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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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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公为政》连载

第六十八章 金銮殿“地震”

神宗帝不仅没接受御中中丞吕诲弹劾荆公的御状,更是不久便将吕诲贬出京城。这下可惹恼了御史台下属三院的官员,他们很快集结到一处,愤然说道:“这还了得!往日圣上见大臣弹劾,总是当即收下奏章,待鞫察清楚,即作圣裁;可这位年轻的皇上,竟然拒收弹劾奏章,此风长此下去,大宋还要这些言官干吗?留着吃白饭不成?”

经过商量,决定由台院侍御史知杂事刘述牵头,殿院侍御史刘琦和察院御史里行钱觊协助,联名上书,指责荆公专横跋扈肆无忌惮,反唐尧虞舜祥和之道,用商鞅韩非权诈之术,弃祖宗仁民爱物之家法,改立与民争利祸害天下之律法,以至于人心浮动,嚣然不安……再次恳求圣上立即免去王安石的参知政事一职。

这日早朝,神宗帝刚御文德殿,便接到三院呈上来的联名弹劾安石参政的御状。神宗急速展开,从头至尾浏览一遍,从那些夸大甚至是子虚乌有的言辞中,已知他们是为被贬出京的吕诲打抱不平;由此又想到那天吕诲在朝堂上的愤然指责,及王参政因遭受弹劾只能默然孑立在群臣间而不得自辩的无奈与痛苦的情形;再想到历朝历代的变法,反对者几乎没有一次不是对变法者诋毁如潮,恨不得将变法者一个个千刀万刮生吞活剥方能解除心头之恨的景状,他本想也如上次对待吕诲那样,转身离去,不予理睬,可就在此时,就见一位大臣站出,奏道:

“陛下,人臣以尽职为忠,人君以纳谏为美。只有如此,执政方不敢专横跋扈,为所欲为,小人方不敢祸国殃民。祖宗创立的言谏制度如果被破坏,请问陛下将以何保证长治久安?何况参政王安石离经叛道党同伐异,如此倒行逆施,难道不该罢免不成?”

见是同知谏院范纯仁,神宗帝立马想到其父范仲淹在施行“庆历新政”中是何等勇于擘划,敢于冲锋在前,而其子范纯仁却适得其反,竟片面地接受新政失败的教训而走向另一个极端。他本想劝解几句,可不等发话,又一大臣出班奏道:

“陛下,安石此次进京的作为本已不得人心,现在又因为他而罢免了御史,这是双重的不顾民心所向。如果监察官员忠于职守也要受罚,臣恐从此以往,天下人都会将嘴闭上,陛下再也听不到真言实语了。”

年青的神宗帝展眼看去,见是翰林学士司马光,细酌此言,很是犹豫了一阵;转而一想,觉得自己是一国之君,在如此关键时刻,更应亮明自己的态度,而决不可回避,于是说道:“众卿,我大宋目今是‘积贫积弱’,饱受外夷欺凌。朕请安石来,就是请他为朕解决我大宋此时的艰危困局。诸位欲要罢免王卿不打紧,但得回朕一句话——”

那些急欲弹劾荆公的官员听了此话,无不一阵窃喜。

神宗帝扫视一下丹墀下站立的众臣,接着说道:“弹劾了安石,谁能站出来,或者是谁能举荐一位能将我‘积贫积弱’的大宋变得民富国强,不受外夷欺凌的干臣,朕立马免去安石的参政一职,让其仍回江宁。”

皇上此言一出,大殿顿时出现一阵惊悚与不安:文武百官要么是相互顾盼窃窃私语,要么是瞠目结舌不敢声张,要么是低垂脑袋闭着双眼看着地面……

神宗帝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大臣接话,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无人能回答朕的话,那你们就该回去好好想想,待想好了想透了再来回答朕。”

范纯仁、司马光及三司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正不知如何举措,班列中又站出一人,抱笏奏道:“陛下,此法不妥。”

