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
神宗帝脸色凝重,问道:“赛前不是再三强调,此次比武,我们要慎而又慎,为何还是出现战马奔逃之事?”
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秦凤路缘边安抚使王韶。
枢密使文彦博责问道:“王安抚,你们平时是如何调驯那些战马的?”
王韶蹙眉回道:“枢密大人,调驯时,那些马匹十分听话,此次突然奔走,在下实在不明事理。”
文彦博本想重提他当初就不同意将比武场地放在古渭寨的话,转念一想,觉得此时再提也无意义,于是奏道:“陛下,吐蕃穆尔、结舒克巴的二十万大军就集结于抹邦山,这次我们的战马跑到那边去了,他们定会借机生事。这下事情可闹大啦!”
果不其然,就在此后的第三天,神宗帝正要与两位枢相去看比武,门吏来报,说吐蕃来使求见。
神宗帝稍作寻思,问道:“丞相,情况突变,你那应对之策尚可用否?”
那次在两府议论对策时,荆公就提出,在古渭寨比武期间,若抹邦山的蕃军借机生事,我方就将参阅、比武的将士瞬间转换为应战主力,以不变应万变。现见蕃方遣使前来,定是为战马闯入蕃境一事。荆公稍作考虑,回道:“陛下,臣已有了应对之策。”见圣上点头,便与王韶耳语一番,令他前去准备。
神宗这才对门吏说道:“宣外使进见。”
吐蕃的穆尔、结舒克巴听信了辽夏的挑唆,率领二十大军进驻抹邦山,实以为又能搅得宋廷上下一片恐慌,要么立即将俞龙柯献出的城池土地人员及俞龙柯本人归还吐蕃,要么急遣官员来向吐蕃反复申明解释,请求退兵。可等了数日,宋廷这边竟鱼不动虾不跳,仅收到秦凤路缘边安抚使一份简短的牒文,告之青唐首领俞龙柯归顺大宋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愿诸位首领好生考量。穆尔与结舒克巴看罢牒文,气得不知所措。正在此时,又得知宋廷要在古渭寨举行阅兵比武,而且规模空前。正不知如何对付,又听说宋地的战马奔入吐蕃境内,这下可让他们好生高兴了一回,觉得生事的时机终于到来,于是先遣通问使前来讨要说法。
得到门吏的传话,通问使气势汹汹进了行宫,见神宗帝高坐上首,二面站立数位大臣,自己也无忌惮,假惺惺地施礼奏道:“陛下,朝廷的战马擅闯我吐蕃,这是有意挑衅,贵朝必须立马给我方一个明确的解释。”
神宗帝安然稳坐,不动声色。
立在神宗左旁的荆公不慌不忙对蕃使说道:“贵使不必激动,战马奔入贵境,本朝绝无挑衅之意,定有他因。”
通问使哪能听得进去,咆哮道:“你们此纯属谎言!我家酋长说了,今天你们如若不给明确解释,我方二十万大军……”
不等蕃使说完,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行宫都颤抖起来。
蕃使大惊,正不知出了何事,王韶进来。
荆公故作惊讶地问道:“这是何声音,如此巨大?”
王韶回道:“丞相,这是我军正在试放一种新式火器。”
听说是新式火器,且声音如此巨大,蕃使迫不及待地问道:“何种新火器,响声如此巨大?简直吓坏人了。”
荆公微笑道:“这是我大宋新近研造的一种火器。那天正是此火器的爆炸声,吓跑了我们的战马。贵使如是不信,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
吐蕃人早就听说宋廷有位叫沈括的能人,已研究出多种新式兵器火器,现听说宋廷要领他去见识这种新火器,自是想一看究竟,于是气咻咻地说道:“好,那就待本使看过火器再说。”
王韶领着蕃使来到赛场西边,就见沈括正与几位手下在搬弄各种圆的长的大小不一黑不留秋的铁家伙。
王韶远远喊道:“沈检正,再发几个新火器,让这位使臣见识见识。”
沈括一边令人推来炮架,搬来火雷,一边回道:“诺。”
蕃使从未见过这些圆不溜秋黑古隆冬的铁家伙,只得远远站在一旁问道:“刚才那响声就是这家伙爆炸的?”
