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儿好久不见石越,心中自是挂记。
这天,二楼的银盏儿过来。
女友相见,心事互知,金云儿便问道:“不知姐姐近日与那大官人交往如何?”
银盏儿摇头道:“大官人看似温文尔雅,但奴家总觉得他心思沉重,难能揣摩。云妹妹,盏儿只是担心与此人交往久了,难有好结果。”
金云儿叹道:“你我姐妹沦落至此,又有何法?姐姐还是忍耐为好。”
银盏儿道:“妹妹此言差矣。银盏儿虽是沦落至此,但也只是暂且栖身,决不甘心做他人玩物,终有一天……”正说着,楼下有男人说话,银盏儿已听出,便起身说道,“妹妹,石公子来了,姐姐该走了。”说罢,起身出门。
石越尽管这段时间为等候司马光与苏轼的信息而焦急,但自从将《古论语》及七本自然学科书籍骗走后,仍一直未将金云儿从碧云轩赎出,因此时常担心金云儿会追问此事。为试探金云儿的口风,石越这天再来碧云轩。
石越进来,金云儿自是忙不迭地让坐,泡茶,双手将茶盏捧到石越面前,柔声说道:“公子请用。”
石越接过,只将茶盏放在面前的桌上,任茶水冒着袅袅细烟,自己却是楞楞地看着对面的金云儿,有意装得十分愧疚,好久才说道:“这段时间太忙,一直没来看望姐姐,姐姐不会怨恨子明吧?”
金云儿走到琴前,将套着长长铜片假甲的纤指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柔情万种地说道:“公子要办书院,那是大事,哪能不忙。奴家又不能为公子出份力量,惭愧都来不及,怎会怨恨公子呢?”见石越坐着未动,又说道,“公子定了累了,那茶是上等的腊茶,喝了会提精养神的。”
石越这才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说道:“果真是好茶,满口流香哩。”
“是吗?”金云儿又软软地问了一声,“公子既然喜欢,就请慢慢品尝,奴家弹一首公子的大作《一丛花》,为公子消解疲惫。”
石越一震,想着这首词是他前些日模仿当朝知名词家张先那首《一丛花》改头换面填出来的,没想到这么短时间竟传到金云儿这里了!
由仿作的词,又想到剽窃的《论语正义》、《三代之治》及七本自然科学之书。“‘天下文章一把抄,只看会抄不会抄。’诗词与他人的大同小异,不足为怪,可这著书立说要是也剽窃他人的,一旦被发觉,那可是非同小可了!”想到这里,石越很是心虚,于是试探道:“姐姐消息真够灵通,这么短时间就得到石某的这首拙作,不知姐姐可听到外面对石某的其它议论?”他指的当然是出书一事。
“咣”的一声,金云儿重重拨了一下琴弦,说到:“这些日子奴家只是得到了公子这首软词,其它什么也没听到。”
石越还是放心不下,又问:“姐姐这里有没有邸报?”他怕对方听不懂,又补上一句,“就是朝廷出的那种小报。”
“咣。咣。”金云儿又重重拨动两下琴弦,笑道:“我们这些青楼女子,只关心情意缠绵的诗词歌赋,哪管什么大报小报?”
《论语正义》、《三代之治》以及《石子七书》等都是通过小报、邸报传遍京城大街小巷的,既然碧云轩不曾有过小报,也就是说他那剽窃之作的事金云儿尚不知晓;不知晓就不会横生枝节,就不会惹出麻烦。想到此,石越还是放心不下,又问道:“姐姐真的什么都没听说么?”
金云儿那对眸子闪了闪,喉管里如蜂儿般“嗯”了一声。
石越这才放了心,看着金云儿手抚瑶琴,说道:“姐姐,子明近日要筹建书院,实在繁忙,今日来只是好久不见姐姐,甚是想念。见姐姐一切安好,子明这就放心了。”说着起身要走。
金云儿一听,顿时睁大一双忧怨的眼睛,问道:“公子今日就不听曲儿了?”
