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夏县的永安王李孝基却愁眉紧锁,一筹莫展。他奉李渊之命率军前来夏县平叛吕崇茂,一路势如破竹,把叛军赶出城外,占据了夏县城池。眼看着就要把吕崇茂的叛军彻底铲除,好向皇上邀功请赏。可谁知就在这时,定杨大将尉迟敬德率军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夏县。寻相和吕崇茂获悉,便立马率领残部与尉迟敬德会合。如此一来,贼军的兵马骤然增多,气焰也随之嚣张起来。在尉迟敬德的率领下,他们很快包围了唐军。眼看着城外气势汹汹的贼军,李孝基心里头不免发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便将唐俭、独孤怀恩、于筠等将佐召集到营署商议御敌之策。
营帐内的气氛有些紧张,李孝基端坐于主帅位,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唐俭等将佐彼此相视了下,然后把眼睛齐刷刷地对准了永安王。他们看见李孝基神色凝重,那张微胖的长脸阴沉得像要下雨的天空,心里就不免有点儿不安。他们知道李孝基在为何是而烦忧,也想为他分忧解难,却又迟迟不敢开口,因为他们清楚李孝基的脾气,他是不乐意别人打扰自己的思路,更不乐意别人在自己开口之前发表意见,故而他们只能沉默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下达指示。此时,灯光摇曳的帐内一片静寂,连一根针掉到地下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几分钟,李孝基忽然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逐一扫视了在座各位的脸庞,然后用略带嘶哑的声音缓慢问道:“今贼军包围了城池,且气焰十分嚣张,大有一口气吃掉我等的气势。面对如此险境,不知各位有何良策可退敌?”
众将看见李孝基终于开口说话了,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他们彼此交头接耳,轻声议论着退敌之计。
一会儿后,独孤怀恩高声答道:“将军,在下以为欲退敌,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出城攻打贼军,把尉迟敬德、吕崇茂他们斩掉。”
“独孤将军说的是。”于筠附和道,“今尉迟敬德率兵增援吕崇茂,已将我军层层包围,若不及时发兵攻打,待城中断粮,军心必懈矣。”
“言之有理。”李孝基寻思了下,望着属下说,“我军已被贼寇困于城中数日,粮道不畅,仓禀日渐空虚。若再过三日不能退敌,可就得断炊了。这将士口中无食,饥饿难忍,还不得造本王的反?到时恐怕贼寇还没攻城,自己就先乱了阵脚。如此,岂不是城池不攻自破?”
“将军所言极是。”独孤怀恩随声附和道,“无粮,则军心必乱。今尉迟敬德迟迟围而不攻,正是欲等我军缺粮自乱,然后趁机夺取城池。”
“独孤将军此言谬矣。”唐俭指出道,“尉迟敬德、吕崇茂他们之所以迟迟不敢攻城,是被我军气势所慑,心存疑虑,至今他们还不清楚我军兵马有多少,故而不敢贸然攻城。尉迟敬德虽是一介武夫,然心细如发,十分谨慎,每遇战事必知己知彼,方肯战。”
“贼军还不知道我军实情,可我们清楚他们的情况。”独孤怀恩如实说,“论兵力贼军比我们强,论气势贼军也比我们盛,两军相比,我军处于劣势。倘若我军不出奇制胜,而用常规方式与贼军交战,要想打败他们几乎是没有这种可能,所以我军当在贼军还没进攻之前突袭他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就可击退贼寇,确保夏县万无一失。”
“独孤将军说的对。”于筠赞同道,“兵法云以弱制胜,当用奇袭而不可明战也。今贼军强于我军,故而只能智取,不可硬战。”
此时,李孝基的心情慢慢好转了些,那张皮肤黝黑的脸上竟露出丝笑容,一边捋髯须,一边问道:“请问二位将军,我等当如何智取贼寇?”
“回禀将军,在下以为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独孤怀恩高声答道,“今尉迟敬德见我军坚守城池而不战,必会有所松懈。若此时我军出兵突袭,贼军必不会料到。如此,敌军一定会惊慌失措,自乱阵脚,我军便可趁机一举而击溃他们。此乃在下之计,不知将军以为可否?”
“此计甚好。”李孝基考虑了下,颔首微笑道,“本王也认为,我军若欲退敌,当攻其不备。”
“攻其不备,这当然是条好计。”唐俭两眼盯着李孝基,分析道,“然尉迟敬德为人谨慎,治军甚严。今兵临城下,欲与我军交战,他不可能不时时防备我军突袭。如若我军此时贸然出城,恐中他人奸计。到时非但不能击溃贼寇,反倒让他们乘机攻入城中,夺了城池。”
“唐大人,你为何总是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独孤怀恩不满地瞪了眼唐俭,气忿地说,“尉迟敬德乃一贼寇,有勇而无谋,有何可怕?再说,我堂堂大唐将士,岂能让吕崇茂这伙反贼围着天天叫骂喊打。这岂不是有失我大唐炎威风,有失我等尊严,哼!”
“独孤将军,尉迟敬德、吕崇茂遣人在城下骂阵,其目的就是要激怒我等出兵。”唐俭不气不恼地答道,“若此时出兵,岂不正中了敌军之计?”
“骂阵乃两军交战之常事,哪能藏有这等计谋?”于筠不以为然地说,“我看尉迟敬德等贼将只徒有一身武功,不知谋略,不必担心中计一事。”
“我军已被贼军四面包围,若不出战击退他们,岂不是坐以待毙?”李孝基若有所思地说,“唐大人,你难道有什么妙策可不战而退敌吗?”
“回禀将军,在下以为只须坚守城池,以待援军即可。”唐俭揖礼道,“今美良川已被秦王派兵攻取,且有秦叔宝和程知节两员大将镇守。若将军遣一人前往美良川求援,秦、程二将军必会亲自率军前来救夏县,到时我军便可与他们里应外合,一举而击败城外贼军。”
“向秦叔宝他们求援?”独孤怀恩反驳道,“哼,就怕到时援军还没到,我等部下人马就因断粮而开门降了贼军。”
“是呀,军中粮食最多只能供应三天了。”于筠面色忧虑地对李孝基说,“现今士卒因减粮而心生怨言,倘若真的一日三餐连稀饭都吃不上,那还不把我等将领杀了投敌?美良川虽有大唐兵马,然恐来不及等援军到就城破人亡了。故而,在下以为此计不可行,请将军三思。”
“唐大人之言不可取,请将军万勿采纳。”独孤怀恩连忙劝谏永安王,“今危急就是眼前,哪能等援兵来救我们?将军,在下以为当今夜出兵。”
“远水解不了近渴,本王也以为不能坐等别人出手相救,当自己想办法救自己才是。”李孝基考虑了好半天,最后拍板道,“好,就照独孤将军所说,今夜三更出兵,突袭城外贼寇。”
“将军不可,万万不可呀。”唐俭苦劝李孝基道,“若今夜出兵,恐遭尉迟敬德之计,兵亡城陷,到时将军悔之晚矣。请将军三思而后行!”
