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一晚都顶着严寒守候在城楼之上,听见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响起马蹄声时,胸口处不由扑通通一阵乱跳。此刻他好激动,好兴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计策见效了。果然,不一会儿那些汉东兵纷纷跑向东门,扯着喉咙向唐军请降。李建成听了,欣喜得直跑出城楼,当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回应来降的汉东军,随后又命人打开城门。这时,李元吉眼珠子一转,劝起太子哥哥来了,说这些人恐怕是刘黑闼派来诈降的。紧接着,李艺也在一旁附和齐王。李建成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很肯定地说这些人是因自己的招降政策好而特意逃来归顺大唐,故而不听李元吉、李艺的劝谏,执意令人开门迎着投诚者。不到两分钟,城门吱地一声就敞开了。那些前来归降者见状,喜得手舞足蹈,一边高呼一边撒腿向城内跑进去。
刘黑闼得知自己的人马逃往昌乐城,不由勃然大怒,披甲提刀跑出营帐。来到营门前,他正好碰到刘十善押着十余名叛逃者迎面走过来。他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挥刀就朝这群可恶的家伙劈过去。一眨眼,十几颗血淋淋的脑袋就咚咚咚地滚落在地上,鲜血淌了一地。刘黑闼狠狠地瞪了眼倒在雪地上的尸首,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声,满脸的不屑与恼怒,接着又随手从地面拎起颗面目可怕滳着紫血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警告手下士卒,谁敢再背叛他就如同此人下场。说着,他一使劲将那颗脑袋重重地扔在士卒们跟前,同时目光如刀般射向他们,神情十分凶恶和坚定。
刘黑闼原想以此举震慑手下人马,谁知适得其反,那些身陷绝望中的士兵们见汉东王如此残酷无情,产生了股强烈的逆反心理。沉默了好半天,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一个个大吼大叫着往营门冲过去。由于人多势众,很快营门就被冲破了,士兵们像潮水一样冲出营寨。刘黑闼见状,气急败坏,立即命曹湛、刘十善等将率兵截杀。一时间,军营内一片混乱,他们狗咬狗地厮杀起来,直到天亮,营内才渐渐地平静下来。这一骚乱直接导致刘黑闼连死带逃损失了万余兵马,大伤了元气。对此,刘黑闼是恼怒万分,像个疯子似的破口大骂那些叛徒。
大骂一阵后,刘黑闼便慢慢地冷静下来。他心里十分清楚军中已是人心惶惶,军心完全涣散,若再在这儿呆下去,那将会有更多的士卒跑向昌乐城,成了李建成的新部下。为了保住自己手下这三万人马,刘黑闼考虑了大半天,最后不得不作出撤走的决定。范愿、董康买、刘十善等人听说汉东王决定暂回毛州,心情也莫名其妙地轻快了许多,对着漫天飞雪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出了汉东王的营帐,回各自军中准备撤离之事。
就在汉东军忙着做撤离工作时,昌乐城内李建成正命令各部做好作战准备。按魏征所预料,今晚刘黑闼当引兵出营逃往毛州。李建成也认为这种可能性极大,理由是汉东军已断粮且军心涣散,不管谁领兵打仗,遇到这种极其不利的情况,最好的选择就是趁早撤军,以免全军覆没。刘黑闼是个善于随机应变的沙场老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会趁唐军尚未觉察之前率军离开昌乐。应该说,这事是十拿九稳。不过,为稳妥起见,李建成还是决定派遣谢叔方引数骑出城刺探敌情。天黑之后,谢叔方便带领自己手下八名很机灵的骑兵出了城,偷偷向汉东军营靠近。
刘黑闼为人狡诈,计算到李建成肯定会趁自己撤兵之际遣军追击,所以决定深更半夜拔营起兵偷偷溜走。为了不让城中的唐军觉察,他命军集合之后将火把统统熄灭,同时把马口勒紧,不让它们发出嘶叫声,以便惊动唐军,引起他们的警觉。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坐在帐内,一边心神宁静地跟范愿、董康买他们闲聊,一边静静地等待着子时的到来。此时营外显得相当平静,没有任何兵马的动静,只有呼呼的风雪声。
三更一到,汉东军营上空突然闪出火光,接着就响起了嘈杂声。十分钟过后,两队人马便从东、北两道营门奔了出来,向右一转弯,所有兵马都沿着那条通往毛州的大道疾驰而去。这一切,被埋伏在暗自的冯立他们逮了个正着,满心欢喜地跳上马,引兵往城内飞奔而去。
李建成听说刘黑闼起兵往毛州逃窜,立马率大军出城追击。风雪很大,刮得人都快睁不开眼,可唐军依然尽量克服困难,以最快的速度行军。然而,令李建成没有料到的是,刘黑闼的部队比自己跑得还要快,因此出了魏州他们也还没追上汉东军。
这时,已是晌午时分,人马皆已疲顿,需要作短暂的休息。可为了尽早追上汉东军,李建成一改往日关心手下将士的作派,硬起心肠催促他们继续顶着渐渐减弱的风雪快速行军。唐军将士虽浑身疲惫不堪,但他们具有坚忍不拔的意志,一个个咬着牙坚持着,在太子殿下的率领下,沿着条积雪很深的山间小道艰难跋涉。翻过几座白皑皑的大山后,他们终于达到了平地。将士们来不及喘口气,又快马加鞭地朝馆陶奔去。
