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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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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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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国》连载

第四十三章 夏王驰援

一日上午,春日的阳光照耀着万物渐渐复苏的大地,令人感到些许融融的暖意。桓法嗣、王琬和长孙安世三人骑着马,沿着两旁爬满了嫩绿色小草的道路朝乐寿城飞快地跑过去。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城门下,勒住了马,眼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疲倦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是呀,经过一番艰辛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的地。这怎能不高兴呢?三人彼此相视一笑,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打马往城内跑去

一进城门,他们就被守门的士兵拦住盘问。士兵听说是从郑国来的使者,眼神里流露出警惕的神色,非但没有向桓法嗣三位郑国大臣行礼,反倒是上前一步将他们扣住,态度颇为蛮横无礼。这令代王王琬感到气恼不已,他一边甩着胳膊挣扎着,一边怒气冲冲地质问对方。士兵们像是被王琬激怒了,也一个个冲着他大吼大叫,骂骂咧咧。于是,双方便带着难以遏制的怒火争吵起来了。

好在这时,夏国大臣魏处绘骑着匹乌溜溜的高头大马打门口经过,一眼瞅见守卒正与三名一身布衣打扮的汉子吵架觉得奇怪,就打马朝他们走了过来。魏处绘曾与王琬有一面之交,仔细辨认了一番就把他认了出来。于是,他赶紧喝住了士卒,满脸是笑地向王琬拱手施礼,很客气地问候他。王琬见是魏处绘,大喜,上前跟他寒暄起来,接着又把桓法嗣和长孙安世两位大人介绍给魏处绘。

魏处绘一听说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王世充的宠臣桓法嗣和长孙安世,就连忙揖礼致敬。彼此寒暄了一阵后,王琬告诉魏处绘,说自己有事要面见夏主。魏处绘听了,低头沉吟了会儿,然后领着王琬他们进了城,朝不远处的大殿不紧不慢地走去。穿过几道朱色宫门,他们便来到了正殿。

这会儿,窦建德正坐在龙椅上,跟身边几位大臣谈事。桓法嗣见到身披龙袍的窦建德,慌忙伏地叩首大呼拜见大夏皇帝陛下,接着王琬和长孙安世也向窦建德行大礼。窦建德瞧见郑国大臣前来觐见自己,先是一怔,接着又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向他们道了声平身。

桓法嗣、王琬和长孙安世三人致过谢,一一站起身。默然片刻,桓法嗣向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的窦建德一拱手,毕恭毕敬地说:“大夏皇帝陛下,我等奉大郑皇帝之命前来向您请求援救。恳请您能慷慨应允,立即发兵,以解东都之围。”

殿中众臣听桓法嗣这么一说,心里不由一怔,却一言不发,他们只把眼睛齐刷刷对准龙椅上的窦建德。

窦建德听说王世充派人来向自己搬救兵,心头顿时涌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感,暗自骂句王世充你也有今日。真的,他的确很恨王世充,恨他不讲信用,屡次撕毁彼此之间的和平协议;恨他贪得无厌,不断吞食自己的领土。说心里话,此时他巴不得李世民灭了东都,一刀砍了王世充的狗头。哼,你这个不仁不义的东西,杀了我多少人马,还有脸向我求救!想到这,窦建德脸往下一沉,盯着桓法嗣的眼睛里冒出串火星。

右仆射裴矩极善察颜观色,瞧见窦建德一脸不高兴,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进言道:“皇上,王世充向来与我大夏为敌,岂可出兵救他?”

“裴大人说的对。”行台曹旦随声附和道,“王世充狼子野心,屡遣军犯边,欲吞并我大夏。今东都危在旦夕,皇上不可去救,当与唐国共击之。”

“皇上,前些日唐公李渊遣使前来邀我大夏共击王世充,若成,愿与皇上共分天下。”裴矩接着劝道,“当时因形势迷离,故而皇上没有作出肯定的答复。然现今局势明朗,东都已被李世民围困,假以时日必为唐军所破。此时皇上若遣使入长安,与大唐连和共击东都,必获渔人之利。”

“裴大人言之有理。”曹旦劝道,“皇上,王世充乃奸诈小人,贪得无厌,对我大夏虎视眈眈,欲占为己有,今若前去救东都,无异于养虎为患。”

“皇上,老臣也以为遣军救东都此事不可为。”侍中崔君肃直起身,拱手谏道,“我大夏与郑国相邻,常因边境而兵戎相见,实难长期共存。两虎相争,必有一亡。今苍天垂怜我大夏,驱使唐国前来灭郑。郑亡,则我大夏万世永存。皇上,请三思啊!”

