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且难以行走,历经月余,李世民的车驾才到达长安。太子听说父皇归来,欣喜万分,当下带领房玄龄、刘洎、褚遂良等一班朝廷大臣出宫接驾。正值晌午时分,阴沉沉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刺骨的寒风呼呼地乱着,吹到人脸上像刀割般生疼。李治顶着风雪,冒着严寒,徒步朝玄武门走过去。来到玄武门前时,他抬眼一望,看见銮驾迎着纷飞的大雪向自己走过来。他兴奋地大喊一声父皇,撒开两腿直奔了上去。到了圣驾前,他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叩拜父皇,房玄龄、刘洎等大臣也紧跟其后叩首行礼,高呼皇上万岁。李世民看见太子冒雪前来接驾,很是欣慰,亲自下车回礼。李治见了父皇,高兴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父皇一路辛苦了。李世民望着一脸孩子气的太子,微微地笑了笑,接着伸出手替他揩干脸上的泪水。他不上銮驾,而是拉着儿子的手,踏着厚厚的积雪向皇宫不紧不慢地走去。大臣和侍卫们紧跟在后面,一队人马迎着风雪缓缓地通过玄武门朝太极宫走过去。
回到太极殿,李世民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当听见臣子们那番歌功颂德时,他心里头真不是滋味,像是被别人挖苦嘲讽了一般不自在,脸面都快挂不住了。的确,他此番御驾亲征高句丽并没有实现既定的目标,虽收复了辽东、白岩、盖牟等地,却也掩饰不了远征的失败。其实,他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失败,所听到大臣们的吹捧,沉着脸向他们摆了摆手,然后自我批评起来,很明确地表明此次东征是以失利而告终。群臣听了,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个望着神情沮丧的皇上发愣。这时,太子突然提议要在宫中设宴为父皇接风洗尘。李世民听了不知哪儿来的火气,瞪了太子一眼,没好气地说句这是场失败,有何值得举杯庆贺,难道要让朕更难堪吗?李治见父皇不高兴,吓得低头不敢再吭声。默然会儿,李世民又用缓和地口气对群臣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向在东征中建立功绩的将士们宣旨封赏。完毕,他一拂龙袖,起身离去。众臣伏地叩拜,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对征讨高句丽未能取得全面胜利感到懊悔不已,同时又有些惑然不解,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儿。一日,他便将老将军李靖请进两仪殿问:“朕为东征高句丽做了精心而周密的准备,到头来还是被这个蛮夷之邦困住,最终不得不铩羽而归。李爱卿,依你看,这是何缘故呀?”
“回禀皇上,臣以为此番东征失利,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李靖拱手答道,“泉盖苏文虽作乱杀了国王高武,然其国内并未动乱不安,反倒加强了对我大唐的戒备,军事上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同时也因为昔日炀帝多次败于高句丽,这不仅使他们积累了对中原作战的经验,而且也增强了他们的信心和斗志。再有就是高句丽地势险峻,山城坚固,易守难攻,他们可凭借这些优势而坐守城池,以逸待劳。我军疲惫远袭,粮草难给,故难以取胜也。”
“爱卿所言甚是有理。”李世民点头感叹道,“其实朕出征之前,你也以此言相劝,只是朕急于讨伐泉盖苏文而未能采纳。今有此败,实乃朕之错呀。”
“皇上,您也不必过于自责。”李靖安慰似地说句,“此战虽未能诛杀逆贼泉盖苏文,平定高句丽,然收复了辽东等地,应该说颇有成效,不枉此行也。”
“李靖,你这是在宽朕的心哪。”李世民苦笑着说,“朕讨伐高句丽的目的就是诛杀泉盖苏文,平定高句丽,现如今全然没有实现,自当是一场失利。”
“皇上严于待己,不为所取战绩而自满,更不因之而掩盖失利,实令臣敬服。”李靖由衷地说,“此次东征失利也全非坏事,可为以后再战作借鉴。”
“再战?”李世民怔了怔,郑重其事地说,“你说的对,朕还得遣军讨伐高句丽,直至它覆灭。高句丽不亡,我大唐东北边境就永远宁日。”
“皇上圣明!”李靖点头道,“高句丽自恃强大,又伙同百济欲扫灭新罗,然后进犯我大唐,使我东北边境后患无穷。只是……一时恐难平定它。”
李世民突然提高嗓门,铿锵有力地说:“朕不能灭掉高句丽,就让太子替朕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无论如何,大唐必须平定高句丽。”
