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霍邑,取得了成就王图霸业关键一战,李渊非常欢喜,一连摆了三天三夜的庆功宴,以犒劳全体将士。
不过,李渊并没有因沉醉于胜利的喜悦之中而将攻打西京长安的大事抛在脑后,欢庆过后便立即召集文官武将们于堂中议事。由于霍邑之战义军大获全胜,故而众人情绪极为高涨,个个欲乘势追击,直入长安。李渊早有此意,又见将士意见相一致,建功心切,因此当下应允翌日发兵长安。李渊听取各位将佐谋士的建议,制定了一套切实可行的作战计划,并作出具体的安排和部署。
次日,阳光灿烂,秋风徐徐。李渊率军从霍邑出发,浩浩荡荡开赴临汾郡。
临汾郡的守城将士大都有反隋投义军之意,因而义军一兵临城下,他们就向郡守提议出城投降,以顺大义。此郡守是个文弱书生,且庸碌无能,可他是宋老生的故交,对李渊杀死宋老生心怀仇恨,因此一听有人说降,就勃然大怒,喝令刀斧手将领头者拖出去斩掉,然后又声色俱厉地下令将士全力守城,摆出副与李渊决一死战的架式。可惜的是,众将士们早对这个无德无才的郡守不满,现又逼他们以卵击石,无端送死,不免人人义愤填膺,眼中冒火。
沉静片刻,厅堂上空突然一声大吼,站在郡守最近的那位军头乘其不备,挥剑刺向自己的上司,只见肥头胖耳的郡守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液从胸膛喷涌出来,流淌在地面上。接着,众将士跑向城门举旗纳降。
李渊兵不血刃把临汾郡占为已有,十分高兴。他一面论功行赏,安抚官吏百姓,一面命令李建成率军马不停蹄地攻取下一座城池绛郡。由于绛郡距临汾不远,李建成部不到一日就到达了城下。李建成看见城墙上守兵云集,守卫森严,就清楚这将是一场硬仗,非临汾之轻而易举。
也是,此郡太守乃是陈叔达,他是陈宣帝陈顼之了,丰神俊逸,能言善辩,才学卓绝。虽大隋亡其国祚,然颇忠于隋室,故而欲竭力坚守城池,以尽为人臣者的本分。
李建成深知不宜强攻,得用智取,故而令将士围而不攻,等待时机。接着,他又把柴绍召到跟前,商议攻城之事。柴绍自幼熟读兵书,颇懂兵法,见陈叔达紧闭城门,坚守不出,就想出引蛇出洞之计。李建成颇善用兵,与柴绍所想如出一辙,因而当下就把计策定好。
午后,柴绍依计行事,引一支军往临汾方向撤退,同时李建成又命自己的部下弃械解甲,盘膝而坐,嬉笑散漫,自己则坐于马背之上,时刻注视着城头敌军的动向。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城墙上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披一袭紫色战袍的将军。李建成一看便知,此人就是绛郡太守陈叔达。于是,他纵马向前,立于东城之下,扬声与陈叔达对话。陈叔达听着李建成那些带有侮辱性的傲慢之词,不由得怒火中烧,挺立于城头之上,一面声如雷鸣般回击李建成,一面观察对方的军情。他发现城下士卒懈怠,且人数不多,便当即决定趁机突袭敌军,好好教训这个狂妄之徒。如此一想,陈叔达便翻身上马,下令将士出城迎敌。
不一会儿,城门洞开。陈叔达跃马挥矛,直冲城下义军。他放眼一望,发现义军将士个个身披战甲,精神抖擞,列阵井然。见此情景,他不禁惊愕,心头一咯噔,欲转身逃回城内。然而,一切已来不及了,李建成一挥枪,众将士即刻挥舞手中的兵器冲向敌军。一时间刀来枪往,杀声震天。
李建成纵马挺枪,直取陈叔达,两人大战数十回合,难分胜负。陈叔达见自己被围在垓心,不免心慌。他不敢恋战,且战且退,欲伺机杀出重围,逃回城中。
然而,就在陈叔达杀开条血路,朝城门挺进的时候,柴绍率伏兵抄城后小道绕入城东。柴绍虎背熊腰、矫悍异常,将那把青龙刀舞得风生水起,但见密集的人群中脑袋瓜纷纷坠落,血如雨下。痛杀了一阵,隋军士卒望见柴绍不禁胆战心寒,两腿发软,不敢抬眼正视他,只管撒腿逃跑。柴绍趁机往后掩杀,不多时便杀到东门。
城中守军见柴绍勇猛无比,直吓得面如土色,不作抵抗就纷纷缴械投降。柴绍见城池已夺下,便挥刀杀出城外,正巧与陈叔达相遇。两马相交,大战百余回合。陈叔达终敌不过柴绍,回马想逃。柴绍岂能放过个建功良机,挥鞭策马紧追不舍。陈叔达猛一回头,瞧见柴绍已近,便回身再战。柴绍接招,伺机虚晃一刀,避开陈叔达的尖矛,长臂舒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敌手拉下马。须臾,柴绍翻身下马,肉搏一番,方将陈叔达制服。
隋军将士见主帅被俘,一下子就松了劲儿,纷纷解甲弃械,伏地请降。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于是,李建成率军进入绛郡衙署。此时已值黄昏,李建成命将士休整,一边派人连夜飞奔临汾郡报捷。
李渊获知绛郡已攻下,大喜,当晚就起兵向绛郡赶来。
第二天升堂,李渊端坐于首位,照霍邑的规矩赏赐授勋有功这人。当他看到柴绍将陈叔达押到面前,立马欠身施礼。陈叔达却不还礼,神态倨傲。李建成见状,大喝一声,令他下跪。
陈叔达睥睨了眼李建成,铁骨铮铮地答道:“我乃隋臣,只跪拜当今皇上。你们李氏世受隋恩,今却做反逆之事,实为不齿。”
“将军此言差矣。”李渊不温不火地答道,“今皇上失政,群贼蜂起,天下大乱。本公以外戚的身份担当重任,不忍心看到隋室灭亡,苍生涂炭,故而举兵平定乱贼,以安天下。何言反逆呢?将军乃一代英豪,岂能不明时势?”