经过一夜的疾行军,李建成终于率军抵达了馆陶,追上了一路奔逃的汉东军。刘黑闼发现唐军追上自己时,正好到达了永济河边。他想立马引军过河,可放眼一望,河上没有桥,无法过河。于是,他只能命军列阵河边迎战李建成,同时又令两千士卒紧急修建简易浮桥,以便大军过河。
唐军追到永济河岸时,已是疲惫至极,根本无法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去。为此,李建成听取了李艺的建议,只令军布阵而不立即进攻。刘黑闼见唐军兵马众多,也不敢贸然出战,仅命部队严阵以待。于是,两军便对峙于河岸边,互不进攻。这种相持的局面,对李建成和刘黑闼来说都是需要的,李建成需要借这段宝贵的时间让部下将士得到休息,而刘黑闼也希望利用这个空隙让士兵把桥修成,好让军队过河。
不过,这种对峙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两个时辰过后,李建成见将士们吃饱喝足,精力恢复了许多,完全可以战斗了。于是,他翻身上马,长枪一挥,高声喝令部队出发。唐军将士得令,一个个抖擞精神,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敌阵冲过去。一时间,风雪中人影飞动,喊杀声雷鸣般响动。
这时,刘黑闼正身披鎏金甲,手握大刀,勒马立在阵前,听到阵阵马蹄声,就知道李建成率军前来挑战。为此,他的心脏不由猛地跳了下,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不过,他毕竟是员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不论面对怎样的情形,都能从容应付。正因如此,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容不迫地指挥部下人马应战。他自己领军居中,命范愿、刘十善打左路,董康买、曹湛打右路。众将得令,纷纷策马出阵,准备迎接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
不一会儿,李建成率军来到了敌阵前,一瞅见刘黑闼,举枪就指着他大骂反贼,傲气十足地劝他快快下马受降,好免去一死。刘黑闼见到大唐太子,摆出副傲慢无礼的姿态,先是哈哈一阵大笑,接着就放声大骂李渊父子大逆不道窃取隋室江山。李建成听罢,大怒,举枪欲战刘黑闼。
就在这时,一旁的冯立冲着刘黑闼大喝一声狂徒休得无礼,拍马舞矛直奔过去。刘黑闼见状,转眼环顾下左右,大声喝问句谁敢取下此贼首级。话音未落,但见一员面黑须红形容丑陋的突厥兵应声而出,他向汉东王一拱手,策马挥鞭直奔冯立。
冯立见是突厥人,心气更高,二话不说,举矛就往对方头部直刺过去。那突厥兵也非等闲之辈,瞧见空中那把飞来的长矛,举起钢鞭就迎了上去。只听当地一声脆响,头顶上空迸射出一串耀眼的火花。两马相错,战将起来。斗过百余回合,也不分高下。冯立知对手武功了得,且膂力过人,硬拼恐难取胜,当得智取。这么一想,他便故意卖个破绽,引对方上勾。那突厥兵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压根儿就没看出这是诱杀之计,见对手露出道大破绽,喜得挥鞭猛力劈过去。冯立早有准备,瞧见那条闪着白光的钢鞭飞过来,迅疾往左一闪,旋即举矛朝对方胸口直刺过去。但听啊地一声惨叫,那突厥兵就一歪身轰地一声坠马落地,鲜血直往胸口喷出来。冯立见突厥兵已死,大喜,挥矛哈哈大笑着向汉东军挑战。
曹湛见冯立如此张狂,气得血直往头顶涌,两眼瞪得牛大,呀地大叫一声,跃马挺枪朝冯立直奔过去。冯立虚眼瞥了下前来挑战的对手,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曹湛像被对方的轻蔑激怒了,仰面怒吼一声,举枪就刺。冯立冷冷一笑,挥矛迎了上去。两马相交,大战起来。冯立武功盖世,但见手中那条蛇形长矛舞得呼呼生风,犹如蛟龙倒海,异常生猛有力。曹湛武艺也非同一般,然比起冯立来还是稍逊一筹,斗过二百回合,便渐渐招架不住了。冯立见对手枪法有些散乱,慢慢露出破绽,窃喜不已,想寻机一矛将他刺落马下。
可惜的是,还没等冯立找到刺杀曹湛的机会,刘十善拍马赶来援救。曹湛看见刘十善前来帮助自己,一下子就重新振作起来,使劲挥舞着手中那条银枪,与刘十善一道战冯立。冯立虽勇,却也难敌两员猛将。战过百余回合,他渐感力不从心,欲趁机抽身,却被刘十善两人死死缠住。好在这时,谢叔方纵马挺枪飞了过来。曹湛瞧见谢叔方,赶忙拨转马头,举枪迎了上去。冯立单挑刘十善,自然不落下风。
阵前四将捉对厮杀,两军将士齐声呐喊助威,战鼓雷鸣,气氛十分热烈而又紧张。