“崔大人,你乃夏朝老臣,且德高望重,向为我等后辈所敬仰。在此关要之时,当有高论以赐教我等小辈。不料,却出此误国之言论,实令在下失望。”桓法嗣忽然哈哈一笑,盯着崔君肃驳道,“崔大人说郑亡夏就能永存,恕在下直言,此乃愚夫之见也。在下以为,郑与夏实乃唇齿相依,生死相关。若郑被唐灭,夏也必亡。想必在座诸位都知晓李渊的野心,那就是扫灭群雄,一统天下。故而,他先后遣军平定了西秦薛举,凉州李轨,定杨刘武周,并收服王薄、杜伏威、罗艺等贼寇,今又发兵侵我大郑。纵观天下,能与唐抗衡的也就只有夏与郑。今大郑有难,夏不出手鼎力相助,若郑不幸被灭,唐必挥师直取河间,到时谁又能助夏一臂之力呢?陛下,恕桓某直言,到时夏必赴郑之后尘也。”

“胡说!”窦建德瞪了桓法嗣一眼,不高兴地说,“我大夏地势险要,雄兵百万,岂是你郑国可比?纵使郑被唐灭,我大夏依旧可安然无恙。”

“皇上,桓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中书舍人刘斌进谏,“自隋室倾覆以来,唐据有关中,郑据有河南,夏据有河北,已成鼎足之势。今唐强郑弱,夏若不救郑,郑必为唐所灭。一旦郑亡,唐军势必会趁机入侵我大夏。如此,我大夏就有齿寒之忧了。故而,臣以为,为今之计,不如发兵救郑,与郑里应外合共同对付唐军。如此,唐军必被夏、郑两军所败。郑存,则夏无虞矣。”

“刘大人此言实乃高论也。”桓法嗣眼里露出兴奋之情,高声道,“郑与夏如唇齿,唇亡则齿寒。今夏发兵救郑,其实是在救自己呀。”

“是呀,陛下。”长孙安世接着劝谏道,“今唐军强于郑、夏,李渊想先灭郑而后再灭夏。故而郑、夏两国想不被唐所灭,就只有联合起来一道抵抗唐军。今东都已危在旦夕,急需夏军支援。陛下,请捐弃前嫌共击唐军吧。”

“陛下,您一向心胸宽广,顾全大局,怎能因皮毛之事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呢?”王琬恳求道,“本王恳请陛下抛弃昔日恩仇,发兵东都。”

窦建德听过刘斌、桓法嗣等人一番话后,也觉得很有道理。虽说他书读得不多,却也懂得唇亡齿寒之理,知道若郑被唐所灭,那光凭自己的力量是很难抵挡得住大唐的千军万马,到时极有可能会像郑国一样被唐所吞并。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出兵增援王世充,这样既可抵住大唐入侵夏国,也可乘机率大军沿路夺取元州、梁州、管州等地。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这么一想,窦建德就慢慢滋生出了援救东都的念想。

“不可,皇上,您千万不可听信他们的话而出兵救援王世充。”裴矩劝阻道,“今大唐伐郑,势在必得。皇上此时若发兵援救东都,定会惹怒唐主,到时他会趁机遣军攻打我大夏,以雪此恨。为了保我大夏基业千秋万代,臣以为当与大唐修好,共击郑国。”

“裴大人此言差矣。”刘斌反对道,“前番李渊遣使与我大夏言和,乃是权宜之计,其目的是为了阻止皇上与郑主兵合一处,从而好让他顺利攻取东都,平定郑国。一旦郑国为大唐所有,李渊必定会挥师直指我大夏,到那时皇上就势单力薄,无人前来相救,大夏危矣。”

曹旦用央求的眼光望着陷入沉思之中的窦建德,高声说道:“皇上,裴大人之言甚是有理,请三思!”

“何为有理,实乃亡国之言。”刘斌嗤之以鼻道,“皇上,您切不可听裴大人之言,否则您千辛万苦创建的基业将会毁于一旦。”

“刘大人,你口口声声劝皇上发兵救郑,是何居心?”裴矩勃然作色,厉声叱道,“你如此替王世充说话,难不成被他收买了?”

刘斌冷笑一声,反讥道:“裴大人,你不顾社稷安危而一味劝皇上与唐国修好,难不成是收了唐国使者的贿赂吗?”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裴矩恼羞成怒,瞪大眼睛盯着刘斌白白净净面庞喝斥了句,接着又向窦建德请求道,“皇上,请为臣主持公道。”

“好了,二位爱卿,别再争执了。”窦建德缓声道,“今日之事干系甚大,容朕好好考虑一番再作定夺。”

说完,窦建德就起身退朝。众臣见状,也纷纷转身向洒满阳光的大殿外缓步走过去。

桓法嗣、王琬和长孙安世没有得到窦建德的肯定回复,心里自然是不怎么痛快。他们怏怏不乐地迈出了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的宫殿,然后穿过条曲里拐弯的石径,来到了一座档次一般的驿馆下榻。他们三人用过午膳后,围坐在一块商量着如何说服窦建德出兵援救东都之事。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桓法嗣突然灵机一动,心生一计,决定用金银财宝来收买窦建德手下的将领,让他们替自己劝窦建德救援东都。

王琬是个小气鬼,舍不得把钱财送给别人,可如今又想不出比桓法嗣更好的办法,也就只好点头同意了。他们从与王琬有交情的魏处绘下手,先好好地贿赂魏处绘一回,然后跟着他逐一拜访那些手握权柄且对窦建德有相当影响力的将领们,诸如范愿、殷秋、张清特等。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那些将军们得到了郑国使者的钱财后,就决定劝皇上出兵救郑。

窦建德见自己所信任和倚重的将佐们都一个个前来劝谏自己援救王世充,心里很是踌躇,迟迟拿不定主意。一日退朝后,他便把自己的宠臣孔德绍请到卧内商议。孔德绍是山东会稽人,孔子三十四代孙,有清才,能诗善文,初为景城丞,后为内史侍郎,深得窦建德信任与器重。因此,每遇难断之事,窦建德总会虚心向他请教。这不,待孔德绍刚给窦建德行过君臣之礼后,窦建德就迫不及待似的问他:

