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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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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公为政》连载

第四十九章 庞荻还帕

荆公早就以有蔡卞这样聪敏的未来女婿感到自豪,听几位老友一说,立即叫来蔡卞,说道,“元度,快快见过几位伯伯。”

蔡卞一一施礼道福。

吕公著见蔡卞生得白净,见人彬彬有礼,立即喜爱上了,问道:“介甫,听说你这小婿自小聪颖,才思敏捷,读书过目不忘,是吗?”

蔡卞在身边读书四年,荆公自是知他学识底细,见老友问起,笑着说道:“晦叔想考考元度可是?”

吕公著早有此心,于是问道:“凭元度过目不忘的聪颖,背那四书五经已无意义,老夫倒想问问,元度看过《春秋》有何感想?”

蔡卞知道这是在考问读书人领悟的深度,于是稍加思考,回道:“《春秋》是经世大法,它看似语言简略,而蕴意深远。《春秋》用语谨严,少则一字,多者也不过四十余字,言辞虽简,但用词却极其考究,那褒贬善恶之意全在简略的叙述之中。譬如一个‘弑’字,就表达出乱相横生、君臣父子相残;‘奔’,本指逃亡之意,但在《春秋》中,仅此一字,不仅可见当时君主的命运,更见众多百姓的流离失散;《春秋》中多处用到‘攻’、‘伐’二字,此足见春秋时的好战与无义战;《春秋》叙事更是令人洞悉原委,鉴古知今,从而防微杜渐,坚定方向,譬如《春秋卷九· 精通》中说:‘人或谓兔丝无根。兔丝非无根也,其根不属也,伏苓是。慈石召铁,或引之也。树相近而靡,或之也。圣人南面而立,以爱、利民为心,号令未出而天下皆延颈举踵矣,则精通乎民也。’又如《卷十五察今》中说:‘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贤也,为其不可得而法。先王之法,经乎上世而来者也,人或益之,人或损之,胡可得而法?虽人弗损益,犹若不可得而法。东、夏之命,古今之法,言异而典殊,故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合乎古之法者。……凡先王之法,有要于时也,时不与法俱至。法虽今而至,犹若不可法。故择先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为法。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何也?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人也。而己亦人也,故察己则可以知人,察今则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与我同耳。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益所见,知所不见。故审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尝一脟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凡此种种,都说明……”

见小小年纪的蔡卞侃侃而谈,大有深意,几位老臣无不翘起拇指,大赞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司马光更是恭贺道:“介甫有福份啊,竟招了这样一位早成大器的好女婿!”

荆公听了蔡卞的议论和老友的评价,更是高兴,趁势说道:“元度一介书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要成大器,日后还得仰仗诸位前辈多多雕凿、提携。”

喜筵一事敲定下来,荆公亲自写了请柬,用封皮包上,交由管家分头送出。

众老臣接到请柬,而且这桩婚事竟是圣上的钦赐,自然是不得不来。但来的心情各有所异:有的是为与荆公的真情友谊而来; 有的是为敬佩荆公“辞妾赠银”、“菊花筵拒酒”的为人操守而来;有的是敬佩荆公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学识而来……

此中有一位老臣,虽是与荆公的友情不错,对荆公的才学及实干精神也是敬佩有加,但对荆公提倡的变法主张,却是竭力反对。道不同不相与谋,他本不想参加这次宴请,但看在老友的份上,也只得勉强接了请柬——算是为着往日的旧情而来。

这位老臣就是致仕宰相庞藉。

庞藉字醇之,单州成武人,大中祥符八年进士及第,官至枢密副使、枢密使、宰相,现已致仕在家。

“爹爹,你要去王府?”这天见父亲穿戴整齐,正要出门,女儿庞荻从内室出来。

“都是老朋友了,他为女儿办订婚喜筵,爹爹能不去吗?”庞藉脸上并无高兴之色。

“爹爹既去王府,能为女儿带样东西好吗?”庞荻红着脸儿说道。

“何东西?”

“一块帕巾。”

“帕巾?那样的小东西,你自己送去岂不更好,为何要爹爹带去?”

“爹爹,荻儿是一女孩儿家,怎好送去?”

“哦……何样的帕巾?拿来爹爹看看。”

女儿从袖中取出那方折叠齐整豆干大小的洁白的帕巾递到庞藉面前,羞怯怯地说道:“爹爹,这交给王府的王雱公子便行了。”

“交给王公子?”庞藉睁大了双眼。

女儿的脸红得更是厉害,怯怯地说道:“爹爹,你这么看荻儿干吗?人家王公子救了荻儿的命,还用这帕巾为荻儿包扎了伤口,能不将这帕巾还给人家么?”

