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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夹雪过后，清晨，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灿烂的光芒照着沙包子村，炊烟在润湿的天空弥漫开来。姬顺早早儿地来叫成钢一起上学去，走到大草圈子的时候，看到墩子在那儿等着，墩子说：“我姐去喂猪，就住在猪圈了，都没有回家了。”
成钢说：“我们下午没课的时候去看她，可以帮她干活儿的。”姬顺也不说话，只顾匆匆往前走，成钢和墩子匆匆跟着，很快就出了村。
村口牛菜园子家门口，看到牛刚强牵来一匹黑马，套上拉拉车，往车上装挖大渠的工具，张淑娴来了。
“刚强，我可以坐你的车去工地吗？”
“可以，我少装些工具，反正一趟也拉不完——你不是说和成爱国一起走吗？”
“我妈说了，退婚了就不要总在一起。”
刚强不知道淑娴说的“我妈”是柳云，他瞅着淑娴说：“你妈说得对。”淑娴笑了，说：“对错跟你有啥关系？”刚强说：“现在没有，将来也可能就有。”
“刚强，你不说这些好不好，再说我就不坐你的车了。”
“好，不说，上车。”
架子车在温润的砂石路上前行，马儿渐渐地跑起来，这是一匹拉车的好马，知道循着坚实平整的路面，也不用驾驭和鞭策，但是它只拉车，不让骑。太阳升起来，暖暖地照着，路边的野草和灌木都湿漉漉的，牛刚强唱起歌儿来。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河边
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转哪
蚕豆花儿香呀 麦苗儿鲜
风车呀风车那个依呀呀地唱哪
小哥哥为什么呀 不开言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想把军来参
风车呀跟着那个东风转
哥哥惦记着呀小英莲
风向不定那个车难转
决心没有下呀怎么开言
……
淑娴的脸上生起一片红晕，“这支歌被批判了，是黄色歌曲，不能唱的。”淑娴看过《柳堡的故事》，这首歌她也会唱，只是喜欢，也没什么别的感觉。现在被批判为黄色歌曲，听到却脸红心跳了。
“这儿没别人，就唱给你一个人听，没事儿。”
“强哥，你唱歌真好听，可是这样的歌，你再别唱了，会犯错误的。”
“我就只给你一个人唱。”
牛刚强又唱道——
山中只见藤缠树
世上哪见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
枉过一春又一春
竹子当收你不收
荀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
空留两手捡忧愁
连就连
我俩结交订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等三年
——淑娴也跟着唱起来，心海荡漾起层层波澜，她知道这支歌也不能唱了，怎么就感觉唱这样的歌，就像是偷吃禁果一样。
淑娴说：“强哥，别唱了吧，快到了。”
快到巴彦的大沙梁子，一路上坡，两人下了车，刚强牵着马，淑娴在一旁紧跟着，阳光灿烂，暖暖的。
人称“马土匪”的马腾飞赶的胶轮大车，已经停在大沙梁子边，车上装载着木头、铁锅、篷布什么的。牛菜园子带着几个人，正在坡上看地形，划线、打桩子。
牛菜园子对工作组的朱组长说：“要先挖三个大地窝子，一个男的住，一个女的住，中间儿当食堂。今天安顿住宿，明天就开工。挖沟担土的活儿重，伙食跟不上可是不行，我给公社打电话了，公社同意宰两头牛，还答应给调一些补助粮来。今天送粮的车就来。”
朱组长说：“行啊，你这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工作组的同志留小王在大队按上级要求工作，主要是守电话，让老张去胡大队长那边，我就这儿跟你一起干，有什么困难我可以直接向县上反映。”
牛菜园子说：“要抓革命促生产，这抓革命的事，我没文化，就全靠你了，有些群众私心太重，有些太懒，不好好教育，会影响大家劳动的积极性。”
朱耕说：“劳动的事，听你的，大事咱们一起商量，我也要向贫下中农学习。”
不久，沙包子村的青壮劳力，抄近路都来到大沙梁子上，很快就分了工分组，挖土的、伐木的、拉运材料的各自都有事做，牛菜园子对成爱国说：“爱国，鲁传家到大胡子队长那边去了，这里的工匠活儿就交给你了，你赶架子车去大队部，把要用的工具都拉来，把拐宝（赵国保）也拉来，那小子木匠活儿干得好，又会编筐，用处大了。到铁匠房，让郑铁匠多打蚂蟥钉，盖房子搭架子用得多。”
牛刚强赶来的那辆架子车就在前面的铃铛刺丛边，爱国走过去，解开拴在铃铛刺上的缰绳，淑娴跑过来对爱国说：“你去看看石头和克智，也不知道中午他俩咋样吃饭，有没有开水，姬顺说会照顾他俩。”
爱国“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昨晚柳云对爱国说：“淑娴不当老师了，还被她妈王玉青打了，全是因为咱们家。已经退了婚，就跟淑娴远一点吧，咱家现在的这种情况，我看这门亲事悬了，咱就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怪谁，你要想得开。婚姻的事儿讲究缘分，这个缘断了，可能就有下一个缘接上，最怕的是当断不断，当断不断，除了相互伤害，没有什么别的结果。”
爱国是想得开，想不开也没有办法，刚听淑娴说的话，分明没有跟自己断。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
“淑娴，你跟我一起去砍椽子。”牛刚强拿了把斧头走过来，说，“我砍，你拖到一堆放着。”
淑娴说：“爱国，我去干活儿了。”说完就跟着牛刚强砍椽子去。爱国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有些敏感，可是心里还对自己说：“一起干活儿有个啥，再说关你什么事儿？”
成爱国掉转马头，跳上架子车，“驾——”地一声吆喝，马儿踢踏着碎步向前。
“成爱国，你等等我——”牛小兰在后面大声喊，“我也要去大队部。”
成爱国停下车，小兰追上来，气喘吁吁地，“老邝叔给我个单子，让我照这上面买东西，你办好事情就到门市部来接我。东西不多。”
“坐好了，走啦。”爱国一抖缰绳，马儿就奔跑起来，架子车轱辘飞快转运在砂石路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马蹄哒哒。
“你这是要当大师傅啊？”
“不是大师傅，是小师傅，帮老邝叔烧火，也学学手艺。”
爱国回头对小兰说：“我就觉得一个丫头子围着锅台转不好，还不如让谁家的媳妇去做饭呢。在工地上挖渠抬土，蓝天黄土，芦苇荡一眼望不到边儿，喘气儿也畅快，也能挺直了腰板儿，伸开了胳膊腿儿的，人也干净漂亮，比窝在地窝子里边烟熏火燎强百倍。”
“你说的也是啊，我回来就跟老邝叔说我不干了。想干的人多着呢，现在炊事员、售货员，驾驶员是最让人羡慕的工作，咱乡下没有驾驶员，就数赶大车的了。炊事员、售货员、赶大车的都像祖宗似的，招人待见。”
听小兰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爱国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看你就跟马土匪去学赶大车去，就跟女司机是一样的。”
“你还别说，我真可以考虑去赶大车，我不跟马土匪学，他是个回族人，穷讲究多得很，自己不吃大肉，还不让别人吃。我要学赶大车就跟干瞪眼学去。”
“你真牛气。”
“我姓牛嘛。”
姓牛的就是牛，牛菜园子指挥着一大群青壮男女，盖好了三间大地窝子，安排几个人明天来打地铺砌炉灶，其他人回家准备行李和工具，休息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