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出了石府,沿着潘楼大街向大内赶去。
刚到左掖门前,就见对面匆匆来了一辆马车,在右掖门前停下,接着从车上下来两人。韩琦认出是同朝老臣富弼与他的乘龙快婿当朝参知政事冯京,便热情上前问候:“此不是彦国兄与冯参政吗?如此匆匆,从何而来?”
富弼也认出对方,连忙蹶着疾腿,忙巅巅地走到对面,说道:“啊!是稚圭兄啊?刚从外面回来。这不,当世急着上衙,我也有事去禁内,能不匆匆?”接着又碎碎地问道,“不简单啦,相州离京城三百多里,那可是大老远的。稚圭兄何日到京城的?是骑马,还是乘车?你我都是一大把老骨头了,不管乘车还是骑马,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啊。”
韩琦道:“是的,稚圭是乘车来的,确实将屁股颠得生疼生疼。”
富弼继续碎碎地说道:“听说稚圭兄在相州每日咏诗作赋,那日子过得真是既清闲又高雅,今日怎舍得来京城?是专程看望义女,还是另有他事呀?”
韩琦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愤然说道:“还不是为那清丈土地之事?怎么,你洛阳那边没有此事?”
富弼也现出愤然之色,说道:“哪能没有哩。变法,变法,此变法竟变到你我这些老臣们的头上来了,此岂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韩琦说道:“何尝不是。彦国兄,你去禁内作甚?”
富弼仍是怒气未消,道:“能去作甚?去找太后说理呗!”
听说也是去找太后,韩琦心中一喜,觉得有了个伴儿,于是说道:“好,彦国兄与稚圭想到一处了,快走,快走。”
冯京见泰山直接说了去处,担心牵连到自己,于是将话叉开,转问韩琦:“使相大人是否到下官府上坐坐?”
富弼急了,忙道:“不行,韩大人不是说了,要和老朽一道去找太后嘛。”
冯京本是一句应筹的话,见泰山如此一说,借机道:“既然二位都有大事,下官还要去上衙,就不奉陪了。”说罢,向韩琦施礼作别,去了中书。
这天,嘉王赵頵让伴行内侍带着瓠瓜羊肉羹,来到福宁宫,见过母后,说道:“娘娘,这是你最爱吃的瓠瓜羊肉羹。”
高太后笑道:“还是我頵儿孝顺啊。”
赵頵叹息道:“娘娘,只怕好景不长,过些日子连这瓠瓜羊肉羹也吃不上喽。”
高太后急忙问道:“这是为何?谁不知我大宋是市场繁荣,物产丰饶,怎说连瓠瓜羊肉羹也吃不上了?”
赵頵编造道:“娘娘,那王丞相不是搞了个都市易司吗?那都市易司的人对市场勾管忒严,乡下人都不敢进城卖瓜菜了,没有瓜菜卖,这瓠瓜羊肉羹还能到哪里去买?”接着瞟了太后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娘娘,这都是皇上那新法干的好事呀!”
高太后知道这頵儿还是为未能坐上龙庭而借题发牢骚,为防止火上加油,只得说道:“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被那王丞相所蛊惑,皇上也是无奈呀。”
嘉王赵頵仍是不服,说道:“要是皇上不支持,那王安石能敢如此大胆吗?”
高太后正要说话,门吏来报,说韩琦、富弼求见。
高太后听说往日最谈得来的两位老臣到了,急忙道:“快请。”
韩琦、富弼进来,见嘉王在场,先给太后请安,再给王爷施礼。
高太后让二位坐了,问道:“好久不见,二位使相可好?”
韩琦回过话,接着说了此次的来意。
高太后脸色陡然阴沉下来,说道:“圣上已发过话,说这清丈土地是关系到我大宋稳定的大事,叫本宫如何去向圣上求情?再说,上次为家产登记,曹府已被那安石斩了一位。二位使相想想,有这样强硬的人在朝中,本宫去找圣上还有作用吗?”
嘉王赵頵更借机说道:“我大宋本是一个好端端太太平平的天下,这些年纯是被皇上和那王安石的新法给搞乱了!太后,依頵儿之见,此时如不除掉王安石,我大宋江山迟早会被他二人给毁掉的!”
富弼又碎碎地说道:“娘娘,嘉王爷年青有为,视事深远,他说的话都是句句在理呀。王爷说得对,一个好端端的大宋王朝,纯是被那个王倔驴的新法给搞乱啦!太后啊,正如嘉王所说,如此时不除掉王安石,不仅我大宋的江山迟早会被他毁掉,更担心当今的皇上也会……”想到嘉王早有取代皇上之意,立马将话打住,改口道,“太后,你可得为我们作主呀!”
