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帝本是位孝顺之君,得知宰相陈升之老母身染重病,当即准假。
陈升之走后,神宗不得不考虑中书的人事。
“陈升之走了,剩下曾公亮丞相,曾丞相不仅年事已高,且在大事面前又缺乏担当,如此重大的变革时期,中书没有一位决断善行的宰相如何能行?中书虽然另有三位参政,王珪过于憨厚,韩绛刚从三司过来,且又是主抓财赋,中书事务大多压在安石一人肩上。尽管安石平时将中书的事务办得井井有条,丝纹不乱,但他毕竟是位参知政事,如何能全权处理中书的大事小事?现在升之已请假,中书急缺人手,能否趁机将安石擢拔到宰相位上?”
经过两年多时间的接触观察,年轻的神宗帝已彻底了解到荆公的为人及办事的忠诚与魄力,他本想召集几位老臣来听听他们的声音,辗转一想,又觉欠妥。“陈升之只是请假,非是请辞,此时如何能另擢宰相?既不能另擢宰相,中书又缺少人手,这该——”想了许久,神宗帝眼前突然亮起,就想到提出“顺水推舟”及巧妙查出虞椒县行贿受贿的石越:“子明不仅能赋诗著文,更是一位出谋划策的好手,如此人才,何不将他擢拔到中书,以助安石变法一臂之力?”
想着,命都知蓝天震传中书参政王安石到资政殿西偏殿候见。
荆公办完了儿子王雱的婚事,这天到中书销了假,刚回到本厅,主簿晏正进来,见无他人,神秘地说道:“大人,希声有话想单独对大人讲。”
荆公见晏正高度警惕的模样,立即明白过来,说道:“希声,这里没有外人,有话请讲。”说过,让晏正坐了。
“这次下乡,希声遵照大人的叮嘱,多多留心石越的动静。头天晚上,我们住进一个小镇驿馆,因那驿馆客房紧张,希声建议与石越合睡一张床铺。可石越不同意,说他晚上打鼾厉害,担心影响他人睡觉。可晚上睡了,并未听到他的鼾声。”
“噢?”荆公警觉起来。
“待睡到半夜,整个房间竟充满一股浓浓的膻味,而且那膻味越来越重,恶心得叫人无法入睡。”晏正继续说道。
“是不是石越身上有狐骚?”荆公皱眉问道。
晏正摇头道:“还有一事,更值得希声怀疑。”
荆公急问:“主薄尽管说。”
晏正道:“第二天早餐,我与石越、石子在一家小饭馆吃乳粥,小二失手错将盏里的羊油当作猪油倒入我的粥里,闻到那股奇膻的羊油味,我顿时要呕吐,正要将那碗乳粥换掉,不料石越一把夺过,大口大口津津有味地一气将那碗乳粥喝得干净。希声从此对他更加怀疑。于是为考验石越,此后每餐吃饭,希声故意多叫些羊类的菜肴,果见那石越每次都是吃得津津有味,连头都很少抬起。大人,最爱吃羊油的唯有辽夏人,再联系到睡觉时房间浓重的膻味,希声怀疑……”
自从那天王雱提到石越有剽窃他人之作及提出“顺水推舟”是曲线毁法之说后,荆公已有了一定的警觉,为考察此人,那天去亳州查验磨勘时,荆公特意安排石越与主簿一道。现见主簿果真提到两件怪事,荆公不能不震惊,当即问道:“他还有何反常现象?”
晏正道:“还有一事,希声一直想问大人。”
“说。”荆公已是两眼定定地看着对方。
“听说大人和皇上都十分器重这位石越,还有那司马学士、苏判院,也都十分器重他,并有意让他尽快入朝为官。希声觉得,此人的来历,朝廷不能不细细查访呀!”
经过反复思考,荆公觉得此事重大,应及时禀报皇上。
这天正要出门,都知蓝天震来传荆公进殿。
见荆公到来,神宗帝高兴,连连说道:“朕有一事要与卿商议。快坐,快坐。”就把有意将石越调进中书的想法说了。
荆公一震,立马想到主簿晏正对他说的话,便回道:“陛下,臣正有一事要启禀陛下。”
神宗以为也是举荐石越之事,更是高兴,说道:“嗬,王卿又与朕想到一处了。”
荆公急忙说道:“陛下,臣非是建议将石越擢拔到中书,而是觉得万万不可。”
神宗帝顿时愕然,问道:“王卿不是说过,此次下乡,石越巧妙地查出虞椒县令行贿大案,再次表现出他的才干。你我君臣已有言在先,要让这位‘奇才’早早为朝廷效力。现在中书正是缺少人手之际,朕思考再三,有意将他先擢拔到中书,以助王卿变法一臂之力。王卿为何又说万万不可呢?”
荆公遂将晏正反映的情况及王雱的怀疑一一禀奏。
神宗帝这才蹙眉问道:“石越不是说他是石介的遗腹子吗?为何现在又怀疑他的身世了?”
荆公回道:“‘遗腹子’那是石越自己说的,事后臣也派人去问过石介之子石启,石启说石家从未有‘遗腹子’一说。”
神宗帝略一沉思,说道:“石启年轻,可能对‘遗腹子’一事不甚了解。石越是司马学士与苏判院所举荐,他二人想必对石越的身世一定清楚,此事待朕再问问便是。”
荆公点头同意。
待荆公走后,神宗帝将司马光和苏轼二人召来,直接问到石越的身世。
司马光想到第一次见石越,问到身世时,苏轼说他是石介之子,自己也未深究,现见圣上问到此事,他心中无底,只得问苏轼:“此事苏判院清楚否?”
苏轼当时只一味急于找个有干才的人来对抗荆公的变法,听说石越是个“奇才”,也未详细根究石越的来龙去脉,现见皇上问到此事,自己不敢胡编乱造,只得说道:“回陛下,臣听石越说,他是前朝国子监直讲石介的‘遗腹子’,其它臣就不甚清楚了。”
神宗又问:“既是‘遗腹子’,必有人证,何人能证明此事?”
苏轼顿时语塞:“这个——”
司马学士反映敏捷,奏道:“陛下,当时只想到朝廷渴求人才,臣等见石越这青年确实是个不世之才,才斗胆向陛下举荐。不想却遇到身世之事,此是臣等考虑不周,罪该万死!”说着,撩袍就要与苏轼双双跪下。
神宗帝急忙让二人站起,说道:“朕也未曾责怪,二位何必如此?朕眼下的变法正在步步深入,只是想重用石越这等人才;对他的身世,只是问问而已。既然不知,那就辛苦二位大人替朕了解清楚便是。”
司马光这才搒动苏轼,苏轼会意,双双给皇上施礼,谢道:“臣立马去办,立马去办。”
出了崇政殿,司马光身体一阵晃动,苏轼急忙上前搀扶,问道:“大人怎么啦?怎么啦?”
司马光勉强站稳,说道:“没事没事。子瞻,光这头晕的老毛病又犯了,太医叮嘱要多加休息,这查问石越身世一事,还望子瞻多加担待,务必要查个清楚明白,免得圣上担忧。”说过,坚持去了翰林院。
苏轼已知司马在推委,心中一阵纠结,想:“谁叫自己当初主动推荐石越呢?现在事情来了,一个个把头缩得比乌龟头还紧,有什么办法呢?”想着,唉叹一声,找石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