神宗帝再看去,见是官告院判院、当朝的大才子苏轼苏子瞻,顿时一惊,缓着语气问道:“有何不妥,苏判院请讲。”

苏轼侃侃奏道:“陛下,祖宗委任台谏官,就是鼓励他们随时向皇上禀奏朝廷得失。往日,即便进谏说到皇帝,皇帝也只能改变仪容而不得争辩;弹劾之事牵涉到朝廷,宰相也只能暂时离开相位而等待察勘。而这次,皇上不仅未及时接纳台谏官的弹劾奏章,反而当廷提出条件以堵塞言路。当然,台谏官固然未必个个都是贤者,所说的话也未必都是确凿无误。然而,为了培养台谏官的锐气,借用他们来迫使掌权者感到压力沉重,迫使掌权者不得萌生奸佞,即便台谏官有再大的过错,皇上也该原谅他们对朝廷的忠诚,如何能当廷否决他们的意见呢?陛下如此缄其谏官之口,实则是使陛下孤立,闭目塞听,长此以往,国家纲纪必然坏乱,纲纪坏乱,何事不会发生?所以臣请陛下千万收回刚才的成命。”

翰林学士司马光见子瞻已站出,自己更有了理由,再次奏道:“陛下,国家所以出现生存与消亡,不在于国家的强与弱,而在于道德的高与低;改朝换代所以有时间上的长短,不在于国家的富有与贫窭,而在于风俗的轻薄还是敦厚。三院今天所以要弹劾王参政,正是为了国家的厚风俗,重道德,而不能让那些专横跋扈之人搅乱了国家的安宁!”

说着,司马光向侧面看了一眼,见荆公虽是紧绷着脸庞一言不发,但从那神色可以看出,他内心是不服这二次弹劾。如果说吕诲弹劾安石,司马光尚觉吕诲有些操之过急,但这次听了三院弹劾的理由,虽说言辞过于偏激,但在他看来,介甫确实变得越来越倔犟了。如果此时不刹刹他的威风,长此下去,大宋确实很难再有安宁之日。

想到这里,司马光又说道:“陛下,目下当务之急是崇尚道德与敦厚风俗的至关重要的非常时期,陛下千万不能为急于图富国强兵,而堵塞了言路。苏判院说的极是,堵塞了言路,必然使圣上闭目塞听,履薄临深。陛下确实该深思深思呀。”

神宗帝正想回答司马光的话,班内又站出一人,大声说道:“陛下,司马学士与苏判院的话,臣实在难以苟同。一个国家,厚风俗重道德固然重要,但饥饿起盗贼、弱肉强食的道理,司马学士不会不明白吧?一旦百姓饥不裹腹了,谁还有心思去讲什么道德风尚?如果强盗杀进了我们的家园,杀死了我们的老人孩童,还能有人去与强盗说道德、论风尚吗?国家穷困,势力必弱,弱国无外交,一个既穷又弱的国家,势必要受到他国的鄙夷、欺凌,甚至是宰割。这样的事例还少吗?这样的苦头我们大宋遭受的还不够吗?现在辽夏等外夷对我大宋表面示好,内骨子里却是虎视眈眈;朝内又是‘两积’沉重,‘三冗’泛滥,官商勾结,土地兼并……陛下此时起用王参政施行变法,正是为了富国强兵,振我大宋雄风,振我大宋国威,怎能说是专横跋扈,乱了朝纲呢?再者,我大宋一旦让那些勇于敢于办大事、办实事之人,被那些‘心闲生余事’的官员所弹劾,此后还有谁敢为国家操真心,办大事,办实事呀?”

苏轼见又是那个吕惠卿,更是鄙夷与恼火一并迸发,厉声反驳道:“吕吉甫,你懂得什么?你们那些变法,哪一条不是乱国家乱纲纪的渣汁?青苗时节放债钱,古代就有禁令,现在你们虽说不许强迫百姓借贷交息,但几代之后,遇上暴君污吏,你们还能保证他们不这样做吗?况且常平法,可以说已是非常完善了,现在你们要破坏常平法而推行青苗法,这纯是亏了国家坑了百姓,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你吕吉甫还有脸在此说这是富国强兵,振我大宋雄风国威?”

