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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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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公为政》连载

第九十三章 百狮楼乞怜

熙宁三年六月初八,黄道吉日,石越与桑梓儿的婚礼在桑府隆重举行。

婚礼前三天,桑府就着手张灯结彩,在门窗各处张贴大红“囍”字,府上府下更是车马喧闹,人来人往,一派喜气。

尽管这是招赘,尽管家主还在狱中,但桑家毕竟是京城首富,为炫耀风光,陪给桑梓儿的嫁妆有: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金茶桶一只,银茶桶一只,银盆二只,彩绢一百匹,丝绸一百匹,另有首饰珠宝……足足装了八大彩箱。接亲这天,桑梓儿乘着八抬花轿,前有鼓乐吹打,后有八大彩箱闪耀,出桑府,一路向西进浚仪街,经仙庙、过国相寺,折向南经开封府大院前,再折回东,沿汴河大街至定力院,再折回向北经榆林巷……整整在内城外城绕了一大圈才回到桑府。

这天,收到请柬和虽未收到请柬但还是要来的高官亲友早已陆陆续续到了桑府。所来的客人都掂量着自己身份,一般亲朋好友只在府中大院处走走看看,打消时光,单等午时开筵吃喜酒。李敦敏、柴贵友、陈元凤等一些知县小官小吏被安排在和乐堂吃茶闲聊,叙些别后之情及官场逸事……

桑府有一栋独立的二层楼阁,楼的每层栏杆上,均用紫檀木雕刻了五十只狮子,狮子的眼睛均用鸡蛋大的宝石镶嵌而成,故此楼名为“百狮楼”。百狮楼是桑府专门用以接待贵宾及恰谈大宗生意之处。此次由韩琦亲自下贴请来的朝中重臣就安排在此二楼上。他们中有枢密使文彦博、枢密副使高登谷、原御史中丞后知颍州的吕公著、开封府尹韩维、使相富弼、官告院判院苏轼,还有未请自来的石越的好友崇政殿校书王安礼、检正五房公事曾布等一批在京和外任而赶来的大臣,他们此时吃着糕点,品着名茶,纵论石越这骐骥才郎与桑府千金结成伉俪真乃金玉良缘珠联璧合之类的佳话美话。

曾布四周看了一眼,不见荆公,便悄悄问身边的王安礼:“大哥未来?”

王安礼低声说道:“大哥可能没接到请柬。”

曾布正要说话,韩琦领着石越、石启进来。

石越那日听了道人的话,为防止石介之子石启不认他这个“弟弟”,又与桑仲国商议,趁成亲之前,登门拜访石启,塞了足够的银两,连哄带骗逼迫石启承认石越这个“同胞兄弟”。

石越、石启见了列位重臣, “嗵、嗵”两声,跪地给众臣磕着响头。

磕过,石启拉着石越对众大臣说道:“在下是石介长子石启,今日借小弟石越新婚之际,乞求各位大人看在家父的面上,为小弟石越的身世作个明证。”

石越更是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子明命苦,不待出世,爹爹去世;呱呱坠地之时,娘亲又怆然而去。今日如得垂怜,石越将来做牛做马,当报诸位大人垂怜之恩!”

在场的官员中,除了苏轼和韩琦明白之外,其他官员全都惛懵,相互张望,纷纷问道:“这新婚大喜之日,如此这般哭泣,不知要明证何事?”

这时韩琦站起,拱手说道:“诸位大人,子明今天成了亲,便是桑家的乘龙快婿、老夫的贤婿了。”韩琦把这层关系说过之后,接着又道,“各位大人或许听说过,凭我贤婿子明的聪明才智,当今圣上多次想请他为朝廷效力,可总有人怀疑子明不是石介之子,今日特借此大喜之日,乞请诸位大人出面作个明证,还我贤婿一个清白。”

“哈哈,如此盛大喜筵,竟把本王给忘了?”韩琦话音未落,百狮楼下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看去,上来的竟是济阳郡王曹佾!众人轰然站起,有的招呼,有的施礼,无不表示崇敬。

曹佾为王爷,韩琦下请柬,何敢惊动?不想济阳郡王这天在府上正闲暇无事,得知桑府办喜事,且桑家是京城的首富,平时与他早有往来,这等大事,哪有不来之理?韩琦自知礼数未周,急忙尴尬地迎上前,躬身揖礼道:“此桑府小女完婚,未敢惊动王爷,万望海涵。”

曹佾“哈哈”笑道:“你们也把本王看得太高大了,如此大喜事,本王怎能不来?”

桑府早已添了坐椅,放到首席,韩琦展臂做个手势,请王爷坐了。

曹佾落坐后,枢密副使高登谷接着说道:“石子明是否是‘遗腹子’,这事他兄长石启应该清楚。”

石越立刻抬起头,指着身旁的石启说道:“我大哥就在这里。大哥,你就说句话吧。”

石启自从收了石越送给的黄金白银,又见石越现在成了京城首富的乘龙快婿,更有那干爹韩琦在一旁盯视,自是不敢得罪,于是抬头说道:“诸位大人,子明是我石启嫡嫡亲亲的同胞兄弟,这是千真万确之事,何能有假?至今仍有人怀三疑四,那都是存心拆散我兄弟情份的小人在作孽,实是可恶之极。”

韩维有些不解,问道:“当初你不是再三否认没有这个亲弟弟吗?”

