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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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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公为政》连载

第一百二十二章 狂欢金明池

经过四年多的努力,青苗、均输、免役、农田水利诸法虽在一片反对声浪中蹒跚前行,但收益却是不得不令人惊讶与惊喜:农粮丰收,市场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左藏内藏两库更是物资充盈,只要下一步将冗兵弱旅、“将不识兵、兵不知将”之乱象扭转过来,再收回燕云十六州,到那时,饱受他国欺凌的历史就会彻底结束,一个强大的赵宋王朝就会昂首挺胸屹立于天下,驰骋于四海!想到这些,神宗帝已是心潮澎湃,难能自已。

过了年,已是神宗帝登大位的五周年。

为纪念这个隆重的日子,神宗帝决定借元宵节之际,在金明池大办一场灯会。此一是为庆贺自己登位五周年,二要让世人看看这五年来大宋经过变法所带来的巨大变化。

灯会从三月初开始。

灯会前,按照惯例,神宗帝对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在京或不在京的文武官员,均按官秩高下,颁赉衣带、鞍马、器币、茶药等赏品。灯会第二天,神宗帝亲率“三后”嫔妃、王公大臣,前去金明池观灯。

金明池在外城顺天门大街北面,属东京汴梁琼林苑、宜春园、玉津园四大御花园之一,也是其中的最大御花园。金明池南北长三里,东西长七里。池东岸沿城墙直至西水门,两岸垂杨戏水,烟草铺地。南岸往西百余步有座殿,名临水殿,殿西侧有一停泊龙船之所,由彩幄卫护,称作奥屋。

这天,临水殿前仪卫排立,殿内坐椅井然。

神宗帝领着文武百官、“三后”及皇亲国戚到来,一一依次而坐,静观殿前远处水中那蓄势待发的四只彩舟。

此彩舟每只绘有诸军百戏,如大旗,狮豹,棹刀,蛮牌,神鬼,杂剧之类。彩舟两侧纵列两只小船,船上皆是敲打锣鼓奏乐之人。彩船前面中央有一小船,小船上扎彩楼,彩楼下有三小门,叫作傀儡棚,傀儡棚正面对临水殿。

见皇上已领文武百官在临水殿就坐,乐船上参军挥动手中小旗,顿时锣鼓齐鸣,彩楼中门除除开启,从中划出一条小船,小船上端坐一位白衣垂钓老者,后有小童举棹划船,缭绕数回,老者钓竿一提,竟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红鲤鱼。

神宗及百官正喝彩,那大红鲤鱼不知如何就蹦到神宗面前。众臣正觉惊奇,水中彩船上已响起一片 “鱼跃龙门,祝我主万岁万万岁”及“大宋江山万年万万年”的欢呼声。

此时,乐船上锣鼓奏得更响,小船入棚,有一木偶人筑球舞旋,口念致语、唱和,此谓之“水傀儡”。

又有两只画船,上立秋千,船尾近百戏人上竿,左右军院虞候监教鼓笛相和。又一人走上秋千架,荡起秋千。那秋千荡得了得,屡屡与架顶齐平,又是赢得阵阵喝彩。船上虞候监教更是助兴,不断向半空中抛掷铜钱。荡秋千人身手不凡,每见铜钱掷来,伸手一挠,轻轻将铜钱挠入手中;再投,再挠……又是赢得阵阵喝彩。

坐在临水殿观看的官员中,终有年轻活跃的,如曾布、吕嘉问等,见荡秋千人有如此好身手,想到这天身中正有皇上赏赐的银两,也不惜掏出一枚两枚,向那荡秋千者掷去。

荡秋千者忽见白闪闪的银币投来,哪肯放过,可那飞来的银币速度远快于铜钱,眼看银币在眼前闪道弧光就要落入水中,荡秋千者不慌不忙,纵身一跃,脱离秋千架,一个筋斗尾随银币扎入水中,不待临水殿那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嫔妃宫娥吓得乍舌惊叫,荡秋千者已口衔银币从水底上来。此有说法,叫作“水秋千”。

