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行动的失利对刘文静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重创了他一鼓作气拿下河东的信心与决心。刘文静心里清楚,只要蒲坂城内不闹饥荒,凭尧君素的能力是完全可以坚守住的。要想在短时间攻取河东的确是件很困难的事,刘文静明白这一点,可他又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所以,起初他还是坚持自己一贯的主张,强攻蒲坂城。不过后来经屈突通一番劝说,他慢慢回心转意,最后决定暂时围而不攻。
河东未能如愿以偿,李渊自然是不大高兴。然而,扶风大捷一扫他心中忧伤与不快。当晚,他便在府中设宴庆贺。出席豪华酒宴的皆是唐王的亲信,座在有李建成、裴寂、唐俭、李纲、柴绍、王珪、萧瑀、温大雅等一班文臣武将。李渊兴致极高,一边欣赏着殿前舞女的轻歌曼舞,一边乐呵呵与众位心腹频频举杯畅饮。
酒至半酣,李渊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与喜悦,笑望着在座诸位说道:“本王自晋阳起义兵以来,有赖诸位鼎力相助以及众将士奋勇杀敌,一路所向披靡,所到之处皆望风而降。时不过一载,便入长安,平定了关中。此实出本王之所料,真乃大快人心之事啊,哈哈!”
“此乃唐王之威德也。”萧瑀不无谄媚地笑道,“自唐王入长安以来,东自商洛,南尽巴蜀,各地郡县长官,盗贼首领,氐羌酋长,争相请求归顺。天下之人皆慕唐王德义,归者如潮,天下之地又岂能不为唐王所有?”
“天下乃仁者之天下也,唐王至仁,天下人岂能不纷纷归顺唐王?”王珪一本正经地说,“有今日此等情形,实皆因唐王仁义所至。”
“非也,非也。”李渊故作谦虚地答道,“本王才浅德薄,实无高祖之雄略。能有今日,实乃诸位同仁鼎力相助,本王甚为感激。”
“唐王真乃仁德之主,我等岂能不竭力效命!”裴寂正色道,“自太原举义以来,天下盗贼纷纷归附唐王。故而九州渐趋平静,百姓日渐安生,此乃唐王之功德也。”
说时,裴寂目视一旁的唐俭,像在向他暗示着什么。
“裴大人所言极是。”唐俭会意,即刻说道,“唐王尽心辅佐皇上,匡扶隋室,其功德极天际地,伊、周莫及也。唐王有如此威德与盖世伟功,却屈居王位,这常令我等扼腕叹息。以唐王之巍巍功德,自不应屈居人臣,当为一国之主也。”
王珪、萧瑀等隋朝老臣听唐俭如此一说,不由大为震惊。他们转过眼,目光齐刷刷地对着坐于首席的唐王,神色颇为异样。
李渊早有夺取大隋天下之心,只是认为时机尚未成熟,因而不敢向外人泄露自己的心迹,此时听到唐俭向众人公开提及此事,心中暗喜,却又故作大惊失色状,怒斥唐俭道:“唐俭,你何故当众胡言乱语,是醉酒了吗?本王别无他念,只想一心辅佐皇上,匡扶隋室。”
“唐王是无此念想,可天下之人却已视唐王为一国之君了。”裴寂慢条斯理地说,“唐王不想正大位,就怕天下人不肯哪。”
“是啊,唐王德比尧、禹,功胜汉、光,天下之人无不敬服。”温大雅高声说,“唐王为九五至尊,乃天下人心所向。”
李渊见手下这帮人极力进谏自己登皇位,内心颇为欣悦。不过,他并不飘飘然,忘乎所以,因为心里清楚尽管自己总理朝政,权倾朝野,然朝中仍有一小撮忠于隋室的老臣在暗中盯着自己,千方百计提防着他篡位,夺取大隋江山,因此想顺利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必须得用时间和智慧把这些绊脚石逐一移开,到时方能顺顺利利登上皇帝的宝座,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李渊是个有智慧又有耐心的政治家,因此在时机不够成熟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冒险行动,而是采取静守之势。
默然抿了口酒,李渊忽然故作生气地对众人说:“你等逼本王做大逆不道之事,是想加害于本王,还是急于加官进爵呢?”
“父王,您误会了各位大人的好心。”李建成很懂父亲的心,知道他是在考验手下对自己的忠心,便振振有辞地说,“裴大人和唐俭等诸位大人推父王为九五至尊,是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今隋室暗弱,皇上年幼且怯懦无能,不为天下人所敬服,致使生乱。而今父王文有谋士,武有猛将,威震天下。天下群雄愿为父王马首是瞻,黎民百姓翘首以待,如久旱望霓云。父王威震四海,德播天下,为天下人所景仰所爱戴,何不上应天命,下合民心呢?”
“殿下所言甚是。”王珪身为世子府谘议参军,听李建成这么一说,也赶忙表态道,“唐王,请就应天命登尊位吧!”
紧接着,裴寂、李纲、柴绍等人也齐声恳请李渊答应他们的请求。
李渊心头一阵暗喜,绷紧的面颊上忽然掠过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笑意,却依然沉默不语,良久方抬眼扫视了圈在座诸位同僚,脸色一沉说句:“请勿多言,不然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到皇上跟前参你等一本,哼!”