“哼,妖言惑众!”陈叔达冷笑一声道,“天下谁不知晓你李氏想取代大隋社稷。唐国公身为皇亲国戚,却要行这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胡说!”李建成怒吼句,“大将军,不用与这等小人多说,一刀砍了他就是了。”
“要杀就杀,何须多言!”陈叔达面无惧色,朗声笑道,“我死尚可名留青史,你等恐将遗臭万年。”
在座诸位不由得恼羞成怒,纷纷叫嚣着杀了眼前这个大胆狂徒。李渊却不予理睬,若无其事地呵呵一笑,起身亲自为陈叔达松绑。这一举动令陈叔达吃惊不小,同时心中禁不住生出感激之情。
李渊紧紧握住陈叔达的双手,诚恳地说:“将军乃宣帝之后,尊贵无比,且才识出众,实令李某钦佩之至。望将军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弃暗投明,辅佐本公啊。”说罢又深施一礼。
陈叔达见李渊如此礼贤下士,感动不已,转念一想便扑通一声跪到在地,泣声说:“本为缚颈受戮之人,却得唐公赏识,纵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李渊见陈叔达肯归附自己,甚为欢欣,当即就任命他为丞相府主簿,封汉东郡公。当晚设宴款待,同醉同睡,形如故交。
军队在绛郡休整了几日后,李渊又率领大军迅速开赴龙门。一日过后,义军便抵达龙门城下。守城将士已闻李渊义军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又知唐国公仁厚,礼贤下士,勋赏大度,早有归顺之心,故而还未等李渊发出攻城的命令,守城将士们便开门纳降,迎义军进城。
李渊见龙门官吏如此敬服自己,喜出望外,越发加倍赏赐授勋。众人欢呼雀跃,铁了心替李渊卖命。年富力强者踊跃报名从军,使得义军队伍又壮大了不少。这是李渊乐意看到的,因为已逼近长安了,要想攻取长安,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兵力。这士卒多了,自然得增添军马,然而一路杀来,战马非但不增,反倒损失了一些。这令李渊颇为苦恼,他想征马,可此处无马可买。
就在李渊眉头紧锁的当儿,刘文静领着突厥柱国康鞘利进堂拜见大将军。李渊喜出望外,热情款待盟友康鞘利等五百将士。刘文静一到就替李渊带来了二千多匹良马,一下子解决了战马问题,同时因他屡次劝说始毕可汗,致使突厥未能与刘武周联手攻打太原,从而保证了后院安稳,根基牢固。这确是桩大功,因而李渊大赏了一番刘文静。
李渊得到那些膘肥体壮、能跑善战的胡马不禁满心欢喜,可对专爱抢掠的突厥兵又颇有芥蒂。他不想让这些强盗般的胡人败坏了义军的作风和名声,因此考虑了一番后就将他们分派到阿史那大奈部,并勒令阿史那大奈将军严加管束,不得胡作非为。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渊同自己的幕僚商讨下一步作战计划。裴寂等人主张先攻取河东,击垮屈突通。当时薛大鼎对先取河东提出异议,他认为应先从龙门直接渡黄河,占据永丰仓,再向各地传布檄文,关中之地便坐等可取。裴寂却不以为然,针锋相对道:“薛大人此言谬矣,河东乃军事重地,又有大将屈突通把守。倘若我军不能占据此要地而直取永丰仓,到时必受屈突通背面袭击,陷入困境。”
“裴大人之言,在下不敢苟同。”薛大鼎争辩道,“若能西渡黄河,占据永丰仓,则能对长安形成腹背扼喉之势,取长安易如反掌。”
“裴大人言之有理,河东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咽喉之道。如若能取下河东,则可轻易占有蒲津、朝邑、永丰仓三处要塞,直逼长安。”刘文静支持裴寂道,“再者,屈突通乃大隋支柱,若能将他打败,必将会使我军威名大振,从而让敌军望风而降,不敢对阵。”
“对,裴大人和刘大人说的对。我们先攻河东,抓住屈突通,灭大隋士气,然后进攻长安。”李建成、柴绍、殷开山等大将随声附和。
李渊暗自认为薛大鼎的计策不错,很想采纳,可一看见裴寂、刘文静、李建成、柴绍等左膀右臂均言先取河东,也就只好改变主意,听从大多数人的主张,决定发兵河东。沉吟半晌,他郑重其事地说:“诸位所言甚是,那就齐心协力攻打河东吧。然本公以为在主力进军河东的同时,得派一支强兵攻打韩城、蒲津等外围隋军及贼寇。如此一来,我军就可以对河东实行围攻之势了。诸位以为如何?”说时将眼睛转向身边的裴寂。