“唐俭,你不用多说了。”李孝基目光冷峻地扫了眼面前的内史侍郎,语气坚定地说,“本王主意已定,今夜三更出兵。谁敢不听,军法处治。”
“遵命!”独孤怀恩、于筠几乎同时站直身,两拳一抱,大声回答永安王道。
“好,请两位将军用命,一举击退城外贼军。”李孝基把脸转向唐俭,冷冷地说句,“唐大人,你就不用出战,以免懈怠军心。”
“是。”唐俭明白自己已无法说服固执己见的永安王,也就只能去无奈地接受他的安排。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离开了。
独孤怀恩和于筠瞧着唐俭离去的背影,幸灾乐祸似的冷笑了声,然后向永安王施礼告辞。
出了李孝基的营署,独孤怀恩、于筠两位将军沿着光线幽暗的石径,大步流星地朝各自的军营中走去。时间紧迫,他们得赶紧调兵遣将,准备即将到来的战斗。此时,他们俩都有些夜郎自大,压根就不把城外的贼军将领尉迟敬德、寻相和吕崇茂放在眼里,坚信自己一定可以轻易打败他们。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当独孤怀恩和于筠率军冲出城门时,他们发现敌军非但没有像自己所预料的那样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反倒是镇定自若,从容不迫与唐兵交战。由此可见,尉迟敬德他们对唐军的偷袭早有准备,而且设计好了应对的措施。因此,独孤怀恩和于筠两军一出城,他们便从埋伏好的两翼出其不意地冲了出来,很快就把唐兵包围了。他们一边奋勇杀敌,一边高呼唐军已中尉迟将军之计,以此来动摇敌军的军心。
这一招果真厉害,不仅唐军士兵们即刻陷入到恐慌之中,就连独孤怀恩也惶恐不已,他真没想到唐俭的担忧居然兑现了。该死的唐俭!他无来由在心里大骂句唐俭,然后纵马舞槊,杀入重围。独孤怀恩一面大战贼寇,一面喝令部下奋勇杀敌,把这群该死的贼寇消灭干净。
两军混战了一阵,唐军因兵力不及叛军,又遭到他们的层层包围,不久就陷入到被动之中。
此时,尉迟敬德灵机一动,向唐兵发起了心理攻势,劝唐兵投降。唐兵见自己被敌人死死围困,脱身逃命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便很快陷入到沮丧与绝望之中,斗志也随之消磨了不少。因此当他们听说贼军不杀弃械投降者,转念一想就纷纷放下武器,跪地请降了。这可把独孤怀恩气炸了,他瞅见那些投靠敌方的部下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敌人,挥起手中的长槊直刺过去。他一口气连刺死了十余人,原以为这样可以阻止部下明目张胆地背叛自己。可事实正好相反,那些面临死亡威胁的唐兵非但没有被独孤怀恩的马槊所吓倒,反而激起一股更加强烈的背叛情绪,他们不顾独孤怀恩的野蛮杀戮,一个接一个跑向敌阵中。
独孤怀恩见局势难以控制,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不再阻拦部下投敌。现在他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出路,他清楚大势已去,失败是必然的结果。这种时候,要想活命,投降自然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他是大唐的将军,岂可与叛军为伍?因此,投降的念头只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没有化作实际行动。不降,那就只剩下杀出重围这条活路了。于是,他长槊一挥,朝闪着通天火光的西面杀奔而去。
这时,北面的于筠也身陷重围而难以脱身。他也像独孤怀恩一样骨子里有着几分军人的傲气与尊严,不想跪拜于自己的对手面前求生。因此,他挥舞着手中的画戟,大战敌军,想杀开条路,逃回城内,与李孝基一起坚守城池。然而,就在他快接近城门时,被斜刺里飞来的一员猛将截住了去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定杨大将寻相。他手持双鞭,与于筠战将起来。于筠武功虽不错,可远不及寻相,斗过数十回合后,就渐渐招架不住。寻相见于筠已是力不从心,破绽百出,便觉自己的机会来了,心中一阵暗喜,瞅准机会,一鞭甩过去,再猛地往回一拉,硬生生把对手的画戟拽落于地,紧接着又一鞭朝于筠甩过去,直把对手打落马下。还没等于筠回过神,一旁的几个贼兵手脚麻利把他绑了,交给寻相。
正在这时候,吕崇茂飞马奔了过来,看见活捉了唐将于筠,欣喜若狂,仰面对着他哈哈大笑。笑罢,他突然面露狰狞,挥锤就向于筠头顶砸去,却不料给寻相大声喝住了。寻相不想让吕崇茂杀了于筠,这倒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想把于筠当成枚棋子敲开城门。吕崇茂见寻相不让自己痛痛快快砸碎于筠的脑袋,生气地问他不杀俘虏的缘故。寻相没作答,只面色温和地劝于筠照自己的意思办。于筠听说寻相要自己骗永安王打开城门,死活不肯干。寻相见软的不行,就立马来硬的,一把抽出剑横在于筠的脖子上威胁他。此时,于筠突然将骨气抛在了脑后,竟然为了保命答应了寻相的条件。于是,犹豫了下,他就扯开喉咙向立在城门之上的李孝基喊话,说是唐军已经打败了贼军,请他打开城门让将士们入城。
李孝基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激动与狂喜,也就丧失了判断力。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当时城下一片昏暗与混乱,他根本看不清敌我双方的真实情况,也没听到任何有关战事的具体消息。他对战局的把握完全是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坚信自己的部队一定可以很快击败贼军。也正是由于这份自信,他才做出了令自己后悔不已的决定。听到于筠的禀告,永安王不假思索命守城士卒开门。
这时,陪在他身旁的内史侍郎唐俭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筠他们打败了尉迟敬德,这怎么可能,莫非其中有诈?他一激灵,慌忙劝阻李孝基暂缓开门,等仔细询问一番后再作决定。然而,李孝基对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哪会听唐俭的劝谏。他生气地对唐俭瞪了眼,接着扭头走下城楼。
只听吱地一声,城门打开了。寻相喜出望外,他朝自己的部下大喝一声进城,就纵马挥鞭冲了进出。守门士卒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一个个惨死在贼军的刀枪之下,不明不白做了冤魂。等唐兵借着火把看清楚了进来的不是自己的人而寻相、吕崇茂等贼寇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贼军像潮水一样从城门口涌了进来,一个个杀气腾腾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唐兵乱砍乱杀。
