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唐万两听了荆公一番言语,知道对唐府不利,于是匆匆赶到杭州,向主人唐广报告了全情。
身为江南巨富的唐广,自然久闻在江南多地任过知县、知府、提点江东刑狱的荆公的大名,更知荆公性格刚毅,执法如山,现在自己的钱铺虽遭抢劫,但终究是因唐家先弄出人命而造成,如果此案让王知府来决断,唐家何能赢得这场官司?
但自己那价值过亿的钱铺总不能就如此白白地给那帮民匪抢了烧了?如此次不予追究,岂不助长了那帮民匪的气焰,说不准下次还会到别处去抢去烧他唐家的钱铺、庄园哩!
至于如何追究那帮民匪的罪责,唐广思来想去,很是为难:此案虽在江宁报了官,听那口音,此案不仅不能赢,甚至还会拔了萝卜带出坭,连自己致死人命的案子也会一并追究,那可坏了大事;杭州的知府虽与自己很铁,但抢劫案是发生在江宁府,不属杭州管辖,即使报了,最后还得转到江宁府……
唐广左思右想,最终想到一个人。“对了,出了这等大的浑事,何不去找我表哥?表哥在京城认识好多大官,只要请到大官出面,没有办不成的事!”
唐广这年四十六岁,是位说干就干的生意人,想好后,带上几个贴身保镖,登上自家一只特制的小型客船,日夜催着船上的篙夫纤夫,经运河,入淮河,进汴河,不上十日便到了京城,在东水门下了船,留着两个船工看船,自己带着保镖,沿着汴河大堤,去了他表哥、京城首富桑玉楚府上。
汴京最繁华的潘楼街南,有一处高宅大院,大院占地数十亩,在森森高槐的掩映下,错落有致地建着一组青砖黛瓦三进间的四合院,这便是唐广的表兄京城首富桑玉楚的府邸。
桑玉楚这年整五十岁,也是位极善经商之人。早年在蜀地做贩马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后,觉得此生意过于辛劳,于是来到京城汴梁跑起南北生意。他跑南北生意有两套运输工具,一是经汴河的水道往来于京城与江南的船队,一支是旱路由京城来往于西北辽、金、夏乃至更远的马队。船队常年有百吨大船四艘,主要是将江南的绸绢、茶叶、磁器、铜铁,或是表弟唐广从海外泊来的犀角、象牙、珊瑚、琥珀、瑟瑟、玛瑙、水晶等奢侈品运往京城。旱路以马队为主,多时有马二十匹,少时也将近十多匹。马队主要将南方转手到京城的茶叶、瓷器、丝织品、铜铁器、土特产,以及那些泊来的药品、奢侈品运往西北各地,甚至更远的地方;再把西北的马匹,欧州的香药、花草以及奇珍异宝运到京城再向南方转卖。这两支商队就如两支巨大的吸金管道,经桑玉楚一番精明的算计,南北两方的真金白银经过这两支管道源源不断地流淌进桑府,使桑家成为东京汴梁一位不可撼动的首富。
有钱能使鬼推磨。正是因为桑玉楚的财大气粗,京城那些王爷官僚无不一个个与他巴结、交往。桑玉楚更是凭借这些强大的后盾,利欲心越发膨胀,凡是有利可图,什么生意他都敢做,都能做,很少把大宋的律法、条规放在眼内。
那时,辽夏为提防大宋崛起,已严禁出卖良马到宋地,为了回击,宋朝也严禁将粮食、布料、茶叶等生活必需品卖往辽夏,更不准将西夏的青盐购入宋境。而富可敌国的桑玉楚,却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一次次将国内粮食、布匹、茶叶偷运到西北,再将西北的青盐等贩回汴梁倒卖,获取暴利。可万万没想到,这次贩卖青盐一事,竟传到刚刚登大位的年青的神宗帝那里,神宗帝一怒,限令开封府彻查此案!
桑玉楚虽与朝廷高官交往深厚,但见这位一心励精图治的年青帝王龙颜大怒,那些官员早已吓得牙不敢呲,气不敢出,哪还敢为他桑玉楚说话?
这天,桑玉楚正在府上为此事着急,门人来报,说杭州唐员外求见。
桑玉楚以为表弟又是来推销舶货,只得抛开自身的官司,说道:“让他进来。”
唐广匆忙忙进来,落座后,便将自己钱铺被抢、庄园被烧的事说了。桑玉楚见表弟不是为生意而来,而是要他在京城找人去处理那抢劫钱铺的事,心中更是烦上加烦,想了想,推辞道:“这些天为青盐的事,表哥已愁得焦头烂额,实在没精力顾及表弟钱铺之事。”
唐广听了,脑海一阵嗡响,舌头也急得绕不过弯来,结结巴巴说道:“我的好表哥,难道你、你就眼睁睁看着表弟那上亿的钱铺被抢了不成?”
桑玉楚终究是个久经世面的人,稍作思考,说道:“表弟与高大人关系不是很好吗?此时只要去找,他一定会给你帮忙。”
唐广见表兄推辞,愁眉道:“表哥,这牵涉到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这两手空空去找高大人,他会理睬吗?”
桑玉楚只想尽快把表弟打发出去,于是快言快语道:“这没关系,你找高大人需要什么,表哥给你就是了。”
唐广终是做大生意之人,想了想,说道:“哥,那你就给我拿黄金十两,瑟瑟一百颗。”
桑玉楚一怔,问:“啊?你要那么多干吗?那可值好多万啦!”
唐广道:“送少了,人家会放在眼里吗?”
桑玉成还是不明白:“你要那么多瑟瑟干吗?”
唐广说:“像高大人那样的人,金银送的再多,他也不觉稀奇,我要用这黄金和瑟瑟打造成一条他最喜爱的马鞭,只有这样他才会欢喜。”
桑玉楚明白过来,双手一击,说道:“呀,表弟这招绝!高大人一定喜欢,一定喜欢。”说着,让家人拿来十两黄金,又去金库拿来一百颗指顶大小碧绿闪光的瑟瑟,接下又带着唐广找到京城手艺最好的金玉打造师,经过三天三夜的突击加工,将一根绿光闪烁的瑟瑟马鞭做成,再用一只尺长的金丝楠木盒装好,这才交与唐广带着去找枢密副使高登谷。
唐广虽然远住江南杭州,由于有桑玉楚的引见,他与高登谷早就熟识,这次听说唐家的钱铺被抢,想请朝廷出兵去剿灭那帮劫匪,高登谷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那根绿光闪烁的瑟瑟马鞭,当即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朝,高登谷首先出班向神宗皇帝参奏一本,说江宁有一批反贼四处烧杀抢掠,侵害百姓利益,为了大宋的安宁,他请求领兵前去清剿。汲汲求治的神宗帝见国舅爷如此主动请战,很是感动,当即允准。
高登谷接了虎符,正要离去,神宗帝又想起一事,说道:“慢,朕还有一事。”说着,写了手谕,交与高登谷,叮嘱道,“将朕的手谕交与江宁知府,让他也过问过问此事。”
高登谷更是高兴,又找到枢密使文彦博,说了圣上旨意。枢密使文彦博年近七十,满头银发,本就是位龙钟之人,见了皇上那半个虎符,也不计较事前未与他商议,当即拨给高登谷禁军二千,前去江宁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