言毕,李渊又将眼光移向一旁的萧瑀,眼神别具意味。
萧瑀聪敏,一眼就看透了李渊的眼色,清楚自己是隋室重臣,必为李渊所猜忌,若是不明确表态,极有可能祸及自身。说心里话,萧瑀是忠心于隋室,并不愿意看到隋祚被他人抢占。然而,现实告诉他,朝中大权已为李渊独揽,隋恭帝杨侑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摆设而已。这个年少无能的傀儡随时都有可能被唐王从龙椅上拉下来。是啊,大隋气数已尽,改朝换代已是必然,又何必固执坚守,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呢?萧瑀在心里斗争了好长时间,方做出了明知的选择。他突然起身,跪地长拜,高呼道:“愿唐王以天下苍生为念,顺应天命,早正大位。”
萧瑀可是隋朝元老,也是朝中极具影响力的人物。如果他能顺从李渊,那其他人就不敢兴风作浪,阻止他登上帝位。因此,李渊听到萧瑀如此一表态,不由大喜,脸上却仍旧装出愠怒之色,对跪伏在自己跟前的民部尚书没好气地说:“萧瑀,本王方才不是说过了,谁再说这事,将被治罪,你何故明知故犯?”
“此乃老臣肺腑之言,不吐不快,唐王!”萧瑀恳切地说,“唐王若治罪,老臣也无怨言。”
裴寂了解李渊,明白他见萧瑀顺从自己,内心必定快活,哪真会治罪呢。于是,他连忙领着唐俭、温大雅等一班人替萧瑀求情。李渊假惺惺地责备了萧瑀几句,接着又不由自主地欠身将萧瑀这位朝中重臣搀扶起来,好生抚慰一番。
见朝中大臣都归顺自己,且力推自己为一国之君,李渊心中自是欢喜。可他还是不想此时就授受众人的请求,因为隋恭帝是他一手拥立的,若硬逼他退位,必为天下人所指。他可不想落下谋逆篡位这个千古骂名,而是希望能光明正大地即位,所以尽管座中众僚臣屡劝他废除杨侑,以便取而代之,他却迟迟不同意。末了,他声色俱厉地命令他们闭上嘴巴,勿谈政事,只管饮酒取乐。于是乎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气氛十分热闹。
曲尽人散,堂中只剩下李渊和裴寂这对老朋友,他俩都面色红润,处于微醺的状态,不过心智十分清醒。聊过几句闲话之后,裴寂又回到方才席间众人所议之事。他两眼含笑地注视着靠在椅背上的唐王,若有所思地说:“纵观天下,称王称帝者何止几人,然不论出身,还是威望,都无法与唐王您相提并论。他们尚且能称帝,唐王又何必谦让呢?”
“裴监,你也知道本王与太上皇为表兄弟,且当今皇上又是本王亲手拥立的。身为皇亲国戚、朝中老臣,却做纂权夺位之事,这与王莽之流有何异。如按众人所说去做,必为天下人所唾弃,又怎能得到人心和天下?本王素来以匡扶隋室为己任,痛斥薛举、刘武周、窦建德、梁师都等贼首。而今本王称帝,那与薛举他们又有什么区别?”稍顿又徐徐说道,“所以,本王是不敢废除皇上而自立,请你等能理解本王的难处啊。”
“唐王此言差矣。”裴寂直言道,“今天下大乱,皆因皇上荒淫无道,不善治国,故而天下人早已对隋室不满,盼着能有像唐王这样英明之主治理天下,好让四海安泰,百姓和乐。唐王若肯为民治理天下,天下之人必将稽首称快,哪会横加指责呢?望唐王能以天下为己任,舍弃私人之情义,早正大位,以安天下也。”
“本王确有安邦定国之心,然宝座有君,岂敢效王莽之辈?”李渊摇首道,“裴监,请勿陷本王于不仁不义。”
“裴寂不敢!”裴寂慌忙答道,“裴寂如此斗胆劝说唐王,实为天下苍生着想。现今能救苍生于水火者,只有您了。唐王一向垂怜天下苍生,心系百姓,今为何见黎民陷于水火之中而不救呢?这实令裴寂不解!”
李渊听裴寂这么一说,凡中喜悦,两眉却紧蹙了起来,沉吟片刻用责备的口气对裴寂说:“裴监,你是本王多年的知交,也是本王最信任的同僚。本王视你如手足,你却屡劝本王行不义之事,是何道理?”
“正因为唐王对裴寂恩宠有加,故而裴寂不敢不舍命相劝。”裴寂答道,“今太上皇远在江都,不思西归,而皇上又年幼不才,且朝中大臣皆依附于唐王,日夜企望唐王能登尊位,以加官进爵。这正是唐王称帝以成王业的最好时机。唐王,请勿错过!”
“裴监果真是老谋深算哪!”李渊赞道,“然本王以为,现今还不是最佳时机。今李密全力攻打东都,欲取洛阳称帝,以图天下。如若得知本王即位京师,其必率军反攻长安,以夺本王之位。李密向来狂妄自大,欲吞并天下而图帝业,自不服本王在他之上。若本王称帝,他必反我,定将挥师长安。如此王世充便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然后反过来联合李密,甚至窦建德一同攻打长安。如此,长安危矣!故而为今之计,就是保持现状,令李密与王世充大战,以消弱双方的实力。到时候我军便可以获渔人之利,平定东都,消灭王世充、窦建德、李密等贼军了。”
裴寂得知李渊这一番计策,不禁大加赞赏道:“唐王真乃深谋远虑,裴寂自叹不如。裴寂力劝唐王废帝原为唐王着想,实为害唐王。”
“裴监,你能理解本王之意,实乃本王之福。”李渊握着裴寂的手掌,笑呵呵地说,“望裴监往后不再议称帝之事,待时机成熟,再请裴监效仿贾允,令皇上顾念天下苍生,如魏主禅位于司马氏,实为幸甚!”
