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国,仲国,快救救你爹呀。快快救救你爹呀。”哭得瘫倒在地的桑夫人无力而喃喃地叫嚷道。
桑仲国是一介书生,平时只见爹爹与官场的人来往密切,哪见过官府用哗啦啦的手铐铐走爹爹的事情?此时见娘哭倒在地,他虽是急得双膝跪地拉着扶着老娘,但却无半点主张,只得喊道:“子明,子明,快来,快来。”连喊数声,不见石越身影,只得与妹妹将娘抬到房间床上躺下,自己在一旁搓着双手,嚷道:“这该咋办呀?这该咋办呀?”
桑夫人再次梦呓般有气无力地喃喃说道:“梓儿,快去把你子明哥找来,只有他有办法救你爹爹,只有他有办法救你爹爹。”
桑梓儿是个极有心计的女孩,自从石越来到桑府,见他生得聪明,长得帅气,更有那未卜先知的本领,她已多次动过心思,要设法将这小子笼络到自己身边来,日后在生意场上好为桑府助上一臂之力,因此平时她总是蜜糖般地 “子明哥”长“子明哥”短,以便以她一个女孩独有的魅力去吸引石越,攫取石越。可那石越却有自己的心思,对桑梓儿始终不冷不热,不即不离。桑梓儿自是气恼,想:“你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要不是我爹爹心肠好,收留了你,怕你早就饿死在荒山野岭让野狗拖去撕着吃了,现在竟然鼻子翘到天上去了。好,那就等着瞧吧!”桑梓儿终究是位经过熏陶的唯利是图的女孩,虽是恨石越,但更觉得石越对她爹爹——不,应该说是对她桑家未来的发展极有用场,因此,尽管石越对她不冷不热,她还是以自己少有的心计,甘愿做一支绵软的很有色彩的丝线,时时去勾引缠绕那石越,让石越不得不服服帖帖听从她和她爹爹的话。这天已有大半天没见着石越了,现见母亲要她去找,急忙说道:“娘,子明这些日子像丢了魂似的,神出鬼没,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桑夫人还是有气无力地说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是想办法去找找吧。”
桑梓儿这才嘟着小嘴道:“这么大的汴梁城,叫我到哪找去?”
桑仲国已被娘的话提醒,说道:“小妹,你不是说子明这些天心不在焉吗?那他一准是去了一个地方!”
桑梓儿张眼问道:“哪个地方?”
桑仲国显出几分尴尬,说道:“男人能去哪地方?不就是那些花街柳巷嘛!”
桑梓儿一听,立马醋意上来,急说道:“那、那我找去!那我找去!”说着,飞跑出门。
出了门,桑梓儿专找那些深巷中的燕馆歌楼。
桑梓儿知道,进那些地方是要花银两的,这些她不在乎,每到一处,就给老鸨儿二十个铜板,说只是进去找个人就出来,别无他意。那些见钱眼开的鸨儿收了钱,自是放她进去。于是桑梓儿先是跑到东边的第三甜水巷,没有;再向南找到第二甜水巷,不见;再到第一甜水巷,再向西到小甜水巷……都没有。她正要去桃花洞,石越急匆匆迎面走来。
“梓儿,你这是去哪里?”
桑梓儿火气上来,恶狠狠地冲道:“你干的好事,竟去了那些地方!”
石越装傻,说道:“去了哪些地方呀?瞧你,跑得满头是汗,热坏了吧。”说着,掏出帕巾要为桑梓儿擦额头上汗水。
桑梓儿将头一扭,凶煞煞地问道:“你去了桃花洞?”
石越这天确实去了桃花洞。但他这天并非去见金云儿,只是将南朝皇帝已重用王安石的密信交桃花洞碧云轩的联系人张安转交辽相萧佑丹,提醒辽朝千万注意南朝这位非同凡响的人物。
现见桑梓儿一再追问,石越只得咧嘴一笑,编话道:“妹说到哪里去了?哥这天是去景德寺,你看,你看,哥在那市场上买了本新书哩!”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本皇侃写的《义疏新解》。
桑梓儿见了,信以为真,仍是嘟着小嘴道:“你还有心气在外买书,爹爹已出大事了。”
“哦。”
“爹爹被开封府抓去了!”