“德绍,前日朝议之时,中书舍人刘斌力主出兵援救东都,而右仆射裴矩等人又劝朕与唐修好,今诸将也皆捐弃前嫌,肯为王世充效力。这……朕正为此事犯难,下不了决断,不知爱卿有何见教,请为朕指点一下迷津吧。”说时那张黝黑的四方脸上丝笑意,显得温和而又充满诚意。

“不敢!微臣愚钝,恐有失皇上所望。”孔德绍温文儒雅地拱手道,“微臣以为刘大人和裴大人皆是社稷之臣,他们所言甚是有理。”

“正因如此,朕才犹豫不决,迟迟拿不定主意。”窦建德颇为苦恼,皱着眉头说,“朕今日请爱卿前来,就是想听听你的见解,请爱卿直言。”

沉吟良久,孔德绍郑重其事地答道:“微臣以为,皇上当采纳刘大人的谏言,亲率大军援救东都。”

窦建德心内涌起一阵莫名的欢喜,眼含微笑地望着孔德绍轻声说:“爱卿为何也这么认为,请细说一下你的理由。”

“皇上,今唐军气势汹汹前来东都,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灭郑,也有吞并我大夏之企图。”孔德绍解释道,“郑与夏实乃唇齿相依,互为依靠。若郑亡,夏也实难拒唐,恐有危亡之虞。今若救郑,唐军必惧郑、夏两军内外夹击而退入长安。如此,郑得以保全,皇上无忧矣。”

“爱卿所言与中书舍人刘斌如出一辙,并无异议。”沉吟会儿,窦建德又问道,“爱卿,你对右仆射裴矩建议连和唐国有何看法?”

“微臣以为,皇上不可与唐修好。”孔德绍果断地答道,“李渊狼子野心,欲吞天饫地,一统天下。他前些时日遣使与皇上言和,只是为了稳住皇上不发兵救郑,以便唐军顺利攻取东都,平定王世充。待郑亡后,李渊一定会背信弃义遣军攻打我大夏,到时皇上失去郑这一外援,想要击退强大的唐军就非常困难,甚至是绝无可能。故而,微臣以为,皇上不可听从裴大人之言与唐修好,当与郑结盟,共抵唐国。”

“嗯,爱卿言之有理。”窦建德点了点头,满意地笑道,“朕也看出了李渊老贼的心机,想先拉拢朕灭王世充,然后再灭朕。此人阴险狡诈,实不可为友,朕当拒绝之。好,既然爱卿也认为不可与唐修好,朕就决定不再遣使入长安议和了。”

“皇上圣明!”孔德绍拱手道,“自唐军侵入郑国以来已有数月,郑之怀州、回洛、洛口、伊阙、轩辕等地尽被唐军占据,从而切断了外围郑军对东都的增援。因此,现今洛阳已成了座孤城,虽城池坚固,然也难以持久。若皇上不尽快发兵相救,恐有失呀。故而,微臣请皇上尽快出兵东都。”

“爱卿所言甚是。”思索了良久,窦建德终于下定了援救王世充的决心,语气坚定地说,“朕主意已定,三日后将亲率十万大军救郑。”

“皇上,您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孔德绍惑然不解地盯着窦建德,低声问道,“微臣以为有十万就够了,且不必烦劳皇上亲征,遣一上将即可。”

“孔爱卿这一回你可没猜出朕的用心了。”窦建德颇为得意地笑道,“爱卿聪明颖敏,善察朕心,此时怎不解朕意呢?”

“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孔德绍从窦建德的眼睛似乎看出什么,却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本正经地拱手央求。

“爱卿也知郑已被唐所累,国势渐蹙,兵力日衰,难与我大夏相争。”窦建德思忖着说,“既然如此,朕何不乘虚而入,一举拿下东都?”

“皇上圣明!”孔德绍见窦建德与自己不谋而合甚是欢喜,面带微笑道,“微臣以为此计甚妙,可一举而灭两国。皇上亲率大军援郑,唐军获知必退去。待唐军入长安后,皇上再发兵攻东都,平定郑国,然后皇上合两国之兵乘唐军疲惫之际,向西长驱直入。如此,关中可得,唐国可得也。”

“爱卿所言,正合朕意。”窦建德抚掌笑道,“好,朕意已决,明日朝议时下旨以诏告众臣。”

“皇上英明神武,必能一统天下,成帝王霸业,且千秋万代。”孔德绍信心满满地说,“此乃臣等之幸,天下苍生之福也。”

窦建德听孔德绍这么一奉承,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起来。孔德绍陪着皇上笑了回,然后就起身告退了。

第二天早朝时,窦建德正襟危坐于皇位,用威严的目光逐一扫视了阶下群臣一圈,然后用不可辩驳的语气宣布自己的决定。众臣听说皇上要率十万大军援救东都,人人脸上都流露出异常惊讶的神色。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预料到了窦建德会出兵救王世充,但万万没想到会御驾亲征,而且兵马十万。这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使得他们都一个个瞪大眼睛注视着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对大臣裴矩来说,他脸上的神情不仅是惊诧,更多的是愤懑与迷惑不解。他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么不惜血本救援自己的仇敌,为什么要不顾强大的唐国的报复而与郑结盟。他两眼疑惑地凝视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大声劝阻道:“不可,皇上,您切不可引军救郑。您若这样做,大夏会因得罪唐国而引来灭顶之灾啊。皇上,臣冒死请求您放弃这个错误的决定。”

