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过后,李世民回到了长安。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他的气喘病完全好了,显得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众臣见皇上气色如此之好,欣喜不已,纷纷前来朝贺。李世民听了,也是满心欢喜,乐得哈哈直笑。当然,令他开心的还有太子李承乾,在父皇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在舅舅长孙无忌和大臣房玄龄、王珪、魏征等人的悉心指导下把朝政处理的完美无缺,充分显示了他的政治才干。李世民见太子处事如此干净利索,颇有政治家的风范,甚感欣慰。他相信,只要太子把聪明用到学习治国之术上,以后定能成为一位很好的皇帝,甚至是一代明君。为此,他当众表扬了番太子,赏给东宫一大笔锦帛金银。
李承乾得到父皇的嘉奖,自是欢天喜地,脸上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得意之色。一退朝,他就跑到母后这儿,得意洋洋地向她禀报父皇的夸奖和赏赐。长孙皇后见儿子这般兴高采烈,一把搂着他开心地笑了。虽说李承乾已是翩翩少年,但对母亲依旧有着一股强烈的依恋之情,潜意识地渴望母亲像小时候那样亲他疼他。因此,他看见母亲这样把自己搂在怀里亲吻,一点也不感到害臊,反倒喜得伸手勾着母后的脖子撒娇似的笑,还伸长脖子亲了亲母亲的腮帮。
这时,站在一边挥毫泼墨的长乐公主抬眼瞧见大哥那模样,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缘于活泼好捉狭的天性,竟伸出白细如葱般的手指往自己姣美的面颊上划了两划,以此羞太子哥哥。李承乾自小就喜欢这个漂亮可爱的妹妹,见她戏耍自己,故意装着生气的样子,朝她努嘴瞪眼,接着又跑上去,扮个鬼脸,伸手欲抓妹妹。长乐公主见哥哥那样子很好笑,就如银铃般格格地笑将起来,一边扭着细腰撒腿便跑。兄妹俩像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满屋子乱跪。顿时,装饰精致的寝宫内响起孩子的嬉闹声和欢喜声。长孙皇后没有制止儿女们的嬉戏玩乐,而是立在那儿,用充满母爱的眼光望着他们微笑,心中荡漾着快乐幸福的涟漪。她喜欢看到儿女们开心地玩乐,喜欢听到他们开心地笑,因为孩子们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孩子们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正在兄妹俩玩得开心的时候,李世民从外面走了进来。李承乾瞅见,立即停住了追逐嬉戏,慌慌张张走到父皇跟前,弯腰向他行了个礼。李世民对太子向来要求很严,见他这样疯疯颠颠,觉得有失体统,脸色不由往下一沉,开始教训起来他来。长乐公主对太子哥哥感情相当深厚,看见大哥受责备自己心里也很不好受,便撒着娇儿向父皇求情。长乐公主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也是父皇的开心果,每当他生气不高兴的时候,只要看到这个宝贝女儿,心情一下子就好转,再黑的脸上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这不,他听长乐公主这么一说,绷紧的面孔马上就松弛下来,并且绽出丝笑。长孙皇后瞧见皇上心情好转,不再斥责儿子,就上前拉起跪在地上的儿子,那么温存地对他笑了笑,接着又感慨自己看到孩子围绕身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世民听了皇后的感叹,心弦也像被什么触动了下,生出股眷恋之情。他一把拉起女儿的手,轻轻地抚摩着,用满是爱意的眼光望着她,柔声说:“质儿,朕的质儿已经长大了,得离开父皇,离开这座宫殿了。小时候,父皇盼着你长大,现在长大了,你又要离开父皇。唉,父皇真有点舍不得呀!”
“父皇,儿臣也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母后。”长乐公主带着几分孩子气央求道,“父皇,别让女儿嫁人好不好,算是女儿求你了。”
“你这个傻女儿!这女大当嫁乃天经地义之事,父皇怎能耽搁你的终身大事呢?”长孙皇后噗嗤一笑,望着女儿温柔地说,“你呀,还真是个孩子!”
“妹妹才十三哪,不是孩子,难道算大人吗?”李承乾一本正经地说道,“妹妹这么小就出阁,是不是……母后,孩儿恳请你再留妹妹几年吧。”
“承乾,你可是太子,怎么也这么孩子气呢?”李世民板起面孔教训儿子,“国事当依律处理,家事当按规矩办。今婚约已定,岂可随意更改?”