李建成一边观战,一边思索着出击的最佳时机。当他看到刘黑闼手下两员大将被冯立、谢叔方敌住,且渐处下风,又见自己部下人马士气正盛,人人摩拳擦掌,欲奋勇杀敌,因此便认为冲阵破敌的时机成熟了。于是,他忽然举起长枪,冲着将士们大喊一声杀呀。唐军得令,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入敌阵,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奋勇杀敌。一时间,飘舞着雪花的天空下刀枪闪动,杀声震天,惨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两军混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汉东军人马虽少,却个个骁勇善战,他们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努力抵挡唐军一波又一波的猛烈进攻。李建成没料到汉东兵会如此顽强抵抗自己,不免有些吃惊。不过,他对自己最终能够击败这股劲敌充满了信心,正因如此,眼见自己的部队受到猛烈的反击依然镇定自若,清瘦的面庞上不露一丝惊惶之色。默然会儿,他不顾魏征劝阻,跃马挺枪冲入阵中。唐军将士见太子殿下亲自上阵杀敌,士气一下子就高涨了百倍,人人奋不顾身地冲阵杀敌。唐军气势如虹,兵马又多,大杀一阵之后就慢慢占据了上风。
刘黑闼见自己人马落入下风,心里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他心里十分清楚凭自己的实力是打不过李建成,却仍旧大声命令部下拼命抵抗,因为他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好让搭桥的士兵把浮桥建成,这样便可以引兵过永济河,继续逃跑了。汉东将士也明白这个道理,因而拼死抵挡唐军,为自己争取活命的退路。然而,实力不如人,硬撑了段时间,他们实在挡不住唐军的犀利进攻,只得且战且退,慢慢向河边靠近。
唐兵看见汉东军步步后退,斗志越发旺盛,他们一个个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努力追杀敌人。刘黑闼见状,立即命大将董康买、曹湛断后,自己带领范愿、刘十善等人往桥头直奔而去。曹湛、董康买二人对汉东王忠心耿耿,皆愿为他拼死一战,因此得到刘黑闼的命令后,便率部下人马与唐军决一死战。由于汉东军的顽强阻击,唐军长时间被阻在永济河岸,无法及时追击刘黑闼。为此,刘黑闼等人顺利地达到了河边。
也该是刘黑闼命不当绝于此地,他一到永济河岸边,那座浮桥就搭建好了。于是,他便立马领着范愿、刘十善等随从过桥,逃往西岸。汉东兵听说汉东王已经过河了,一下子就失去了斗志,纷纷掉转头朝桥头奔去。董康买,曹湛两将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末了只好跟着众人一齐奔逃。
李建成见敌军乱了阵脚,大喜,命军奋力追杀。于是,李艺、薛万彻、刘弘基等将领引兵往后掩杀,直杀得汉东兵哭爹叫娘,四处乱窜。很快唐军就从三面把汉东军包围了起来,一边奋勇杀敌,一边高声劝降。那些汉东兵见自己已无路可走,又闻李建成善待归降者,便一个接一个伏地求降。没过多久,汉东军大半人马跑向了唐军阵中,成了李建成的部下。如此一来,汉东军的战斗力急剧下降,几乎到了无还手之力的地步。
董康买见状,深知大势已去,不由得勒马仰天长叹,内心一片悲伤。与之相反,曹湛却没时间唉声叹气,也没时间沉浸于失败的痛苦之中,想绝地反击,率军突出包围圈,于是纵马挥枪往桥头方向杀过去。曹湛手中那条枪的确厉害,一口气刺死十余名唐兵,枪尖上鲜血直滴。可惜的是,很快唐军向曹湛聚拢过来,把他团团包围在垓心。曹湛见状,面无惧色,拍马舞枪左冲右突,一连刺死数名唐兵。
薛万彻见曹湛杀死自己的弟兄,大怒,纵马挺枪直取曹湛。曹湛知薛万彻勇猛善战,也不惧怕,举枪就迎了上去。两枪相撞,发出阵巨大的碰撞声,头顶上空火星四溅。两马相交,大战起来。薛万彻武艺超群,手中那把双勾枪使得呼呼生风,快如闪电,凶狠有力,招招欲置人于死地。曹湛也不示弱,手中那把银枪使得十分娴熟,不露一丝破绽。两将大斗了二百回合,也难分高下。
薛万彻眼见曹湛武功如此了得,不禁在心里暗自佩服,可手中那把枪使得越快越狠,欲一枪把对手挑落马下。曹湛深知自己已无退路,只有拼死一搏,才有活命的机会,故而使出平生所学,力战对方。可惜的是,他不幸遇到了薛万彻这个超强的对手,不管怎么奋力拼杀,都无法占到一丝上风,更不用说把对手击败。又斗过百余回合,曹湛非但不能称心如意地解决掉薛万彻,反倒是渐感浑身乏力,有些难以招架了。
这时,董康买从一旁闪了过来,瞧见曹湛被薛万彻打得快无还手之力,先是一怔,随即就大喝一声,纵马舞剑直取薛万彻。不过,那柄闪着青光的长剑刚到头顶就被突然飞过来的长枪挡住,发出阵剧烈的撞击声。董康买不由一惊,放眼一望,见是唐将刘弘基。刘弘基趁董康买发愣之际,又是一枪朝他刺过去。董康买眼疾手快,慌忙一闪身躲过了一枪,接着大吼一声,挥剑直取刘弘基。两马相错,斗将起来。
曹湛瞧见董康买被刘弘基缠住,不得脱身前来救自己,心头不由凉了半截。没办法。他只得咬着牙关继续战斗,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战过三四十回合就筋疲力尽,手中那把枪慢了许多,而且变得软弱无力。薛万彻见状,大喜,觑得一破绽,举枪往对方头顶猛刺过去。只听啊地一声惨叫,曹湛一歪身,从马背下滚落下去,额上鲜血喷涌,沿着黝黑的面颊静静地淌在雪地上。
薛万彻见曹湛轰地一声坠落马下,欢喜不已,拍马直奔过去。他俯身一望,见歪躺在地雪地上的对手已气绝身亡,便跳下马取刀割下他的首级,将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扎在枪尖上,重新翻身上马。他一边策马奔跑,一边高喊着曹湛已斩。汉东兵听说曹湛已战死,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心气儿一下子就折了半。还不到五分钟,他们又听到一声叫喊,说是董康买已被刘弘基所杀,这一下就彻底崩溃了。他们抬头张望着那两颗在风雪中不停晃荡的脑袋,一阵悲痛袭上心头,同时也完全丧失了斗志,就一个接一个跪地请降。很快,河岸边的厮杀声便平息下来。