“皇上所言极是。”李靖点头赞成道,“今四方蛮夷大都臣服于大唐,唯有高句丽敢公然向大唐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臣真想为皇上而战,然老矣。”
“是呀,不光你老了,朕也老了,还有跟着朕建功立业的将军们也都老了。唉,岁月真是无情哪!”李世民感慨了句,接着又颇为欣慰地说,“尽管此次东征未能取得成功,但朕还是收到了一份惊喜,就是得到了薛仁贵这员猛将。此人有勇有谋,且忠心不贰,必能为朕镇守边疆,朕可无忧矣。”
“臣也听说过薛仁贵将军的勇猛,的确是位将才。”李靖用赞赏的口气说,“薛将军年富力强,智勇双全,定当长江后浪推前浪胜过臣等也。”
“但愿如此!”李世民开心地笑道,“见了薛仁贵将军,朕是赞叹不已,以为取辽东不可喜,最可喜的是得到了这员虎将。朕不仅以战功厚赏薛将军,并任命他为右领军中郎将,好让他为朝廷效力。朕有薛仁贵这员大将镇守边疆,当可高枕无忧矣。此真乃天助我大唐也!”
“是呀,这真是天祐我大唐也,老臣替皇上高兴。”李靖由衷地说了句,接着又不解似的问,“皇上用兵素爱出奇制胜,此番何故不听任城王之计?”
“朕乃一国之君,岂能像昔时那样铤而走险,贸然出兵?”李世民沉吟着说,“朕身系社稷之安危,出战当万无一失,不敢铤而走险也。”
“从战术来说,此番征战皇上输在‘万无一失’之上。”李靖照实说,“当时高延寿引大军出平壤前往安市增援,平壤相当空虚,若皇上肯采用任城王之计趁虚而入平壤,很有可能使我军大获全胜,凯旋而归。然皇上为稳妥起见,而没有采纳任城王的建议,从而错失了良机。当然,这只是臣的看法。”
“也许你说的没错,若当时采纳道宗的计策,命他引兵偷袭平壤,或许真能成功。然朕确实不敢冒被断去退路之险,故而没有采纳道宗的计谋。”李世民兀自摇摇头苦笑,长叹一声说,“当年朕平定天下,凭借的便是那股敢于冒险的气魄和胆识,如今却荡然无存,看来朕真的是老了。”
“非皇上老了,而是皇上身系社稷安危,责任大于天,故不敢像昔日那样无所顾忌,铤而走险。”李靖道,“皇上这样做,是以大局为重,无可非议。”
这时,李世民突然感到一阵胸闷,忍不住咳嗽起来。李靖见状,慌忙起身替皇上捶背,一边关切地询问他的病情。李世民忍着病痛,强撑着答道:“无妨,无妨!只是班师回京途中受了些风寒,引起旧病复发,没,没……”话还没说完就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体内像被撕裂般疼痛。
“皇上,还是叫御医吧。”李靖瞧见皇上面色刷白,显出十分痛苦的样子,不等他答话就自作主张地高声传唤,“张公公,快请御医。”
张公公闻声,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出了两仪殿。没过多久,御侍们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搀扶着皇上往寝宫走去,整座皇宫因此而变得慌乱起来。
李世民的哮喘病又一次发作了,而且比以往都要严重,然而却不想躺下来养病,白天带病坚持上进听政,处理大小朝务,晚上伏案疾书,继续写他的《帝范》。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感到自己的时间不会太长,因而想尽快完成这本凝聚着自己智慧的书,好用它告诫太子如何治国,如何成为贤君。
一天晚上,李世民正伏在御案前挥笔疾书,一边不停地咳嗽着,喘着粗气。他感到胸闷难受,但仍然坚持着,不想放下手中那支狼毫。这时候,武才人端着碗汤药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来到皇上身边,嫣然一笑,柔柔地劝他服药。李世民听了,抬起头望着散发着幽香的爱妃,那么动情地笑了笑。武才人面颊绯红,艳若桃瓣,抿嘴一笑,然后抓起小勺一口一口给皇上喂药,一边劝皇上早点歇息,不要过度劳累。李世民服过汤药后,感觉好了些,便不顾爱妃的劝,继续写他的文章。武才人也不再劝阻,而是立在一旁把皇上写的东西拿在手中看,神情十分专注。
过了会儿,李世民提笔蘸墨,猛一抬头看见武才人正聚精会神地读自己的文章,不无惊讶地问她为何喜欢看这些治国之论。武才人从沉迷中惊醒过来,长长地哦了声,像在掩饰什么似的笑了笑。在李世民的一再追问之下,她撒谎说自己是给皇上的书法迷住了,至于其中内容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李世民听后将信将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她对朝政感不感兴趣。武才人乖巧伶俐,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慌忙跪地谢罪,发誓不再看皇上所写的东西。李世民见爱妃诚惶诚恐的模样,生出几分怜香惜玉之情,起身将她扶起。武才人顺势倒在皇上怀里,很勾魂地看着他媚笑。李世民有些难以自持,随着武才人一声娇滴滴的请皇上歇息,他不由自主地拉着她温暖柔滑的手向床塌走过去。为了让皇上尽兴,武才人不仅使出所有的功夫,还给了他一颗丹药。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李治前来承庆殿给父皇请安,瞧见父皇气色不错,很是宽慰,喜形于色地给父皇拜了三拜。李世民没想到丹药如此神奇有效,不仅那方面重振了雄风,而且老病也好了不少。他听儿子说自己气色好精神好,乐得呵呵直笑,一边兴致盎然地同儿子说笑,一边领着他朝殿外走出。