“皇上,乾儿不是不懂,是因他跟妹妹的感情太好了,舍不得质儿走。”长孙皇后明白儿子的心,替他说话,“也是,打小就玩在一起,这一下要走了,不能再跟妹妹玩了,心里空落落的,哪能不难受呀?”稍顿,又轻叹声说,“别说孩子,我这个做母后的想到这事,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唉!”
“母后,质儿知道你舍不得我走,那就快替孩儿求求父皇吧。”长乐公主见母后这么说,就又转而拉着母亲的手央求道,眼泪都快流出来。
“母后虽是舍不得你离开,可还是不能答应你的请求。”长孙皇后一脸无奈地答应,“女大当嫁,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既然婚期已定,谁也不可改变。”
说实话,李世民看到宝贝女儿这么苦苦相求,心里头也不好受,可却不想安慰她,怕使她更眷恋父母,眷恋这个家。过了会儿,他转移话题道:“父皇离宫好长时间了,一直惦记着你的画,不知有长进了没有。好,质儿把你的画拿给父皇瞧瞧,看看这段时间偷懒了没有。”
“是,父皇!”长乐公主乖巧,见父皇不愿再谈自己的婚事,也就再揪着这事不放。听到父皇要看自己的画,她立即回答了声,然后跑向案边取画。
“父皇,这是儿臣刚才画得画,请多多指教。”长乐公主一边说,一边把墨迹犹鲜的花鸟画递到父皇手中,立在那儿静静等待着。
长乐公主不仅天生丽质,而且聪明好学,尤其擅长书画。她的画格调清新,调色淡雅,处处充满了灵气,深得父亲喜爱。这不,李世民两手捧着画卷一边细细鉴赏,一边不住地点头称好,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看过之后,他望着出水芙蓉般的女儿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又叹息一声说:“质儿,你的画真是越画越好,父皇看了非常欢喜。唉,只是以后难看到你的画了,更不能像过去那样看你画画,给你指点一二了。”
“是呀,儿臣也想父皇天天看质儿画画,教质儿画画。”长乐公主借题发挥,恳求道,“父皇,再让质儿在你身边画几年画,好不好?”
“不行!”李世民断然回答道,“质儿,婚姻乃终身大事,岂能儿戏?此事已定,不得更改,你就不要再说了,否则父皇会生你气,听到没有!”
“质儿,这事你就不要再说了,省得惹你父皇不高兴。”长孙皇后劝阻道,“再说冲儿是你表哥,跟你青梅竹马,感情甚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母后,儿臣又没说不喜欢长孙冲,只是……不想这么早离开你们嘛。”长乐公主嘻嘻一笑,噘着嘴说,“好了,既然父皇母后不肯留,儿臣去就是了。”
“父皇母后哪是不肯把你留在身边呀,是怕耽搁了你的幸福呢。”长孙皇后拉着女儿的手,动情地说,“质儿是父皇母后身上掉下的肉,怎舍得你走呀?”
“你母后说的没错,父皇从小就喜欢你,把你视为掌上明珠,哪舍得你离开?”李世民忽地感到阵难过,低声说道,“可你是女儿身,得出阁呀。”
“儿臣深谢父皇母后的宠爱,你们的养育之恩,质儿没齿难忘。”长乐公主伏地叩谢,“父皇母后,儿臣走后,你们得多多保重身体。”
“质儿,你这是怎么啦,快把父皇的眼泪都惹出来了。”李世民鼻头一酸,尽力克制自己,挤着笑说,“起来,快起来吧。”说着,伸手扶女儿起身。
“质儿打小乖巧,让母后省了不少心,母后打心里感激你。”长孙皇后搂着女儿的肩,欣慰地说,“你这么懂事,嫁过去,你舅舅舅妈一定会喜欢你。”
“那是,朕的宝贝女儿可是金枝玉叶,谁会不喜欢呢!”李世民心情好转过来,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高兴地说,“质儿,朕要陪你份厚礼。”
“谢父皇!”长乐公主叩拜道,“儿臣深知父皇疼爱质儿,这就足够了。至于陪送之物,质儿并不在意多寡,一切从俭吧。”
“妹妹,大哥也要送你一份厚礼,以示心意。”李承乾插嘴道,“妹妹,你喜欢什么尽管说,大哥一定送你,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大哥也会亲手摘给你。”