石启不慌不忙地回道:“那是小人一时糊涂,担心认了这个兄弟,会分了爹爹留下的家业。俗话说,兄弟一心,其利断金。现在我石启总算明白过来,世上还是亲兄弟最好,我以往的想法简直连牛马畜牲不如。今天各位大人都在这里,千万行行好,为我这兄弟作个明证,他确确实实是我爹爹的儿子,是我嫡嫡亲亲的好兄弟。”

见石启如此一说,各位老臣纷纷想起自己的心思。今天这喜筵,桑家既下了请柬,又不收礼金,原来就是要明证石越是前朝直贤院石介的“遗腹子”?这有何难?不就是在纸上画个押吗?再说,这石越确实是个奇才,要是证明了他的身世,日后能为朝廷所重用,也是大宋的福份呀!还有,这追究石越身世的不就是那个王介甫王倔驴吗?想到王介甫,就想到王安石的变法,想到王安石的变法,尤其是想到为反对王安石的变法而一个个主动地被动地离京外任外贬的那么多官员,大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富弼想到自己硬是被王倔驴挤出京城而不能随时为圣上进言,更是满腹牢骚,首先蹶着腿站起,愤然说道:“那个王倔驴也太嫉贤妒能了,他口口声声说要重视人才,重视人才,可真到遇见有才干的人了,他又千方百计找出理由来恶语中伤,扼杀人才,这人也真是心胸太狭窄了,太狭窄了。”

高登谷再次说道:“只要我们今天能证明石越确实是石介的亲生儿子,皇上很快就会让石越这位奇才为大宋朝廷效力,而且很快就会将那……”说着打住,不愿把话说得过于直露。

济阳郡王曹佾早就听说石越是位“奇才”,更是希盼石越能早日入朝理事,好给那个倔强的王倔驴增加个抗衡的对手,于是站起说道:“证明石学士的身世有何难?不就是署个名吗?拿笔墨来。”

见济阳郡王已发话,众官员一起附和道:“对,拿笔墨来。”

只有韩维、吕公著二人虽因变法与荆公闹得不甚愉快,但毕竟是多年的同事、老友,石越是“遗腹子”一事,只是道听途说,谁也没见过真凭实据,现在突然要众臣来证明……两位老臣只是坐着迟迟未动。

韩琦明白二人心思,急忙走过来,说道:“我的贤婿实在是时运不济,刚出世就没了爹娘,二位就积个德,为我贤婿作个明证吧。”

韩、吕二人碍于面子,只好过去写上自己的大名。

苏轼心中虽是不甚明朗,但想到石越是他和司马大人联手向皇上举荐的,司马大人这次没来,如果自己再不出面证明,岂不让皇上心生疑窦,给自己招惹麻烦?想着,也在白绢上写上自己的名子。

只有王安礼与曾布,觉得这事过于蹊跷,好端端请来吃喜酒,为何变成为石越证明身份来了?再见大多数官员都请了,唯独不请中书几位宰执?二人隐约感到此事与荆公的变法有关。想了想,二人对视一下,分别找理由溜出了桑府……

韩琦虽已年迈,但目光毫不含糊,不仅见两位年轻官员悄然离去,更是不见司马光身影,心中很是不爽,想:“这老滑头,知道此事要担当,连老夫的请柬也给烂掉。”转辗又想,“可他毕竟是三朝元老、一言九鼎的的重臣啊,少了他的签字,子明的身份明证岂不少了几多份量?”就在这时,苏轼的身影跳进了他的眼帘,立马有了主张,见大家都在白绢上签了名,他这才来到苏轼面前,施礼道:“老夫借此喜筵之际,向苏大人和司马学士表示感谢。”

苏轼一时未反映过来,睁着双眼问道:“韩公,这感谢从何说起?”

韩琦道:“要不是二位大人的竭力举荐,老夫的贤婿子明何能得到朝廷的重视?”

苏轼回道:“是子明自己的聪明才智引起圣上的重视,子瞻只是尽了引荐之力,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韩琦更是坚持道:“不不不。美玉埋藏于深土,不经他人刨掘,何能面世?千里奔腾的骏马,不遇伯乐慧眼,谁知是宝驹?如没有苏大人与司马学士的举荐,子明至今还不是一块埋没在深土中的顽石。此怎能不感谢苏大人与司马学士慧眼识珠之恩呢?”

听了韩琦的赞誉,苏轼已明白了三分,故作推辞道:“韩公过奖了。”

韩琦话锋一转,将署过名的白绢卷起,递到苏轼面前,说道:“不过,向皇上举荐子明的是苏大人与司马学士,老夫刚才看了一下,这身世明证中,只有苏大人的签字,却不见司马大人的大名,只怕皇上见了是要生疑的?要是皇上生疑了,岂不……”

苏轼一震:“那、那该咋办?”

“这事还想请苏大人帮个忙,让司马学士也在这上面书上他的大名。”

待苏轼完全明白过来,那卷署满王公大臣名姓的白绢已牢牢地塞进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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