李孝基见自己中了贼军的诈骗之计,恼羞成怒,大声喝令部下抵敌,接着翻身上马,挥动长矛与敌人大战起来。唐兵虽勇,然人数太少,无法抵挡住敌军凌利的攻势。没过多久,他们就因寡不敌众而败下阵来,城中到处是唐兵的尸体和鲜血。李孝基看见自己的部下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心内不禁涌起一阵悲痛与无奈,还有说不出的悔恨。此刻,他深深后悔自己没有听唐俭的劝言,一意孤行,才造成了眼前惨不忍睹的败局。
然而,后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它改变不了眼前的一切。李孝基深知这一点,因此很快便从悔恨的叹息中走了出来,重新振作精神,策马舞矛往城门方向冲杀过去。他想杀开条血路,逃出城外,然后回长安向皇兄负荆请罪。可惜的是,他还没冲出几步,就被赶来的寻相截住了去路。
李孝基被寻相和他的部下团团围在垓心厮杀。尽管永安王骁勇善战,能以一当十,但也难以从层层叠叠的贼军中脱身。大战了一阵,他终因敌不过众敌的围攻而败下阵来。他想拔剑自刎,以不辱皇室成员的尊严。不幸的是,他这个绝望的心愿也未能实现。就在他准备从腰间抽出那把佩剑时,寻相猛地一鞭直打过去,将他击落在地上。很快,李孝基就做了贼军的俘虏。城内还在抵敌的三百余唐兵见永安王被擒,一下子就失去了斗志,纷纷向寻相求降。于是,寻相轻轻松松占据了城池。同时被俘的,还有唐俭,他是因受伤而做了贼寇的俘虏。
城陷之时,独孤怀恩依旧在城外拼命地突围。由于贼军不断地向城门方向转移,这使得围攻独孤怀恩的兵马逐渐减少。独孤怀恩见此情形,大喜,那把马槊就使得更顺溜更有力了。杀过一阵,他便突破了敌军的包围圈。眼看着自己马上就可能逃脱敌人的包围,独孤怀恩兴奋不已。他使劲一抽马背,想一口气把追兵彻彻底底地甩掉。可就在这当儿,一员大将从右侧直奔了过来,大喊一声往哪里逃,那把长槊直往独孤怀恩的胸膛刺过来。独孤怀恩见是赫赫有名的定杨大将尉迟敬德,不由惊得面如土色,慌忙举槊迎敌。
两马相交,大战起来。但见两把长槊在空中乱转,生出呼呼风声。论武艺,独孤怀恩不及尉迟敬德,然逃生的强烈欲念,平添了他几分勇气与力量。战过百余回合,两人也难分高下。尉迟敬德不想与对手继续缠斗,他虚晃一槊,身子往左一歪,装作摇摇欲坠的样子,以诱敌靠近自己。独孤怀恩杀敌心切,头脑一热就纵马扑上前去。就在他的槊刺向对手的那一瞬间,尉迟敬德猛地挺直腰身,猿臂一舒把独孤怀恩扯下了马。
只听轰地一声,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同时倒在了地上。紧跟着,两人就你扯我的胳膊我搂你的脖颈扭打在一块。他们赤手空拳地扭打了好一阵子,末了还是尉迟敬德稍逊一筹,一个鲤鱼打滚,将独孤怀恩死死按在了冷冰的地面上。独孤怀恩啮牙咧嘴地挣扎了一番,直至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他才喘着粗气仰躺在地上任由对手捆绑自己。不一会儿,尉迟敬德将绑成粽子的俘虏搁在马背上,然后策马朝城门飞驰而去。
天亮时分,战斗才彻底结束了。这一仗,吕崇茂等贼寇完胜李孝基的唐军,他们不仅夺取了城池,而且还俘虏了大唐的永安王李孝基,以及唐俭、于筠、独孤怀恩等大将。对此,吕崇茂十分快活,大摆酒宴庆功,犒劳三军将士。在筵宴上,吕崇茂真诚地感激了一番尉迟敬德和寻相的援助,同时也相当委婉地请他们马上率领自己的部下离开夏县。他想成为夏县真正的主人,独立行使魏王的权力,不容许有他人在旁边插手,更何况尉迟敬德的才智在他之上。留如此勇武智谋之人在自己身边,吕崇茂岂能睡得踏实?为此,战斗一结束,他就想方设法地赶走尉迟敬德、寻相的定杨军。
简直岂有此礼,这不是过河拆桥吗?尉迟敬德心里很不好受,这个忠厚老实的人也忍不住气指责起吕崇茂忘恩负义。吕崇茂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仗着几分酒气跟尉迟敬德争吵了起来。两人脾气都火爆,没说几句便要大打出手。好在一旁的寻相冷静,他赶紧起身劝架,这才免了一场内斗。
事后,尽管吕崇茂亲自前往尉迟敬德营帐内赔礼道歉,但是两人并没因此而捐弃前嫌,仍旧心存芥蒂。尉迟敬德像赌气似的迟迟不肯走人,对此吕崇茂也没办法,只得在心里咬牙切齿痛骂对方。这个该死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杀掉你!这时候,吕崇茂就把尉迟敬德当成了自己的死敌,欲除之而后快。正因如此,吕崇茂开始严密地监视着尉迟敬德等定杨将士的动向,同时暗地里加紧策划刺杀尉迟敬德。
当然,吕崇茂还是比较忌惮尉迟敬德,不敢轻易动手。然而,就在这时候,大唐使者突然出现在吕崇茂的面前,他是奉李渊之命前来招降吕崇茂。吕崇茂听说李渊不仅赦免了他的所有罪行,而且还封他为异姓王,管辖夏州。如此,自己不成了夏州之主吗?这对吕崇茂这个小贼寇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很难在大唐与刘武周的夹缝里求生存,若一味地坚持下去,到时不是被李世民灭掉,就是给刘武周生吞活剥了。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答应大唐皇帝的招降,做一个手握大权的异姓王。
这样一想,吕崇茂便点头同意了。不过,当他听说李渊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令他暗中除掉尉迟敬德时,一时竟犹豫起来。然而,异姓王的诱惑对吕崇茂实在是太大了,他最后没抵挡住内心的冲动与欲望,向使者郑重地作了承诺。使者一走,吕崇茂就开始着手刺杀尉迟敬德。
其实,李渊急于想除掉的人不是尉迟敬德,而是吕崇茂。可他知道自己的从弟和大臣在吕崇茂手上,若遣大军攻打夏县,很可能会惹急这个反贼,从而把他们统统杀掉,所以故意给吕崇茂封王加爵好生加以抚慰,又令他对尉迟敬德采取行动。他料定吕崇茂不是尉迟敬德的对手,到时一定会被尉迟敬德杀掉。这样,不仅除掉他深恶痛绝的叛贼,同时也救出了被关在大牢中的众爱卿。一举两得,实在是高明之至。
吕崇茂此人颇讲江湖道义,既然已经归顺大唐,就不能再关押唐室宗亲和臣子。因此,他当即放掉李孝基、独孤怀恩、唐俭和于筠等俘虏。
唐俭心细,觉得李渊招降吕崇茂此事有点蹊跷,凭他对李渊的了解,认为皇上不可能封吕崇茂这个反贼为王。那么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唐俭琢磨了好半天,突然灵光一现,猜出了李渊的真实意图,就是要借刀杀人,除掉吕崇茂这个逆贼。那谁可以替皇上除掉吕崇茂这个祸害呢?他左思右想了一阵,终于确定此人就是尉迟敬德,因为他从狱卒的私下议论中得知吕崇茂与尉迟敬德有隙。没错,一定是这样!他把自己的推测确定下来后,接着又想到了一个替李渊推波助澜的计策。于是,出了监狱后,他就偷偷跑到了尉迟敬德的营帐中,把吕崇茂准备暗杀他的事儿说了遍。起初,尉迟敬德不大相信,可后来经唐俭那张伶牙俐嘴一游说,就彻底相信了。