来到正殿时,武才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参拜过皇上后又朝太子殿下屈身盈盈一拜,满脸都是妩媚的笑。李治看着武才人那张俊丽迷人的脸蛋,看着她那摄人心魄的媚笑,全身上下不由得一阵发酥,像被抽出了骨头似。他呆呆地盯着武才人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些木纳地笑了笑算是回过礼,神色中透出几分心猿意马。武才人天生敏感,一眼就猜出了太子的心思,那么娇羞一笑,心里颇为得意和欢喜。现在,她不再像过去那样不在乎面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相反十分在意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接近他,如何讨他欢心,因为他是太子,是皇位的继承人。于是,她妖娆地对着他笑,向他暗送秋波。
回到卧房,武才人对着雕刻精美的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那张白皙漂亮的脸庞,心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决定勾引太子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这念头一经从脑海里闪出来,便牢牢地占据了她的整个心,尽管她觉得这有些疯狂,有些可怕,却认为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这样做。因此,从那天起她便把精力转移到太子身上,格外关注他的行动。她知道太子是个大孝子,每天早晚都会向皇上请安,为此变着法儿缠皇上在自己这儿过夜。李世民越来越宠爱武才人,又见她如此费尽心思讨好自己,情爱中透着几分感动,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因此几乎天天都在承庆殿过夜。
虽说承庆殿离东宫较远些,但李治不在意反倒心里高兴,因为做梦都想见到武才人。正因如此,他暗地里巴望着父皇天天在承庆殿过夜,这样就可以每天早晚与娇媚动人的媚娘见面,好解相思之苦。的确,从此以后他跟武才人相见的机会成倍增加,两人之间的话也多了,也越来越随便了,到后来就完全超出了太子与皇妃之间的那层关系,朝着更深层的方向发展。这令李治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更令武才人欣喜欲狂,更加大胆地往前跨越。
一个月圆之夜,武才人见皇上还没来,同时又猜到太子马上就要来了。她心头一动,按太子的审美情趣刻意打扮了番,然后手捧琵琶出了殿,趁着如练的月华往后园婷婷袅袅地走过去。不一会儿,她在一处亭榭前坐下,依着雕栏弹起了琵琶。顿时,一串串婉转悦耳的音符静静回荡在夜空中。
这时,李治如期来到承庆殿向父皇请安,听到婉约动听的琵琶曲,心头一震,一转身朝着后花园快步走去。他想,父皇该是在那儿听武才人弹琴吧。不过,当他来到亭榭前一望,发现只有武才人独自倚栏弹琴,心底不由涌起阵欢喜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撞击着他的心灵,使他有点不能自持了。他怀着激动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地踏着石径朝亭子走过去,像在小跑。很快,他就站立在武才人跟前,两眼痴痴地望着这位美若天仙、妩媚动人的小女子。
其实,武才人早就发觉太子前来,却故意装着不知道,依旧陶然忘机地拨动着琴弦,自顾自弹着琵琶。直到李治开口寒暄,她才抬起头来,见是太子,慌忙起身施礼,接着又对他嫣然一笑,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神情。这眼神很撩人魂魄,令年轻人有些心猿意马,难以自持。他愣愣地盯着她迷人的笑靥看,好半天才回过神儿,那么尴尬似的笑了笑。武才人像是被对方看得不好意思,两颊飞红,娇艳欲滴。她兀自垂下眼帘,边弹琴边羞涩地低声说:“妾身不见太子殿下来,心里头正烦着,就上这儿来弹琴解闷儿。妾身琴艺不高,弹得不好,殿下该不会见笑吧。”说着又抬头望着太子莞尔一笑。
“不,不,不会的。”李治没想到武才人会说这种撩人的话儿,不禁一阵错愕,喃喃地答道,“你……你弹得真好,我从未听过这么美妙的曲调,真的!”