这时候裴寂方恍然大悟,明白了李渊的一片苦心。他清楚李渊一直以仁义名扬四方,俘获人心,自当不愿背负欺君夺位之恶名,以失人心。假如隋恭帝能自愿禅位于唐王,那天下人就不能指责他什么了。这的确是高明之举,裴寂打心里就佩服李渊的心机与智谋。默然片刻,裴寂便郑重地回答李渊道:“请唐王放心,裴寂定当助唐王一臂之力,到时让皇上仿效尧、禹之举,礼让天下于唐王。”
李渊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镶金玉杯,缓缓地啜饮起芬芳四溢的佳茗。过了会儿,他神色凝重地说句:“本王原以为李密杀掉翟让会让瓦岗贼军元气大伤,现今看来本王的判断有误了。如今瓦岗贼军非但没有分崩离析,反倒是更加齐心协力,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夺得东都周边的郡县,使洛阳陷入层层包围之中,形势相当严峻哪。如若李密夺取洛阳,势必称帝,进而威胁长安。本王为此常寝食难安哪!”
“唐王无须多虑。”裴寂很乐观地分析道,“依裴寂看,李密无法占有东都。瓦岗贼军虽节节胜利,包围了洛阳城,然则损兵折将,实力被大大消弱,处境开始呈现颓势。而王世充虽打了几个败仗,然军力并没有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仍然能与李密相抗衡。东都乃紧要之地,李密一心想得到,自然会竭力攻取,而王世充是太上皇最宠幸的大将,必定会为之全力守城。如此一来,李密夺不走洛阳,且元气大伤。王世充到时虽能守住城池,然实力必大损。此乃两虎相争,各自损伤,这不正是唐王乐于见到的?”
“裴监所见确有道理。”李渊不由点头称是,“为今之计,你我只须饮茶闲谈,以坐山观虎斗。”
说罢,李渊按捺不住心头的快意,竟对着裴寂哈哈笑出声来。裴寂也跟着快活地笑了两三声,想了想又向李渊进言道:“唐王,裴寂以为您不应该守株待兔,而是得趁机采取行动。”
“何出此言?”李渊两眼盯着裴寂,惑然问道,“裴监,你似乎又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是,唐王!”裴寂揖礼答道,“唐王身为朝中重臣,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当为朝廷分忧。今东都为李密所困,唐王何不遣兵救之?”
“裴监所言甚是。”沉默了会儿,李渊应答道,“本王早有此打算,只是怕你反对,故而迟迟没说出来。”
“唐王,这出兵东都实为一举两得之事,裴寂怎敢反对呢?”裴寂说道,“唐王若遣军救东都,既可安抚皇上与朝中众臣,以俘人心,又可乘机占据以东诸郡县,扩充实力及影响。如此好事,唐王您还犹豫什么呢?”
李渊拍板道:“好,既然裴监这么说,那本王明日朝议之时,向皇上及各位大臣提议此事。”
“出兵救东都,此乃皇上所虑之事,哪能不准奏。”裴寂肯定地说,“只是……唐王,您准备让谁率军前往呢?”
“裴监,你以为派谁去比较合适?”李渊反问句,其实此时他心里已有人选了。
“裴寂以为,唐王比在下更清楚这次出兵的真实意图。救援东都只是个幌子,实则是为以后东进做准备。”说到这儿,裴寂的嘴角边也露出丝狡黠的笑容,“所以,在下以为唐王应该派遣自己最亲近最能了解您意图的将军前往东都。”
“言之有理。”李渊微微一笑道,“本王决定以建成为左元帅,世民为右元帅,率十万大军救援东都,你看如何?”
“太好了,唐王!”裴寂高声赞成道,“世子最贴近唐王,善解您的心意。而秦公骁勇善战,必将所向披靡,使东诸郡县归附唐王。如此,有朝一日唐王率军平定王世充,就有了坚实的基础和后给的保障。”
想了一想,李渊瞅着裴寂问:“依裴监之见,本王必与王世充有一战?”
“假若在下没有错估形势的话,理应如此。”裴寂答道,“当今形势真正能给唐王成霸业赞成威胁的,一者是外域突厥,另一者就是王世充,余者不足为虑也。唐王欲雄霸天下,必定要夺取东都,故而唐王与王世充决战必不可免。”
“有道理,有道理。”李渊捋着胡须微微点头笑道,“那窦建德、杜伏威、薛举、刘武周等贼寇就真不足为虑了?”