李建成顾不上庆贺胜利,继续率军追击刘黑闼。不多久,唐军来到了桥头。
这时,刘黑闼、范愿和刘十善等早已过了桥。浮桥上飞奔着的人马是那些冲出包围的突厥骑兵,他们看见唐军追来,灵机一动,把身后的桥板拆掉。唐军将士看见浮桥被毁,也就不敢上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贼军逃走,人人气得放声大骂,以发泄心中的愤恨。
李建成见桥被毁,自己无法立即率军追击刘黑闼,心里也很恼火,默然会儿便下令冯立引兵修桥。等浮桥修好了,他要亲自率军追杀刘黑闼。对修桥一事,魏征没有任何异议。不过,一听说太子殿下要亲率大军追击刘黑闼,他就赶忙站出来劝谏。
魏征以为李建成率军追击刘黑闼大为不妥,当引军入洺州,把刘黑闼的老巢端掉,这样就可震慑其他州县的贼军,让他们纷纷纳城降唐,尽快收复所有失地。至于追杀刘黑闼一事,他以为只须派员大将引万余人马前往即可,不必烦劳太子殿下和全军将士。
李建成听魏征这么一说,觉得甚是有理,就改变了先前的想法,只是多少有些不放心,怕不亲自率军前往恐难取刘黑闼颈上之头。魏征听罢哈哈一笑,说太子殿下不必忧虑,用不了几天必会有人把刘黑闼等人送到太子殿下跟前,任由太子殿下处治。李建成一向信任魏征,看他说的这么自信,也就不再怀疑什么了。于是,他决定采纳魏征的意见,自己率大军连夜赶往洺州,只命刘弘基引部下一万骑兵继续追击刘黑闼。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雪也停住了。李建成叮嘱了番刘弘基,然后率大军踏上了那条通往洺州的大道。
不到一个时辰,浮桥就修补好了。刘弘基顾不上歇息,立即引兵过了桥,寻着雪地上深深浅浅的马蹄一路追去。山路崎岖不平,且被冰雪覆盖,行走十分艰难。好在刘弘基部下骑兵皆是精锐,不畏艰难险阻,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向冀州方向行军。遗憾的是,两天过后也未能追上刘黑闼。
这也不奇怪!刘黑闼知道李建成一定会派人追赶自己,便日夜兼程,倍道而行。他们人马很少,只有数百骑兵,因此跑得相当快,不到两天便引兵来到了贝州境内。他本想取道前往贝州城,在那儿重新召集人马再战李建成。谁知就在准备转道前往贝州城时,他从探马嘴里获知贝州刺史已举旗降唐了。刘黑闼听了这则消息肺都气炸了,暴跳如雷地大骂了番该死的叛徒,然后气呼呼地率军抄小路直奔冀州。
三天后,刘黑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了冀州。他想,冀州刺史该不会像贝州那个混帐东西那样见风使舵转投大唐。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派弟弟刘十善前去打探一番情况,然后再作定夺。刘十善二话不说,立即奉命只身前往冀州城。这时候,蓝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白云,高高悬挂在天中央的那轮太阳放射着万丈光芒,照在人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也是,天地之间被严寒紧紧包裹着,处处都覆盖着厚厚的冰雪。
刘黑闼勒马立在呼呼的寒风中,目送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阵莫名的不安,担心树倒猿狲散,冀州刺史也会背弃自己,向李建成纳城投降。说实话,这种时候他最不想看到的是,众人纷纷抛弃自己投奔大唐。可惜的是,他不想看到的事却又一次发生了。
不到半个时辰,刘十善就气呼呼地回到兄长跟前,向他禀报冀州城头上已换成了大唐的旗帜。刘黑闼听了,脸色直往下沉,一言不发。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被人抛弃的愤懑与悲怆。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会忘掉自己往日的情义与厚恩而背叛自己。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然后扬鞭使劲抽了下马背,顺着那条通往饶州的羊肠小道飞也似的奔去。刘十善、范愿等百余轻骑紧跟在汉东王身后,冒着刺骨的寒风继续逃亡。他们一边忍饥挨饿地行走在雪白的山谷间,一边禁不住替自己的命运担忧,心头皆一片茫然,不知前面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为了不被唐军追上,刘黑闼命军日夜倍道而行。经过三天三夜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到达了饶阳城下。此时,太阳正沿着远处的山峰缓缓滑落,脉脉斜晖把结了冰的城墙映照得格外耀眼。刘黑闼勒马立在城门前,抬眼望着那面在冷风中猎猎飘扬的汉东旗帜,疲惫至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所高兴的是,诸葛德威没有辜负自己往日的厚恩,在这危难时刻依然坚守着城池,依然忠心于自己。默然会儿,他突然使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敞开喉咙对着城墙大喊一声诸葛德威快出来迎接汉东王。说罢,他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就一头扑倒在马背上直喘气。