尉迟敬德确信吕崇茂要暗算自己后气得呱呱直叫,当即就把老朋友寻相请进了自己帐内,和他一道商量对付吕崇茂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寻相虽与吕崇茂没什么过节,可也看不惯他的为人,就决定帮老朋友出这口恶气。两人商议了一番,便定下了斩杀吕崇茂的计策。
次日晚上,寻相出面把吕崇茂约到自己帐内饮酒。吕崇茂心中有鬼,自然处处提防着尉迟敬德,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寻相并不设防,因此一听说寻相约自己饮酒,便欣然前往。不多久,他便跨进了寻相的营帐中。
此时,寻相已经预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独自一人坐在案桌前等候客人的到来。他抬眼瞧见了吕崇茂,便起身热忱请他入座。吕崇茂客套了几句,就笑呵呵地落座。接着,两人便举起酒杯边饮边聊,相谈甚欢。
酒至半酣,尉迟敬德出人意料从壁橱后闪了出来。他手持利剑,直指面红耳热的吕崇茂。吕崇茂见状,酒醒了一大半。他下意识地弹了起来,慌忙朝帐门外跑去。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寻相一把拽住。
吕崇茂大惊,知是尉迟敬德与寻相合谋害自己,浑身不由得颤抖了下,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怒气冲冲地指着寻相骂道:“寻相,你这个狗东西!本王对你不薄,为何要与尉迟老贼害我?”
“尉迟将军好心来救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反倒要暗算他。”寻相目露凶光地逼视着吕崇茂,吼道,“哼,你这等忘恩负义的东西,岂能不除!”
这时,尉迟敬德上个箭步窜上前,将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剑横在吕崇茂的脖子上,咬牙切齿地说:“吕崇茂,你为了李渊那个异姓王,竟然出卖舍命救你的人,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我不杀你,天理不容!”
面对死亡,吕崇茂这个杀人不眼睛的恶棍也吓得面无人色,全身抖索,像在筛糠似的。默然片刻,他结结巴巴向尉迟敬德乞求道:“尉迟将军,我……我一时糊涂,你……你就饶了我吧!”
“敬德,别跟这狗东西废话,一剑劈了他。”寻相生怕尉迟敬德一心软,放过了这个可恶的家伙,于是大声冲着尉迟敬德喊。
尉迟敬德平生最憎恨的就是忘恩负义之人,何况面前此人还要恩将仇报害自己。他听寻相这么一说,心一狠,那剑就直入仇人的咽喉。瞬间,一股殷红的鲜血如泉注股直喷射出来,溅了尉迟敬德一脸一身。尉迟敬德咬着牙用力抹了把脸,然后又挥剑一把砍下吕崇茂的头颅,一甩手将它抛到帐门外,然后从寻相手中接过酒杯,一仰脖子咕咚一声把滚烫的酒液全吞进了肚子里。他一抹流着酒水的嘴角,昂首挺胸走出了帐营。
二更时分,尉迟敬德和寻相一道率领自己的部队离开了夏县。
李世民获悉尉迟敬德率部正从夏县赶往浍州,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当即召集杜如晦、殷开山等将佐商议一番,最后决定由殷开山率军前往美良川拦击尉迟敬德的部队,尽量消灭它的有生力量。殷开山授秦王之命,连夜集合两千人马奔赴美良川。
军队披星戴月,倍道兼行。翌日清晨,殷开山引兵来到了美良川城下。这会儿,一轮鲜红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万缕光芒照射着冰雪渐渐融化的地面。殷开山勒住马缰,立在城门之下,他抬眼看见城墙上的守卒,就放开喉咙冲他们喊话,请守将秦叔宝前来答话。
不一会儿,秦叔宝出现在城墙之上,瞧见了殷开山,心头不由一怔,连忙带着疑惑高声问殷开山率军前往何处。殷开山直截了当地解答了秦叔宝的疑问,并口传秦王命令,请他立即召集部下一道出城截击敌军。秦叔宝闻说秦王要他领兵打仗,欢喜不已,一口气就答应了。
很快,秦叔宝带领一支军队从城门口飞奔了出来。两军会合,彼此寒暄一阵,就纷纷策马向前奔驰。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距美良川城不到二十里的一座山冈上。此山地势不高,但树木比较茂密,是较为理想的设伏之地。因此,殷开山仔细察看了遍地形,便命令部队立即进入林间埋伏。
不到半个时辰,一阵马蹄声凌空响起。尉迟敬德率军绕过一道弯,忽地出现在山冈前面不远的大道上。这时,不知为何,寻相突然一把叫住了尉迟敬德,说当心前面有埋伏。尉迟敬德一怔,不由得勒住了坐骑,放眼打量了番不远处那座深绿的山丘,观察它的动静。默然半晌,他又扭脸对着疑惑不定的寻相哈哈一笑,很肯定地回答他可放马过去。
寻相还是不放心,尽管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但是心头的疑云怎么也打消不掉。此刻,他隐隐感觉到前面的山冈中暗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很可能会对自己的军队造成严重的威胁,甚至是致命一击。因此,他依然坚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待确认万无一失之后,再令部队前行。然而,此时尉迟敬德一反往日小心谨慎的处事态度,自以为是地断然下令部队继续前进。寻相位在尉迟敬德之下,只能服从他的命令,立即率军前进。
快接近山冈时,突然从树林中飞出一群乌鸦,它们拍打着翅膀,呀地一声朝了无纤云的高空直冲上去。尉迟敬德听到刺耳的鸟叫声,心头不由一惊,仰头看了看那群疾飞的黑鸟,两道浓眉不禁微微皱了皱,似乎有些儿不快。不错,他天生就讨厌乌鸦,更不愿意听到那尖锐刺耳的叫声。
恰恰相反,寻相喜欢乌鸦这种鸟类,也爱听它们独有的鸣叫,因为他能从它们的叫声中得到某种启示,或者说是征兆。此时他听到乌鸦的叫声,猛地抬眼朝他们望过去,一边静静地倾听它们那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他从那一阵阵有些异常的鸣叫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劝部队停止前进。
尉迟敬德见寻相如此一惊一乍,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下令催促士兵快速前行。寻相对尉迟敬德屡谏不听感到有些诧异和失望,心里头直犯嘀咕。他不明白一向从谏如流的名将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固执,如此不可思议。他看着部队加速向前赶路,胸中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勒令他们立即停住脚步,可看见尉迟敬德目光威严地注视着自己时,这种冲动即刻就被压制住了。他万般无奈了仰天长叹了口气,然后打马前行。