“大胆,竟敢说朕的决定有误。”窦建德脸色一沉,怒道,“忤逆国君,按律当斩,然朕念你一片忠心,且有功于大夏,故而不治你罪。”

“谢皇上不杀之恩。”裴矩看见窦建德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好伏地谢罪。

曹旦也认为窦建德这样做不够妥当,却也因惧于至高无上的皇权而不敢再提反对意见。于是,殿内突然一片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群臣们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发一言。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保持一种淡然处之的姿态,那些将领心里倒是特得意特高兴,不过面部神色依然平淡。

窦建德抬眼扫视了下立在两旁的文武百官,见他们再无异议,面色忽地缓和了许多,居然露出丝淡淡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谋士凌敬出计道:“皇上,今唐以重兵围攻东都,其它地方防守相对薄弱。此时,皇上若能遣大军渡过黄河,必可轻取怀州、河阳,然后再以重兵把守两地,而大军继续前进,逾过太行山,攻入上党,向附近的州郡传达檄文,招抚他们纳城归顺大夏,之后大军再进攻壶口、蒲津,收取河东之地。这样做,有三方面的好处:一是乘虚而入,可轻取诸地而我军不会有多大的损失;二是可以开疆拓土,扩充大夏的领土和人口,使大夏更加强大;三是可以此来震慑唐国,迫使李世民不得不撤出东都,这样郑国之危急就自然而然地解除掉。此乃上策,请皇上采纳。”

“皇上,凌大人之计乃是万全之策,既可使我大夏乘机开疆拓土,增强国力,又可解东都之围。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裴矩连忙进谏。

“是呀,皇上,臣等也以为此计可行。”接着,崔君肃、何稠、曹旦等人也相继出列,拱手向皇上进言。

窦建德听凌敬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就微蹙着两道又粗又黑的短眉沉思了起来。一旁的孔德绍见皇上如此这般,猜到他被凌敬的计策打动了心,有些犹豫不决。说心里话,他也认为凌敬的提议不失为一道良策,可因出于对凌敬的忌恨,不想劝窦建德接受此计。不过,他也不想公然反对凌敬,以免让同僚认为自己公报私仇。于是,他只那么眼含微笑地凝望着举棋不定的窦建德,眼神有些异样。

“皇上,臣以为不可渡河入怀州等地,当引军直入东都,以助郑主解东都之围。”将军张清特昂首阔步走出班列,两拳一抱谏道,“且皇上素以侠义闻于天下,今郑主有难,皇上岂能见死不救?如若皇上听信凌大人所言,只顾兴兵攻城掠地而不引军前往东都救郑主,势必为天下所耻笑。”

“张将军说的对。”将军范愿接着说,“我等愿舍身忘生追随皇上,皆因皇上为人仗义,心怀仁厚。今郑主身陷困境,且遣大臣亲自前来苦苦相求,皇上岂能置之不顾呢?若真如此,岂不寒了天下义士之心!臣以为,皇上欲以义气服天下众人之心,当引兵前往东都救郑主。”

“侠义乃是小节,为君者当以社稷为重。”凌敬振振有词地答道,“今举兵取怀州、河阳,收河东之地,以开疆拓土壮大军力,使我大夏国势强盛,雄霸天下。此乃皇上之大业也。皇上乃一国之主,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岂能因小义而失天下呢?臣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仁义乃朕立身之本,岂是小事?”窦建德是个非常重江湖义气之人,听凌敬这么一说,不禁怒道,“朕有今日皆由仁义而得,岂可背信弃义?”

“皇上真乃天下仁义之主。”张清特高声赞了句,随即又说,“且我军刚刚击败孟海公、徐圆朗,士气正盛,此时若出兵东都,一定能大胜李世民。一旦击败唐军,我军便可乘势攻取河东之地,直入长安。如此,皇上不仅保全了侠义之名,而且也可平定唐国。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张将军言之有理。”孔德绍看出窦建德有救王世充之意,便附和张清特,“今诸位将军都以为当救东都为宜,皇上你何不遵从他们的意愿?”

“嗯,孔爱卿说的是。”窦建德考虑了半天,然后点头道,“今众将求战心切,且我军士气正盛,正是对唐用兵之时。”

“皇上,我军可出战,然不可前往东都与李世民交战。”凌敬伏地进谏道,“李世民极善用兵,且手下兵精将猛,我军实难取胜。”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范愿怒目瞪了眼凌敬,不屑地说,“哼,凌大人乃一介书生,哪懂军中之事,休得胡言!”