水戏表演完毕,各船动乐舞旗,分头退去。

接着出现二十只龙形小船,上有绯衣军士各五十余人,各设旗鼓铜锣,船头有一军校,舞旗招引。又见二十只虎头船自另一端过来,船上同样有杂彩戏衫五十余人,间列杂色小旗绯伞,左右招舞,鸣着锣鼓铙铎之类。有一锦衣人执小旗立于船头,其余皆着青短衣、顶头巾,奋力舞棹。又有独木鳅鱼船二只,仅容一人撑划。诸船竞到奥屋,牵拽出大龙船到水殿面前。大龙船长约三四十丈,阔三四丈,头尾鳞鬣,一色雕镂金饰。

这时,大龙船上一军校以红旗挥动,龙船各鸣锣鼓出阵,划棹旋转,组成圆阵,名曰“旋罗”;大龙船上又以旗招之,锣鼓齐鸣,就见其船一分为二,各以圆阵,此二圆谓之“海眼”;又以旗招之,两支船头重新相连,谓之“交头”;又以旗招之,诸船皆列水殿前方,有小舟一军校执一竹竿,竿上挂以锦彩银碗之类,谓之“标竿”,插于近殿水中,又见旗招之,远处的龙虎两队船只鸣鼓并进,竞向临水殿这边奋力划来——水中竞标正式开始。

就见龙虎两队在金明池中划得浆棹翻飞,鼓乐震天,船侧船后已是白浪滔天,声淹鼓乐;水上岸上的观赛者更是掌声雷动,喝彩声一浪高于一浪……

在临水殿东廊观看竞标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向后,以及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已看得全神贯注,如醉如痴,早将身边一切忘得干净。

神宗帝见“三后”及众臣王爷看得开心、专注,便将目光投向坐在他右旁的丞相。

丞相荆公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竞争的龙虎二舟,看着龙虎舟二面棹叶翻飞掀起的滔滔白浪,以及划棹者随着鼓点发出的震天响的“嘿嘿”吆喝声……看着看着,他的神思早已飞越到一千三百年前,想起一千三百年前屈子那“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昔三后之纯粹兮,因众芳之所在……彼尧舜之耿介兮,说遵道而得路……汤禹俨而抵敬兮,同论道而莫差……”的诗句。

战胜列侯,统一中国,使楚国国君功追三皇,步尧舜,法禹汤,赛文武——这既是一心为振兴楚国的屈子的理想,更是屈子的热切期盼。屈子何止只有理想与期盼,更是有着自己的担当。“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他期望楚王实行美政,扬弃秽弊,改革现状,废除旧制,而他自己不仅是个倡导者,呼号者,更是一位甘愿作这种改革的马前卒、开路人——这是一位言行何等一致的爱国与实践的智者、勇者!

神宗帝见荆公那两道浓眉时蹙时展,更见他那嘴角愈抿愈紧,最后竟抿成一道平直的线条,就知荆公此时的心思已不在看龙舟赛,而是深陷于某一种思考中,于是转头轻声问道:“丞相在想何事?”

荆公惊醒,回头 “哦”了一声,歉意地回道:“陛下,看着这竞标的龙舟,臣想起一人。”

“何人?”

“一千三百年前的那位三闾大夫。”

“哦,那个投身汨罗江的屈大夫?”

“正是。”

神宗叹道:“那可是一位有担当真爱国的臣子呀!”

荆公道:“何尝不是哩。”

说着,神宗心中竟然翻起一股热浪,看着眼前这位宰辅为大宋的强盛所付出的种种,尤其是他变法的果断与坚决,岂不正可与那屈子媲美比肩!想着,脱口说道:“作为一位有担当的臣子,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而屈子在那样的时刻,以那种方式离开朝廷,实在可惜,实在不该呀!”

“哎——”荆公深深唉叹一声,说道,“陛下,屈子那也是万般无奈呀。”

神宗问道:“丞相是说屈子受到子兰那班贵族的嫉妒与排挤,才不得已而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荆公喃喃地回道:“陛下,历史上这种教训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神宗似乎意识到荆公在想什么,为了避开这个沉重的话题,便调转话头,问道:“丞相近日可看了邸报?”

荆公回道:“臣近日只忙于方田均税法的实施准备,很少看邸报。”

神宗向“三后”那边看了一眼,见她们仍将全部精力投放在竞标的龙舟那边,这才将坐椅微微向荆公这边移过,小声道:“那就是说,苏通判近期的景况,丞相还不知晓喽?”

听说远在江南的苏轼有了消息,荆公立马问道:“陛下,苏通判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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