石越怔了一下,立足说道:“子明事多,实在……”
不等石越说完,金云儿重重拨了一下琴弦,说道:“公子既是如此繁忙,那就走吧。”说着,收回抚琴之手。
石越慌了,急忙回转身,十分歉疚地说道:“姐姐,子明是个粗人,平日只想到自己的事业,从未考虑他人的感受。姐姐如是怨恨,就狠狠地骂子明一顿吧。”说着,转回身,将木椅往金云儿这边挪了挪,重新坐下。
金云儿并未领情,只说道:“既是书院繁忙,石公子还是早些走吧。”说罢,转身准备进房。
石越急了,一把拉住,哀求道:“姐姐,子明知错了。如不怨恨,就请姐姐弹一曲拙作《一丛花》吧。”见金云儿站立未动,更是拉住她的手儿双手抖动,说道,“姐姐,好姐姐,算是子明求姐姐了。”
金云儿终是心软,哪能容得石越这番真假难辩的绵软之语的哄骗,只得回到原位坐下,对着瑶琴,低眉敛眼,伸出十支纤细如嫩葱的玉指,先来个春莺出谷之势,接着一番抹、挑、勾、剔、摘、剌、弹、搂,顿时一首情意缱绻的柔曲就如甘泉出谷百回千转地从这位纯真女子的芳心深处流淌出来……
石越见金云儿还不知他已“出书”,心中踏实,又想起司马光与苏轼要向皇上引荐他的事,哪有心思听曲儿,待金云儿弹完《一丛花》,便站起说道:“姐姐累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不然子明真是于心不忍了。”
金云儿微微瞅视一眼,如蚊蝇般说道:“只要公子喜欢,奴婢再累也是值得。”说着,几根葱指更是拨弹得飞扬婉转……
石越回到桑家,司马光、苏轼两位文坛巨擘早就在那等候。
“恭喜子明,贺喜子明,圣上不仅马上要面见你,还要重开特科考试。只要你这次讨得皇上高兴,特科考试又考得好,你很快就能成为我大宋的一名朝臣,一旦成为朝臣,就不怕日后得不到重用了。”
石越一震,想:“此不正是北朝给我石子明的使命吗?为了这一天,我石子明是费尽心机,搅尽脑汁,以哄骗、剽窃之手段欺世盗名,终于骗来个‘石九变’的称号,没想到这一招果真有了效应,不仅连南朝皇上给蒙骗住了,就连这两位文坛巨擘、政界翘楚也相信了!这、这、这……”想着想着,石越又担忧起来,就觉得自己尽管在来宋之前已经过严格地专门训练,对大宋的礼仪典章了如指掌,但进见南朝皇帝毕竟是首次,为慎重起见,他不得不在觐见前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于是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问道:“二位大人,不知皇上此次将面试草民何事?”
司马光“哈哈”笑道:“石学究不必拘谨,皇上这次召见,无非是问些治国的大政方针,凭学究的才学,尤其学究有那《论语正义》与《三代之治》二书做基础,还愁应对不了?”
苏轼也道:“子明,这次皇上急于召见你,首要问的一定是变法之事,你只须将当今朝野上下都反对变法,尤其是那青苗法,以及实施青苗法的危害。只要将此逐一向皇上禀奏清楚,只要你的见解独到,皇上不仅会采纳你的意见,更会重用于你!”
听了二位的介绍,石越心想:“如子明此次果能献上石破天惊的一策,定能得到皇上的认可;只要皇上认可了,就一定能得到重用;只要得到重用,下一步一切就好办了。”想到此,石越点头问道:“二位大人,除了变法上的事,皇上还会问到哪些?”
司马光看了苏轼一眼,见苏轼颔首,自己更加信心坚定,说道:“石学究不必多虑,此次只要按照老夫与苏大人说的去应对,保准能赢得皇上一片欢心。”
当天晚上,石越关紧房门,苦思冥想着如何去讨得皇上的欢心与信任,想着想着,就想到曾听说皇上最喜爱看《韩非子》一书,于是急忙到桑仲国处借来,连夜通览,凭着自己特强的记忆,将书中最精彩的句段一一记下,又将司马学士与苏判院叮嘱的话回味一番,这才上床抱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