“是呀,皇上,凌大人只是个弄笔书生,哪懂得打仗之事?”殷秋、石瓒等将领随声说,“若听他那席迂腐之言,不仅会使皇上失去讨伐唐国的机会,也会使皇上失大义于天下也。请皇上勿听凌大人之言,立即下旨发兵东都。”

“众爱卿言之有理,朕当出兵东都。”窦建德终于作出了决定,说完又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凌敬,责备道,“凌敬,你险些使朕失信于天下。”

“皇上,臣之计实为上策呀。”凌敬顿首道,“若不听良言,失此机会,当后悔莫及。正所谓天欲予而不取,反遭其咎;天不予而强取,必不得手。今皇上逆天意而强行引军东都,必遭失利,恐将危及社稷存亡。皇上,臣心如刀割,悲不自胜。”说罢,竟伏地嚎啕痛哭不已。

“放肆,竟敢诅咒朕,诅咒大夏。”窦建德怒不可遏,手指头匍匐于地的臣子厉声道,“来人,把凌敬给朕拉出去斩了。”

凌敬听说皇上要处死他,便从地上站了起来,面无惧色地瞅着怒气冲冲的窦建德,一字一顿地说:“臣死不足惜,只恨自己不能说服皇上,不能挽救我大夏于即倒。武者死于战,文者死于谏,臣死得其所,了无遗憾。皇上,请赐臣一死。”

众同僚见凌敬如此忠诚无畏,不免对他肃然起敬。接着,刘斌、曹旦、崔君肃等人纷纷跪地替凌敬求情,请求皇上饶他为死。

窦建德见凌敬如此耿直,也有怜惜之意。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想起了因自己听信谗言而错杀了大将王伏宝和纳言宋正本,心中顿生愧悔之意。他不想再错杀敢于直谏的忠臣,不想再平添一份愧疚与罪责。于是,他心里很快就打消了处死凌敬的念头,只是出于一国之君的威严,不肯当即放过他。

这时,孔德绍一眼瞧出了窦建德的心思,便做起了顺水人情,默然稍许趋步上前替凌敬求道:“皇上,凌大人出言不逊,实有冒犯之罪,然也是出于对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罪不该死。臣请皇上开恩,饶凌大人于不死。”

窦建德也知孔德绍与凌敬二人之间有矛盾,以为是孔德绍小肚鸡肠,忌妒凌敬之才,今见他亲口为凌敬求情,方知自己错怪了孔德绍,便越发对他敬重了。他想不为凌敬,也得给孔德绍这个面子,让周围的人改变对他的看法,这也有助于群臣之间的团结。于是,他目光冷峻地盯着凌敬说:“凌敬,你出言不逊,忤逆犯上,本当处死,然因众爱卿苦苦相求,朕不好驳他们的颜面,故饶你不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决定免你官职,投入牢狱受罚。”说完又对着持刀立在一旁的侍卫喝道,“来人,将犯人凌敬押进监牢,无朕之令,不得出狱。”

话音刚落,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就走上前,一把将文质彬彬的凌敬拖出了大殿。

窦建德两眼出神地看着凌敬被侍卫夹着胳膊拖向殿外,心里头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有些不是滋味。待他回过神儿,就对众臣大声下旨道:“众爱卿,朕以为发兵东都援救王世充,实乃上上策。故朕决定三日后起兵,望各位将领召集本部,整装待发。”

“是,皇上。”张清特等将满心欢喜,拱手高声答道,“臣等马上回营,整顿军马,三日后随同皇上出征。”

窦建德见事情已处理妥当,没什么可再说的了,便起身退朝。众臣也随之纷纷转身,朝殿门外缓步走过去。

魏处绘一出了宫,就迈开大步顺着条洒落阳光的石径,朝不远处的驿馆走去,他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王琬、桓法嗣和长孙安世,好让他们高兴高兴。真的,当王琬他们听说窦建德答应出兵救郑,欣喜若狂,相互抱在一起大呼小叫,然后他们在魏处绘的带领下进宫面谢夏主。

当晚,桓法嗣三人于驿馆内设筵,宴请魏处绘、张清特、范愿、殷秋、石瓒等人,以答谢他们鼎力相助。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甚是融乐,直到人人酩酊大醉,方尽兴而去。

第二天,桓法嗣随同夏国大臣李大师一道出了金城宫,快马加鞭地朝东都飞驰而去,以向王世充回复窦建德增援一事。而王琬和长孙安世仍旧留在夏国,他们准备与夏军一道沿途作战,夺取大唐属地。当然,他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督促夏军向东都快速挺进,以解燃眉之急。

窦建德是个讲信用的人,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绝不会收回。三天后的一个上午,窦建德身披金盔金甲,坐天子銮驾,率十万大军出河间,一路浩浩荡荡地向滑州进发。与此同时,大将军张清特率五万水军渡黄河向洛口方向进军。但见水流湍急的河面上千帆竞发,景象蔚为壮观。

十余天后,窦建德引军来到了滑州,郑国行台仆射韩洪亲自出城迎接夏军入城。部队休整了几天后,窦建德又率领他们日夜兼程,倍道而行,赶赴管州。数日之后,夏军便抵达了管州城下。

管州刺史郭士安闻说窦建德十几万大军将管州城包围,大惊,当晚就召集手下商议御敌之策。众将讨论了一番后,决定趁夏军立足未稳之际出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当晚三更时分,郭士安率城内所有守军出城偷袭夏军。孰料窦建德早已算计到了郭士安会伺机劫营,因而做了精心的布置,将计就计把唐军引入伏击圈,将郭士安的两万兵马全歼了,刺史郭士安也被夏军大将石瓒所杀。天亮时分,窦建德令军攻城。由于城中守军不足三千,且皆为老弱病残,根本就没多大战斗力。因此,夏军不到一个时辰就拿下了管州。