自那日在浚仪街获救后,王雱公子那潇洒倜傥的形象无时无刻不萦统在这位俊秀善良的姑娘的眼前:俊仪街上的扛辕相救,王公子跪地为她包扎伤口,王公子在浚仪桥恋恋不舍离开她而骑马去追昌王……每当想到这些,她那颗芳心就激动得蹦跳不已,就不得不神使鬼差地拿出那只藏在袖袋中的帕巾,紧紧地贴在自己那已燃烧得发烫的芳腮旁,借以寄托这位少女对王公子的那番无法克制的感激与思念。这日听说爹爹要去参加王府的喜筵,聪明的庞荻本想借着送还帕巾的机会跟随爹爹去面见王公子,但聪敏而又机灵的她又觉得在那样的场合,一个女孩儿家去了该是何等的尴尬,何等地不合时宜,于是只得托爹爹捎带去。

庞藉本就对荆公的变法深为不满,现见女儿要将一块帕巾捎带给荆公的公子,心想:“我一个致仕宰相为女儿送帕巾给他王家公子,知情的,说我庞家是知恩必报;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庞府是想攀龙附凤,讨好他王家。此事万万使不得。”想到此,就嗔怪女儿:“要送你自己送,爹爹可不为你做这等事。”

庞荻还是将帕巾塞到爹爹手中,撒娇道:“人家王公子救了女儿一命,可爹爹你不仅没感谢过人家,还连这帕巾也不愿送还人家,这要是传出去,就不怕人家说我们庞家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么?”

庞藉看着手中帕巾,想:人家王公子救了我女儿,感谢不说,连帕巾也不送,这确实有些礼数不周。想到此,庞藉本想带去,辗转一想,还是觉得不妥,就掂着手中帕巾说道:“我一个做爹爹的,怎好为女儿去给那王公子送帕巾呢?要送还是你自己去送。”

庞荻心里乐了,但嘴上却犟着:“爹爹,荻儿一个女孩儿家怎好给那王公子送帕巾?”

庞藉瞪起双眼,说道:“那怕什么?只要把帕巾送到王府门前,让王家人转交给王公子不就成了。”

原来这宋朝的女性也是很开放的,少男少女期朋约友也是常有的事。李清照就曾写过:“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足见宋朝女性开放的程度。

见爹爹如此一说,庞荻有了主张,冲爹爹弹了一下舌头,故作调皮地说道:“爹爹说的也是道理,荻儿去时不进王府便是了。”

商定好,庞藉带上礼金,乘了马车,跟随的庞荻在侍女芯蕊的伴陪下,怀揣帕巾,心中就如揣着一只欢跳的兔儿,“蹦蹦”着去了王府。

王府这日不仅是张灯结彩,贵客盈门,热闹非凡,更是破天荒地奢侈了一回:前堂后堂,四处红烛高照;于前堂一隅,设一只铜炉,炉内点燃龙涎,筵厅内外,无处不是烟气氤氲,香味扑鼻,清爽宜人。

庞府的车马到了王府门前,就见那门里门外,人来人往,更有家人侍女出出进进……

此时的庞荻只须大大方方地下车,再大大方方地走进大院,找一位家人或是侍女,将帕巾递上,说出原委,让家人或是侍女将帕巾交还给王雱王公子也就成了。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到了门前,庞荻不仅是闻到从王府内飘出的阵阵悠香,更是仿佛看到王府厅堂内,她那朝思暮想的王公子正在向她这边张望、走来……

“下车呀!找个人把帕巾转送给王公子不就行了。”庞藉见女儿痴呆呆地坐在车上不动,提醒一声,下了车,让家人带上礼品,进王府去了。

庞荻这才想到此次来的目的,也跳下车,带好帕巾,刚与芯蕊走进大院,正碰着一位女子,深深施上一礼,说道:“麻烦姐姐一件事。”

那女子抬头一看,见是一位貌若仙女的姑娘面带羞色,便好奇地问道:“小娘子有何事?”

庞荻掏出帕巾,紧张中也忘了说清事由,只笼统地说道:“烦姐姐将这只帕巾交于王雱公子。”

那女子正是王雱的大姐淑文,小名叫腊儿。腊儿见如此貌美的姑娘此时要送帕巾给她弟弟王雱,更是惊喜,想了想,摇头笑道:“王公子正在书房闲着,要送还是小娘子你自己去送吧。”

这时王府的侍女韩冰、凌香出来,见这位漂亮的姑娘满脸羞色,一齐说道:“对,要送帕巾,还是小娘子你自己去送吧。我们正忙着蔡公子给我家姑娘盈儿纳吉的事哩。”说着,拉着王雱的大姐淑文进屋去了。

庞荻一听王家未来的女婿正在给王家小女纳吉,更是心跳得厉害。

她知道,那时姑娘定亲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几大环节,这纳吉,便是男女双方送一些小礼物给对方,表示双方婚事已确定之意。

而自己不迟不早,却偏在此时给王公子送帕巾,这是何等的不合时宜!

想到此,庞荻早已羞赧得浑身燥热,掉头便跑,哪还顾得送还帕巾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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