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那天回到桑府,桑仲国、李敦敏、柴贵友、柴贵宜、陈元凤几位好友上前打听消息,听说皇上听得高兴,又问王参政态度如何?石越便把荆公听得频频点头的样儿说了。
几位好友无不羡慕,纷纷夸赞石越这大官是笃定做成了。
好友离去后,石越回到书房,铺纸研墨,提笔给神宗帝写奏表。
写着写着,面前又现出荆公那两道目光。“李敦敏他们说的没错,王参政那双眼睛确实厉害,不仅是两支利箭,更是一面照妖镜,不仅能照穿他人的五脏六腑,更怕连人心底某个角落里隐藏的哪怕是一点点小小的歪心思坏主意也会被他照得一清二楚。幸亏我石子明早有准备,没让那王参政看出破绽,尤其是当说到改青苗钱谷由商人散放时,他不仅没怀疑,更是少有地露出了赞许之色。好,好,只要有他这样的点头认可便行。至于日后的事,我石子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倍加小心谨慎即是。”想着,石越继续埋头写奏表……
熙宁三年四月,朝廷采纳了石越的建议,将青苗钱谷改由政府监督,商家富户以二分息散放。果然,原先竭力反对散放青苗钱谷的声浪大为收敛。
为落实这一新政,朝廷也作了相应的人事调整:吕公弼因吕嘉问一案,罢去枢密使,出知太原府;吕公著受此案牵连,也罢去御史中丞,出知颍州;赵抃由参知政事调任枢密副使,增韩绛为中书参知政事。
此时,朝廷变法已趋大势﹐丞相陈升之觉得条例司已无独立存在的必要﹐于是建议将权力收归中书,以中书检正五房替代。同年五月废除三司条例司,设中书检正五房。
中书检正五房共设六名主要官员。曾布总领五房公事。其下五房分别由:章惇任检正中书户房公事,掌财赋、军储、户口版籍、租调漕运、俸禄、赈贷、土贡及内外监当差官之事;张商英任检正中书礼房公事,掌郊祀、朝拜陵庙、朝会宴享、贡举、荫补之事刑房掌赦书德音、贬降责授经赦叙理、刑狱诉讼、擒捕旌赏之事;邓绾任检正中书孔目房公事,掌文武升朝官及刺史以上、少尹、上佐、卫佐、伎术官、堂后官进奏、除授,及知州、通判差遣之事;李承之任检正中书刑房公事,掌全国刑房事务。每房下另设录事、主书、守当官若干人;原定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的李定,因遭到“二后”及几位大公大臣的竭力反对,此时改任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吏房公事,掌后妃、诸王、公主封册,驸马除拜,京官幕职州县官注拟、加恩,武臣、内侍加恩,百僚赠官、追封、叙封,及河渠桥梁修造工役之事。
司农寺原为掌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禄米供应等事务,在荆公的直接领导下,此时已改为推行新法的重要机构,由吕惠卿任司农寺卿,吕嘉问任判官,主要与检正五房公事负责新法的制订与执行,并以司农寺的名义向全国颁发。
荆公见朝中人事已作调整,变法机构关系已经理顺,这天正想趁此稍有空闲时间,找好友司马光去庞藉那边将儿子王雱的婚期确定下来。偏在这时中使过来,说皇上在崇政殿西偏殿召见。
荆公到了西偏殿,见丞相陈升之已先他一步,便向神宗帝施礼道:“臣来迟了。”
神宗赐坐后,对陈升之说道:“丞相说吧。”
陈升之看了荆公一眼,说道:“南曹将今年各州府磨勘成绩呈到本省,臣一一看过,唯觉亳州大多知县县令磨勘成绩均在中中等级以上,本官甚觉蹊跷,一时拿捏不准,已呈于圣上。圣上很想听听王参政的意见。”
荆公知道:自唐朝以来,磨勘就为官员考绩升迁的制度。至宋朝,凡每年内外文武官员的考课,均由本司及本州府长官按规定考核其功过行能,分九等写入考状,再由吏部与各路复验,任期满后,根据考绩结果升降。宋置审官院主持官员考课升迁,文资三年一迁,武职五年一迁。
文官每任期三年,每年一考,此过程叫循资。地方官为“选人”,选人晋升到京官,需磨勘期满后,由举荐人将自己所举荐的选人履历送至吏部南曹。南曹若认为选人符合规程,可以迁调,随后将其履历整合成一份公文材料,呈交中书省经宰相审批。为了做到人尽其才,也为了掌握人事决策权,皇帝经常会对升迁官亲自过问。
磨勘升迁的文状由宰相审阅,参知政事荆公自是不知其中内容,见陈丞相说了原委,问道:“陛下、亳州诸县磨勘成绩既在中中等以上,按照规矩,已可升迁为京朝官,为何还要征求臣的意见?”
神宗道:“王卿忘了,富弼使相在亳州拒绝推行青苗法,当时的虞椒等县均在其列,可这些年他们的磨勘业绩却均在中中等以上,还要被举荐晋升为京朝官,王卿岂不觉得奇怪?”
荆公蹙动眉头,想到磨勘本为激浊扬清激励官员奋发有为而设置为晋级、加薪、提职等提供依据,但由于操作中的诡异,常常出现弊端多多。至于亳州的磨勘,荆公早有耳闻,见问,毫不隐瞒地奏道:“陛下,臣多次说过,朝廷政策再好,若下层执行不力,朝廷的好政策就如镜中花水中月受到外界的影响而变形走样。我们在上面以为大功告成,却不知下面执行的错误而导致百姓怨声载道,把所有的怨谤都嫁祸于朝廷。所以治国不仅要治上层,更要治理好地方,地方不治理好,必将动摇国家之根本!现在既然已发现亳州磨勘有误, 臣建议一定要彻查,万不可让那些苟苟钻营的刁官、混官得到升迁,更不可让那些敷衍塞责甚或借磨勘之机从中牟取财利的官员蒙混过去。”
神宗说道:“朕请王卿来,就是想听听该如何去察验那些刁官、混官的劣迹?”
荆公回道:“陛下,此事不难。只须选派中正精敏之臣下去,定能查清亳州磨勘中的弊病所在。”
神宗又问:“王卿能否举荐哪些中正精敏之臣?”
“陛下,臣保举一人。”
“何人?”
“中书主簿晏正可担此任。”
神宗看了看陈升之,问道:“陈大人觉得如何?”
陈升之略一寻思,回道:“陛下,臣觉得此人沉稳善谋,担此任最为合适。”
神宗道:“既是晏主簿能担当此任,此事就由王卿去安排吧?”
陈升之知道查处官官相护是最得罪人之事,听皇上这么一说,自是求之不得,回道:“如此甚好。”
荆公领旨后,又想起长子王雱提到那“曲线毁法”一事,便有心借机试探,于是奏道:“陛下,臣还想起一人,不如让他同去,也算多了一位助手。”
神宗急问道:“不知王卿还要举荐何人?”
荆公道:“就是上次建议‘顺水推舟’的那位奇才石越。”
神宗“哦”了一声。自从那日提出“顺水推舟”的办法,神宗帝就觉得石越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现见王参政建议让石越一道下去察访磨勘,觉得是件好事。此一是试探石越的才学与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防止又一个赵括再世;二是若石越表现确有上佳,即可提前重用。于是点头道:“王卿想法甚好,就让石越随同晏主簿一道去吧。”
荆公回到中书,遂将晏正与石越叫到政事堂,详细说了去亳州查验磨勘一事的具体要求,并派石子暗中保护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