“大将军考虑得甚为周密,倘若能派兵攻取韩城、蒲津一带,那就能切断河东的援军,对主力攻打河东十分有利。”裴寂赞同李渊的想法,稍顿又不无担忧地说,“只是现今关中一带盗贼众多,怕一支军难敌两股强敌呀。”
“裴大人所虑极是。”陈叔达接口说,“大将军如若要派兵取韩城、蒲津,就必须遣一支精锐前往方可。”
“然河东隋军兵多将广,实为强劲之敌。若是兵力不足,恐难取胜。”唐俭进言道,“故而为确保河东,不可多分兵入韩城。”
“是呀,河东地险城固,且兵力雄厚,更有大将军屈突通据守。若不遣大军,确难有胜算。”李渊微蹙双眉道,“然则不能攻下韩城、蒲津等地,又怕敌军增援河东,此乃两难之事,实为忧虑。”
“大将军,您无须多虑。”户曹任瑰应声道,“大将军举仁义之师平定天下,拯救黎民百姓,大获人心。而今关中英雄豪杰都踮着脚尖盼望义师,怎会与义师为敌呢?在下在冯翊多年,非常了解那些豪杰,只要大将军让我持着您的书笺前去招抚他们,即便势力最强的孙华也必定会听候大将军调遣。如此,则无忧矣。”
“任大人言之有理。”裴寂欣喜道,“以大将军之威德,天下何人不愿归附呢?请大将军遣任大人前去宣召各位关中豪杰。”
“好!”李渊转忧为喜,命任瑰携书函前往各地招抚英雄豪杰,并授任瑰为银青光禄大夫。
任瑰见李渊如此器重自己,很是欣悦,又向唐国公建言献策:“为扼河东援兵,掠平河西之地,请大将军遣义师从梁山渡黄河,直接进韩城。韩城令萧造只是个文官,又与在下有交情。若义军而来,必定会望尘而降。攻下韩城,然后向蒲津、朝邑进军,占领永丰仓。虽然这还未得到长安,但关中基本上就稳定了。”
刘文静认为任瑰建议极佳,便劝李渊道:“任大人所言确是良策,望大将军采纳。”
李渊细细思量了番,认定薛大鼎的计策的确不错就采纳了,接着又作了番周密的部署,命令王长谐、刘弘基、阿史那大奈等大将率领一支不足万人的部队从龙门渡黄河,向韩城进发,同时又令任瑰、薛献随军前往招抚孙华、白玄度等关中贼寇。李渊又同文武官员们讨论了回挥师河东的军事安排之后,便宣布散会。
次日,王长谐、刘弘基率军直赴韩城,不一日便抵达城门之下。刘弘基见守城将士颇为松懈,便知主帅不善用兵,因而想乘势强攻。然而,任瑰却以为不妥,用兵攻城必将损兵折将,殃及无辜百姓,远不如兵不血刃而取城池高明。王长谐很赞同任瑰的建议,不主张立即攻城,而是围而不攻,静观其变。刘弘基和阿史那大奈寻思了遍,觉得有道理,就不再言强攻一事,而是勒令士卒披坚执锐,包围城池,好给城内将士以军事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
当下任瑰和薛献商量了一通,决定先去游说孙华、白玄度等贼寇归降唐国公。他们俩没带一兵一卒,只各乘匹大马,怀揣着李渊言词恳切的信函,前往孙华处劝降。任瑰真不愧为舌辩之士,几通促膝倾谈之后,孙华便高举义旗宣布归顺义军。孙华在关内盗贼中最具影响力,他一举旗归附唐国公,白玄度等草莽英雄也纷纷投靠了李渊,愿为他效犬马之劳。
李渊闻讯,欣喜不已,当即召孙华至壶口营帐密谈,大加奖赏和抚慰,并拜他为左光禄大夫,封武乡县公,领冯翊太守。对此,孙华欢欣异常,对唐国公感激不尽。当下他便向李渊表忠心,准备调集所有船只,以备义军渡河之用。李渊听后,紧握着孙华的手,又是一番肺腑之言,令孙华死心塌地,别无二心。这会儿对李渊来说,船只相当重要,尽管河边的百姓向义军献船的人每天都在一百以上,但这还不能满足李渊的需求。说的也是,这渡河嘛,船只多多益善。
任瑰和薛献成功游说众贼首归顺李渊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到韩城营寨中。这时刘弘基等围城将士已经有些不耐烦,人人急于攻城。任瑰顾不上休息,当即翻身上马,立于城门之下,向城墙之上的守将喊话,请故交萧造出来搭话。
不一会儿,身披战袍、文质彬彬的守城主帅就高高站在城上,俯身往城下一望,见是任瑰,大为喜悦,可一发现他身边立着刘弘基、王长谐等反将不由义愤填膺,大骂任瑰背叛朝廷,为贼作伥,令人不齿。
任瑰听罢不恼,反倒是哈哈大笑数声,尔后大展口舌之能,直将萧造驳得哑口无言。他见时机成熟,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言劝说萧造开门纳降。萧造本是个文弱书生,又见城下义军喊杀声震天动地,不觉心惊胆战,怯于战事。他站在夕阳余晖里沉思半晌,渐觉旧友之言实为肺腑,且深明大义,于是便下开门,接着亲自出门迎接义军入城。