“不错,以唐王的军威,杜伏威、薛举、刘武周等贼首都将束手就擒。至于窦建德,与他跟王世充唇齿相依的关系,在下敢料定到时他一定全力增援王世充。如此,唐王就可乘机将他俩一网打尽。”呷了口茶,裴寂很自信地对李渊说。
“好,说得好。”李渊欣然拍着裴寂的肩说,“裴监,你真是本王的肱股啊。有你,本王何愁不能平定天下。”
说罢,李渊愉快地笑了。裴寂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心里明白唐王必将即帝位,自己为他所宠幸,往后必可位极人臣。
几天后,李世民从扶风凯旋而归。隋恭帝听从众臣的建议,大加赏赐李世民。李世民将所得赏物全分给手下将士,以收取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以备后图。现如今他的府中已有刘文静、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于志宁、段志玄、屈突通、李靖等才能卓绝的谋士与武将。他笼络豪杰俊才的能力令其兄都有点忌妒了,常在心里骂这家伙有手段。
李渊一见李世民回来,就立马向隋恭帝提议发兵救援东都。杨侑虽天生聪颖,然因年幼而阅历浅薄,怎能看破李渊的阴谋诡计,当即便一派欢天喜地准了丞相的奏折。然而,洞察李渊之心的宋公弼当时就明白了唐王的企图,欲劝阻隋恭帝下诏。可惜的是,朝中大臣都请求皇上批准唐王的奏折。杨侑便将宋公弼的忠言置于脑后,听从众臣的意见,同意由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俩率军救援东都洛阳。宋公弼无功而终,只收获到李渊的仇视与排斥。
其实,宋公弼心里也明白朝政已为李渊牢牢把持,朝中大臣已纷纷投靠李渊以图进取,自己是孤掌难鸣,改变不了丞相所作出的任何决定。可他是个忠于隋室而又耿直之人,为维护隋恭帝会冲动得不顾一切地站出来,与权倾朝野的唐王对着干。这自然就免不了遭受李渊的白眼,好在李渊胸襟宽广,虽讨厌这个异己分子,可也不想往死里整他。因此,尽管宋公弼时常与李渊意见相左,但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原位上。
择了个良辰吉日,李建成和李世民就率领着两路大军,浩浩荡荡开赴东都洛阳。李渊了却了这桩东进大事之后,接着又与裴寂、刘文静、唐俭、刘弘基等亲信讨论一番,遣太常卿郑元寿领兵从商洛出发攻打南阳,派左领军府司马马元规攻取安陆、并州和襄州等地。
朝中大事安排妥当后,李渊浑身上下都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从此,他一面用心处理朝政,辅佐少帝杨侑治理国家,一面寻机笼络人心,进一步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不断将皇上架空,为自己接替大隋天下积蓄力量。李渊是个很有心机很有谋略的政治家,懂得如何驾驭人。他恩威并重,软硬兼施,不多久就将朝中那些亲近杨侑的大臣拉拢到自己这一边。就连侍读姚思廉也放松了警惕,心慢慢地偏向丞相李渊。只有主簿郎宋公弼对李渊始终怀着戒备与敌意,深感李渊的野心在逐日膨胀,对皇上的威胁越来越大。他想替自己所忠心的主子出力,然又深感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孤立无援,只得徒唤无奈。
就在长安风平浪静之际,江都却是风云突变,卷起惊涛骇浪。原来隋炀帝到江都以后,益发荒淫无度,整日沉湎于酒色之中,根本不问天下事。杨广完全沉醉于美女的酥胸和江南的春色之中,整日饮酒赋诗,赏花观舞,乐在其中。因此他见中原大乱,无心再回西京长安,想迁都丹阳,以保江东,苟延残喘。
内史侍郎虞世基向来喜欢讨隋炀帝欢心,以赢得他的宠幸。他一听说杨广欲留江都,就连声附和,表示支持,同时宇文化及等宠臣也不反对。然而,右候卫大将军李才、孟秉、李覆、牛方裕等将领极力反对隋炀帝的主张,一再恳求皇上返回长安,主持大政。遗憾的是,杨广已为酒色消磨了心智,压根儿就无心问政。因此,他不顾众将的强烈反对,执意留守江都。
此时正处青黄不接之际,江都的粮仓几近空空如也。随隋炀帝而来的御林军将士中大多是关中人,他们久在异乡难免不思念自己的家乡和亲人。他们一边得忍受着相思之苦,一边还得面临饥饿,见皇上无西归之意,就一个个聚在一块谋划着逃跑之计。于是,郎将窦贤成为第一个叛逃者,他率领自己的部下往西逃跑,不料给虞世基手下发现。虞世基当即禀告隋炀帝,杨广马上派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率兵追杀。隋炀帝本以为杀了窦贤便可儆佰,然适得其反,关中将士越发怨恨自己的皇上,不断有军士西逃。隋炀帝大怒,就决定派司马德戡率军驻扎东城,镇压叛逃将士。虽说隋炀帝宠幸司马德戡,然情随事变,面对残酷的现实,司马德戡对皇上也存有二心。
一日晚上,司马德戡把自己的好友元礼和裴虔通招到自己营帐中,一道谈论当前形势。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了通自己的看法,然后默然不语,只顾举杯对饮。
吞下半碗酒后,元礼长叹一声说:“如今将士们个个都想逃跑,我想禀报皇上,又怕说早了被杀头。不说吧,事情真发生了,到时也逃不了灭族之灾呀。虔通,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说着两道浓眉皱成了八字,一副苦恼万分的模样。
“是呀,这事真的很难办。皇上现在最怕听这些烦心事,弄得不好还没等你把话说完,就咔嚓一声把你的头砍掉。”裴虔通忧愁地说道,“如今我等真是朝不保夕,颈上这颗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搬家,唉!”
