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正不知到何处打听,就见迎面走来一位卖花环的中年女子,看那一身穿着,知那女子是从乡下来的,心想:“外地来做生意的,不会坏事,可问。”于是上前施过揖礼,问道:“敢问娘子,知道这里有个叫碧云轩的地方吗?”
女子顿时脸红起来,羞怯怯地回道:“那是风流场所,小哥要去那里?”
石越一怔,想到刚才那修鞋匠一脸的怪笑,就知道碧云轩离此不远,便红着脸问道:“娘子能指点那地方吗?”
女子羞怯地用手向南一指,话也不说,捧着花环转身离去。
石越从女子的神色中,已知碧云轩是个风流薮泽之地,便沿着女子刚才所指的方向,想:“东大街那边妓馆众多,碧云轩果真在那边?”想着,一溜小跑,到了南面东大街,找到第一条甜水巷、第二甜水巷、小甜水巷,以及录事巷等妓馆,问了一番,还是没找到碧云轩。
石越正准备再到晨晖门那边去找找,就看见前面一条宽敞的深巷,抬头看去,见那巷中红灯笼上写有“桃花洞”三个字,心里一震,想:“莫非碧云轩就在那边?”再往里走,不多远,果见一座三层的翠绿琉璃瓦飞檐翼角的楼房耸立在巷东面,楼门额上明显显挂着“碧云轩”三个红色楷体扁额。石越一喜,抬头细看,就见那楼前扎着彩楼欢门,透过彩楼欢门向里看,一条百余歩长的主廊直通楼房里面,主廊二面各有一天井,天井南北两面皆是一间间阁子。上午时分,里面很少有人走动,唯有主廊柱边,聚集着十多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她们或是手拈帕巾或是轻摇团扇,有坐的站的,也有三两人倚着廊柱嗑着瓜籽或是边谈笑边做着扭掐的动作,一个个宛若妖冶的仙女降临。
石越无心看这些等待接客的女子,继续打量碧云轩的轩昂华丽,就见二楼三楼宫灯垂挂,另有飞桥栏槛,珠帘绣额,八角流苏,大门正面从三楼左右两旁匀称地坠着两串红色宫灯,那宫灯一直坠到二楼下……
石越边看楼层的装饰,边两眼睃动,想尽快找到信中提到的那个张安。正寻思间,老鸨儿过来,见石越生得高大潇洒,以为是初来找开盘的角儿,一张老脸顿时喜得如盛开的菊花瓣儿,问道:“官人是头次来这里吧?”说着,就扯着嗓门叫喊:“姐姐们见客——”
这喊声从天井直往二楼三楼蹿去,就见各楼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纷纷出来,倚着栏杆,向着楼下扭动腰肢,抛出妖冶甜蜜的笑脸,有的更是一个劲地向石越摇摆着手中那色彩不一的帕巾儿。
石越一见急了,忙说:“老妈妈,我是来找人的,不是、不是……”
听说不是逛窑子,老鸨儿那菊花瓣儿的脸立即收敛成一条垂挂的苦瓜:“那找谁?”
石越打礼道:“老妈妈,这里有一个叫张安的吗?”
老鸨儿白眼珠翻了几下,冷冷地问道:“找他作甚?”
石越知道有望了,急忙又施一礼,说道:“老妈妈,他是我表叔,分别好多年了,听说他在这里,特意前来看望他老人家。”
老鸨儿见石越一身穿戴,就知是个有钱的主儿,心想,这次虽不是来逛窑子,但时间久了,还愁他下次不来?想着,便将苦瓜脸又转回到菊花瓣儿:“官人你等着,老奴叫人把你表叔叫来便是。”说着,使一个侍人去喊张安。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精瘦、佝偻着腰杆的老头从一楼后院走来,远远就向老鸨儿点头哈腰道:“老妈妈又来客了?”
石越急忙上前接话:“表叔,子明终于找到您老了。”
张安看了看石越,半晌才问道:“是贤侄呀?是有好几年没见了。”
石越道:“整整五年了。表叔,这多年好想你哟。”
叫张安的这才上前拉住石越的双手,说道:“贤侄,既是多年不见,还不快到表叔住处看看?”
这时,一位貌美的女子挽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上楼,石越见了,心中陡生一种羡慕。
“走吧,贤侄。”
石越正要随张安进去,老鸨儿一把拉住,说道:“这不行?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我这碧云轩哪是乡下的菜园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进出出的?”就将石越挡在门外。
张安急使眼色。石越明白过来,连忙从袖中掏出银两,给了老鸨儿。老鸨儿这才假装勉强地说道:“看在你表叔的面子上,只能进去这一回噢。”
张安领着石越穿过百步走廊,到了一楼后面大院,向右拐,那里有几间低矮的平房小间。张安领石越进了最左边那个小间,相互问过姓名,核对了联络暗号。
石越问:“你几时到这里的?”
张安那腰杆已经挺直,说道:“听说你已在汴梁站稳了脚跟,萧国相方派我来这里找了个‘大茶壶’的差事作掩护。今后北朝凡有重要情况,我会及时转告你;你有什么重要情报,也送到我这里来,由我传到萧国相那边。”
石越想到老鸨儿刚才的话,说道:“那老鸨儿说过,这地方不是外人随便可以进出的,今后我如何与你联系?难道每次来都得给她银两不成?”
张安道:“这我都为你安排好了,这里是青楼,好歹来这里玩耍的文人雅士多得是,今后你就假借来这里消遣便是了?”
石越皱了皱眉头,说:“我现在还是寄人篱下,哪来那么多银两呀?”
张安道:“那些费用,我自会向北朝要来。”
石越问:“这要是来长了,那老鸨儿岂不要怀疑?”
张安道:“我这已想好了,只要你在这里挑选一位小姐,那老鸨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怀疑呢?”
石越道:“与那些烟花女子在一起,不叫人恶心?”
张安道:“高人不露面,露面非高人。那班呼之既来的女子,充其量不过是些轻薄杨花,这碧云轩里真正能与石大人配得上的,倒有一个。”
石越甚是犹豫,道:“这个……”
张安道:“石大人若是见了这女子,一定会一见倾心,再见倾魂!”
听这一说,石越又想到桑府的桑梓儿,仍是摇头道:“安叔,实不相瞒,我石子明已有心仪之人了。”
张安道:“石大人错了,在这东京汴梁,只要稍有点身份的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你只有一位心仪之人,又不是正式夫妻,纵然是正式夫妻,再接交个姑娘又能如何?”见石越不再言语,又道,“我说的那位女子,不仅相貌过人,更是才艺双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石大人要想成为东京汴梁的轰动人物,你那些诗词歌赋,正得靠这样的女子来传唱,才能使你的大名尽快远扬出去啊!”张安早将石越的根底摸得一清二楚。
这一说,石越果真动了心思,急忙问道:“安叔,子明能见见这位女子吗?”
张安见石越着急起来,忙道:“暂不行。这女子很清高,好多公子王孙想见都不曾见过,再说,她又是这碧云轩的头牌,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得的。”
石越问:“那该咋办?”
张安道:“这些天,我先试探着与那女子套些近呼,也顺便提到你,看她如何反映,如是她不反感的话,我再告诉你。”
石越听了高兴,说:“那我就等安叔的回话了。”
张安道:“不过,你来时,可得多带些银两。”
石越道:“那是自然。”
见已商议好今后联系的办法,张安又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交给石越,道:“这是萧相国的信,你得按照他的意思,立即去办。”
石越拆开信,不待细看,嘴中便重重地“咝”了一声,眉头拧紧,一字一顿地念道:“尽快打入南朝上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