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枢密走后,金台问荆公:“潼关路途遥远,车马劳顿,恩公如此年纪,如何经受得了?周大侠虽是我的师弟,但与我更有师徒之情,若恩公非得去请周大侠,有我去请便是,何须恩公亲往?”
荆公知道金台这是对他的体谅,但想到用人为贵,还是坚持道:“你去请,周大侠自然会来,但那礼数不周,还是本官亲自走一趟为好。”
金台无奈,说道:“那多辛苦呀。”
荆公道:“为得人才,文王渭水访贤,使君三顾茅庐,我身为一国之相,为何就不能去亲请大侠呢?不过,到时你与石护卫还得陪我一道前去。”
金台欣然答应。
荆公禀过皇上,将中书事务交由参政冯京、王珪负责,这天带了金台、石子,去了陕西潼关。
潼关本属中国的腹心之地,随着五代纷争,这里逐渐演变成东西两大板块的枢纽地带:朝中原这边是一条绵长狭窄的孔道,孔道南面是高耸的华山、崤山两大山脉;北面是奔腾的黄河。在这山与河之间有一条极其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的山隘处,高高耸立一座城楼,这就是号称“三秦锁钥,四镇咽喉”的潼关。
身着便装的荆公与金台、石子两位护卫乘马车行了数日,这天远远看见前面山峰隘口处有座高耸的城楼,便知潼关到了。正要命车夫加快速度,就听车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荆公掀帘看去,就见路旁不远处正有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纠缠在一处……
荆公担心几个少年闹出事来,立马叫停马车,与金台石子下车。就见面前一片绿油油的瓜地,瓜地中一个个圆溜溜的大西瓜正露出叶蔓。一个瘦高个少年要下地摘瓜,却被另两个少年一个捉手腕,一个搂腰杆,瘦高个少年无法动弹,只得大声叫嚷挣扎。
捉手腕的方脸大个少年说道:“师傅要是知道我等摘了人家西瓜,定会惩罚我们。摘不得,摘不得。”
搂腰杆的瘦少年也道:“师傅临行前,再三叮嘱我们不得随便拿他人东西,文恭兄忘了不成?”
叫文恭的少年边用脚踢蹬,边嚷道:“只要你们不说,师傅如何知道我们摘了人家西瓜?放开!放开!”
另两个少年仍是不肯松手。
荆公见三个少年纠缠得厉害,担心伤了身体,急忙让石子上前劝阻。
不等石子劝说,那个叫文恭的少年说石子多管闲事,飞起一脚踢到石子胯下。
石子飞快闪过,骂一声:“你这小子,竟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敢打我?”说着,“砰”地一腿横扫过去,正砸在文恭的腿肚上。
文恭更是火气上来,连连吼道:“卢俊义,林冲,放开,放开,老子要好好教训教训这野小子!”
叫卢俊义、林冲的两个少年见石子有些功夫,有意让文恭与他比试,说道:“史文恭,你今天遇到对手了,好好露几手。”说着,松手放开史文恭。
荆公看得清楚,急叫石子回来。
石子本想退回,谁知史文恭步步紧逼,拳脚相加。
石子无奈,使个轻功,“噌”地一跳,跳出三丈之外。
史文恭哪里肯放,绰起一根铁棒从后面猛扑过来,叫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先吃你小爷一棒!”
因有荆公的召唤,石子不敢恋战,眼见史文恭挥舞的铁棒就要打着自己,石子心想:“我已让你了,你还逞强?”心中火起,随手从袖袋中掏出一颗弹子,暗叫一声:“着!”就见弹子“㘗”的一声,直冲男孩面部飞去。
石子正暗自得意,就听“当”的一声,火花一闪,一支短箭击崩弹子,随即那方脸卢俊义责问道:“你这小哥真不够义气,怎能以暗器伤人?”
卢俊义刚说完,叫林冲的少年也用脚尖踢起地上一杆银枪,双手一抖,枪尖直冲石子背部扎来!