裴虔通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对准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司马德戡,似乎在期待他的良策。
“你俩说的不错,我们都身处悬崖边上,随时都有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险,现今真可谓是人人自危啊。”过了会儿,司马德戡声音清亮地答道,“特别是我,皇上派我镇压逃跑的人,若出纰漏,必定会严惩我,甚至会治我死罪。”
“没错,如今皇上性情暴躁,喜怒无常,想杀谁就杀谁,根本不讲纲纪。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谁不担惊受怕,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忧虑哪?”裴虔通低头又抿了口酒,涨红着胖胖的大圆脸应了声。
“说的是,关内被唐王攻占时,李孝常在华阴反叛,投降唐王。皇上就因此事,将他的两个弟弟囚禁,准备把他们杀掉。”元礼接口说,“我们的家属都在关中,倘若与唐王有什么干系,那我们想必也在劫难逃了。”
这话一经说出,在座的三位都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忧心忡忡。默然半晌,元礼两眼盯着低头沉思默想的司马德戡,轻声问道:“德戡兄,你有什么妙方,可保我等祸不及身,好让大家都安然无恙?”
司马德戡闻声,抬起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望了望元礼,又瞧了瞧裴虔通,沉声道:“走为上策。既然御林军的将士们都想逃回关中,那我们不如跟着他们一道去。你们看,怎么样?”
“这……”元礼不禁愕然,直瞅着司马德戡,颤着声音说,“皇上可是命令你抓捕逃跑的将士,你……”
“这有什么,我们要逃跑,还不是因为皇上留恋江都,迟迟不肯回西京吗?是皇上负我们,又不是我们有负皇上。”裴虔通倒很镇静,沉吟片刻口气坚决地说,“德戡兄所言极是,我们一块逃出江都好了。”
“也是,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 了。”想了想,元礼说道,“说不定回到西京,还能为唐王重用,继续为朝廷效力哪。”
“这个……很难说。”裴虔通边为司马德戡斟酒,边回答元礼,“尽管我等一个个满腔热情,愿为朝廷出力,然唐王会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谁知道呢?”说完又举杯邀在座二位同饮。
三人对饮了两盅酒,彼此相视着默然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司马德戡若有所思地对裴虔通和元礼说:“现今人心浮动,想逃回关内的将士很多,我们为何不把他们联合起来?”
“嗯,这主意不错。”裴虔通赞同道,“倘若我们能把那些想逃的将士联合起来,造大声势,威逼皇上,到时说不定皇上就会回心转意,答应大家回京师,主持朝政。要是真能这样,这就太好了。”
“这完全有可能,我们不妨试一试。”元礼紧蹙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悦声道,“皇上再固执,可也不能不顾大家的意愿。你说是吧,德戡兄?”
说时,元礼把目光从裴虔通的身上转到司马德戡的脸庞上。
司马德戡没有立即回答元礼,脸部肌肉微微一抽搐,似笑非笑。此时,他扭过头,透过敞开的帐门,凝望外面洁白如霜的月光,眼睛里透出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沉吟良久方回头对身旁两位挚友说:“跟你们透个底吧,皇上是铁定不会走的,除非你们硬把他拽进銮驾。要想达到目的,我们到时就得用非常手段。”
元礼和裴虔通两眼对视了一下,旋即又注视着司马德戡,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非常手段?”
“这个……到时你们就会明白,不用多问。”司马德戡阴阴地笑了一笑,接着对裴虔通说,“虔通,我知道你人缘好,御林将士们都跟你要好,嘴巴子又能说,这串联的事就非你莫属了。你看,怎么样?”
“行,这事我来牵头。”裴虔通说着将目光转向元礼,“元礼,你在将士们中的影响也不错,一起出力说服他们,如何?”