若是平日谁敢怠慢汉东王,听说他大驾光临,即刻出城相迎。然而,这一回足足过了半个小时,诸葛德威才缓步登上城楼,用不大恭敬的腔调与汉东王对答了通,然后才命人开门。几分钟后,那扇紧闭的城门吱地一声敞开了。刘黑闼听到开门声,眼睛不由一亮,兴奋得直命范愿等人进城。
范愿从诸葛德威方才说话的腔调中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由对他的诚心产生了一丝怀疑。因此,他看到汉东王满心欢喜地准备入城,就赶忙上前劝阻,说诸葛德威恐怕会对汉东王做不利之事。刘黑闼听范愿如此一说,心头不禁一咯噔,有些犹豫起来。也是现今墙倒众人推,有几人会忠心于自己呢?贝州、冀州等地闻风皆纷纷归顺大唐,难道诸葛德威能心如磐石而愿与自己共生死吗?他知道自己有恩于诸葛德威,可心里也清楚此人品行一般,且热衷于功名利禄,有一颗向上爬的勃勃野心。也许,他请自己入城,是想用自己的脑袋向李建成换取高官厚禄呢!这么一想,他禁不住在心里直打了个哆嗦,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于是,他紧紧勒住手中的缰绳,抬眼望着依旧立在城楼上的刺史大人,用试探的口气向他告辞。
听了汉东王那几句旁敲侧击的话语,诸葛德威猜到了刘黑闼在怀疑自己的诚意。他与刘黑闼并肩作战多年,自然相当了解他,知道他为人谨慎多虑,尤其在这种时刻,更是会百倍提防他人。要想把汉东王请进城,就必须打消他心头的疑虑。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决定亲自出城相请。
不一会儿,诸葛德威骑马出了城,来到刘黑闼跟前。他弯腰向汉东王深深施了个大礼,然后态度异常诚恳地请求他入城歇息。刘黑闼见诸葛德威言辞恳切,看不出一丝虚假与欺骗,戒备之心便慢慢地松懈下来。再说现在已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不进饶阳城,又往哪里去呢。因此,思忖了一番,他就答应了诸葛德威的请求。一旁的范愿并没有被诸葛德威的假情假意所蒙蔽,相反越发怀疑他心怀鬼胎,所以继续劝阻汉东王。不幸的是,这一回刘黑闼铁了心不再听范愿的那番说辞,拍马便往城内奔去。范愿望着汉东王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重重地叹息了声。
进入城中,诸葛德威将汉东王、范愿、刘十善等人安置在装饰奢华、灯火通明的署内歇息,而把其余士卒杂入自己的军营中。对诸葛德威这番安排,刘黑闼颇为满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不过,一直提防着诸葛德威的范愿却从中闻到什么异样的气息,想提醒汉东王小心谨慎,以免为诸葛德威所谋害,却因诸葛德威在旁而迟迟未能开口。也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明智的范愿确实不敢随便说话,以免招来杀身之祸,能的做只能是给汉东王使眼色,用隐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惜的是,这会儿汉东王给诸葛德威哄得十分开心,只顾哈哈大笑,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范愿在给自己使眼色,更不用说理解他的用意了。对此,范愿非常失望,心想若真出事,那也是天命之所在,非人力可为也。
就在汉东王他们聊得正欢的时候,诸葛德威的得力助手封安贵正在按刺史大人的旨意精心策划着一场诱捕。他先是命自己的亲信把那些死忠于汉东王的人监禁起来,然后又领着百余名孔武有力的壮士趁黑偷偷地埋伏在营署外。一切安排妥当后,他迈开大步朝透着灯光的署内走过去。
一会儿后,封安贵便来到了诸葛德威跟前,拱手向刺史大人揖了一礼,然后扭头向汉东王致礼,那眼神压根儿就没把这个过气的大王当回事。刘黑闼见封安贵不按规矩先给自己行礼,心里颇为不乐,却也不想怪罪他,脸上依旧凝着层笑意。可一旁的刘十善感到一种奇耻大辱,按捺不住胸中的怒气,冲着封安贵大喝一声,提剑朝他走过去。封安贵并不惊慌,只拿眼瞅瞅自己的主子诸葛德威。
诸葛德威当然不会让刘十善这个将死之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找人垫背,所以肆无忌惮地喝令刘十善住手,不得动他手下一根毫毛。刘十善身为汉东王的弟弟,自然不会屈从于一个小小刺史,依然故我地把剑搁在封安贵的脖子上,盯住他的目光里满是杀气。刘黑闼见诸葛德威满面怒气,像在怕他动手做出对自己不利之事,赶紧厉声制止弟弟的鲁莽行为。刘十善不敢不听哥哥的话,迟疑了下就收回了那把在灯下闪着寒光的佩剑。
一场虚惊过后,封安贵越发瞧不起过去呼风唤雨而今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汉东王了,嘴角一勾,浮出丝轻蔑的笑,接着又把那双小眼睛转向刺史大人,毕恭毕敬地向他禀报酒宴已备好了。诸葛德威当然明白这个暗号的意思,心中一喜,冲着汉东王哈哈一笑,请他及在座诸位前往大堂饮宴。刘黑闼已有好些时日没品尝到美酒佳肴,这会儿听说有好吃的正等着自己,心里乐翻了天,那神情跟一个叫花子进高级餐厅没什么两样。