义军井然有序地进入韩城,对当地老百姓秋毫无犯,因而深得民众拥戴。义军于城中休息了几日,留薛献协助萧造守韩城,然后刘弘基率军向河西方向挺进。部队抄小路疾行,很快来到了河西。此时天色已晚,加之军士疲顿,王长谐便命将士扎营,以待李渊大军到来。
是夜,月色迷蒙,星光暗淡,秋风阵阵,颇有凉意。刘弘基踱出营门,立于高岗之上观望四周,不意间察觉河东方向有火光怱明怱暗,且向河西缓缓移动。他心里一咯噔,猛地明白过来了什么,立马回营帐找王长谐、阿史那大奈商议。刘弘基认为刚才所察动静表明隋军极有可能要夜袭营寨,然王长谐不以为然,以为李渊大军正向河东推进,隋军岂敢分心。不过,经刘弘基一番深入分析,加上阿史那大奈及陈演寿等将士的力谏,王长谐慢慢就回心转意,并下令加强戒备,保持临战状态。
果如刘弘基所料,凌晨时分,夜空中突然火光通明,马蹄声骤然响起。这时早已布置好战术的王长谐和刘弘基不由会心一笑,他们正等着敌军向自己设好的口袋里钻呢。
待隋军快接近营寨之际,刘弘基跃马挺枪,冲出营寨,正遇隋军大将桑显和。刘弘基大喝一声,拍马舞枪直取对方。桑显和果然名不虚传,刀法确实厉害,与刘弘基大斗百余回合也无丝毫破绽。刘弘基也不急,他的任务就是缠住桑显和,以便让王长谐率军从南面掩杀隋军。桑显和见刘弘基武艺如此高强,斗志越发旺盛,故而越战越勇。他想,只要拿下刘弘基,那必能大败敌军。正当他斗得兴起时,忽见后军一片混乱。
原来埋伏在东面的阿史那大奈从隋军背后直杀过来。阿史那大奈原是突厥人,有着胡将的彪悍与勇猛,只见他手舞利叉左冲右突前掩后杀,把个隋兵杀得哭爹喊娘,乱成一团。桑显和见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立马掉转大刀朝阿史那大奈杀奔而去。此刻,王长谐和陈演寿率军从两面围攻上来。桑显和一瞧这形势就明白自己掉进了对方的圈套里,慌忙大喝一声撤退,欲率军奋力突出包围圈。
然为时已晚,隋兵已被义军从四面包围得水泄不通,任凭他们怎么左奔右突,也冲不出去,只能受刀枪箭矢之戮,惨号之声不绝于耳。大杀了一阵之后,隋兵死的死,降的降,唯有桑显和领着十几个骁勇将士侥幸逃脱,奔回自己的营地。
饮马泉之战大获全胜,王长谐、刘弘基众壮士欢天喜地,斗志昂扬。不过,他们来不及大摆庆功宴,就又向蒲津开拔,因为李渊已率主力抵达河东,需要王长谐部尽快拿下蒲津,然后与主力部队汇合河东,共击屈突通这股强敌。
王长谐率军日夜兼程,倍速前进,便由于道路崎岖难行,因而两三天后他们才到达蒲津。蒲津是黄河边上的大渡口,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得之则可渡河入关。因此,隋军大将屈突通派重兵把守,欲夺蒲津并非易事。李渊也深知其理,故而等王长谐军在蒲津扎好营寨后亲自来到帐内,与王长谐、刘弘基、阿史那大奈诸将讨论作战策略。
众将各抒己见,出谋划策。他们深知蒲津一战的重要性,因此虽于饮马泉大胜桑显和,却也不敢有半点轻敌之意,出言十分谨慎。
王长谐淡眉紧锁道:“现今蒲津有桑显和重兵把守,且距河东又近,屈突通随时都能派兵增援。而我部兵力不足一万,难以与之抗衡。”
“是呀,王将军所虑正是在下所忧。”刘弘基不无忧虑地说,“桑显和虽于饮马泉败在我等手下,然依其脾性,必定想借此战挽回颜面。如此,他必将激励士气,全力以赴。同时屈突通善于用兵,深知蒲津的重要性,必将遣精兵增援蒲津,故而以我部区区几千人马攻取蒲津,实在有些勉为其难。请大将军想个万全之策,以确保蒲津无闪失。”
听了众将一席话,李渊清楚他们所担忧的是什么。于是,思量了番,他开口说道:“两位将军所虑极是,没有一定的兵力作保证,的确难以取胜。因此,本公决定派遣长孙顺德率兵增援你们,这样你们可放心了吧?”
“好,有了援军,我们心里就踏实多了。”王长谐一听此言,满心欢喜,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刘弘基也很高兴,不过他心里清楚光有援军还不够,还得如何限制住屈突通,不让他挥师蒲津。沉吟了片刻,他说:“大将军,屈突通实为将才,理当知晓蒲津乃兵家重地,故而得知我军攻打蒲津,定会亲自率军支援桑显和,如此奈何?”
