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负伤的荆公正躺在床上惦念汴河打捞沉船之事,家人王水来报,说蔡卞来了。
听说自己最得宠的生徒到了,荆公自是高兴,立马以手指着门外说道:“快叫他进来。”
时间不大,蔡卞进来。就见这位弱冠之年的学生生得温文尔雅,清秀俊朗。到了荆公面前,蔡卞将装着肴食果品的竹编食盒放到一旁,行礼道:“自从听说师傅到了京城,学生一直担心,没想到果然……”
在江宁学馆十多位生徒中,荆公最疼爱的就是这位年龄最小、最沉稳、也最是聪明的蔡卞,今天见他带来沉甸甸一食盒礼品,嗔怪道:“元度,不是指责你,平时师傅是如何对你们说的?师生之间,是情义之交,非物质往来。你来了我就很高兴,还带这些东西干吗?”
蔡卞施礼道:“师傅为朝廷之事受了惊骇,学生表示一点心意,岂不是应该的。”
荆公道:“心意甚好,只是你我间不该如此客气。”又问道,“明年就要开考了,你功课准备得如何?”
蔡卞道:“师傅,学生这次正是为迎接明年的考试,我与家兄已提前来到京城,就是想早早熟悉环境,以免临时匆忙,影响考场发挥。”
荆公听了高兴,说道:“有抱负的年轻人,该当如此。”
正说着,盈儿送银耳羹进来,荆公忙道:“盈儿,你看谁来了?”
盈儿当时见一青年男子站在父亲面前,碍于一个少女的羞涩,未曾细看,现经父亲这么一说,抬头看去,认出是父亲最得宠的学生,立马闪动两眼,调皮地问道:“‘老闷’,你何时来的?”
在江宁读书时,蔡卞很少与同学说笑,盈儿生性调皮,见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蔡卞少言寡语,见面就叫他“老闷”,这样叫喊长了,“老闷”也就成了盈儿的口头语。这天在京城相见,自然还是这般打着招呼。
蔡卞那白净的脸颊顿时红起,也不好答话,只对荆公说道:“师傅,盈儿又长高了。”
荆公高兴地说道:“是吗?”转而问盈儿,“石子那边的银耳羹也送了?”
“石子哥那边已有二哥送去了。”盈儿说着,拿着汤匙舀着银耳燕窝羹叫着爹爹张嘴。
荆公用手轻轻拂开,说道:“唉,我正陪客人哩,快把端走。”
蔡卞何等玲珑,立马说道:“师傅,我还没见过师娘哩,这就过去一下。”说罢,转身要出门。
荆公明白,说道:“你新来乍到,哪能知道师娘的住处?”就叫盈儿,“快陪元度去看看你娘。”
盈儿自是乐意,三口两口将一盏银耳燕窝羹喂完,这才蹦跳着领蔡卞去了老夫人那边。
荆公见一对年轻人欢欢喜喜出去,自是高兴,正想着当年蔡卞那班生徒,王水复来报告,说圣上前来探望。
荆公一听,正要挣扎坐起,被一只大手按住,说道:“王卿受如此重伤,何能坐起?快睡着别动,睡着别动。”
荆公见皇上在都知蓝天震及内侍邵天九的陪同下,已来到床前,只得躺着给皇上施了一个拱手礼,说道: “受了一点小伤,还劳圣上惦念,臣实在担当不起。”
神宗道:“王卿为我大宋社稷,不顾个人安危,朕怎能不来看望?唉,也怪朕太心急,为着沉船一事,不该让王卿亲自去察勘,险些误了朕的大事。”说着,又对脸色苍白的荆公看了许久,缓缓说道:“变法还刚刚开始,日后要办的大事、难事还多着哩,为了王卿的安全,朕今天特意送来一人。”。
荆公疑惑问道:“给臣送来何人?”