“质儿谢太子哥哥一片心意。”长乐公主揖礼道,“质儿不要大哥的礼物,只要大哥以后常来看质儿就好了。这样,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就不会疏远。”
“会的,大哥会来看你!”李承乾一冲动,伸手抓住妹妹的手,动情地说,“这世上除了母后,就你对我最好。大哥我,我……”说着,眼泪就流出来。
“大哥,质儿最了解你,知道你心中的苦,你心中的痛。”长乐公主一把扑在哥哥胸前,呜呜咽咽地哭道,“妹妹走后,就没谁跟你说心里话了。”
李世民看到兄妹如此情深,倍感欣慰,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长孙皇后看到女儿伤心流泪,赶紧走上前拿话安慰她,一边亲手为她揩去脸上的泪水。
皇家的婚礼极其隆重奢华,自然是需要较长的时间来精心准备。虽说长乐公主与长孙冲的婚期还有两个余月,但李世民次日便颁旨命礼部立即着手操办婚礼。礼部接到圣旨后,从尚书大人至办事小吏个个都忙开了,整个皇宫出现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这次婚礼非同一般,因为将要出嫁的大唐公主不仅系皇上皇后的嫡生女,而且还深受他们俩宠爱,从小视为掌上明珠。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下嫁的对方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长孙无忌家,也就是朝中极有权势的外戚。基于这两方面的缘故,礼部没理由不把这次婚礼的档次提到最高级别,其豪华奢侈程度超过先前任何一位公主的婚庆。
李世民虽厉行节俭,在爱女的婚事上却把自己的原则抛到了脑后,明知这样做有铺张浪费,甚至是挥金如土之嫌,却不加以制止。这事已让魏征、王珪、马周等大臣颇多微词,时有劝谏。然李世民不以为然,认为大唐现在比过去富足强盛,公主的婚庆自然要比过去隆重风光,如此才不失皇家的脸面,不失朝廷的威风。大臣们看见皇上这么坚持,同时又认为他的话不无道理,也就不再进谏了。然而,李世民似乎被爱冲昏了头脑,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居然不顾礼节,敕令礼部所给长乐公主的陪送比皇姑永嘉长公主多一倍。这事的确有些过头,有悖常理,自然惹来朝臣们的议论。
李世民听到臣子们对自己的决定说长道短,多加指责,很是不高兴。一日早朝,他目光威严地扫眼殿中群臣,忍住气说道:“近日有些大臣议论朕,说朕不按规矩办事,只凭个人感情行赏。朕清楚,你们说的是何事。不错,朕是打算给长乐公主更多陪送,这又有何不对!”
“皇上,您这样做的确有不妥之处。”魏征拱手答道,“昔日汉明帝想要分封皇子采邑,说‘朕之子岂可与先帝之子相比?’,故均令分给楚王、淮阳王封地的一半。今长乐公主的陪送比长公主多一倍,这岂不是与明帝南辕北辙?皇上乃贤明之君,自当明白礼节,遵从长幼之序。请皇上三思!”
“朕岂非不知,然此一时彼一时也。”李世民沉着脸说,“永嘉公主下嫁时国力尚虚,不能给她很丰厚的陪送。现今国力强盛,多些陪送又有何不可。”
“现今国力比武德年间确实强盛了不少,府库也殷实了很多,然礼节不可因此而废。”魏征据理力谏道,“臣以为长公主尊于长乐公主,长乐公主之礼不可超过长公主,否则就有失礼节。”
“公主出嫁,陪送多寡,此乃朕之家事。”李世民气得直拍了下御案,厉声问句,“魏征,你好大的胆,连朕的家事也要管吗?”
“皇上,此非家事。”魏征面无惧色地答道,“长乐公主出嫁乃朝廷大事,礼部操办,府库出资,这怎能说是家事呢?圣人云帝王家天下,无私家也。”
“魏征,你……”李世民黑着张脸,欲言又止。默然半晌,他突然从龙椅上站起来,说了声退朝,就气呼呼地走开了。
没过多久,李世民来到了寝宫。这时,长孙皇后、长乐公主正在宫内闲聊。母女俩聊得正欢,忽见皇上走了进来,她们先是一怔,紧接着上前行礼。长乐公主见父皇脸色很难看,问父皇为何生气。李世民没立即回答女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沉默了半分钟,才气哼哼地说句:“这个魏征,非把朕活活气死不可,哼!”