这时候,埋伏在林中的唐将殷开山和秦叔宝两人正透过灌木丛密切地注视着敌军的一举一动,一边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出击的最佳时间。秦叔宝有点儿性急,他看见敌军进入山冈左边那条笔直的坡道,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想率军冲下去。殷开山见状,一把按住他的肩背,示意他沉着冷静。殷开山的计策是,等敌军过去一半再发动进攻,令其首尾不能相连,分而击之,必可大败尉迟敬德。秦叔宝低头想了想,觉得这计策很好,便耐着性子静静地瞧着敌人从自己眼前经过。没过多久,定杨军的一半人马打山冈下走了过去。
这时,寻相的心倒是踏实多了,部队都快过了山冈也不见任何动静,以为自己先前的疑虑完全属于多余。他对着阳光照耀的山冈兀自笑了笑,随即又把自己的可笑担忧透露给身边的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听罢,取笑了寻相几句,然后对着长满了树木的山丘纵声哈哈大笑,十分得意与快活。
还没等尉迟敬德那雄浑响亮的笑声消散,山冈上空突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尉迟敬德不由大吃一惊,两眼发呆似的注视着从密林中冲下来的唐兵几秒钟,然后长槊一挥大声喝令部下迎敌。寻相先是一怔,旋即大叫了声,拍马冲进敌阵。
定杨将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心惊胆战,一个个瞪大眼睛直发愣。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唐兵已经杀到了自己面前,只好手足无措地仓促应战。两军混战,喊杀声响彻云霄。不多时,定杨兵被唐军杀得直哭爹喊娘,四处乱窜。
尉迟敬德看见自己手下人马被唐军冲得溃不成军,乱成一团,心里也不免一阵惊惶。他清楚战局对自己相当不利,不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力挽狂澜,率军突破敌军的封锁。他当机立断,做出后撤的决定。寻相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殷开山和秦叔宝打败,更不忍心抛弃前面那半支给唐兵死死围着屠戮的部队。他挥舞着手中的双鞭,准备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营救自己的人马。然而,尉迟敬德大声制止他,用主帅的口气命令他立即随同自己一道往后撤退。应该说,尉迟敬德的决定是非常及时和明智的,如果他像寻相一样要与唐军决一死战,极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
寻相很快便被尉迟敬德几句简短而有力的话说服了,他冷静地想了想,就同意了主帅的决定,接着掉转头,引兵往后逃跑。
殷开山瞅见尉迟敬德率军撤退,马上命部下往后奋力掩杀。唐兵杀得正兴起,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朝敌人砍过去。但见刀光剑影中,人头如瓜般纷纷坠落,血淋淋的肢体四处横飞,鲜血如水注般喷射而出。其情状真是令人惊骇万分,目不忍睹。
此时,尉迟敬德已顾不上身后士卒的死生,只顾自己逃命。他身下的坐骑也跟主人一样渴望尽快脱离险境,因而撒开马蹄,拼命地往前奔跑,不一会儿就把其他的马匹远远抛在身后。他猛然回头一望,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敌军的追击,心里不由一阵暗喜,绷紧的脸上禁不住绽出了一丝笑容。他下意识地勒了勒缰绳,似乎想等等紧跟其后的老朋友寻相。那马也好像感觉得自己的处境比较安全,便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员大将从左侧的小道上飞奔而来,一把截住了尉迟敬德的去路。尉迟敬德见是武功盖世的山东好汉秦叔宝,心头不禁猛地一跳,面色刷地变了下。秦叔宝见了尉迟敬德,并不挥锏就打,而是两拳一抱问候起对方来。尉迟敬德也回了礼,然后打马欲走。秦叔宝却挥起了双金锏,一把拦住了尉迟敬德,面带微笑地劝他归降秦王。尉迟敬德迟疑了下,随即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对方的一番好意,催马继续往前走。
秦叔宝见尉迟敬德不领自己的一番情意,不由一怒,举锏就冲他打将过来。尉迟敬德见秦叔宝不肯放过自己,也是怒火中烧,挥槊便往对手的头部刺去。于是,两位英雄好汉你一锏我一槊地打斗起来。两人武功不分伯仲,大战过百余回合也难分输赢。
尉迟敬德见后面的追兵渐渐迫近,心里难免一急,一边迎战,一边质问秦叔宝为何不放他一马。秦叔宝呵呵一笑,反问他为何不弃暗投明,投奔秦王。尉迟敬德默然不语,只想使出浑身本领欲打败对手,好赶紧脱身。可秦叔宝那双锏舞得风生水起,将尉迟敬德紧紧咬住不放。尉迟敬德心里一急,手中的那把马槊竟露出了道破绽。秦叔宝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猛地挥锏砍将过去。只听当的一声,空气中迸出几颗金黄的火星。尉迟敬德感到手臂一阵发麻,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往后一歪。还没等他回过神儿,一只闪着金光的锋利无比的锏飞快地朝他脑门横劈过来。他不由骇得大叫了声,顿感自己当丧命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中突然闪过一道弧光,但见啪地一声,那鞭将金锏生生击落在地上。尉迟敬德猛开眼,瞧见寻相出人意料出现在自己面前,极度欢喜,竟对着他哈哈大笑,透着那种死里逃生的快意。寻相来不及高兴,一鞭又劈向秦叔宝。秦叔宝见状,慌忙往后一闪,躲过了那条要命的鞭。
寻相见秦叔宝退开一步,也不追上去,只对尉迟敬德大声喝了句,随即两人便策马逃走。秦叔宝愣了下,想追又莫名其妙地勒住了马缰。他目送了尉迟敬德和寻相半分钟,然后下马把掉在地上的那把金锏拾了起来。他将双锏紧握在手上,一脚踩着马蹬飞身上马。
这会儿,定杨残兵依旧在拚命逃窜,而唐兵也紧追不舍,奋勇杀敌。秦叔宝不顾身上的劳累,纵马杀将过去。
太阳偏中之时,战斗终于结束了。这一仗直杀得定杨军丢盔弃甲,死伤无数。但见地上到处都横七竖八地堆积着尸体,血如成河。
殷开山高高地坐在马背上,放眼打量着令人恐骇的战场,脸庞上露出一丝微笑。那笑意中透出得意之情,同时也有些许遗憾。他所遗憾的是,未能活捉抑或杀死尉迟敬德和寻相这两个贼将。默然良久,他长长地叹息了声,然后命令部队撤往美良川。
尉迟敬德死里逃生,一口气跑出了几里之外的草坡上。他翻身跳下战马,感到浑身一阵疲倦,便一曲双膝就地坐下来歇息。接着,寻相也在身边的枯草上坐下。两人彼此对视了眼,默然不语,神情沮丧地注视着飘浮着几朵白云的天际。
过了几分钟,尉迟敬德才怀着愧疚对寻相说:“今有此败,皆我之过也。倘若我能听你的劝,不贸然前行,就不会遭到殷开山的伏击了,唉!”