“是吗?太子殿下,你该不会是故意恭维我吧。”言罢,武才人对着太子咯咯地笑,笑声清脆悦耳,十分动听,几乎赛过琴音。
李治脸上带着痴迷的神情,低声说道:“你笑得真好看,笑声真好听,比这曲子还好听。”
“真的?”武才人一歪白净细长的脖颈,妖媚一笑,有意挑逗地道,“太子殿下既然喜欢看妾身的笑,听妾身的笑,何不日夜呆在承庆殿呢?”
“不可,不可!”李治像遭了电击似的怔了下,然后又赶紧否定道,“你是父皇的宠妃,本宫怎么能随意进出承庆殿?这……这成何体统!”
“殿下是怕……怕皇上责怪你对吧?”武才人正色道,“也是,妾身是皇上的人,谁敢轻易接近。只是皇上老了,身子骨又不好,这可真是苦了妾身,唉!”
李治虽年纪不大,在男女之事上也算不上老练,却能懂女人的心。听了武才人那一声长叹,他就知道她在为何事而苦恼了,却不说,转换话题问:“这么晚了,父皇怎么还不见回来呢?难不成父皇又在跟舅舅、房玄龄他们商量什么大事了?可现今朝中很平静,没什么大事要商量的。”
“你是太子,怎么这么不关心朝政?还不如妾身呢!”武才人带着丝讥笑说,“听说薛延陀那边出大事了,皇上这几天正跟长孙大人、房大人他们商讨这事呢,恐怕不久又要开战了。殿下,你可是太子,连这么大的事竟会不知道。这……也是,皇上英武神明,还轮不着太子殿下操心。”
“父皇征战回来后,就只叮嘱本宫好好读书,学习治国为君之道,至于朝政倒是疏远了些。”李治难为情地答了句,接着又不耐烦似地摆摆手,压低声说,“好了,本宫不想说这些事,就想趁父皇不在时好好听你弹琴。说真的,你不仅人长得漂亮,琴也弹得好,真是才貌双全哪。本宫……本宫挺喜欢。”
“多谢殿下夸奖。”武才人娇媚动人地笑了笑,接着又含情脉脉地望着李治说,“殿下仪表堂堂,才华出众,实令妾身心生爱慕之情。妾身,妾身我……”说到这儿又故作羞涩地低头一笑,娇滴滴地说句,“殿下,你喜欢听妾身抚琴,那往后就常来妾身这儿。好,妾身再给殿下抚一曲吧。”
武才人手抱琵琶,轻抚琴弦,优美的音符从她纤纤玉指间流淌出来。李治一边如痴如醉地倾听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武才人看。看着看着,他就有些忘乎所以,竟壮起胆把手掌贴在武才人的柔滑的面颊上轻轻搓揉。武才人心头一喜,却故作惊慌,起身抱着琵琶就向亭榭外走,不想脚一崴,晃着身子歪倒下去。李治见状,连忙伸手一把她扶住。武才人就势倒在太子的怀里,满脸绯红地看着他笑,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她伸出白净浑圆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微微合上了眼。李治像着了魔怔怔地看着月光下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庞,慢慢把滚烫的嘴唇压下去。武才人仰起红润性感的嘴唇,迎合着,旋即搂着太子激情地亲吻起来,一边呢呢喃喃地说着喜欢之类的话儿。李治一时间失去了主张,不顾一切地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激吻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从痴迷中清醒过来,本能地推了下紧贴在胸前的女人,一脸的窘急和惶然。武才人却咯咯地笑了笑,缠着他说:“殿下喜欢听妾身抚琴,那每天这个时候来好了。妾身天天这个时候弹琵琶给你听,好不好?”