“好,大家的事大家干。”元礼爽快地应承下来,接着他又抓起酒壶,为裴虔通和司马德戡添满了酒。
“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司马德戡举起酒杯,抑制不住兴奋地高声说道,“来,我们共饮此杯,预祝马到成功。”
言罢,三人不约而同地从团凳上霍地站了起来,哐啷一声碰过杯,然后一仰脖子,干了个底儿朝天。
第二天,裴虔通就同元礼一道出去搞串联,与那些急于回关中的御林将士们密谋共逃之事。不几日,内侍舍人元敏、虎伢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将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同僚纷纷加入到司马德戡组织的叛逃集团中,日夜谋划逃跑的事,末了这伙人变得肆无忌惮,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前公开谈论西归。这自然会给虞世基手下的人探听到,他们便派宫女将叛逃之事禀报萧皇后。萧皇后就命宫女奏报隋炀帝。杨广一听这事,就怨宫女多嘴,一怒之下竟然将她斩了。自那以后,宫内就再也没人敢向皇上报告这类事情了。
一日,杨士览来到舅舅宇文智及的府上,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赵行枢,他们俩把众人叛逃的计划告诉了宇文智及。宇文智及听后,十分高兴,因为这正是他所想所求,稍作思忖就吩咐外甥杨士览去把司马德戡、裴虔通和元礼等一班人叫来,商议反叛之事。
不多久,司马德戡、裴虔通等人相继走进了宇文智及府中。宇文智及平日与这些人的关系相当不错,也就不用顾虑什么了。他好生招待了众同僚一番,然后对身边的司马德戡竖起了大拇指夸道:
“司马将军真是了不起呀,为了众将士能回老家,敢不念皇上对自己的厚爱与宠幸,亲自主持叛逃,真乃仗义之士。”
“岂敢当,岂敢当!”司马德戡对着满脸横肉的宇文智及慨然道,“皇上固执己见,不顾念将士们西归的急切心情,只顾自己在江都享乐。我司马德戡实在看不下去,才决定起来反抗,带领弟兄们一同西逃。”
“看来司马将军对军士情同手足之说,并非虚传。”宇文智及颤着两片厚嘴唇呵呵一笑,随即又扫视了眼在座诸位,提高声音说,“司马将军骁勇无比,智谋过人,我等跟着他定能逢凶化吉,顺利回西京。”
“宇文大人说的好,我等定将毫发无损地回到老家。”裴虔通信心满满地附和着宇文智及。
“当然,我们要想此次行动成功,那还得要有妙计良策哪。”沉默会儿,宇文智及小眼珠子一转,望着司马德戡,颇有意味地问句,“司马将军,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司马德戡从宇文智及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什么信息,心里不禁一阵嘀咕,想计划不是都已经全说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明知故问呢?难不成……很快,他就意识到宇文智及对自己的计策有看法,便一拱手,谦然笑道:“德戡愚钝,请宇文大人指点!”
宇文智及见这位一向趾高气扬的皇帝宠臣在自己面前如此谦卑,忍不住仰面哈哈一笑。啜了口茶,他方慢条斯理地说:“将军计策绝妙,只是忽视了一个重要之处,就是倘若为虞世基他们察觉,该怎么办?今皇上虽说无道,可威令尚在,更有虞世基等一帮人为虎作伥。你们西逃,很有可能会像窦贤一样自取灭亡。”
“是啊,宇文大人之言的确令人担忧。”元礼等人一边说,一边将眼光移到司马德戡那张突然沉郁的脸上。
说实话,司马德戡对叛逃的成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见众人这么一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努努挂着又密又黑的胡子的嘴巴,想说什么,却又犹疑着。
还没等司马德戡开口说话,杨士览就急不可待地大声问宇文智及:“舅舅,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紧跟着心神不宁地向宇文智及问计。
宇文智及手捧着精美的茶具,一边吹着热气,一边慢慢地啜饮,显出副置若罔闻、泰然自若的模样。良久,他才沉着脸说:“今主昏国乱,郡雄并起,天将亡大隋啊。现今我等想反叛的人数逾万,何不乘此机会起大事,成帝王之业呢?”
在座各位听过宇文智及这话,不禁愕然相视,一时竟默然无语。
司马德戡却很镇定,捋须沉吟了会儿,点头答道:“宇文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今皇上昏庸无道,早失人心,我等何不起事另立朝廷?如此,不仅可保全身家性命,且能荣华富贵。”
司马德戡目光威严地扫视了圈厅内的同盟者,想借此迫使他们同意谋反,杀掉隋炀帝。他见裴虔通、赵行枢和元礼等人一时半会没回应,很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大声喝问:“你们难道不愿意跟着宇文大人一起谋取富贵,而想像窦贤那样死在皇上手下吗?”
“司马将军言之有理,我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谋事,以图荣华富贵。”片刻过后,赵行枢振声应道。
紧接着,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表示赞同宇文智及的主张,同意一道谋反弑君。
宇文智及很高兴地对众人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将眼睛盯在身旁的司马德戡脸上,试探着问:“群龙不可无首,司马将军文韬武略,德高望重,堪当此任哪。就请司马将军为首,诸位意下如何?”