“刘将军,你不用担心此事。”李渊对刘弘基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屈突通已被我主力大军围困于河东,其精兵虽多,也不敢轻易出战。如若屈突通率众攻打你们,本公便率军进攻河东。如此,河东很快就会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屈突通深知河东乃根本,不敢有失,因此必定不会贸然出兵,全力攻打蒲津。屈突通必将全力守河东,你们就可以放心攻取蒲津。到时你们毁掉河上的桥梁,前面扼住他们的咽喉,后面攻击他的后背,如此隋兵不逃走,就必为我军所擒。”
“大将军此计绝妙。”王长谐高声附和道,“只要屈突通不敢攻蒲津,我军就胜券在握了,哈哈!”
刘弘基也是频频点头称妙,接着又跟李渊商议起了具体细致的军事部署。一切安排妥当后,李渊在李建成等人的护送之下,离开蒲津返回河东大本营。
第二天黄昏,西天燃烧着一团绚烂的云霞。王长谐、刘弘基率军迎着脉脉斜晖来到河水滔滔不绝的渡口。这时,桑显和也已引兵列阵于河岸。他一见刘弘基,两眼直喷火,大吼一声,拍马直取对方。于是,两军将士便在喧天的鼓声中大战起来。
就在两军斗得正酣之际,陈演寿领数百名士卒偷偷绕过城池来到桥边,很快就神不知鬼不觉将桥梁拆了,然后他们埋伏在河岸边的芦苇丛中,伺机伏击败退的隋兵。
桑显和满腔怒火,加上高超的武艺,确有万夫不当之勇,奈何援军迟迟不到,而长孙顺德和柴绍却领着一队人马火速赶来。这样一来,整个战局就发生了变化。桑显和渐感陷入寡不敌众的窘境之中,可又不甘心接受失败,只得硬撑着与义军交战,直战到深夜才因腹背受敌,损失惨重,而决定放弃战斗。他领着群残兵败将朝河边撤退,却不料遭到陈演寿的伏击,又死伤大半。桑显和见桥梁已拆,只得拼死夺路而东逃。跑出不远,但见一位胡人装束的猛将迎面而来,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挥刀与之交战。
两人战过几回合,桑显和一闪身纵马往左一拐,策马而逃。阿史那大奈一边高声叫喊着下马投降,一边紧追不舍。可惜桑显和马如闪电,不多时就跃过了另一座小桥,接着紧随其后的十几个士卒将桥拆去,因而阿史那大奈只好立在河岸上,望敌兴叹,大声谩骂,以解心头之怨气。又一次让桑显和逃脱了,阿史那大奈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可也没法,只得悻悻然打马往回走。
桑显和兵败,法曹靳孝谟只得出城纳降,于是蒲津、中城为义军占据。
李渊获知蒲津大捷,格外兴奋,亲自领着人挑酒担肉前往蒲津犒劳众将士。随后王长谐与李渊两军兵合一处,准备攻取河东。期间,裴寂、刘文静为首的幕僚们推戴李渊为太尉。李渊谦让一番,末了还是喜洋洋地接受,并加置僚佐,扩大领导集团。只要愿意归附李渊者,皆授以官职,因此三辅之地的豪杰纷纷前来投奔李渊,领授官衔,并为他效力。
河东守将屈突通为桑显和丢掉蒲津这一军事要地而恼怒不已。因此,桑显和自缚前来请罪之时,屈突通勃然变色,令刀斧手把桑显和推出去斩了。这时,大将尧君素扑通一声跪地替自己的好友求情,劝说屈突通大战之际不要杀大将,以免自乱军心。屈突通素爱桑显和骁勇善战,哪肯真心杀他。他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严明军纪,令将士不敢怠于战事。因此,经尧君素以及众将一番恳求,最后屈突通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免去了桑显和的死罪,只勒令他将功赎罪。
桑显和逃过一劫,对主帅屈突通感激涕零,发誓要消灭李渊逆贼,当下就向屈突通献计献策:“将军,李渊老贼占据蒲津之后,一定会渡黄河围攻河东,取朝邑和永丰仓,然后兵进长安。为今之计,就是一定要将反贼困在河东,以期关中发兵前后夹击。如此,必能大破贼军,长安便可无忧矣。”
“桑将军之言甚是有理。”尧君素立即表示赞成,随后两撇八字眉一皱,忧虑道,“只是时下贼军连克数城,气势正盛,而我军新败于蒲津,失去要地,士气颇为低落。以新败之兵去敌连胜之军,在下真不知胜算能有几何?”说罢轻叹一声。
“贼军虽气盛,然远道而来,粮草耗费过多,难以补给。”桑显和接口道,“倘若我军能将贼军困住,使其粮尽气衰,即可一战而破之。哼,到时看我不把李渊老贼捉来见将军!”
计策已定,屈突通当即调兵遣将,下令桑显和守西门,尧君素守南门,儿子屈突寿守北门,自己镇守东大门。吩咐完毕,诸将便立即照令行事,命士卒连夜修造工事,备好战具,做好坚守城门的准备工作。
李渊急于拿下河东,因此部队只休整了一天一夜,就下令将士攻城。令李渊没有预料到的是,河东守城将士如此负隅顽抗,一连攻打了好几日也没有取得半点进展。义军损失了不少人马,而河东城仍然固不可破。这令李渊深感失望,且焦虑不安,他担心久攻不下,不仅会影响将士的信心与锐气,而且会使粮草成为大问题。如果几天后还不能攻占河东,这该怎么办呢?李渊背抄着双手在营帐外踱来踱去。
已是深秋了,夜风阵阵吹在脸上,令人感到丝丝寒意。然而,此刻李渊全然没感觉到夜的清冷,只顾仰头蹙眉思考着自己的事情。直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方抬起头朝月光淡淡的小径望去。一眼瞅见裴寂,他拧紧的眉头莫名其妙地舒展开了。他不顾自己的身份,立马迎上前,热忱地招呼着自己的谋士,接着又拉起裴寂的手,一道朝烛光摇曳的帐内大步走去。两人于几案前相对而坐,一边品茗,一边谈论着当前的战况。谈着谈着,李渊的头脑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沉吟会儿,他说道:“屈突通不愧为一代名将,且城内精兵不少。依现今形势看,要想攻下河东的确难哪,所以我想绕开河东,率兵西取长安。对此,裴监你以为如何?”