正说着,都知蓝天震已出去领进一人。
荆公一看,又是金台!心中已完全明白,回道:“陛下,臣已再三说过,金拳师臣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神宗严肃说道:“金拳师武艺天下无双,唯有将他放在王卿身边,朕这颗整日提吊的心才会安然放下。”说着,对金台说道,“金御师,还不快快拜见你的恩人。”
金台再三谢过恩师。
荆公对神宗说道:“金拳师是陛下的贴身护卫,怎能须臾离开?臣还是那话,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神宗道:“王卿为我大宋江山社稷,时常爱去坊间走访,不能说危险不多,只有让朕的贴身侍卫来保卫你,朕才能放心。此有何使不得?再说,金拳师给王卿做护卫,保护的不是你王卿一人的安全,而是在保卫我大宋江山社稷的安全啊!念在我大宋江山社稷早日昌盛的份上,王卿就不要推辞了。”
荆公见陛下说到如此地步,只得接受。
神宗又问:“王卿,朕刚才见到的那个英俊青年是何人?朕见他相貌堂堂,将来定是位有用之才。”
荆公连忙回道:“那是臣当年的一位生徒,姓蔡,名卞,字元度。这次听说臣受了点小伤,他特意从南方赶来看望。”
神宗连连称赞道:“知感恩报德之人,日后定有大作为。”
荆公回道:“他此次正是来京复习功课,为迎接明年的春闱大考。”
神宗连连赞许道:“人才,人才。王卿可要好生调教,不可辜负朕的一片期望哟。”
荆公点头道:“臣谨记。”
这时盈儿与蔡卞过来,拜见过神宗帝。
神宗看了看蔡卞,又指着盈儿问道:“这位莫非是王卿的爱女?”
荆公回道:“正是”
神宗再次看了一对青年,问道:“朕有一想法,不知王卿可依从?”
荆公回道:“陛下隆恩,臣哪有不从之理?”
神宗点头道:“朕看王卿的爱女与蔡卞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朕有意为他二人赐婚,不知王卿意下如何?”
听说圣上给盈儿赐婚,王府上下无不高兴,一齐过来跪拜谢恩。
政见与道德无关,这是古代文人交友的原则,更是一种风范。“嘉佑四友”司马光、吕公著、韩维三人尽管反对那种大刀阔斧伤筋动骨的变法,但听说皇上给荆公的小女赐婚,一个个还是赶来王府,见荆公的伤势已好,更是欢喜,纷纷道贺道:“介甫啊,你这可是双喜临门呀。”
荆公见老友登门看望,自是高兴,急忙叫家人泡茶让坐,笑着问道:“这是喜从何来?”
司马光首先说道:“介甫身体已康复,皇上又给小女赐婚,这还不是双喜临门么?”
荆公拱手道:“这是皇上的隆恩,介甫实是感激。”
吕公著抿了一口小龙团茶水,抹下胡须,卖着长两岁的资格说道:“介甫啊,这么大的喜事,也该好好庆贺庆贺,我等也正好前来讨杯喜酒吃吃啊。”
荆公笑道:“晦叔也是个不欢喜讲究排场的人,现在却要介甫好好庆贺,岂不是违了你的初衷?”
韩维道:“介甫错了,你我现在虽然都在京城,但平时都忙着各自的事务,很少团聚,要不借这等喜事到一块儿聚聚,真的就要越来越生疏喽。”
荆公觉得此话也有道理,为着变法,已疏远了那么多亲朋好友,如能借办喜筵的机会,将亲朋好友请来一聚,也是加强情感交流,或许对今后的变法大有裨益哩。
荆公想着,又稍稍犹豫起来,皱眉道:“借喜筵在一起聚聚,自然是好事,但目下我朝正处于‘积贫积弱’的非常时期,这种喜筵还是不办为好。”
吕公著很不高兴,说道:“听介甫的意思,只有朝廷重要,我们这些老友的友情就不重要了?好好好,介甫既然这样说了,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说着,真的起身要走。
荆公连忙说道:“晦叔别急,待介甫想想,待介甫想想。”
司马光催道:“介甫啊,这有什么好想的?小女订婚喜筵就这么定下来了。”
韩维也问道:“介甫担心喜筵一办,客人过多,影响过大,是吧?这容易,你写个请柬,只请老友老臣,年轻后生一律不请,不就行了。”
荆公还是犹豫:“只怕到时事不由己,很难做到啊。”
吕公著重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怎么难办到?你只给老友老臣下请柬,年青官员一律不下,他们还会来吗?”
司马光、韩维更是说道:“介甫,别再犹豫了,就这办好。”
荆公见众人一词,只得答应,再次请大家吃茶。
吕公著喝了茶,横着一抹须髯,说道:“介甫啊,听说你那未来的小婿聪敏绝顶,怎不叫过来让老夫见识见识?”
韩维、司马光也一齐叫道:“对,快将未来的小婿叫出来让我们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