石子见弹子被人击落,正在吃惊,又见银枪刺来,急忙闪身躲过,回头便跑。
史文恭、林冲两位少年哪肯饶过,举棒挺枪蜂涌追杀过来。
荆公一见,急叫金台上前拦截。
金台见那铁棒银抢舞得呜呜作响,丝风不透,知道这两少年有些功夫,先是掩护师弟石子退回,自己挺到前面,见枪棒连扫带刺过来,他只是瞅个空档,双手一伸,左手抓住铁棒,右手捉住银枪,说道:“二位小哥如何动辄打人?有话岂不能好好说?”
站在后面一直未动的方脸少年觉得受辱,也挥舞一把大刀过来,远远喊道:“你们欺人在先,如何是我们动辄打人?”
叫卢俊义的少年正要举刀向金台头部劈来,一声叫喊传来:“住手!”
三位少年顿时愣立在原地不动。
荆公看去,就见从测面道上走来一位大汉,此人身高八尺,三十岁出头,浓眉大眼,须髯飘洒。身后跟随两位少年,年长的也在十五六岁,一副圆滚滚的大脑袋,生得胖墩;年小的不过十一二岁。
大汉叫着,已健步走到面前,冲三位少年喝问道:“谁叫你们在此惹事?”骂过,又看了看荆公这边,突然认出,“呀”地一声,正要向金台施礼,又认出荆公,急忙先为荆公施礼,道:“丞相如何到了此处?”
来人正是陕西铁臂膀大侠周侗。
当年周侗在京城武校任教时,常去群牧司看望包大人,荆公那时正在群牧司任职,二人自然熟识?
荆公见问,回道:“刚刚到此。不知大侠从何处归来?”
周侗忙道:“不瞒丞相与师兄,近日周某有些烦恼,外出云游了些地方,顺便招些生徒。哦,你们看这位——”说过,指着身旁那位肥头大耳的少年,对荆公、金台介绍道“这就是我在途中收下的一位生徒,他姓鲁名达。”
荆公“哦”了一声,指着那位年小的问道:“这位是——”
金台接话道:“大人,这位是大侠的衙内,名叫清云。”
周侗连连说道:“对对对,是我儿清云,今年已十二岁了。”说着,又喊道:“卢俊义、史文恭、林冲,这是当朝的丞相和你们的师伯,还不快快磕头。”
三位小子及鲁达、周清云一一跪下,给荆公、金台行了叩拜大礼。
周侗这才指着潼关方向说道:“时间不早,我们还是先去吃些茶饭,再到府上细叙。”
周倜领着荆公等,到了一个叫鹤云山庄的酒楼,几位生徒早将好酒好菜安排停当,众人入席,自是一番推杯换盏,相互敬酒。
酒过三巡,金台说了荆公此行的意图。
周侗听说要招他去京城武学当教师,想到当年的不遇,愤然说道:“柳子厚说过,‘秦有六国,兢兢以强,六国既除,訑訑而亡。’想那仁宗帝时,夷狄虎视眈眈,朝廷只知以钱币讨好敌国,希图以钱币换取和平。可事实呢,大宋越是这样,夷狄越是得寸进迟,更加嚣张。朝廷罔顾大臣们的忠言相告,不思进取,实在令人心寒……好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我敬丞相与师兄一杯!”周侗站起,仰面将酒饮下。
荆公也喝干,说道:“周壮士的委屈,本官全知。只不过那都是过往之事,现在圣上英明,胸怀大志,旰衣宵食,靡日不思我大宋改变‘两积三冗’之困顿局面,靡日不思至今还在他人之手的燕云十六州,靡日不思如何对待那些虎视眈眈觊觎我大宋疆土的夷狄。圣上为了实现大宋的宏图伟业,正大刀阔斧地施行变法,现已取得初步成效,更盼天下有识之士一道戮力同心,奋发作为,重展我大宋当年的雄风!”
听到这里,周侗“嚯”地站起,自饮一杯,说道:“在下早已听说这位新君是位胸有大志之圣君,今日又屈尊丞相登门相邀,我周侗也非不忠不义之人,只要朝廷召唤,周侗自是甘任差遣。”
荆公更是敬佩,让酒保满满斟上一杯,高高举起,对金台、石子说道:“来,为着大宋的振兴,本相与金拳师、石护卫共敬周大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