说时,李渊两眼紧盯着裴寂,若有所思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不可!”裴寂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屈突通拥有大军,且河东城池坚固。我军不先攻占河东而去进攻长安,倘若长安不能攻克,那我军必得向太原撤退,到时屈突通必定会率大军断我军的退路,如此我军必腹背受敌,危矣。”
“嗯,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沉思了好半天,李渊才开口道,“可问题是河东有屈突通把守,难在短时间内攻取,到时粮草不足,将士心灰意冷,本公该怎么办呢?我军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靠得就是高涨的士气,一旦士气受挫,恐将溃散。”
“大将军,您不必多虑,依裴寂看不出几日,我军定能攻克河东。”其实,裴寂此时心里对攻占河东也无绝对把握,但为了打消李渊放弃河东而挥师西取长安的想法,他只得用坚定的口气安抚他,“屈突通虽骁勇善战,隋军也不乏精兵猛将,然心志不一,未必会全力为屈突通守城。裴寂以为,只要我军继续猛攻,到时城内守军必会生变,以至于最终出城纳降。”
李渊明显信心不足,迟疑着说:“虽有这种可能,然未必果能如此。”
裴寂见李渊这少有的犹疑和缺乏信心,心里不免有些迷惑和紧张。为了消除李渊的念想,裴寂紧接着又是一番论说与劝谏。到后头李渊的决心似有所松动,却依然没有拿定主意,末了只回答句:“此事等本公细细思量番,再作定夺。”
裴寂明白李渊是想看战局发展状况再作最后决断,这也无可非议,因此不再多说什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接下来几日,战事仍然处于胶着状态,这可把李渊急得团团转,整日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当然,发愁的不只他一人,还有诸位将士。特别是李世民,他更是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一日,在帐中议事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向父亲建议道:“大将军,有屈突通领兵把守,河东一时难以攻破。与其在坚城之下白白消耗兵力和时间,不如立刻挥师西取长安。”
“大都督说的对。”长孙顺德、刘弘基、殷开山等众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声援李世民,同时又央求李渊,“大将军,请立即发兵长安吧。”
李渊见众将如此同心同德,且要求强烈,自己的决心也逐渐坚定起来,却未当即发话。
此时,裴寂见状,连忙正色道:“不可,不可!各位将军,你们这样做是犯了兵家大忌,太冒险了。经过近段时间的交锋,大家也想必清楚屈突通的厉害。倘若我军不能拔了这个大钉子而挥师西取长安,将有可能腹背受敌。”
“我军怎么会腹背受敌呢?请裴大人明言!”王长谐一向敬重裴寂,因而深信其言,便恭敬地向他求教。
“此非什么深奥的机谋,只要各位冷静想想就能明白。”裴寂用眼光逐一扫了遍在座诸将,微微一笑说,“河东乃长安屏障,去此一屏障,取长安易如反掌。反之,我军不拿下河东而进攻长安,到时屈突通必派兵增援长安。如此,取长安则难矣。如若攻不下长安,我军就不得不退回太原。此时屈突通必定会兵出河东,截击我军。如此一来,岂不是腹背受敌,令自己身陷险境?”
“裴大人言之有理。”王长谐被裴寂说服了,连连点头称是。
“不然!”李世民反驳道,“兵贵神速,我军应即刻乘机渡河,发兵长安。如此,长安守军因来不及做好军事准备而惊惶失措。我军以屡战屡胜的高昂士气攻打军心不稳、缺乏斗志的长安守军,那就如同震动树上的枯叶,轻而易举。倘若长时间耽误在河东的坚城之下,那长安守军就有充分的时间做精心的防备。如此,我军就错失了最佳攻城时机,到时再战,胜负难料。”
“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乃用兵之道也。”刘弘基十分赞同李世民的观点,“若此时我军放弃河东,出其不意袭击长安,胜算极大。”
窦琮担心道:“我军全力西进,那屈突通就肯定会率军从后追击我军,到时不就正如裴大人所说前后受敌吗?”