这些话高太后听的已不是一次两次,她也曾与几位心腹大臣商议如何除掉这位宰相,可此宰相既不贪财,又不好色,叫人如何下手?有人也曾想过暗杀的办法,可自从皇上将御拳师金台派去当了护卫,谁还近得了宰相之身?现见頵儿与富使相重新提起此事,太后高滔滔只得反问道:“你们有多大本事,能将王丞相除掉?”
富弼以为太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便兴颠颠地用双手揉了揉那有疾的老腿,说道:“太后哇,据老臣所知,那王倔驴推行方田均税法极不得人心,听说近日就有大批乡民要去找那王倔驴算账——”富弼将他近日的一个策划略略地透了些口风,“只要此事闹起来,恐怕王倔驴那宰相的位子就很难保住喽。太后,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千万不能错过呀!”
富弼虽是说得啰嗦,但在场人员听了无不欢喜,纷纷问道:“富大人,果有人要去王府闹事?”
富弼又搓了搓老腿,回道:“你们现在不信不要紧,过几天就知道了。”
众人更是高兴。
高太后也问道:“富大人既知道此事,快说来听听?”
富弼连连摇手道:“太后哇,此事事关重大,目下还不是说的时候。”
韩琦见富弼说得碎碎拉拉半吞半吐,便想到石越的指点,起身说道:“启禀太后,老臣有一办法,可让皇上尽早拿下安石的宰相之职。”
太后既惊又喜,问道:“韩公有何妙策?”
韩琦道:“此次与吐蕃开战,致使我宋军战马狂奔、十万大军不知去向,如此惨败,正是那王倔驴执意好战所造成。如若我们现在……”
“韩公说的极是。”就在这时,高太后的兄长、枢密副使高登谷进来,说道,“如若现在我们上朝堂当面对质,王倔驴定会百口难辩,不得不引咎辞相!”
众人急问:“王倔驴为何百口难辩,只得引咎辞相?”
高登谷道:“太后,各位大人,王倔驴曾夸下海口,说此次与吐蕃开战,若是我方战败,他甘当全部责任。现在既已战败,我们便可直接追究责任,王倔驴红口白牙说出的话,难道还能抵赖不成?”
嘉王一听,更是喜得连连摆动袍袖,说道:“国舅爷,那王倔驴既然说了这样的大话,我们何不抓住此把柄,逼那王倔驴在朝堂上兑现诺言,自辞丞相。娘娘,此正是王倔驴自作自受,绝非是我们所逼迫。此可是天赐良机呀!”
高太后沉思良久,说道:“既便安石有那承诺,可有皇上的竭力袒护,只怕还是难以拿掉安石那宰相。唉,皇上如此信任安石,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嘉王赵頵这才想起自己早就酝酿好的计策,说道:“娘娘,頵儿还有一计。”
太后问:“頵儿有何妙计?”
赵頵说了自己的安排,接着又道,“只要如此行动起来,整个汴梁城定会顿时动荡不安,只要京城动荡不安,必然引起朝野震惊,只要朝野震惊,皇上定会追究根源,只要追究根源,到那时,皇上想袒护王安石也无法袒护了。”
高登谷更是嗷嗷叫道:“太后,嘉王此招绝了!我们就照此行动吧。”
高太后又沉思了一会,说道:“如此大事,还是先与太皇太后商议商议。”
富弼连忙催促道:“太后,那我们这就去太皇太后那里。这就去太皇太后那里。”说着站起,蹶着不便的老腿要走。
高太后摇头道:“不行,太皇太后近日染病,太医叮嘱过,不得接见任何人。”
韩琦问:“那该咋办?”
高太后略一思忖,银牙一咬,就如剪韭菜一般干脆利索,道:“你们再忍耐几天,待太皇太后病愈,本宫将你们所说的情况告知她老人家。”说着,又看了看嘉王赵頵,道,“到那时,頵儿再与我们一道……”
不等太后说完,富弼蹶着疾腿说道:“太后,还有老臣说的那个行动哩!”
高太后看了富弼一眼,高兴地说道:“对对对,到时三箭齐发,要罢免王倔驴的宰相就更有把握了。”
韩琦、富弼、嘉王赵頵、高登谷无不浑身来劲,纷纷施礼道:“臣等悉听太后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