攻取管州之后,夏军士气大振,乘胜追击,一连攻占了荥阳、阳翟等县。紧接着夏军水陆并进,用船运粮,向西逆流而上。徐州行台王世辩得知夏军已到,便遣手下大将郭士衡率数千人马与窦建德会合,在成皋东原安营扎寨,并在板渚修筑宫室。如此一来,郑、夏两军遥相呼应,互为犄角,对唐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到这时唐军围攻洛阳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尽管李世民率军曾多次攻城,却因城池坚固,守军顽强抵抗,始终未能破城。唐军非但没有攻下守御森严的洛阳城,而且还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伤亡。面对这种情况,唐军将士们不免感到沮丧与失望,甚至有些人产生了厌战情绪,想打道回府。

真是屋漏偏逢连绵雨!偏偏在这个艰难的时候,窦建德率大军沿途攻取了管州、荥阳等地,直入虎牢,威胁唐军的背侧。唐兵闻说夏军已驻扎在成皋,心里不禁有些惶恐不安,因为他们清楚一旦郑、夏两军出击,唐军必定腹背受敌,难免一场惨败。于是,军中人心惶惶,军心有所动摇。

其实,此时不仅士兵如此恐慌,就连一些将领对继续围攻东都也缺乏足够的信心。他们担心自己的部队难以抵挡郑、夏两军联手进攻,从而遭受更大的损失,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基于此,他们纷纷前往秦王帐中向他请求班师。李世民看见那些被窦建德吓破了胆的将军,脸上尽是冷笑,心里满是怒火。他想冲着他们发火,怒斥他们一顿。然而,为了同心协力共破强敌这一目标,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只是阴沉着脸,低头不语。

众将见李世民面色如此难看,吓得都不敢再往下说了。他们彼此对视了眼,接着又把目光齐刷刷地对准坐在帅位上的秦王,一声不吭。于是,帐内陷入到一阵沉寂之中,气氛有些异样,甚至透出几丝紧张。

李世民看见大家一时间都不说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过火,使得众将都不敢畅所欲言,各抒己见。怎么能堵塞言路呢?这可不是我惯有的作风啊!这么一想,他就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脸上绽出丝淡淡的笑,用变得温和的目光逐一扫过诸将的面部。他看见大家神情有些不自在,便兀自哈哈一笑,自我检讨道:“各位将军,方才本王把话说重了些,让你们噤若寒蝉。这是本王的过错,请你们原谅。”

众将听秦王这么一说,那张绷紧的面孔一下子活泛了许多,并露出丝轻快的笑意,只是依然不肯说话,两眼望着秦王,若有所待。

李世民见大家仍旧保持沉默,就面含微笑地接着说:“在座诸位也了解本王,知道本王喜欢你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也乐意采纳正确的意见和建议。今大敌当前,你们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

此言一出,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众将敞开喉咙,大胆发表自己的意见。他们中大部分人支持秦王不撤兵的主张,只有少数人依然坚持趁窦建德大军尚未达到东都之前退守新安。刘弘基就是其中的代表,沉思了半晌方起身向李世民拱手进言道:

“秦王,今洛阳城池坚固,守备甚严,我军实难攻克,且窦建德又引近二十万大军前来增援王世充,此时我军若不撤出东都,恐腹背受敌。”

“刘将军言之有理。”殷开山赞成道,“今我军围城已有月余,前后强攻了数次,然非但未能建丝毫之功,反倒损失了两万余人马。更重要的是现在将士疲惫不堪,士气低落,斗志萎靡。以如此之师,何以抗击郑、夏三十万大军的夹击呢?请秦王三思呀!”

“二位将军之言也属事实,我军的确未能一鼓作气攻取东都,致使将士疲惫思归,士气不振。”李世民心平气和地答道,“然本王率十万大军前来征讨王世充,自当不畏艰险将他彻底铲除,一劳而永逸。今东都虽未攻下,然其外围的怀州、回洛、洛口、伊阙和轩辕等地已被我军占据,同时洧州张公谨、尉州时德睿、显州田瓒等纷纷以所辖州县归顺我大唐。如此一来,洛阳已成孤城,其势不能持久,迟早必为我军所破。”

“秦王所言甚是。”杜如晦支持李世民的主张,语气肯定地说,“东都已被我军围困了这么长时间,其城内粮草将尽,等到人无粮可食,马无草可喂之时,城内守军必自乱。如此,我等可唾手而得。眼看就要攻取东都,我等岂可放弃洛阳而班师回朝呢?此实为不智之举!”

“杜大人这话倒是说得轻巧。”刘弘基不无嘲讽地冷笑道,“不错,我军粮草充足,可与王世充相持下去,最终可迫使他断粮而降。可问题是,现今窦建德已率大军前来救援东都,今已屯兵于成皋,不出所料,数日之后,夏军当挥师东都,到时王世充见援军到,必会开城出战。如此,我军将腹背受敌,陷于危境之中,到时欲攻又攻不进,想撤又撤不走,那该如何是好?杜大人,你难道就没想到过这种极其不利的局面?”