“窦将军所虑也不无道理。”刘文静默然半晌才对李渊说,“倘若我军全部撤出河东,西进长安,那屈突通必定会趁机追击我军。故而为今之计,在下以为应留一支军继续围攻河东城,以牵制屈突通部增援长安。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不错,刘大人的主意的确很好。”李世民抢在父亲前头高声说,“如此,屈突通仅能自守其城,而无力援助长安,也就不足为虑了。”
李渊考虑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又习惯性地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眼裴寂,见他低头不语,便决断道:“好,刘大人言之有理。那就请刘大人担此重担,率军继续包围河东,务必阻击屈突通增援长安,其余义军将士即日渡河西取长安。”
大将军指令一下,将士们立即行动起来。午饭过后,大部队便浩浩荡荡地向黄河大渡口蒲津进发。
夕阳西沉之时,部队抵达了蒲津。这时,陈演寿、孙华等将士已将所需船只备好,恭迎大将军李渊及所有义兵上船渡河西行。李渊勒马立于河畔,极目四望,但见远山苍茫,近水滔滔,不觉感慨万端,吟诗一首以壮其行,然后依出师贯例祭祀一番河神。完毕,下令渡河。
于是,将士们依次上船,趁着暮色摇橹快速向对岸渡去。一时间千船竟发,蔚为壮观。几个时辰后,部队就渡过黄河,抵达朝邑。朝邑守将闻李渊大军至,一个个吓得两腿战栗,面如土色。还没等义军攻城,守城主帅就开门出降,亲迎李渊于长春宫。
关中士民素慕唐国公李渊之威德,归降者络绎不绝,有如赶集,每日数千。冠氏县长于志宁,安养县尉颜师古和李世民的妻兄长孙无忌于长春宫谒见李渊。李渊深知此三人皆有非凡才干,乃人中龙凤,故而以礼相待,委以重用,任命于志宁为记室,颜师古为朝散大夫,长孙无忌为渭北行军典签,令其为李世民部效力。于志宁等人见被李渊器重,欣喜不已,又引其他贤士能人归附义军。
当日,李渊召集裴寂、李建成、李世民等人商议攻取长安之事。这一仗关乎到起义成败,关乎到王图霸业能否成功,因此异常重要。起初,裴寂是反对弃河东而冒险进军长安,不过事已至此也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为了大义,他依然如故为李渊尽心尽力,出谋划策。李世民等将士是力主先攻长安,为此个个挺身而出,甘当重任。李渊也是日思夜想,寻思良策。深思熟虑了一番,他以为最稳当的策略是先扫清长安外围,然后再合围长安。这确是道上上策,一经提出,裴寂、李世民等人都毫无异议地接受了。
李渊见众人欣然接受了自己的主张,很是欣慰,当下便开始作军事部署。他命令李建成率军攻取永丰仓,李世民率刘弘基、长孙顺德、殷开山等数万将士经略渭北,同时又派遣窦琮往河东再次敦促刘文静、阿史那大奈、段志玄等将士务必奋力围守屈突通,决不能让河东隋军西下支援长安。
一番精心部署之后,李渊心里就踏实多了,接着又令各位将领回营,准备出发。李渊只把裴寂留下,两位至交在长春宫中畅谈了好长时间,以修补上回的分歧。裴寂深深体会到李渊对自己的信任与器重,内心既感激又欣悦,当即对李渊深表感激,并行了个大礼,然后一道步出长春宫,朝李建成的军营疾步走去。他们俩将同李建成一道率军驻守永丰仓,防守潼关,以备屈突通偷袭,进而增援长安。
时日已偏中,李世民顾不上进餐,仍旧留在自己营帐中同刘弘基、殷开山、长孙顺德等主将商议进军渭北之事。渭北幅员辽阔,隋军守城兵力颇强,且有一部分盗贼作乱,因而扫清渭北的任务就显得十分艰巨。好在李世民有股不畏艰难、知难而上的精神气,因此对父亲的授命毫无怨言,反倒是欣喜万分,想能担当如此重任,那是父亲对自己的认可和器重。虽然任务艰巨,但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出色完成,以此为创立霸业而出力,为自己建立赫赫战功。
经一番商议,李世民决定由刘弘基、殷开山率支军队渡泾水攻取扶风,自己率主力攻打泾阳等各处要塞城池。布置完毕,李世民和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将佐一道步出营帐,与露天中的士兵们一块用餐。
饭后,军士们来不及休息,就在主帅李世民的率领下朝泾阳方向火速行进,与此同时刘弘基也率兵向扶风进军。
由于永丰仓距朝邑较近,李渊和李建成父子部队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永丰仓守将华阴令李孝常早有结交唐国公李渊的想法,因而一听说李渊兵临城下,便欲率众出城纳降,然其副将刘子干原为桑显和部下,因桑显和败于义军,想为他报仇雪耻,故而不想听从李孝常出降,而是要与李渊决一雌雄。李孝常不忍心让城中百姓遭殃,就与自己的心腹设计,将刘子干诱进宴席,然后令藏伏在帷幕后的刀斧手一齐杀了他。李孝常便改易城头旗帜,开门纳降,恭迎李渊义军入城。
李渊入主永丰仓,照旧又是一番大肆封官加爵奖赏本地官吏,好生安抚百姓,然后下令李建成、王长谐率军攻打潼关都尉南城,以拒屈突通部。潼关地势险要,有扼喉之势,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得潼关便可纵横关中。李建成深知潼关的分量,想若能攻取潼关,那必定是大功一件,更能藉此博得父亲的赏识和重用。因此,李渊军令一下,他就调集兵马火速奔往潼关,欲出其不意袭取这一战略要地。
军士倍道而行,不一日便抵达潼关都尉南城外。
时已夜幕降临,人困马乏。王长谐提议安营扎寨,休整一晚,明日出战。李建成却不以为然道:“用兵之道,贵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敌军刺探到我军刚到,以为人困马乏,必会安营歇息,故而不加防范。若我军今夜发动突然袭击,必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潼关南城。为此,我军不应下寨歇息,必须立即向潼关南城发动进攻才对。”
“可……大都督,士卒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这么时间的路,真的很疲惫呀。”王长谐一向爱护士兵,看到他们一脸倦容,心生怜惜之情。
“王将军,我知晓你关爱士卒,见他们疲乏如此,有些不忍心对呀?”李建成也心生怜惜,叹口气说,“唉,我又何尝忍心?然机不可失,看这月色疏淡,正是突袭的好时机。倘若今夜不行动,待明日开战,敌军必做好准备,誓死顽抗,到时即便能夺取南城,也不知要战死多少将士。这死比起疲困来说,其轻重可谓天壤之别。王将军若固执己见,那就是在害自己心爱的义兵哪,请将军三思!”