右相富弼见司马学士和苏判院都站出来为台谏说话,想着王参政嫌他办事拖拉,僭权替他改了诏书,觉得此正是借机发泄的时候,于是也跛着腿出班奏道:“陛下,今日公卿大臣都在这里,臣恳请陛下再三深思:三司掌管天下财赋,若有不当,可以罢黜那里的官员,而让有贤能之臣接任。而现在竟然抛开三司而另设三司条例司,此究竟是想干什么?另外,宰相本该用德行辅佐君王,而现在竟变成用规程、条例去约束、限制官员们的手脚。如果天下事都用规程、条例去约束、限制,那我们这些做宰相、做参政的不就变成多余的了?所以刚才三院以及司马学士、苏判院所说的王参政专横跋扈,毁我大宋朝纲,依臣看来,此言丝毫不为之过。陛下,为保我大宋的千秋伟业,弹劾王参政正当此时,千万不能再为此而犹豫了!”

神宗帝已是愤然在胸。

他又想到汉有三杰唐有十臣,方成强汉盛唐;而今的弱宋好不易请来安石实施变法,国势刚有所起色,群臣竟如此汹汹而不容饶恕,其因何在?其意何为?

年青的神宗帝越想越是不可理解,不由得向站立在群臣前的荆公觑了一眼,这一觑,就见此时的荆公木然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神宗帝心中一震,想到王参政为摆脱大宋 “积贫积弱”的困境而尽快振兴起来,自己顶着多么大的压力在办事,在奋斗,然而,得到的却是如此无情的指责与打击!“凭王卿的性格,他此时该是何等的痛苦与难受啊?此时此刻,作为一个遭受弹劾的安石不能站出来为自己辩解,但作为一国之君的帝王此时不能不站出来为这样的人臣说话呀!”想到这里,神宗帝不再犹豫,直接站起,两眼紧逼丹墀下几位出列的大臣,问道:“诸位大人,朕还是那句话,圣贤古训暂且不论,当务之急是要将我大宋从‘二积三冗’中拯救出来。朕并非有意袒护王参政,只要你们几位,不,哪怕是所有在位的,”说到此,神宗帝用长臂在大殿群臣上空划了一圈,说道,“不,甚至目下虽然不在朝纲,而在全国各州县的官员,只要能在一年半载内,你们这些官员中,谁能勇敢地站出来,解决我大宋‘二积三冗’的艰困局面,朕仍可立马让王参政离开朝廷,离开朕!”说罢,扫视群臣一眼,见无人回答,又催问道:“众卿说话呀?说呀!”

“臣有话要说!”

神宗一看,又是苏子瞻,心中虽是厌恶,但表面仍是闷闷地吐出一字:“讲。”

苏轼奏道:“陛下,你要的这种人,甭说我们这些做人臣的做不到,既便能做到,我们也不会去做!”

神宗帝见苏轼如此狂傲,更是反感,问道:“苏判院为何能做到而不做?”

苏轼回道:“陛下岂不闻弦绷紧易折,舟转急而沉的道理吗?陛下如此汲汲求治,又让王介甫专横冒进,此不正是要弓折舟沉的危险信号吗?此不正是有意将一个好端端的太平盛世给葬送吗?”

“大胆的苏子瞻,你竟敢如此对朕说话?”神宗帝长臂一伸,直指丹墀下的苏轼问道,“难道朕要变法,就是弓折舟沉吗?真是朕把一个好端端的太平盛世给葬送掉吗?”

苏轼正要辩解,身后的袍带被人拉动,凭感觉,已意识到是司马学士所为,于是稍稍冷静,但仍不泛辩解道:“陛下,有想法不说,这是做臣子对君王的不忠;对有益的言论能不能接受,这是做君王的诀择。臣不再说了。”

神宗帝仍是怒气未消,说道:“如此狂傲之臣,不说也罢。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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