“事已至此,将军何必过于自责呢。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斤斤计较。”寻相宽慰了番尉迟敬德,然后又感叹句,“殷开山的确善用兵。”
“岂止殷开山,大唐军中不乏孙膑、吴起、诸葛孔明之辈,如李世民、屈突通、杜如晦等。”尉迟敬德皱着眉头说道,“唐有谋士上百,良将千余,精兵数十万,实令人羡慕令人生畏。若不出我所料,不久将来当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如此强敌,我军能战胜他们而夺取长安吗?”寻相心怀疑虑地问尉迟敬德。
“此乃天意,我等岂能知晓?”尉迟敬德苦笑了道,“然受人奉禄,当终人之事。不论天意如何,我等当竭力为皇上效命才对。”
“将军所言甚是。”寻相应了声,接着又问道,“今我军新败,又被殷开山断了去路,恐难返浍州了。这……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今秦叔宝、程知节镇守美良川,必会截断我等回浍州之路,夏县重为贼军所据,也非我等去处。”尉迟敬德思忖着说,“为今之计,我以为当率余部经安邑前往蒲坂,增援王行本抗击唐军袭扰。倘若能够在蒲坂打败唐军,也可报今日之仇,且能将功赎罪。如此,皇上当不怪罪我等也。”
“将军言之有理。”寻相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望着那些慢慢聚集在一起的残兵败将,叹着气说,“只是经此一战,我军折兵大半,士气也颇为萎靡不振。如此兵马前往蒲坂,不知能否打赢唐军?”
“哀兵必胜。”尉迟敬德很有信心地答道,“今日此败必能激发将士们的斗志,若再遇唐兵,他们肯定会振奋精神,勇猛杀敌,以雪耻泄恨。”
“但愿如此。”寻相仍旧是心里没底儿,轻声说了句,“将军既然如此有信心,就请率军前往蒲坂好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尉迟敬德提高嗓音说,“将士刚恶战一场,身心俱疲,当好好休息一下再走。”
“是。”寻相应了声,随即又不无担心地说,“将军素来体恤士卒,深受众人爱戴,只是此处距唐军不远,怕他们到时又前来阻挠我军。”
“你说的也对。”尉迟敬德想了想又说,“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命众将士起锅造饭,吃完午饭后,我们继续赶路。你看怎么样?”
“嗯,这样更稳妥些。”寻相神情忧郁的脸颊上掠过一丝笑意,对尉迟敬德点了点头,接着便起身走向自己的部下。
尉迟敬德也从透着阵阵寒气的草地上跳了起来,迈着矫健的步伐,大步流星朝几米远的部下走过去。他来到人群面前时,那些蓬头垢面、战袍破烂、血迹满身的士兵们抬起阴郁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帅,一边没精打采地给他施礼,问候的言语中充满了无尽的伤痛与悲凉。尉迟敬德瞧着这些跟死神擦肩而过的幸运儿,心里是又激动又悲伤。他先是拿话好好安慰他们,接着又用充满战斗精神的言词激励他们的斗志,好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士兵们听了主帅那慷慨激昂的讲话之后,黯然失神的眼睛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精神为之一振。
午饭很快就准备好了,饭菜相当粗陋,然而将士们却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了一顿之后,他们稍事休息,就动身跟随着将领他们朝安邑方向赶去。
寻相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而尉迟敬德则殿后。于是,一队人马便迎着午后有些热量的阳光,沿着崎岖蜿蜒的道路快速前行。
这时候,柏壁的唐营中,李世民正在与杜如晦、屈突通、殷开山等将佐们庆祝美良川大捷。宴席上,李世民连敬了殷开山三杯酒,以表达他对这位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功臣的感激与表彰。殷开山有些受宠若惊,一连回敬了秦王满满六杯酒,直喝得面红耳热。好在他海量,并无几分醉意。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气氛热烈而欢快。
酒过数巡,杜如晦突然话锋一转,谈起了战事。抿了口酒后,他面含微笑地对李世民说:“秦王,在下没有猜错的话,此时尉迟敬德他们正在往安邑方向逃窜。”
“嗯,有这种可能。”殷开山点头答道,“尉迟敬德战败之后就往回撤,他知道美良川有秦叔宝和程知节两位将军镇守,很可能不敢再返回浍州。”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李世民十分肯定道,“尉迟敬德智勇双全,不会做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蠢事,他一定会率军前往安邑。”
“秦王说的对。”杜如晦接着说,“尉迟敬德深懂韬略,且能审时度势,知道以自己现有的实力是无法强行通过美良川这道大关,因此会改变策略,向安邑方向进发。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开秦、程二位将军的截击,但更重要的是想前往蒲坂与王行本兵合一处,坚守蒲坂城。”
“克明所言甚是有理。”李世民赞成道,“尉迟敬德深知蒲坂对我军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所以率军前往固守。若真让他抵达蒲坂与王行本兵合一处,这无疑会增加我军即将攻取蒲坂的难度,甚至会对我军以后攻打宋金刚产生一定的变数。故而,无论如何,我们必须阻击尉迟敬德于安邑。”
“秦王所言极是。”屈突通郑重地点头道,“为了能够减轻我军攻打蒲坂的压力,现在就必须想办法前去截击尉迟敬德的残部。”
“此计甚好。”杜如晦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是现今尉迟敬德部正往安邑疾速行军,而我等尚未采取任何行动,到时恐难追上他们。”
“尉迟敬德虽欲快速赶往蒲坂,然其军中伤兵较多,行军难以达到最快速度。”李世民判断道,“只要我军立即行动,就一定能够赶在他们前头。”
“秦王说的是。”殷开山附和道,“美良川一仗,打得尉迟敬德落花流水,伤亡惨重,因此其残部大多是伤员,行军速度自然较慢。倘若我军能马上出发,依在下看,肯定是可以在安邑追上他们,并痛击他们一顿。”
“说的是,说的是。”杜如晦颔首微笑道,“尉迟敬德伤兵满营,行走速度的确不可能很快,然他们已行走好几个时辰,估计距安邑不过数十里。”
李世民微蹙着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沉吟着问句杜如晦:“若果如你所说,那我军该如何才能截击尉迟敬德?”