“父皇,魏大人又怎么惹你生气啦?”长乐公主伏在父皇膝前,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父皇那张凝着愠怒的脸,柔声细气地问道,“该是为质儿陪送的事吧!”
长孙皇后想了想,用试探的口吻说道,“臣妾听说,朝中有些大臣对皇上给质儿那么丰厚的陪送有异议呢。”
“皇后,你说的没错,方才朝上争的就是这事。”李世民依旧忿忿地说,“这魏征真是一根筋!此一时彼一时,现今府库充实,多点陪送有何不妥?”
“皇上,魏大人的意思恐怕不在这点上,而是礼节上吧。”长孙皇后语气婉转地说,“也是,这长幼有序,不可不遵哪。”
“不错,魏征就是抓住这点不放。”李世民硬生生地答道,“他认为长公主尊于质儿,因此质儿的陪送不能超过长公主。这……这个魏征,哼!”
“皇上,魏大人说的也没错。长公主的确尊于质儿,按礼节质儿的陪送是不能超过长公主。”长孙皇后委婉地劝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当遵从礼节。”
“这……”李世民一时语塞,抚摩着女儿白嫩的手掌说,“质儿是朕的掌上明珠,深得朕之欢心。朕多给点陪送,不也是很正当的吗?”
“臣妾深知皇上疼爱质儿,为此臣妾很是宽慰。”长孙皇后继续谏道,“然皇上之爱乃私,而陪送之事为公,皇上又怎能因私而废公呢?皇上是贤明之君,自当尊奉礼仪,按规定给质儿陪送,不可逾越礼节所定。倘若皇上不遵从礼节,那天下之人又会怎么说皇上呢?这将会影响皇上的威信,请皇上三思。”
“父皇,母后说的是。”长乐公主很懂事地说,“质儿是晚辈,陪送怎能超过皇姑呢?质儿深知父皇宠爱孩儿,可孩儿不能因此而让父皇遭天下人非议。”
“质儿,你也这么说,难道真的是父皇不对?”李世民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动容道,“质儿,你是父皇的长女,乖巧伶俐,父皇很爱你。”
“质儿深谢父皇的宠爱。”长乐公主感激地说,“父皇,质儿有您这份爱就够了。即便没有陪送,质儿也会感到很满足,很幸福。真的,父皇!”
“质儿知书达理,令父皇深感欣慰。”沉吟良久,李世民终于改变了决定,脸上浮着丝笑说,“好吧,既然质儿也这么说,那父皇就不再坚持了。”
“皇上圣明!”长孙皇后听了,甚喜,连忙起身盈盈一拜。拜毕,她又一脸认真地问道,“皇上,你打算赏赐质儿多少陪送呢?”
“这……”李世民考虑会儿,才答道,“先前朕决定给质儿的陪送是永嘉的一倍,现在反过来让质儿的陪送是永嘉的一半。质儿,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谢父皇赏赐!”长乐公主高兴地拜谢道,“父皇能这么做,孩儿打心里就高兴。因为父皇并没有因私而废公,实乃贤明之君哪。”
“什么贤明之君,父皇连想给你多少陪送都做不了主哇。”李世民苦笑着说,“就像魏征说的那样,帝王家天下无私家。质儿,父皇只好委屈你了,唉!”
“质儿不委屈,质儿开心着呢。”长乐公主安慰父皇,然后又拉着父皇的手,兴冲冲地说,“父皇,看质儿画画去,质儿要再画幅画给父皇看。”
李世民看着心爱女儿那娇媚动人、活泼可爱的样子,心情一下子好转了许多。他呵呵一笑,起身随同女儿一道朝画案走过去。接着,长孙皇后也笑吟吟地跟了上去。来到案前,长乐公主拿起画笔,沙沙沙在宣纸上画了起来。李世民一边看女儿作画,一边点头称赞,说女儿画技娴熟,可谓才华横溢。
时光飞逝,转眼公主的婚庆就到了。时已入冬,天气变得寒冷,外面刺骨的北风呼呼地刮个不停。然而,皇室成员并没受到天气的影响,他们热情高涨地为长乐公主举行盛大的婚礼。于是,整个皇宫沉浸在一派喜气和欢乐之中。与此同时,长安百姓也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大唐公主的婚庆,分享这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