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这天的订婚宴是按照规矩行事:宾客的酒宴一律安排在客厅,西厢房单独开有一席。此席名为“十全席”,是专为订亲女与毛脚女婿作陪的一班年青人,但这天左排右排,只排了七位,尚缺一人。就在这时,昌王赵颢到了,王雱机灵一动,就将昌王请了过来。
几位原本想套近乎的老臣见昌王去了“十全席”那边,很不高兴,说道:“这安排好好的,如何就走了呢?”
文彦博哈哈一笑,道:“青年人见了青年亲,见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犯恶心。昌王爷自然会过去。”
曾公亮也说道:“王爷不在,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一块儿吃酒谈心更方便。”说罢,两眼盯着荆公,说道:“介甫发话。你发了话,我们才好饮酒啊。”
此时,王府大院已是爆竹声声,礼花满天。
荆公这才站起,为小女订亲大事致辞敬酒。
西厢房这桌酒宴,本应是毛脚女婿蔡卞和订婚女盈儿坐主席,但因赵颢是王爷,他俩只得坐了次席,而将主席让给昌王和昌王的好友王雱。吴安持夫妇傍着盈儿坐下,庞荻与侍女芯蕊坐在王雱的右边,坐在末席的是一对童男童女。
王雱此时站起,逐一向昌王介绍。
当介绍到庞荻时,昌王一怔,就想起那日在浚仪桥庞荻招呼王雱的景况,便脱口说道:“见过。见过。”
庞荻一听,白晰的脸庞上顿如片片挑花飞扬,媚眼低垂,不知如何言语。其实,自昌王进来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早就浮现出那位在浚仪桥主动打马离去,单单留下王公子与她说话的那位青年,没想到此青年竟是当朝的王爷!想着,庞荻脸上更是阵阵臊热,急忙羞赧着站起,躬身向昌王施上一礼,弱弱地道声:“王爷万福。”
昌王更是彬彬还礼示坐。
介绍完毕,王雱意犹未尽,又用手在众人面前一一点过,说道:“元泽看了,今日在座的都是才子佳人,才子佳人吃喜酒,要吃出才子佳人的派头,吃出才子佳人的气质。”说罢,低头问赵颢,“王爷,你说呢?”
赵颢微微一笑,道:“今日是吃王府的喜酒,一切由元泽安排好了。”
王雱更是高兴,说道:“杜子美有诗云: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今日我们不妨以咏诗作赋来祝贺我小妹与元度订亲的大喜日子,更是以诗赋来欢迎昌王爷的光临。”
话音一落,顿时赢得一片掌声。
此十位青年,诗词歌赋无一人不精,这天齐聚喜宴,能不将那个时代的生活气息与文人的气质演绎得淋漓尽致异彩纷呈?
王雱的大姐淑文,不仅是才女,更是生性泼辣。当年有个叫惠洪的和尚到王府作客,随口咏了一首诗:“上元独宿寒岩寺,卧看篝灯映薄纱。夜久雪猿啼岳顶,梦回清月在梅花。十分春瘦缘何事,一掬归心未到家。却忆少年行乐处,软红香雾喷京华。”淑文听出了此诗的不雅处,竟不顾一个作姑娘的羞涩,点鼻子指眼睛地当场骂道:“你这浪子和尚,决不是个好东西!”这天见貌若仙女的庞荻姑娘主动来为她家弟弟王雱送还帕巾,又见昌王爷到来,更是喜上加喜,听了弟弟王雱的建议,立马站起说道:“元泽,以做姐的看,要体现才子佳人的气质,就来个飞花令,谁输了谁饮酒。”
此建议博得一片掌声。
有王爷在此,飞花令的主题词当然由昌王确定。
昌王也不推辞,随口念出:“‘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接着说道,“此次飞花令就以‘春风’为主题词吧。”
大家觉得“春风”二字正切这日喜宴的主题,又是一片掌声。
接下是王雱接诗,只见他目光一闪,随口咏出:“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下一位是坐在王雱右边的庞荻。庞荻虽是温柔、沉稳,但论诗词,决不在他人之下,于是随口咏出:“春风知别苦,不懂柳条青。”
侍女芯蕊接道:“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
一轮下来,竟在淑文处卡了壳,无法,她只得白白地喝了一盏酒。泼辣的淑文哪肯罢休,重新提议道:“不来这个,不来这个,我们再玩点别的。”
盈儿笑着问道:“姐姐说,还玩什么别的?”
淑文道:“现场作诗。谁作不出,罚酒一杯。”
大家觉得现场作诗更能烘托这喜宴的氛围,又齐声赞成。
自然还是由昌王开始。
昌王目光闪烁一番,最后落到一对新人身上,想到自己在上土桥王府遇上这对才貌出众的新人,诗意上来,于是咏道:“凤凰于飞,起于桥堂。早成大器,馈我栋梁。”
众人明白这是昌王爷对一对新人的祝福与期盼,更是报以一片热烈的掌声。
这时轮到蔡卞和盈儿一对新人,他俩以窗口射进来的阳光为题,咏了一首报答昌王爷期待的感谢诗。
王雱早已想起庞荻两次送帕巾的事,想了想,故意掏出帕巾,先是在脸上擦拭一番,再将帕巾放在手中一阵把玩,随即咏道:“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反复思,横也丝来竖也丝,此番心事有谁知?”
冰雪聪明的才女庞荻哪能听不明白?心中自然“突突”蹦跳,本想立即和上一首,但碍于昌王及诸位在场,只得另作一首:“含羞倚醉难成哦,纤手掩颜酡。倚窗苦冥,千般思索,字句何处出?看西厢才子满座,咏辞赋、若悬河。有心畅吟一筐箩,时日短、怎奈何。”
不待咏罢,又赢得掌声一片,纷纷赞道:“好诗,好诗,不愧为庞府的才女!”
庞荻虽是以笑酬谢,但暗中却想:“好诗?好在何处?你们只知其一,怎知我庞荻心中那不可说出的千千结?”
大姐夫吴安持见庞荻咏罢,也要与夫人淑文合作一首,淑文摇头不愿,安持只得自作一首《定风波》。
待吴安持作完,淑文早已忍捺不住了,站起来看了看面前的兄弟与王爷,边指点边咏道:“劝君莫装正经郎,装作正经徒悲伤。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飞空断肠。”咏罢,也无顾忌,主动问赵颢:“昌王爷,奴家此诗如何?”
正沉浸在庞荻那词中的昌王似乎并未听见,仍在以指头悠悠敲着桌面。
淑文急了,便加大声音问道:“王爷,奴家此诗作得好是不好,你总得给个评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