“请秦王勿忧。”杜如晦成竹在胸地笑道,“在下有一计,便可令我军追上尉迟敬德,且击败他于安邑附近。只是,不知秦王肯依此计行事否?”
“何计?”李世民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请快说来听听。”
“秦王可遣轻骑抄小道前往安邑。”杜如晦答道,“今尉迟敬德已逼近安邑,若从大道进兵,恐难截击其军。在下以为,当抄小道方可。”
“此计甚妙。”李世民点头认同,“从柏壁至安邑路途较远,然若从山间小道翻越,便可缩短大半,加上轻骑飞驰前往,必能截住敌军。”
“秦王说的是。”屈突通两拳一抱向李世民高声请缨道,“秦王,在下愿率部下轻骑连夜赶往安邑,定将扫除尉迟敬德的余部。”
“屈突将军屡向本王请战,实令本王感激不已。”李世民真诚地对屈突通说,“然这一回本王欲亲率三千精锐追袭尉迟敬德,请将军莫与我争此功啊。”言罢哈哈一笑,随即又安抚句,“本王命将军领军镇守柏壁,此责任极其重大,当不辱将军之威名吧。”
“遵命!”屈突通听李世民如此一说,转失望为欣喜,拱手答道,“请秦王放心,屈突通誓将坚守营寨,绝不辜负秦王重托。”
“好,有屈突将军镇守营寨,本王便大可放心了。”李世民扫了圈在座诸位,口气温和地下令道,“今夜有急事,我等就饮到这儿吧。”
众将听后,纷纷离席而去。
一回到营中,李世民就着手挑选精兵勇将。没多久,三千骑兵便集合于他帐前。李世民翻身上马,率军出发。
从柏壁通往安邑的那条山间小道如同羊肠狭窄,而且崎岖不平,加之冰雪刚刚融化,地面相当泥泞湿滑,行走起来十分困难。不过,李世民的骑兵皆为精锐,他们不仅骑术高明,而且意志十分顽强,再大的困难也阻挡不了他们前行的脚步,所以他们并没有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反倒是越发抖擞精神,努力向前快速行军。为了不让敌军发觉,他们连火把也没点燃,只是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沿着长满树木和杂草的山路策马飞奔。李世民身先士卒,身跨那匹极善奔驰的特勒骠跑在最前面,身后的将士也不甘落后,拼命追赶。但见丛林中人马疾速穿行,蹄声阵阵。
天快亮的时候,李世民的部队终于抵达了安邑城外那条宽阔平坦的大道。这是从美良川进入蒲坂的必经之路,因此尉迟敬德的残部要想前往蒲坂,就必须经过此处。李世民深明这一点,决定在此处伏击定杨军。于是,他命令将士停止前进,接着翻身下马,俯身仔细观察了一下路面的情况,只见湿漉漉的地面上并无足印和蹄迹。据此,他断定尉迟敬德的军队还没有赶在自己的前头经过这里,心中不禁一喜,脸上露出丝得意的笑意。沉思了一会儿,他决定在路两侧的丛林中设伏,等定杨军经过之时,前后夹击。于是,他当即命令大将秦武通率一半人马前往一里之外的山上埋伏,自己和翟长孙带领余部就地隐藏。
李世民的判断非常正确,尉迟敬德的残部的确还在他身后十余里开外。这倒不是他们所经之路难行,而是因为一路赶来人马十分劳顿,极需休息。当那些受伤的士兵哭着向尉迟敬德哀求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尉迟敬德那颗刚硬的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说真的,那些士兵确实是太疲倦,太可怜了。作为主帅,他不能置他们的苦难于不顾,更何况他平日里就体恤部下,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兄弟亲人。因此,默然半晌,他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士兵的请求。
寻相心里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尽管已经远远地摆脱了秦叔宝等唐军的追击,但毕竟还没有到达蒲坂城这个安全之地。然而,此时寻相也十分同情和怜惜那群疲惫不堪的士卒,也就没有公开反对尉迟敬德的决定。士兵们得到主帅的首肯,一个个欣喜欲狂,感激涕零,接着他们倒地就睡,压根儿把草地上那切入骨髓的阵阵寒气抛在了脑后。很快,宁静的山谷间传来了一阵阵均匀而响亮的鼾声,透出梦乡中的舒适与畅快。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尉迟敬德抬头望了眼东方燃烧着的那片红彤彤的云霞,知道太阳快要升起了。他赶紧把依旧沉浸在睡梦中的士兵唤醒,令他们即刻出发。士兵们睡了觉,精力充沛了不少,精神状态也不错。他们接到命令,立即行动起来,一边往前赶路,一边嚼着手中的干粮。
没过多久,尉迟敬德率部来到了安邑城外的大道上。这条跟很宽,也很平坦,然而它两旁的山相当高,且林木茂密。望着眼前的山林,尉迟敬德突然迟疑了起来,同时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他似乎从那墨绿的树林中感觉到一种异样与危险。不久前的麻痹大意确实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教训,也让他重新回到了往日行军谨慎的作风当中。因此,当再次面对险要的地势时,他就小心起林中的埋伏了。当然,他所戒备的是夏县尚存的贼寇,而非唐军,因为他没有发现李世民部队的任何行踪,自然就不会想到唐军设伏于此。
寻相拍马走到尉迟敬德身边,他看见尉迟敬德浓眉微蹙,神色犹豫而凝重,便猜出了他的心事。于是,他低声问尉迟敬德是不是在担心林中有埋伏。尉迟敬德是个直性子,一向不喜欢隐藏什么事儿,更何况这是军机要务。他听了寻相的话,点头应了声。寻相呵呵一笑,认为尉迟敬德多虑了。他瞧了瞧风平浪静的山林,很自信地认为此处没有伏兵,就算有,也只是几个毛贼,根本不用把他当回事。
尉迟敬德听寻相这么一说,心中的疑虑莫名其妙地慢慢消失了。他以为寻相说的没错,就算林中有毛贼埋伏也决非自己的对手,根本用不着害怕。再说,他想前往蒲坂,必须打这儿经过,迟过不如早过。这么一想,他便决定命部队继续前行。当然,在他的意识里也曾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唐军。不过,很快他又把它否定了。他想,李世民远在柏壁,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到安邑。若真有此事,只能说是从天而降了。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奇巧,李世民和他的兵马真的从天而降了。尉迟敬德和他的部下刚走过半里路,突然耳边响了一阵巨大的喊杀声,紧接着两队轻骑从前后两头飞驰而来,将定杨军夹在中间厮杀。尉迟敬德仰头瞧见打着李字的唐军旗号在阳光照射的空中迎风飘扬,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呢?他在心里大叫了声,旋即又命令部队奋力杀出重围。定杨军中多是伤兵,今又遭遇唐军的突然袭击,而且为首的还是勇猛无比的秦王李世民,谁不吓得面如土色,两腿直打哆嗦呢!他们被唐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个惊慌失措,乱成一团。为了保命,他们只能仓促应战,奋力搏命。
