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使见辽使言语软和下来,以为辽人没了骨气,于是挺身站出,说道:“宋王陛下,你登大位之时,我日本国组织数百人的使团,带上上万的贡品,那纯是天皇看在贵朝与日本是兄弟国家的份上,才如此隆重地前来道贺,不想贵朝到如今,对那回赐还在推三委四。若此次再次失言,自称 ‘礼仪之邦’的贵朝,岂不汗颜?”
三司使韩绛听得火起,大声斥道:“你这无知的外使,朝贺前,我朝就规定各国组团不得超过百人,贺礼最多不过两船,而你们日本却偏偏组团三百余人,贺礼三船,用意何在,你们自是清楚。现在反倒指责我大宋不守规矩,非礼以待,简直就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日本使毫无怯意,反驳道:“朝贺时允许携带其它货物,这是你们宋朝朝贡贸易的明文规定,我日本国多带成员与贺礼,你们有何权力限制?好了,今天不是说往事的时候,还是快快将回赐如数给外臣带回吧!”
听到这里,荆公内心阵阵绞痛。想到这小日本在开化之初,从汉字中得知“倭国”此名不雅,一心想改为“日出之国”,那时尚处势力弱小的倭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百般讨好大唐,最终获得大唐同意。此后,日本国虽是仍然每年进贡中国,但所献“贡品”大多为美女、香药等奢侈品,而换回的却是价值连城的律令制度、文化艺术和大量的农耕技术,从而使日本国一天天发展壮大,最后竟成为一个与大唐抗衡的独立国家,而现今竟敢如此嚣张咆哮,叫人何能接受。
想到此,荆公一声哀叹,本想怒怼一番,当想到往事已经过去,再发怒也无济于事,弄得不好,反倒落给对方一个笑柄。想了想,转身对神宗帝说道:“陛下,既是我大宋的朝贡已立下规矩,那就按规矩行事,将所欠的回赐如数给了吧。”见神宗帝目光茫然,又提醒道,“把回赐给了,也好让他们早早离去。”
神宗帝这才对三司使韩绛说道:“回赐是朕答应的,韩卿设法从左藏库给解决吧。”
韩绛急了,连忙拱手说道:“陛下,我朝去年岁赋收入虽达六千万贯,但军队支费已花去四千多万,官员薪俸一千多万,还有宗室常例,宫内支费,早已捉襟见肘,收不抵支,哪还有银绢给回赐呀!真要给回赐,还是在内藏库解决吧。”
内藏库使一听,急忙给皇上跪下,奏道:“陛下,刚才陛下与王大人已经察看过了,现在内藏库是库库空虚,我们到哪儿去弄那么多银绢给回赐呀!”
两位来使见宋廷官员相互推诿,以为是故意做戏,遂火气上来,大声说道:“你们宋人怎么就会如此哭穷呢?我们日本国和大辽也不多要你们一分一文,只是按照规矩行事,如数给清,我们转身就走,免得你们在此争吵不休。这样争来吵去,岂不怕丢了宋人的颜面?”
荆公实在听不下去,大声吼道:“小小的来使喳唬什么?朝贺,朝贺,你们要是真心朝贺,将贺礼留下,转身走人便是,为何还要三番五次前来要什么回赐?”
辽朝日本两使也回击道:“不是你们宋廷有此规矩,我们会来要回赐吗?怎么,贵朝想耍赖不成?”
“……”
就在争得不可开交之际,东南六路发运司判官高步诚大摇大摆过来。
三司使韩绛眼前一亮,说道:“呀,高判官回来了,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自神宗帝即位那天荫补高登谷之子高步诚为东南发运司判官之职后,他一直负责东南六路的漕运事务。
韩绛知高步诚这次是从江浙湖广收税回来,一定带回不少银两绢帛,不等高步诚到面前,他就急忙上前问道:“高判官,这次运回多少银两绢帛?快拿十万银两,三千匹绢帛,将这两国的回赐付了!”
高步诚生性油滑,见皇上——也就是他的姑老婊神宗帝在场,急忙施过礼,再转身对韩绛说道:“韩大人,本次运回的银两绢帛,都是为皇上端阳节赏赐大臣们用的,如何能给外朝的回赐呢?”说着,两眼嘀溜溜地看着神宗皇帝。
神宗知道,按规矩,端阳节确实要给文武百官赏赐金银服饰,这要是给了日辽的回赐,那端阳节还拿什么来赏赐群臣呢?
荆公已看出皇上的心思,上前奏道:“陛下,事情有个轻重缓急,还是先将两国的回赐解决掉,免得在此纠缠;家里的事,再想办法便是。”
神宗无奈,只得对韩绛和高步诚说道:“就按王卿说的办吧。”
高步诚一听,立即转了腔调,连连说道:“陛下英明,先把两国的回赐给了,先把两国的回赐给了。”
神宗帝见两位来使兴颠颠地跟着高步诚和三司使韩绛领回赐去了,想着空空的三十二库,想着大宋“百年所积,唯存一薄”的窘境,想到那尚未收回的燕云十六州,再想着这天日、辽来使的嚣张气焰,心有不甘地对荆公说道:“王卿,我堂堂大宋竟遭受如此凌辱,何时才是个头啊?”
荆公急忙施礼道:“陛下勿要过于焦急,只要此次变法推行下去,过不了多年,我朝一定会富强起来,只要富强了,此等凌辱也就到尽头了。”
神宗疑问道:“王卿,我大宋果真能在几年内就富强起来吗?”
荆公回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陛下,只要坚持变革,我们所期待的那一天一定很快就会到来。”
神宗帝知道荆公是位讲求实际的人,听他如此一说,顿时来了精神,问道:“王卿,果真有那一天?”
荆公回道:“臣本次来京之前就已想过,仁宗帝时的千步方田法,陕西推行的散青苗钱,以及市舶司的海贸,都是为国家增收的极好办法。陛下,只要将这些事先做好,臣敢保证,多则十年,少则三年五载,我大宋的仓廪一定会充盈起来,国家一定会富足起来。”
神宗帝觉得荆公说的都是可以做到的,很是振奋,略一思考,脱口咏诗一首:“五季失国,猃狁孔炽。艺祖造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阙志。”咏罢,神宗帝长叹一口气,叫起居注史抄录出来,交给荆公看了。
荆公见诗中无不体现皇上矢志奋发之情,更是感动,脱口说道:“陛下有如此励精图治之决心,我大宋振兴之日不远矣!”想着,有了主张,奏道:“陛下,此诗三十二字,正与景福殿三十二库相对应,何不将此诗拆开,每库张挂一字,以作君臣之共勉呢?”
神宗帝终于露出笑容,说道:“王卿与朕想到一处了。”于是对内藏库使说道:“速将此诗每字做一铜牌,按照顺序张挂在每间内库的外墙上,以示激励。”
内藏库使领旨去后,神宗帝又想起那天经筵上的辩论,对荆公说道:“王卿,从那天经筵上的争论可以看出,此次变法的阻力定会非同一般,你我君臣都得早做应对准备呀。”
正要启奏的荆公见皇上已提前问及,连忙回道:“陛下,变法此等伤筋动骨的大事,臣已考虑多日,为使这场变法做得扎实主动,首先得组建一支专门的公署,有了专门的公署,方可独立谋划变法的具体内容及实施的方法、步骤。只要有了这样的公署,再配备专门的人才,变法就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神宗帝见荆公已考虑周到,甚是放心,说道:“那就按王卿的意思去办,如有难处,如实具告,朕当全力支持。”
见圣上说得坚定,荆公信心满满地回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