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紧急,事不宜迟。第二天一早,陕西四路宣抚经略使韩绛带着幕僚刚出右掖门,见荆公骑马候在那里,遂吃惊问道:“丞相为何在此?”
荆公道:“介甫特来送行。”
韩绛很是感动,连忙施礼,与荆公揽辔前行。
荆公叮嘱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子华此去边陲责任重大,一定要倍加小心。”
韩绛道:“丞相放心,子华已反复思虑过,此去首先以好言劝西夏退兵,万一西夏不肯答应,子华自有对策。”
荆公提醒道:“此次不同于往日,往日西夏虽也在我边境陈兵,但那只是口头叫嚣叫嚣,而此次却是大兵压境此目的十分明显,就是给我大宋的变法施压。看来他们此次是不达目的,决不会罢休。”
韩绛回道:“子华对此已看得清楚。”
荆公又道:“西夏此次在我边境陈兵三十万,而我环庆路禁军、蕃军、厢军、弓手加起,总共不过二十万,子华千万要慎重。”
韩绛道:“子华谨慎便是。丞相,子华还有一事担心。”
“请讲,只要介甫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到。”
“此时正是西北缺粮季节,一旦开战,子华担心粮秣军需供应困难。”
“这个不必担忧,介甫会立即告诉师正,叫他确保你的粮秣军需。”
韩绛道:“南方距环庆路数千里,既便有足够粮草,又何能及时运到?”
荆公胸有成竹,说道:“现在朝廷不是正在施行均输法吗?此次可让师正在南方以粮折钱,再拿钱到北方高价收购粮草,岂不方便?”
韩绛这才点头感谢道:“既有丞相与师正做后援,子华尚有何忧?”
说着已进梁门大街,韩绛再三催促荆公回转。
荆公执意再送一程,并叮嘱道:“只是吐蕃那边,子华一定要与子纯多加联系,随时注意木征、董毡几个大部落的动静,严加防范他们异动。”
韩绛道:“子华自会对子纯说明白。”
荆公道:“子华在外如有难处,及时与朝廷联系。”
韩绛道:“丞相之言,子华谨记。”
又送了一程,到了万胜门,就见调拨的五万禁军已齐整整地候立在那里。
荆公知道军情紧要,只得挥手告别,看着好友及那五万禁军一路浩浩荡荡烟尘滚滚向西部而去……
韩绛到了环庆路公署所在地庆州,先到州衙听取环庆路经略使李复圭和知庆州王广渊对西夏侵犯宋境情况,得知夏军对大顺城、柔远寨、荔原堡等城堡,或围攻六七日,或围攻一二日,那些日除杀了巡检李宗凉外,还杀了环庆路都监高敏、钤辖郭庆,经略使魏宗庆、秦勃等一批高官及士卒。
韩绛确实感觉形势严竣,决意去大顺城一看究竟。李复圭、王广渊劝道:“夏军虽是屯在榆林,但时不时就来大顺这边骚扰,还是不去为好。”
韩绛不听,说道:“圣上既令下官来巡边,情况不明,何能调度?”当即写了加急公文,令秦凤、泾原、鄜延三路在做好本地军事防卫,严防西夏与吐蕃的突袭之外,另各抽调一千泊军驰援大顺城。见一切安排妥当,再与环庆路经略使及都监等火速赶往大顺城商讨军情要务。
韩绛到了大顺城,一日正在城内检调军务,探马来报,说屯居在榆林的三十万夏军已向大顺城掩杀过来。接着又报,西夏梁太后也亲率五千“铁鹞子”向大顺城逼近。
这天傍晚时分,韩绛正与李复圭、王广渊等在元帅府商议对策,就见城外尘烟腾空,呐喊四起。探马来报,说夏军已将大顺城四门围困,叫嚷要宋丞相出面答话。
韩绛急与李复圭、王广渊等上到西门城楼,就见城外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前面旌旗招展处,一位顶插红缨牛皮镀金胄,身披紧身镂金锁子铠,坐骑桃花马的女人。那女人左边坐骑上是一位武将,右边坐骑上是一位文官,身后更是齐刷刷立着二十多位手提秀鸾刀,一色坐骑枣红马的女侍卫,此番阵势,更使那女人显得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韩绛认出,那女人正是西夏的梁太后梁落瑶,只是不认识梁太后左右那二位,便问道:“梁太后身旁那一文一武是谁?”