李世民的轻骑兵十分骁勇,而且有备而来,自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们将尉迟敬德的残部团团围在垓心厮杀。但见断臂残肢四处乱飞,殷红的热血喷射在地面,惨号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尉迟敬德见状,悲不处胜,却仍旧催促部下人马向前突围。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只有往前冲出条血路,才有活命的机会,因为他看见了李世民在自己身后纵马挥槊掩杀,如果自己后撤,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两军混战一阵,定杨军死伤过半,所剩士卒也陷入到极度的绝望与恐惶之中。他们清楚自己已身陷绝境,无论怎么拼杀也无法逃唐军的包围圈。于是,不少人为了活命,只好不顾往日主帅对自己的恩惠,纷纷抛戈弃戟,伏地请降。
事已至此,尉迟敬德也不阻拦自己手下投敌,只顾着自己突出重围。此时,他已纵马舞槊杀至前头,眼看就要逃出唐兵的包围圈。可就这此时,唐将秦武通拍马舞刀从一侧闪将过来,一把拦住尉迟敬德的去路。尉迟敬德大怒,举槊直刺敌将。秦武通眼疾手快,一刀抵住尉迟敬德的槊。只听当的一声,迸出几朵耀眼的火花。两马相交,两员猛将大战起来。尉迟敬德并不想斩杀秦武通,只想尽快抽身逃走,可秦武通不解人意,一味地缠着他斗。这令尉迟敬德又气又急,却又百般无奈。他一扭头看见李世民正朝自己杀奔而来,心头禁不住砰砰直跳,料想自己难以逃脱。
在这危急关头,寻相突然从身后杀来。他见尉迟敬德被秦武通缠住不放,便甩手一鞭打了过去。秦武通虽勇猛善战,却也抵挡不住定杨两员骁将的夹攻。眼瞅着自己敌不过对手,秦武通只好一晃大刀,拍马逃开。
尉迟敬德、寻相见秦武通闪到一边,不禁一阵大喜。他们俩齐头并进,奋力朝前冲杀过去,很快杀开条血路,逃出了重围。
待李世民拍马赶到时,尉迟敬德、寻相两员敌将已跑出老远,接着一拐弯消失得无影无踪。李世民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收拾残局去了。这一仗打得相当出色,定杨军方面除主帅尉迟敬德和寻相逃走之外,其余士卒非死既降,而唐军三千兵马几乎是毫发未损。
部队稍作休整,然后李世民便率胜利之师沿大路返回柏壁去了。
尉迟敬德、寻相两将逃出安邑后并没有往蒲坂方向赶去,而是抄小道策马朝柏壁飞奔而去。幸好,一路畅通无阻,他俩没有受到唐兵的任何阻击,日暮时分进入了柏壁大本营。
尉迟敬德连败两仗,将自己所领兵马全部葬送,自知罪责重大,当晚便自缚入宋王营帐内请罪。
宋金刚见了败军之将,不禁勃然作色,痛骂了他一顿。尉迟敬德原来以为宋金刚痛斥了自己一番后,就会从轻发落自己这位有功之臣。孰知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宋金刚非但不想轻饶他,还要按军法处治,将他拉出去问斩。这让尉迟敬德倒吸了口冷气,他怎么也没想到宋王会这样对待自己,内心深处油然而生愤懑与怨恨。虽说他此次确实犯了大过,但以往日的战功完全可以弥补今日之过失,何故得受斩首之罪?他想不通宋金刚为何要这样处理自己,就强忍住心中的怒气与正襟危坐在堂上的宋王据理力争。
宋金刚一向霸道,不容手下对自己有丝毫的不满与反抗。因此,他听到尉迟敬德梗着喉咙跟自己争辩,胸间不由怒火中烧,根本不听他那番很有道理的解释,自顾着往他身上泼脏水,给他头上乱扣帽子,砍他的脑袋算是轻了,没处以极刑已是给他足够大的面子。尉迟敬德见宋金刚如此不讲道理和人情,再也忍不住气,竟然当廷跟宋金刚争吵起来。堂堂宋王哪容得了手下将佐如此张狂,气得呀呀直叫,大声喝令一旁的刀斧手将尉迟敬德拖出去斩了。虽说那几位刀斧手平日跟尉迟敬德亲近,也十分敬重他的人品与才干,然终是王命难违,只得缓步上前。
就在这时,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刀下留人,紧接着一员大将闪了进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武周的宠臣杨伏念。杨伏念虽位在宋金刚之下,然深得刘武周宠幸,因而宋金刚也不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看见杨伏念亲自出面替尉迟敬德说情,考虑了好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说实话,他真心不想放过这个敢顶撞自己的家伙,可事到如今又不能不顺了杨伏念的意了。
尉迟敬德得救,却不领宋金刚的情,只感激了番救他性命的恩人杨伏念,同时还没忘记已被拘捕的老朋友寻相,替他向杨伏念求情。这回宋金刚倒很是干脆,还没等杨伏念开口,就主动承诺不究寻相之过。这倒不是他真想对寻相宽大处理,而是为形势所逼。他心里明白,既然主将都没受处罚,身为副将的寻相又怎么能够治他的罪。如果真这样做,那往后拿什么去服众。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相信杨伏念会出手相救。既然如此,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笼络笼络一下寻相这个部将呢?这么一想,他就做出了免除寻相一切罪责的决定。
然则,令宋金刚没有想到的是,寻相并没有因之而感激他,更不会格外亲近他。此时的寻相甚至比尉迟敬德还恨宋王,内心对他充满了深深的怨恨与不满。当然,身为定杨大将,他和尉迟敬德一样都决定为刘武周这个皇帝效命。这也就决定了他们俩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主帅宋金刚的指挥,舍命为他打仗。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俩与宋金刚之间的恩怨都是属于私事,而与唐军作战却是公事。公私分明,对他们来说并非什么难事。正因为如此,在往后的军事行动中,不论是尉迟敬德,还是寻相,他们都与宋金刚保持紧密的合作关系,没出现任何扯皮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