错了,就成了“持务”。

阎志强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座位上,卷了一支莫合烟,抽了一口,深深地吸气,从两个朝天鼻孔里慢慢地冒出烟来,伸手弹了弹烟灰儿,说:“小特务成钢,老实交代你和柳玉莺的不正当男女关系。”

成钢扫了一眼教室,觉得没有能帮自己的人,他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文慧站起来说:“你们这是污蔑,是耍流氓,我找老师去。”有个男生跑过去堵住了门,因为文慧长得太漂亮,没有哪个男生愿意欺负她。

阎志强说:“同学们,他不说,咱们开他的‘逛荡会’吧。”

逛荡会,就是把一个人围在中间,你推过来,我再推过去,让那人在圈子里逛荡个不停,直到那人天旋地转、两眼冒金星,摔倒在地,拉起来又摔倒,严重的口吐白沫,更严重的口吐白沫后就永远起不来了。不是犟种,被“逛荡”一会儿,就趴地下装死狗,任人踢来扯去的,人家让叫爷爷就叫爷爷,人家让骂自己就骂自己,让学狗叫就学狗叫……也就没啥大事儿。

牛菜园子家的双胞胎牛作强和牛勉强跑来,挤进圈里来,一起抱住成钢,勉强说:“你们逛荡吧,我要告诉我爹,我爹是哈拉库勒最大的领导。”

阎志强说:“你爹有啥了不起的,我们红小兵的革命行动,你爹要是不支持,我们就把他打倒,你俩走开。”

阎志强扬起巴掌,又放下了,不要说他爹是领导了,就是他们那几个哥哥就不好惹,别说你是眼雪亮的儿子,就是阎王的儿子也能给你剥皮抽筋。

阎志强猛吸几口烟,把烟把儿扔在地上,一拍桌子,说:“看来逛荡会开不成了,拉出游街!”

于是他们拿根绳子,拴了成钢的两只手,两个大个子的男生,一左一右架着成钢,在最前面,阎志强紧跟着,牵着那根绳,像是牵一只狗。他个子最高,比成钢高一个头,上三个五年级了,现在也不知道该算几年级了,就是不离开学校。后面跟着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高高低低地跟着喊口号,他们大队部后面的土路上由西向东走,不断地有更小的小孩子跟进来,后面还跑着几条狗,大中午的,都伸着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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