还没等众人表态,司马德戡慌忙挺起身,一拱手,婉言推辞道:“承蒙大人抬举,然在下自知才薄德浅,难以担当此重任,还请宇文大人另觅贤才以俘众望为宜。”
在座同僚之中,除了裴虔通、元礼希望司马德戡为首,其余人对这个屠夫出身的家伙颇为不屑,因而并不想在宇文智及面前力荐他。大家交头接耳议论了番,末了赵行枢、薛世良推举宇文智及的长兄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为首领。
宇文化及一听,当即额上就直冒冷汗,脸色刷地变白了,好一会儿才颤着声说:“承蒙诸位的厚爱,欲推本人为首,然我自知不才,难堪此任,故而还请诸位另推贤士吧。”
“宇文将军出身名门望族,德才兼备,为众人所敬仰,正是担当首领的最佳人选,何故推辞呢?”赵行枢劝道。
“是啊,请宇文将军担当此任,不然会让在座各位心寒哪。”紧接着,薛世良又恳请了一番。
“宇文将军实乃最佳人选,请勿推让。”过了会儿,司马德戡领着众人一起向宇文化及恳求,请他务必做反叛集团的头头。
宇文化及很是为难,将目光转到弟弟宇文智及的脸上,央求他替自己推却众人的这番美意。谁知宇文智及非但不替兄长说话,反倒是帮着大家一同劝宇文化及接受请求。最后,宇文化及实在架不住众人的热情与恳请,只好应承下来。
宇文化及是被众人逼着坐上这个首领位置,有些不乐意,可一旦坐到这把交椅上,他心里很快又充满了权力的欲望,渐生颐指气使的派头。当下他就以首领的身份和架式,同手下讨论了番如何开展谋反行动。当然,由于宇文化及只是个纨袴子弟而无真才实学,因此所定计策全出于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的智慧,他只有点头同意的分儿。
计策已定,众人便纷纷离去,各自准备分内之事。
一回到东城营中,司马德戡就立马行动起来。他派许弘仁、张恺进入御林军营中,让他俩散布谣言,说是皇上得知将士们想叛逃就酿了许多毒酒,准备利用宴会之际将他们全部毒死,只和南方人留在江都。将士们听后,内心充满了恐惧,想谋反的人越来越多,且心情十分迫切。司马德戡看到这派可喜的情形,格外兴奋。当他自以为时机成熟的时候,便把御林军的军官们召集到自己的营帐中,将谋反的计划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将领们做梦都担心自己会被皇上用药酒毒死,一个个巴不得即刻举兵起事,因此当他们听说很快就要采取行动,一个个表示愿意照司马将军的吩咐办,然后就回各自的军营中做兵变的准备。
众将走后,司马德戡也快马加鞭,直奔宇文化及所在的住处。一进府内,他就向首领宇文化及报告了自己工作进展的情况。宇文化及听后,深受鼓舞,乐得拍案哈哈大笑不止。看来大事真要成了,那把至高无上的交椅不由得在他脑海里晃了两晃,点燃了心中那份从未有过的热望。现在他不再痛恨当初逼他上台的那些同僚,而是对他们心存感激,因为他们硬塞给他一个登上至高皇位的机会。因此,如今他一看到弟弟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赵行枢等盟友,就眉开眼笑,乐不可支,且心存感激,于是赶紧给带来好消息的司马德戡请坐,上茶。
接下来,宇文化及兄弟和司马德戡、裴虔通、杨士览、牛方裕等人在府里密谋了段时间,然后大家一致同意今晚举事。商量好计策后,司马德戡等人纷纷离开了宇文化及兄弟,各回自己的地盘做准备工作去了。同时宇文化及也派自己的亲信去向已被他收买的宫女魏氏下指示,命令她假传圣旨将皇上身边的卫士骗出宫去,省得他们到时碍事。
那日狂风大作,黄云密布,天昏地暗。隋炀帝没敢出门游玩,只坐在殿中与嫔妃们饮酒作乐。正当他玩得兴起之时,虞世基从外面跑了进来,禀奏皇上天象异常,恐有不测之事发生,望多加小心为好。隋炀帝早已沉迷于歌舞酒色之中,哪听得进老臣的谏言,当下便呵斥了虞世基一顿。虞世基生怕惹恼了杨广而罹刀斧之祸,故而不敢多说。他对着正往妃子樱桃小口里灌酒的隋炀帝无可奈何地摇首轻叹,内心滋生出些许不满、忧郁与恐惶。他一转身,怅然离开了飘散着酒香和靡靡之音的宫殿。
傍晚时分,司马德戡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便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营中等待着举事时刻的到来。这时,裴虔通、元礼在宫中值班,专门负责大殿内的守卫。与此同时,唐奉仪也按规定关闭城门,且遵照裴虔通的吩咐,所有的门都不上锁,好让城外叛军到时杀进城内。
不多久,整个宫城浸没于一片漆黑之中,只有高高悬挂于空中的宫灯闪着亮光,撕开了些许黑暗。刮了一天的大风终于累了,此时像宫中的隋炀帝一样静静地躺着,无声无息。周遭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静谧、祥和,没有一丁点异常的迹象。
然而,到三更时分,这种宁静被东城的兵马打破了。司马德戡在自己的地盘集结了数万人马,令他们一个个高举火把,与城外的叛军相呼应,然后率兵朝宫中逼近。
此时,睡得正酣的隋炀帝被恶梦惊醒过来,他侧耳静听,一阵喧嚣声从外面传到耳朵里。他大吃一惊,立即翻身下了龙榻,快步走出寝宫,跑到大殿中朝外一瞧,见漆黑的夜空中有火光闪动,就大声问侍卫发生了什么情况。裴虔通上前一拜,禀奏皇上,说是草坊失火,外面的人在救火。隋炀帝一向信任裴虔通,也就不再怀疑。他一转身又回到寝宫,搂着大美人睡大觉了。此时,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人喊马嘶,一片喧腾。