诸葛德威见汉东王落魄成这样子,心里是又可怜他,又鄙视他,忍不住轻轻地冷哼了声,默然片刻便迈开脚步领着汉东王往外走。这时,范愿像预感到了什么,神情显得有些异样和紧张。封安贵见了,假装殷勤地一把他拉出厅堂。范愿像被押上刑场般难受至极,却又不得不跟着走。
夜空漆黑一团,院中的小径给从屋内透出的灯光照得一片昏黄,墙角边几株腊梅顶着呼呼的寒风绽放着。不知怎么的,刘黑闼瞧见那一朵朵如鲜血般殷红的梅花,心里头不由生出种莫名的不快与畏惧。说真的,他现在最怕看到的颜色就是红色,因为这会让他联想到战场,联想到死亡。自打兵败馆陶之后,他的意志不可思议地变得相当脆弱,内心对死亡充满了恐惧。可诸葛德威好像有意要让汉东王心里不舒服,兴致勃勃地请他去看看梅花。刘黑闼不想扫刺史大人的兴,只好硬着头皮随他一道朝黑乎乎的墙角走过去。
院内一切都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连范愿也于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警惕。然而,就在这看似风平浪静之时,夜空中突然响起阵喊杀声,紧接着一群彪形大汉手舞着大刀朝汉东王飞奔而去。这会儿,刘黑闼正立在一株梅花前,心神不安地注视着血红的花瓣,听到喊杀声时猛地扭过头,神情十分惊愕和紧张。他立即意识到这是诸葛德威设计擒自己,不由对着身边的部下怒吼一声,伸手往腰间取佩刀。可惜还没等他拔出刀,诸葛德威的利剑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使得他不敢动弹。这时,那些武士也赶上来把准备决斗的刘十善和范愿二人团团围住。
刘十善不甘心成为别人的俘虏,他挥舞着手中的剑冲向那群胆大包天的逆贼,凭着股气与他们大战起来。刘十善的确勇猛无比,一口气刺死三名身材高大的武士。范愿见状,似乎大受鼓舞,拔刀就冲入阵中,与刘十善并肩战群凶。两人武功高强,又身处绝境,手中的刀剑自然无比厉害,直杀得逆贼不敢靠近他们。范愿心里十分清楚,要想逃出重兵把守的饶阳城已是不可能的事,可仍努力拼杀,想突出这群可恶家伙的包围。因此,他越斗越勇,手中那把刀快速旋舞着,闪出一道道白色的弧光。不多时,他的刀口上就沾满了鲜血,衣襟上也溅满了血迹。
诸葛德威虽知刘十善和范愿二人彪悍善战,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敢跟这么多手持大刀的凶悍武士交战,而且还渐处上风。这可把他惊呆了,一时半会竟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当他的眼光落到汉东王身上时,突然纵声哈哈大笑了下,恶狠狠地命令刘十善和范愿立即放下手中的刀剑,否则就杀掉了汉东王。刘黑闼已成了诸葛德威手中的人质,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而无还手之力。虽说此刻他满腔怒火,巴不得能亲手宰掉身边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但为了苟且偷生,不得不忍气吞声,听从部下的指示,命令弟弟他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刘十善是个很有血性之人,岂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可如今哥哥在逆贼的手下,他不想看到哥哥因自己的固执而死在诸葛德威的剑下,这会令汉东王很没尊严。于是,在大哥一遍又一遍的喝令下,他终于放下了手中那把滴着鲜血的利剑。紧跟着,范愿也长叹一声,将手中的刀掷在地上。
武士们见刘十善和范愿放下了刀剑,便蜂涌着跑上前将他们俩绑了。与此同时,刘黑闼也被诸葛德威指派的几位身强力壮的武士绑成粽子,接着又被他们强行带进刺史大人的署内。诸葛德威还算有点人性,见刘黑闼兄弟和范愿饿得快不行了,就命人把饭菜送来喂他们吃。
刘黑闼饿极了,也顾不上王者的身份和风度狼吞虎咽起来,那吃相就像流落街头的乞丐一样难看死了。诸葛德威得意非凡地仰靠在雕花椅背上,一边习惯性地拿手指捻着又浓又密的胡须,一边瞅着汉东王这副狼狈相直发冷笑,眼里满是不屑与鄙夷。
刘黑闼当然知道面前这个逆贼在笑什么,心里腾地升起股怒火来,却又清楚自己现今成了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稍有不慎就得命丧黄泉。虽说他身经百战,看惯了死亡,也看破了生死,可自己真的要走这条不归路,心里也不免害怕起来。因此,他不敢把心中的愤恨发泄出来,而是换作乞求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的部下。吃完那碗饭菜后,他顿感浑身来了股劲儿,便有了说话的欲望。沉默一会儿,他用试探的口气问诸葛德威:“德威,你……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能否直言不讳地告诉本王,好让本王心里踏实些。”
“这还用我明说吗?”诸葛德威冷冷一笑,瞅着蹲在地上的刘黑闼说,“你这么聪明,难道会看不出我设计捉拿你等的真实用意?”
刘黑闼从诸葛德威的眼里捕捉到了什么,惊惶不安地低声问:“你要……你要把本王,还有十善和范愿等人交给李建成,换取功名?”