“在下虽不才,可也明白腹背受敌的后果。若我军真如将军所料想的那样,的确将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杜如晦举重若轻地答道。

“既然如此,杜大人为何还要说东都唾手可得呢?”殷开山不解似的问,“难不成杜大人是在故意糊弄我等,还是有什么破敌妙计?”

“在下岂敢糊弄各位将军?”杜如晦呵呵一笑,随即又把脸转向李世民,接着说句,“在下更不敢糊弄秦王,否则到时兵败城下,岂不死罪!”

“克明,听你这么一说,肯定是胸有破敌之妙计了。”李世民眼里不由闪出兴奋的光亮,欣喜地问道,“是何妙计,请说吧?”

“秦王,今东都已被我军围困了近两个月,王世充已然成了瓮中之鳖,亡无时日。”沉吟会儿,杜如晦胸有成竹地对众将说,“此时窦建德引兵前来援救东都,看似情形很险恶,实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军可乘此良机一举而歼灭夏军,除掉窦建德。窦建德一灭亡,那困在洛阳城中的王世充也就只有出城纳降的分了。如此,秦王便可一战而擒二主,灭两国,岂非好事!故而,在座诸位将军不必为窦建德前来而忧心不安。”

“杜大人言之有理。”屈突通沉思着说,“窦建德远在河间,我军前去讨伐,自当颇费一番周折。今窦建德主动率军前来,的确是件令人意想不到的好事。只是夏军人马众多,且兵精将猛,骁勇善战,更有郑军相协,我军恐怕很难打赢他们。”

“今我军连战数日,将士疲惫不堪,士气低落。而窦建德挟大胜之势而来,锐不可当,更有东都之兵相夹击,我军实在是难以取胜。”刘弘基坚持自己的主张,不屈不挠地劝李世民道,“秦王,在下以为当撤军退守新安,以便等待时机再取东都。”

“刘将军说的对。”殷开山谏道,“秦王,我军人马疲顿,极需休整。今夏军兵锋正盛,不如暂避其锋芒,退守新安,以养精蓄锐。”

“如此较为稳妥。”屈突通颔首说道,“若我军退守新安,可一面养精蓄锐,一面等待时机。待夏军锐气尽失,秦王再发兵击之,必能大胜。”

“屈突将军此言差矣。”杜如晦面含微笑地说,“若真如将军所言,非但不能击败窦建德,反倒会被郑、夏两军所败。这道理很浅显,我军一旦撤出东都,王世充一定会乘机追击,接着窦建德也会引兵前来。两军夹击我军,岂能不败?”

“杜大人说的是。”李世勣点头赞同道,“今王世充已被我军死死围住,不得出城,眼看军中粮草将尽,不日便要被秦王所擒。此乃破东都灭郑国的最佳时机,怎么可以撤兵呢?倘若此时撤走东都,那不仅令王世充死而复生,也会让窦建德乘机袭击。郑、夏两军有兵马三十多万,我区区八万将士如何抵挡得住。若我军被敌军击败,他们就会顺势长驱直入,如此长安危矣。”

“懋功之言振聋发聩,令人猛醒。”李世民感叹了句,接着又目光威严地扫了下刘弘基、殷开山等人,沉声说道,“你等皆是大唐开国功臣,又身经百战,理当明了当前形势。可惜,你们竟然还不如懋功看得远,看得透彻。大敌当前,你等只知退却,不知勇往直前,实令本王失望。”

“在下愚钝,请秦王恕罪。”刘弘基等人被李世民这么一批,不禁面露羞愧之色,赶忙揖礼请罪。

“本王也知你等出自一片忠心,故而不加责罚。”李世民用宽恕的口吻说了声,默然片刻又望着诸将,语气坚定地说,“今我军围攻东都已近两月,成功在即,切不可半途而废。众将听令,东都不破,决不回军,敢言班师者斩!”说时目光变得十分威严,透出几分杀气。

这话如同一声闷雷,把刘弘基、殷开山等主张撤军的将领镇住了。他们知道李世民向来是说到做到,到时可不会因为自己的功劳而网开一面,因此不敢再劝李世民撤军了,而是一个接一个地表示遵从秦王的命令。李世民看见刘弘基等人终于肯服从自己,心里也舒服了些,脸色随之缓和下来,接着又拿好话安抚了番面前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有功之臣,以便借此消除他们之间因分歧而产生的隔阂与不快。

刘弘基、殷开山等将领听过李世民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后越发对秦王心悦诚服,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过了会儿,刘弘基便向李世民问计:“秦王,今窦建德屯兵成皋,其目的就是想与城内的郑军互为犄角,到时对我军进行夹击,那我军该如何应对?”