说时,李建成的眼睛一直仰望着夜空中的如钩弯月,细眉微蹙。
“大都督所言极是,今夜若能突袭敌营,必见奇效。”一旁的任瑰说道,“这南城可是要寨,若不能尽快取下,必为进军长安之后患。”
“没错,我们今晚就攻打南城。”窦轨拍着胸膛高声鼓动士气,“虽说将士们有些劳累,可只要大都督能领着大家打胜仗,拚了老命也要冲上去。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众将士齐声答道,“大都督,我们一点都不觉得累,请下令。”
“好!”李建成见士兵们气势如此高昂,很高兴,大声答道,“各位将士,请将手中的火把灭掉,然后我们趁着朦胧的月光抄小路悄悄逼近南城。”
众将士得令,立马将自己手中高高举起的火把熄灭,只留下几只火光熊熊的火把分插于几处,以迷惑敌军,误以为他们已安营歇息了。李建成率一路人马往东而去,王长谐领着一队人马往南面出发,窦轨带了队人马朝北而行。他们人衔枚马勒口,抄小路悄悄向南城挺进。
此时,城内守卒在城门上已巡逻了好半天,没发现敌军任何异常动静,也就慢慢地放松了警惕。
三更时分,李建成率领的义军神不知鬼不觉将都尉南城团团包围,接着他一声令下,寂静的夜空中顿时人喊马嘶,震天动地。
南城守军主帅刘纲正搂着自己宠爱的小妾做美梦,忽闻城外喊杀声,惊得从雕花床上直跳了下来。他立马披甲执刀跑出府邸,飞身上马,朝军营中急速驰去。这时,城中的将士已被城外如雷鸣般的喊杀声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所措。刘纲见状,气得张牙舞爪,举刀怒砍两名士卒,旋即大喝一声,令众人死命抵敌。紧接着,刘纲便率领众军士奔向东门,准备死守此城门。
可惜的是,刘纲刚到达城门处,但见城门已被外面的义军攻破。很快,气贯长虹的义军将士如潮水般涌进城来。刘纲愕然片刻,随即惊慌失措地喝令手下舍命抵抗,自己却一扯缰绳,策马回身朝南门奔去。隋军士卒见主帅已逃,无心恋战。他们且战且退,死伤过半,余者跪地投降。李建成军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攻占了东门。
不多时,隋将刘纲飞马奔赴至南门。此时,南门守将已打开城门,迎王长谐众将士入城。刘纲见状,暴跳如雷,连杀数名降者,之后又拍马挥刀与王长谐交战。王长谐武艺在刘纲之上,因此斗过十几回合,刘纲渐觉招架不住,就一抽刀,纵马往北门逃走。王长谐哪肯放过刘纲,旋即扬鞭策马紧追其后。刘纲边打马飞奔,边频频回顾,见王长谐已近,就突然勒住缰绳,张弓搭箭。他立于马前,连发数箭,却不中对手,倒是误伤了自己几个士卒。刘纲瞅见王长谐已逼近自己,便又纵马而逃。
待到刘纲来到北门时,窦轨率军杀入城中。地上已是血流成渠,尸身狼藉。窦轨识得刘纲,便大喊一声,手挥长枪,拍马直取刘纲。刘纲惊醒绕城而跑,想杀出重围。然为时已晚,义军皆已从三门杀入城中,将守军杀得哭爹喊娘,乱成一团,到后来死降大半,只剩下数十人跟随着主帅刘纲拚命。这已是大势已去,刘纲心里明白难以挽回败局。那就杀身成仁吧!刘纲虽恨隋炀帝昏庸无道,却对他忠诚不贰,所以尽管李建成在一旁不住地劝降,他就是迟迟不肯放下武器。
李建成爱惜刘纲的勇猛与忠诚,不忍杀他。可一旁的王长谐见刘纲如此冥顽不化,大怒,拍马冲上去,与他交战。两人大战数十回合,也不分胜负。窦轨见状,飞马挺枪而去。三人斗成一团,士卒边观战边齐声呐喊。又斗了几十回合,刘纲渐感体力不支,同时马也因乏力而朝前一趔趄。刘纲身子一晃,被眼疾手快的王长谐趁机挥刀砍于马下。
李建成盯着刘纲血淋淋的首级,禁不住感叹了一番,隋军之中竟有如此勇烈之士。随后,他命人厚葬刘纲。
这时,太阳已冲破了玫瑰色的云彩,从东方冉冉升起。李建成身披染满鲜血的战袍,高高站立在城墙之上,久久凝视着那轮初升的旭日,内心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之情,那张透出杀气的面庞上绽出丝自负而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