诸葛德威毫不掩饰地答道:“不错。我就是要把你等反贼交与太子殿下处治,好让河北之地的百姓不再遭受战乱,从此过上安稳舒适的日子。”
“谁是反贼,你才是反贼!”还没等汉东王开口,范愿就怒不可遏地责骂起诸葛德威,“诸葛德威,你身为汉东军将领,又深得汉王器重和厚待,本当在汉王落难之时鼎力相助,以报答汉王对你的厚恩,不料你竟然做出这种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事。你……你才是反贼,该千刀万剐!”
“哼,我看该千刀万剐的是你。”诸葛德威手指着范愿,怒道,“向日你仗着汉王对你的宠幸飞扬跋扈,处处打压本将军,使我屡不为汉王重用,我也只好忍了,可今日汉王已成了本将军手下的俘虏,你还敢嚣张什么?好,你敢骂我!来人,把这该死的贼人拖出去斩了。”
话音未落,两个彪形大汉就把范愿架了起来,准备往门外拖去。范愿自知必死无疑,反倒不惧怕,大声叱骂诸葛德威,直骂得他抬不起头来。诸葛德威恼羞成怒,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箭步冲上前,拔剑就横在范愿的粗脖子上,死死盯着他的眼光里充满了杀气。对此,范愿面无惧色,仍然义正辞严地数落着诸葛德威的罪过,言语益发犀利与尖刻,说罢又长叹一声,转眼望着汉东王说:“汉王,方才您若听在下之言,何须受此番羞辱也。在下早已看出此贼居心叵测,欲借汉王之首博取功名。可汉王你……唉!”
“你说的对。”刘黑闼追悔莫及地叹着气说,“本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被这畜生骗了。当初若听你的话,又何尝受今日之耻?”
“汉王,您放心好了。诸葛德威这种背主求荣之贼,当不为李建成所容,必死在汉王面前。”范愿转眼愤怒地瞪视着反贼,大骂不止。
诸葛德威见祖宗十八代都被范愿骂了个痛快,不由面露狰狞,怒不可遏地冲他大吼一声,用力一勒剑柄,一股鲜血如喷泉般直射到他的脸面上。他目光无比凶狠地紧盯着摇摇晃晃地倒下去的老将军,然后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将沾满血迹的剑重重扔在地上,发出声令人恐惧的闷响。
刘黑闼看见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倒在血泊之中,先是一怔,紧接着一头扑倒在地上嚎啕痛哭。刘十善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与愤恨,一边像孩子似的痛哭流泪,一边怒气冲冲指着万恶赦的逆贼破口大骂。诸葛德威怕杀了刘十善影响自己的加官进爵,所以只能尽力克制住自己,不敢命身边的刽子手把汉东王的弟弟拖出去斩掉,也不敢重新拾起地上那把被流血染红的佩剑,更不敢把它刺向自己所痛恨的人。
哭过一阵后,刘黑闼伸手抹了把面颊上的泪痕,从地上缓缓地挺直身子。他忽然间恢复了往日的威风与凶悍,两眼死死地盯着立在面前的诸葛德威,直把对方逼得往后退了两步。足足沉默了两分钟,刘黑闼才冲着身边这个背主弃义的狗东西大喝一声,忿然骂道:“诸葛德威,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当初若不是本王把你从贼寇手中救出来,你早就死在北邙山,岂有今日?你……你这是恩将仇报!”
“多谢汉王搭救。”诸葛德威故作感激地拱手答道,“这事本将军时刻铭刻于心,没齿也不敢忘记汉王您的救命之恩。”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出卖本王?”刘黑闼厉声质问道。
“此举实出无奈,请汉王见谅。”诸葛德威振振有词地说,“汉王馆陶一败,汉东军全军覆没,原属州县皆纷纷举城降唐,以保全性命,希图进取。今大唐已扫平了诸路英雄,占据了绝大部分疆土,不日必当为天下之雄主。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降大唐乃正理也。”
“何谓正理?”刘黑闼怒斥道,“诸葛德威,你是因贪图富贵而置忠义于不顾。你这等卖主求荣之人,即便得到高官厚禄,也必为天下人所不耻。”
诸葛德威突然放声哈哈大笑,手指着刘黑闼道,“刘黑闼,你兵败国亡,才会让天下人所耻笑,你才是天下最大的笑柄。”
“你……”刘黑闼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恨恨地说句,“事已至此,本王无话可说,然本王不负你,是你负本王也。”
“我不负汉王,乃天负汉王也。”诸葛德威一本正经地为自己狡辩了句,然后冲着手下高声喝道,“来人,把此二贼打进死牢,给我好生看管。”
话音刚落,那帮爪牙便慌忙跑上前,架起刘黑闼兄弟俩就往黑漆漆的门外拖去。刘黑闼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要骂的已经骂够了,所以此时什么也不说也不骂,一脸平静地随着凶巴巴的武士往外走去。刘十善却不似兄长那般平静,他一边拚命的挣扎着,一边怒气冲天地大骂诸葛德威此贼。
两天过后,诸葛德威便命人把刘黑闼兄弟俩打进囚车,然后亲率千余轻骑押送他们前往洺州。饶阳到洺州路途遥远,加上路面大都为冰雪覆盖,行走颇为困难。因此,花了十多天的时间,他们才押着刘黑闼兄弟二人来到了洺州城。
李建成听说诸葛德威献刘黑闼此贼首前来归降自己,大喜过望,亲自引军出城招降。诸葛德威见大唐太子屈驾前来迎接自己,甚是欢喜,慌忙下马跪地叩拜。李建成见诸葛德威此人贼眉鼠眼,不大喜欢,然念他生擒刘黑闼有功于大唐,勉强以礼相待,接着又策马跑到囚车前,对着形容憔悴神情颓丧的汉东王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朝诸葛德威一挥手,命他押刘黑闼进城。于是,降军便随着太子部下人马从城门口鱼贯而入。