李复圭回道:“那文的是梁太后最得宠的内臣罔萌讹,武将是西夏的枢密副使大将野利雄,此人武功了得,我们的巡检李宗凉和都监、高敏等就是被他所杀害。”
韩绛眉头一蹙,不由得“噢”了一声。
这时,就见那头蓄髡发,身穿瘊子甲,腰系蹀躞带的西夏大将、枢密副使野利雄,骑着栗色战马,提着锟铻大刀,耀武扬威从猎猎展动的旌旗中走到队前,用战刀横着在空中一划,指向城楼,大声喊道:“城上人听好了,我们家太后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快叫你们的王丞相出来答话。”
夏朝早已得到消息,说宋廷接到国书,果真派了丞相前来商谈退兵之事,梁太后以为真是王丞相来了,这才亲率大军前来探视。
韩绛见对方点名要王丞相出面答话,立即走到垛口处,向城下大声喊道:“王丞相忙于朝中政务,无暇来此。本官为陕西四路宣抚使韩绛韩子华,贵朝有何想法,直接对本官说便是了。”
听说来的不是王丞相,野利雄气得呀呀怪叫道:“你们宋朝无诚信,明明是叫你们的王丞相来答话,为何只派你这宣抚使来?此不是有意藐视我大夏?”
知州李复圭也走到垛口,向下喊道:“韩大人本就是我大宋的丞相,此次只是为慎重处理你们擅自骚扰我大宋境地,大宋皇帝才全权授于韩丞相为陕西四路的宣抚使,如何是藐视了你们?”
西夏太后梁落瑶觉得跌了身价,银牙一咬,本想令大将野利雄立马攻城,冷静一想,觉得还应先礼后兵,于是策马来到阵前,对城楼上微微压手施了一礼,说道:“韩丞相久违了。你能代替王丞相前来与我大夏商谈,也是可行。”
韩绛好言劝道:“太后,你西夏无故进入我大宋,扰我边民,杀我巡边将士,现又围困我大顺城,本宣抚是奉大宋皇帝之命,前来奉劝你等早早退兵,不然待我援兵到来,只怕你们想退也无路可退了。”
梁太后“嘿嘿”一笑,道:“你哪里还有什么援军?秦凤、泾原那三路早被我‘铁鹞子’骑兵给骚扰得自顾不暇,哪还能前来驰援你们?大顺城现在已是孤城一座,你韩宣抚就是插翅也难飞了。还是听从本宫的话,好好与本宫谈谈吧。”
韩绛强按怒火,问道:“不知太后如此兴师动众,要与本官商谈何事?”
梁落瑶道:“近年来,你我两朝边事多有龃龉,本宫率兵至此,只是想请韩大人到我营中好生商谈商谈,如能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你我两朝的最大幸事?”
韩绛自是识破对方的欺骗之意,于是笑道:“太后也太客气了,你贵为金枝玉叶,千里迢迢来到我大宋,岂能让你寡坐在军营与我清谈?我这大顺城元帅府虽比不得你那兴庆府的金壁辉煌,但也足可让太后坐得舒服。依本宣抚看,要谈还是来我元帅府谈吧。”
梁太后见对方的话中带刺,早已失去一位刁钻女人的忍耐,直接说道:“韩宣抚给本宫听好,今天你只要给本宫一个明确答复,本宫就立马撤军。如若不然,本宫一声令下,立即就会将此城,甚至连你庆州城都踏为平地。”
韩绛不慌不忙回道:“不知梁太后要本官答复何事?”
梁太后将桃花马向前催动几步,说道:“只要你们南朝答应从今之后,不再搞那些不得人心的变法,不再整天叫喊‘富国强兵’,更不要屡屡在边陲筑城建堡,开辟什么榷场做生意买卖,本宫就立即下令撤军!”
韩绛哈哈笑道:“梁太后怕是黄河的水喝得过多,管得也足够宽了吧。至于我大宋筑城建堡、施行变法、富国强兵,那都是在我大宋的地盘上行事,都是我大宋自家的事,一个外邦有何权力干涉我内政?再者,现今的大宋,已不是几年前的大宋了,劝梁太后该换换你那副老眼光,知趣地早点将军队撤回,不要在宋境惹事,否则绝无……”
不等韩宣抚说完,西夏大将野利雄挥动大刀直指城楼,厉声吼道:“你韩老儿敬酒不吃吃罚酒?放箭!”
顿时,箭如飞蝗,一齐射向城头。
尽管侍卫蜂涌上前保护,韩宣抚还是身中数箭。
李复圭、王广渊急令护送韩宣抚下城急救。
几乎同时,大顺城四门外,夏兵早推出云梯车,在地动山摇般的呐喊声中冲到城下,架起云梯,排山倒海向城头登攀。
身受重伤的韩宣抚躺在床上,艰难地对李复圭说道:“快飞报朝廷,急派援军!”
李复圭答应,一面命令死守城池,一面派快马飞报朝廷。
攻城异常猛烈。
城头的宋军虽用滚木垒石、强弓硬弩猛投猛射,但夏军仍是一浪接着一浪攻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