石越将书放进袖袋,不急不慢地说道:“这事子明已知道。”
桑梓儿更是恼火,吼道:“你既知道,为何不及早提醒爹爹?”
石越平静地说道:“爹爹这一劫是躲不过的,提醒又有何用?”
桑梓儿就用小拳头捶打对方的胸膛,边撒娇边哭道:“爹爹出了这等大事,你竟明知不管,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石越双手捏住梓儿的小拳头,说道:“妹,爹爹不会有大碍的,不会有大碍的。”
桑梓儿还是捶打不止,继续哭道:“爹爹都被抓走了,还说不会有大碍?你骗谁?你骗谁?”
石越道:“哥没骗你。只是我们现在要想个办法,尽量让朝廷轻判爹爹。”
桑梓儿稍稍平静下来,问道:“如何让朝廷轻判爹爹?还是去找那太后?”
石越摇头道:“这次找太后不行。”
桑梓儿双眼瞪大:“为何不行?”
石越道:“这次侵盗纲船货物,牵连到太后的亲人,当今皇上又是个一心励精图治之君,她何敢出面说情?”
桑梓儿见石越确实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更是着急,问道:“连太后都不敢管,那还能找谁呀?”
石越道:“你不是有位干爹吗?在此危难时刻,你为何不去找干爹出面呢?”
桑梓儿这才如梦初醒,又给石越当胸一个小肉拳头,妩媚他一眼,说道:“对呀,我如何就没想到这呢?”
桑梓儿干爹自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大宋的前任宰相、当今的使相、知相州的韩琦。
庆历二年闰九月,宋军大败于定川寨,大将葛怀敏战死,主持泾原路军务的王沿被降职调出,同年十一月,朝廷任命韩琦为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与范仲淹屯驻泾州,共守西陲,可粮草紧张。恰逢京城巨商桑玉楚在此一带做贩运茶马生意,得知韩琦军中缺粮草,为攀高官替日后铺路,他主动拿出巨款,在当地买了粮草,为韩琦解了一时之困,从此二人成了莫逆之交。
一日,桑玉楚邀了已是宰相的韩琦及几位大臣到府中作客,随着香雾缭绕,翠娥歌舞,宰相韩琦几杯酒下肚,已是熏熏然飘飘然,恰在此时,项部的玉笏从领口斜露出来,早已站在身后的小桑梓儿踮脚伸手抓住玉笏,正要往项里插去,韩琦发觉,回头抓住桑梓儿的小手问道:“干嘛呢?”小桑梓儿甜甜一笑,答道:“相爷,玉笏出来了,小女帮相爷插回去。”
韩琦觉得此小女玲珑,倍加怜爱,随口说道:“好乖巧的小女,老夫要有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在坐的大臣趁机阿谀,说道:“这有何难,只要大人喜欢,将此小女收作义女便是了。”
韩琦更是高兴,抬眼问桑玉楚:“桑员外,愿意吗?”
不等桑玉楚回话,七岁的桑梓儿早已跪到地面,嘴上甜甜地喊道:“干爹受女儿一拜。”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
自此以后,桑梓儿就成了韩琦的义女,桑韩两家来往更是密切。
现在听说找干爹能救爹爹,桑梓儿仍是不大放心,说道:“干爹现在已不是宰相了,找他还有何用?”
石越笑道:“你干爹虽是外任,可还是朝中的重臣、三朝元老啊!子明已想过,现在能救阿舅的,除了你干爹,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桑梓儿眼珠儿一转,惊喜道:“果真?”
石越道:“子明何时骗过你?”
桑梓儿信了。
二人一路小跑回家,把想法告诉了家人,征得同意后,备了马车,第二天一早,桑梓儿带着家人,一路向北去了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