沈括“吭”了一声,说道:“此种火雷的威力,远比刚才那个还要强上百倍,它不仅飞得远,更是穿透力极强,既便是厚厚的城墙,只要一颗火雷飞去,就能炸坍数丈宽的缺口。你说它厉害不厉害?”
蕃使将信将疑,问道:“有这么大的威力?本使从未听说过。”
王韶知道来使不信,又对沈括说道:“沈检正,再试个看看吧。”
沈括明白,立即让士兵搬出一个火雷,放上支架,点着引信,再由十多位身强力壮的力士踏动跳板,只听“呼”的一声,火雷带着 “嗞嗞”响着的引信冒着火苗,呼啸着飞到两里之外,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四射,烈焰腾空……
待一切平静后,王韶带着蕃使去爆炸地一看,就见方圆半亩之地已炸得如深深翻耕一遍,原地的几块铁板更是被炸成碎片飞得遍地皆是。
蕃使大惊,急问道:“这是何种火器,威力如此巨大?”
沈括说道:“此火器叫‘震天雷’。这次炸的只是铁板,若是炸到军队,方圆一二百丈的军士就会全被掀上天空,炸成肉泥。不信,再试几个给你看看?”
说着,沈括又让军士抱来一个更长的铁家伙,点着引信,长家伙同样是拖着火苗,呼啸着飞到两里之外的一排堡垒处,只见火雷触到堡垒,又是一声巨响,待硝烟散过,那排堡垒早已不见踪影。
蕃使已看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王韶问道:“是否还要看几种?”
蕃使忙说:“别看了,别看了。我信,我信。”
这时荆公与文彦博赶到。
荆公接话道:“我们那五匹战马就是被这火雷的响声吓得挣脱了僵绳,跑到你们那边去了。你说这能是我们在挑衅吗?”
见蕃使满脸惧色,荆公又说道,“我大宋已知你们这次受了辽夏的挑拨,驻军抹邦山,寻机与我大宋生事。请贵使回去告诉你们家酋长,你我本为兄弟,而辽夏为了他们的利益,总想不断挑唆,以破坏你我兄弟之情。俞首领率先归顺大宋,正是深明大义,共襄国家伟业之举,有何过错?请贵使回去告诉酋长,你们不仅不该指责俞首领,而更应效仿他的作为才是正道。”
文枢密这天显得更是底气十足,说道:“贵使已经看到,凭我大宋现在的兵器,若你我兄弟相斗,一旦战事爆发,毁掉的是你我的百姓与财赀,而得利的却是那坐山观虎斗的北朝与西夏。这些难道你们家酋长就不曾想过?若是想过,何不效仿俞首领,而非得要兄弟间争个你死我活呢?”
蕃使早就听说大宋此次的阅兵比武规模空前,强将如林,再见军中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火器,已是悚恐不已,再经两位枢相的一番警告提醒,更觉理屈,于是连连点头,说要回去禀告酋长。
蒙罗角、抹耳水巴两位酋长听了通问使的禀告,已吓得一身冷汗。心想:此次我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而宋廷却“熟视无睹”,原来他们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再者,大宋已不是早年的大宋,短短几年,经过变法,无论经济还是军事,都日渐强大起来,现在若为俞龙柯的归顺及几匹战马的入境,就出兵大宋,此不是自我找死?再想到吐蕃历来与宋廷有着和睦相处的传统,现在弄得仇仇一般,纯是信了辽夏的挑唆,这是何必?
想透后,为顾及颜面,两位酋长仍让二十万大军在抹邦山驻札数日,见大宋比武仍在继续,且布防森严,只得令穆尔与结舒克巴将大军悄无声息地撤回。
听说吐蕃已撤兵,神宗帝一颗悬吊的心终算落地,随即叹道:“‘虎多啸而失威,鸟一鸣则惊人。’ 还是丞相说得有道理。” 感叹罢,神宗帝又对随行官员说道,“至此后,无论受到何方挑衅、威胁,我朝都无须急于发申明、作解释,而应如丞相所说,少说多做,甚至只做不说,一心将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直至做得他人无法可及。到那时,敌方已感震惊、畏惧,岂还敢视我言语为儿戏而得过进尺?”
两府官员无不点头称是。
第二天,神宗帝留下赵抃、王韶继续组织比武大赛,自己在两位枢相的陪同下,心满意得地回京师汴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