不一会儿,宇文智及和孟秉在城外集结了千余人,他们劫持了候卫虎贲郎将冯普乐,布置自己的手下分头把守各街道,以控制忠于隋炀帝的将士出入。这时,燕王杨倓发觉情况不对,预感将要发生兵变,就摸黑偷偷穿过芳林门边的水闸入宫,慌慌张张地跑到玄武门,撒谎说自己突然中风,快要死了,请让他当面向皇上告别。裴虔通两眼紧盯着杨倓,琢磨了通就明白其中有诈,非但没同意他的要求,反而把他关了起来。
在此期间,江阳长惠绍察觉宇文化及这帮人要谋反,就飞马跑来告诉裴蕴。在府中,他跟裴蕴密谋一番,准备假传圣旨率自己部下收拾宇文化及的反叛团伙,然后进宫救隋炀帝。议定后,裴蕴派惠绍向虞世基汇报。虞世基却不相信宇文化及会谋反,怕无故惊动皇上而获罪,因此不允许裴蕴他们这么干。裴蕴得不到虞世基的支持,也只能摇头长叹,无奈地放弃了行动。不到半个时辰,宇文化及便领着一伙人冲进了虞府,将虞世基抓起来,咔嚓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血流满地。
宇文化及杀掉虞世基后,立马派人把这消息传到司马德戡耳朵里。司马德戡听后,欣喜鼓舞,当下就率兵向宫殿处进发。与殿内裴虔通相会合,并派自己部下取了各门的卫士。裴虔通出宫门,率几百骑兵来到成象殿。他们刚到就听到里面的值宿卫士大喊有贼,裴虔通心头一惊,忙返回,把各门关上,只开东门,并强行勒令所有卫士离开。卫士们见情况不妙,不敢抗拒,都乖乖地放下武器往外走去。只有将军独孤盛依旧手握利剑,反问裴虔通是不是要造反。裴虔通勃然作色,命令独孤盛赶紧离开,否则就杀掉他。独孤盛大骂一声老贼,冲上去刺杀裴虔通。裴虔通一闪腰,惊魂未定地指使手下杀独孤盛。独孤盛一人难敌群狼,打斗一阵就被他们杀死。杀了独孤盛,裴虔通派兵占领了整座大殿。
这时,司马德戡了率兵从玄武门进入了宫城,与那些忠于皇帝的卫士战斗。由于这里的卫士很少,根本就不是叛军的对手,因此司马德戡的部下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就杀到了宫殿内,将宫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隋炀帝杨广获知宇文化及、司马德戡等人作乱,且已进了宫内,不禁大惊失色,慌不择路地逃向西阁中。一会儿后,裴虔通、元礼率兵进入左门。魏氏替他们开了宫门,于是裴虔通的人马闯进了永巷。裴虔通厉声问那些嫔妃宫女皇上在哪儿。宫女们一个个战战兢兢,面如土色。其中一美人站出来,指了指皇上所在的地方。得知这一信息后,裴虔通快活地笑了声,当即命令校尉令狐行达前往搜捕杨广。令狐行达遵命,挥刀令着士卒朝西阁冲进去,很快就发现了杨广的藏身之地。
杨广见自己已被人发现,躲是躲不住了,干脆从窗帘后面转了出来。他走到令狐行达跟前,目光威严地盯着他喝问道:“令狐行达,你想杀朕吗?这可是犯了弑君之罪,到时得满门抄斩,哼!”
令狐行达见隋炀帝如此这般威武,不由吓得倒退了几步,辩解道:“臣不敢!臣来这么并无他意,只是想奉送皇上还长安罢了。皇上,请勿多疑。”说完就动身扶皇上走出西阁。
裴虔通在隋炀帝还是晋王时,就跟随他左右,且深得杨广信任和厚爱。这时,杨广看见他手执利刃,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冷笑一声质问道:“裴虔通,你难道忘了过去朕是怎么对你的?朕对你一直宠幸有加,你为何要谋反?”
裴虔通一时间无以言对,只立在那儿愣了半天,方回皇上道:“微臣不敢!微臣这样做,只因将士们想回家了。臣等深夜打扰皇上,只是想请皇上答应将士们回京师。请皇上恕罪!”说着又深深一拜。
隋炀帝是个阅历很深的国君,岂能看不出裴虔通和令狐行达两人说的不是真心话。他清楚,他们就是受宇文化及兄弟和司马德戡一干人的挑唆前来造自己的反,以图富贵。沉吟片刻,隋炀帝灵机应变道:“朕深知将士们的心思,故而打算回京师主持朝政。只是因为长江上游的运粮船只未到,因而迟迟没启程而已。好,既然众臣这么想关中,那朕现在就和你们一道回去。”
说罢,隋炀帝就一拂衣袖,迈开脚步欲往外走。
裴虔通知道隋炀帝是在拿假话敷衍自己,其目的就是想借机溜走,眼珠子骨碌一转,计上心头,对皇上揖礼道:“请皇上留步!臣以为等宇文大人上殿后,再作决定不尽。”
说时,裴虔通向身边的令狐行达使了个眼色。令狐行达立刻会意,便带兵跑向大殿门口,将出路死死堵住。
杨广见状,大吃一惊,旋即脸往下一沉,手指裴虔通怒斥道:“裴虔通,你到底意欲何为?你敢囚禁朕,真是胆大妄为!”
“不敢,请皇上息怒。”裴虔通镇静地答道,“臣想,宇文大人很快就会上殿叩见皇上,请您耐心等会儿吧。”
裴虔通亲自为皇上擦拭了下椅子,颇为恭敬地请他就座。杨广没坐,气恼地瞪了眼神情自若的宠臣,然后在大庭中踱来踱去。此时,他的内心不仅很愤怒,很焦虑,而且充满了恐惧,因为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他很清楚,宇文化及表面上忠厚老实,其实十分阴险狡猾,心狠手辣。难道他要乘机取代自己吗?想到这儿,杨广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脸色刷地变白,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下自己粗壮白净的颈脖。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起来。这时,宫城内外的战乱声也逐渐平息了。于是,宇文智及指示孟秉把兄长宇文化及接进殿内。孟秉遵命,立马带着数十人前往宇文化及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