“将军不必忧虑,本王已有妙计可破窦建德。”李世民成竹在胸地答道,“今王世充在洛阳,窦建德在成皋,本王决定分兵而击。”

“如何分兵而击?”屈突通连忙问道,“在下愚钝,请秦王明示。”

李世民脱口而出:“本王的计策是,将我军兵马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包围东都,另一队快速前往成皋,占据虎牢关,扼住夏军向东都进发。”

“秦王之计甚妙。”杜如晦点头称赞道,“如此一来,我军就可将郑、夏两军分隔开,从而使他们不能夹击我军,同时又可各个击破。”

“此计虽好,然我军兵力有限,一旦分成两部分,不就更弱了吗?”屈突通不无担忧地说,“在下担心到时既破不了窦建德,又攻不下王世充,反倒被他们两军合围,我军就危险了。”

说完,屈突通不由微蹙着两道长长的眉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兵法云:兵不在多,在于用兵之道也。”李世民不以为然地说,“从古至今,以弱胜强的战例不少,如长勺之战便是。故而,只要我等能想出妙计良策,就一定能打败窦建德,攻取东都。”

“秦王言之有理。”李世勣拱手道,“兵不在多,在于计谋也。在下以为,秦王的分兵之计极妙,定能先灭窦建德,后败王世充。”

殷开山迟疑地问:“在下也认为秦王之计甚好,只是窦建德有近二十万大军扎寨于成皋,且来势汹汹,我军如何能敌得过他们?”

“将军勿忧。”杜如晦微微一笑,口气轻松而自信地说,“夏军兵马虽众多,然因新近击败孟海公,收服徐圆朗,将领骄傲而士卒疲顿。且远道而来,粮草难以补给,不可长久。故而,我军只须占据虎牢关,扼住夏军通往东都的咽喉之道,然后出奇制胜,必能大败窦建德。”

“克明所言极是。”李世民赞同道,“虎牢关乃咽喉之地,历来为兵家所争。我军若能占据虎牢关,便可将夏军阻于成皋。倘若窦建德敢冒险前来决战,我军便可轻而易举击败他。如果他畏畏缩缩,不敢引兵与我军交战,那么城内郑军便会因迟迟得不到援救而自乱,到时王世充可擒也。城破之后,我军兵力增强,士气倍增,乘胜追击夏军,便犹如破竹。如此,窦建德也可俘获。一战而擒二主,灭二国,可谓千载之良机,岂可错失?”

“秦王说的是,此乃天赐良机,切不可错失!”李世勣认同道,“今窦建德屯兵成皋,秦王当即刻遣军火速赶往虎牢,好在夏军之前占据虎牢关。”

“秦王,事不宜迟,当立即发兵虎牢。”杜如晦催促道,“今夏军新到,当得休整几日,我军正好趁此机会占据虎牢关。虎牢关地势险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若得它,便可阻窦建德十几万军马于成皋。反之若这一关要为夏军所占,窦建德便可顺势直入东都。两敌合力,军势必然强大。如此,我军不知何时方能取东都,平定王世充。故而,为今之计当速遣军奔赴虎牢,占据关要。事急矣,请秦王快做决断。”

“克明所言甚是。”李世民提高声音说,“正如当初李靖将军所言,欲克郑、夏两军必取虎牢关。今克明、懋功也都这么认为,这就说明此计无误。好,既然如此,本王决定立即发兵虎牢。”

“秦王,那您打算派哪位将军前往虎牢?”屈突通很想立此大功,于是连忙开口问李世民。

“此事非同一般,它直接关系到东征的成败,关系到平定天下成功与否。”李世民郑重其事地答道,“正因事关重大,自当由本王亲自率军前往。”

“窦建德乃一耕夫,胸无笔墨,不知兵法,岂用烦劳秦王亲自前往?”屈突通争道,“若秦王信得过我屈突通,老夫愿代秦王引兵前往虎牢。”

“屈突将军智勇双全,天下名将,本王怎能信不过?”李世民眼含微笑地望着屈突通说,“然东都干系甚大,当有老将军你亲自压阵。”

“秦王,在下愿率军星夜前往,一定替您把虎牢关夺下。”屈突通坚持道,“在下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取得虎牢关,任由秦王处治。请秦王应充!”

“屈突将军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取下虎牢关当不在话下。”杜如晦笑呵呵地说,“然秦王不想劳累老将军,就请老将军领秦王这片好意吧。”

“克明说的对。”李世民连忙说道,“屈突将军年事已高,又随本王征战多日,该是相当疲累了。将军不用多言,这事就这么定了。”

“秦王……”屈突通欲言又止,忽然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恳求也无法改变李世民的决定,也就不想再坚持向秦王请战了。

突然,帐内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过了两分钟之后,李世民从沉思默然中回过神来,抬眼扫了圈面前的将佐,然后开口下达指令:“诸位将军,本王决定亲率一万精锐骑兵星夜赶往虎牢,东都将由齐王和屈突将军引兵继续围困。望各位齐心协力,替本王牢牢围住王世充。”

“遵命!”众将皆站在秦王跟前,拱手齐声回答,声音洪亮而坚定,接着他们便纷纷离开了李世民的营帐,回各自的营寨去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西天凝着层玫瑰色的云彩,一片绚烂多姿。落日斜晖静静地映照在广袤的大地上,映照在洛阳城下的唐营中。此时,唐军并有因夜幕降临而有所松懈,反倒是越发忙碌起来。秦叔宝、程知节、李世勣等将领在各营中挑选精兵,并将他们聚集到秦王营帐前听候调遣。

没过多久,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夜空中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星光,一弯如钩的月儿斜斜地挂在湛蓝的东方。出发的时间到了,李世民便命令部队人衔枚马勒口悄悄地出了营,然后沿着条小道向邙山方向奔去。由于唐兵没有举火把,也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因此他们的行动并没有被城内的守军察觉。很快,他们就顺利地翻过了邙山,朝虎牢方向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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