没过多久,诸葛德威押着刘黑闼来到了太子跟前。这时,李建成正襟危坐于殿中首位,两旁依次坐着文官武将,气氛庄严肃穆。诸葛德威见到李建成,跪地纳头便拜,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参见完毕,他又挺直高大魁梧的身躯,眉飞色舞地向太子殿下讲述自己诱捕刘黑闼等人的经过,言语间流露出得意和邀功请赏之情状。李建成听了,微微一笑,望着诸葛德威说:“诸葛将军辛苦了,本宫将论功行赏,以表彰将军的功劳。”
还没等诸葛德威来得及叩谢太子殿下,一旁的魏征就冲着他断喝一声:“这等卖主求荣之徒,岂可重用,当斩之以明忠烈。”
李元吉、李艺、冯立等人也高声附和魏征,请求太子殿下杀了诸葛德威这个卖主求荣不仁不义的狗东西。
诸葛德威听了,慌忙伏地乞求李建成饶命。李建成向来痛恨这种不忠不义之人,又见众将恳请自己处斩这个不仁不义的家伙,也就改变了方才的想法。默然会儿,他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降将,声色俱厉地喝道:“我大唐皆乃忠义之士,岂能容你这等不忠不义之徒?来人,把诸葛德威推出去斩了。”
“饶命,饶命,请太子殿下饶命呀!”诸葛德威吓得浑身直打哆嗦,额头上渗出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李建成没有吱声,两眼冷冷地瞪了眼如鸡啄米般磕头求饶的降将,然后把目光移向一旁的冯立,示意他立即动手将诸葛德威拖出去斩掉。
冯立会意,领着谢叔方一道上前架起诸葛德威就往洒满阳光的殿门个拖去。诸葛德威一边拼命地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李建成。
一直被迫跪在殿中的刘黑闼看见诸葛德威得到应有的下场,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笑过阵后,他冲着诸葛德威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骂句:“诸葛逆贼,这就是你背叛本王的下场。范愿真乃神人也,早就算准了你会死在我前头,今果真如此。哈哈,哈哈哈!”
刘黑闼爆发出一阵哈哈狂笑,笑得浑身发抖,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笑罢,他摆出副视死如归的姿态,对李建成说道:“李建成,你随时可以杀本王了。只要能看见诸葛德威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死在本王面前,本王就死而无憾。”
李建成答道:“刘黑闼,不管怎么说,你也曾是一位叱咤风云的枭雄。好,本宫答应你,一定把诸葛德威的首级交给你过目,让你死而无憾。”
“多谢成全。”刘黑闼揖礼致谢。
过了会儿,李建成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说:“刘黑闼,本宫决定马上处斩你。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就快说吧。”
“本王只有一句话要说……”稍顿片刻,刘黑闼不服气似地昂首回答道,“本王今日之败,非人力所为,乃天意也。”
“非天意也,实乃情势所为。”李建成哈哈一笑,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大唐国盛兵强,如秋风扫落叶般先后平定了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萧铣等诸强,四方已为我大唐所有,天下人心已归我大唐。如此情势,岂是你刘黑闼所能扭转?你有今日之败亡,自是必然。”
“殿下所言极是。”魏征附和道,“皇上自晋阳起兵以来,天下人心便渐归大唐。直至今日,天下已属大唐。此乃天命,非你等贼人可阻。”
“天命岂可违!正所谓逆天者,必亡也。”李建成手指着刘黑闼,义正词严道,“刘黑闼,你罔顾天命,犯我大唐,致使生灵涂炭,罪不容诛。”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李建成,你等又何须多费口舌,但杀无妨。”刘黑闼乜斜了眼李建成,一脸的不屑。
恰好这时,冯立双手捧着个大木匣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太子跟前,他毕恭毕敬地将那黑色匣子递了上去。李建成没接,只拿眼瞟了下装在匣子里的人头,命冯立传给刘黑闼过目。刘黑闼接过那木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诸葛德威的首级看,内心掀起一阵狂喜之情。他按捺不住胸中无比强烈的快意,忽然仰头纵声哈哈大笑起来,咬着牙骂句诸葛德威这就是你卖主求荣的下场。说罢,他猛地一扬手,将匣子重重地扔在地上。
“刘黑闼,本宫已为你了却这桩心愿,你可安心上路了。”李建成冷冷地说了句,接着又高声吩咐手下道,“来人,把反贼拖出去斩首示众。”
话音刚落,冯立、谢叔方等人上前一把架起刘黑闼往殿外走。刘黑闼没有挣扎,也没有叫骂,面色相当平静地向阳光灿烂的外面走去。
刘黑闼一死,所剩州县皆纷纷易旗举城降唐。没用多长时间,先前刘黑闼所占地盘全部归了大唐,河北之地彻底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