“不,不好!”李治胆怯地说,“要是父皇知道我们的事,那非废掉我这个太子不可。我……我好怕,好怕!媚娘,这事就到此为止吧。”说着一把推开她。
“有什么好害怕?”这时候,武才人倒显出非凡的气魄来,“殿下,你放心皇上是不会知道。再说就算知道了,皇上也不会对你怎样,你是他的儿子呀!”
“你还不了解我父皇的脾气,是绝不会容忍你我做这种事。媚娘,今晚算是我对不住你,就到此为止吧。”李治央求似的说道,说完转身就跑开了。
武才人望着李治慌慌张张跑开的背影,气得直骂了句胆小鬼没用的东西,一甩手将那把琵琶重重扔在地上。正在这时,槿儿跑了过来,说是皇上回来了。武才人听了,下意识地整了整有些零乱的头发,然后踏着莲花碎步,顺着月影浮动的石径朝大殿快步走过去。她神色镇定,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虽说李治因惧怕父亲而不敢与武才人私通,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思恋着她。他眼前时常浮现出她那娇艳若花的面容,那婀娜窈窕的身姿;耳畔总是萦绕着她那悦耳动听的笑声,那婉转悠扬的琵琶曲。为此,他晚上常常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人也因之而憔悴了不少。他想见自己所爱的人却又不敢见,想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又不敢冒险,这使他内心感到十分煎熬,十分痛苦,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有时他竟暗自诅咒父皇,巴望他会旧病复发。
别说没过多久,太子的愿望还真实现了。李世民近几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又因政事繁多而操劳过度,更要命的是那丹药虽能让他得到最大的满足却也渐渐耗去了他的元气,这样一来终于晕倒在武才人的床上,一病不起。李治听说父皇病倒了,心情相当复杂,即窃喜不已又满面忧容。他知道父皇病了必居于承庆殿,这样就可以趁机跟武才人长时间相处,以解相思之苦,以慰藉心灵的焦渴。同时,他又怕父皇久病不起,自己不得不处理朝政,让俗务缠住他那颗喜欢自由散漫的灵魂,使得他天天烦心不已。说实话,李治不仅政治才干一般,而且对治理国家之事没有多少热情,常抱着种能躲就躲的心态,颇为消极。当初,他就不大想做太子,只是给舅舅长孙无忌连逼带哄地拖进了东宫。现在他心里日夜只想着武才人,就更没心思处理朝政了。
武才人是个颇有良心的女人,虽说对李世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情爱,但还是有份强烈的责任感,乐于尽自己应尽的义务。她主动肩负起照料皇上的任务,一日三次给他喂药,精心照顾他。只是每当看见太子前来探望皇上时,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骚动起来,抛下躺在病榻上的皇上,引着胆怯而又满怀渴望的太子往殿处走去。这段时间算得上是他们俩的蜜月期,他们置一切伦理道德于不顾,也不管被人抓住把柄的后果,像疯了似的频频约会,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做他们都想做的事,各自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李治得到了他最想得到了东西,为此精神抖擞,心情无比畅快。武才人也如愿以偿地实现了她的第一步计划,将皇位继承人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因之而欣喜欲狂。她想等身边这个病央央的男人离开人世,自己的人生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一回,李世民的病情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严重,日夜剧烈地咳嗽,粗重地喘着气,把朝中一帮御医忙得团团转。好几天后,他们才把皇上的病情控制住了,再三恳求皇上要好好休息,千万不可劳累过度,以便加重病情。人到这种时候,也就格外在乎自己的身体,天大的事也能放下。这不,李世民终于老老实实地听从了御医的嘱咐,决定抛开繁琐的政务安心养病。于是,他便把太子叫到床榻前,声音低缓地吩咐道:“父皇身体不好,需要安心调养。从今日起,有关军政大事及五品以上官吏的任免仍由朕裁决外,其他国事皆由你全权处理。太子,你务必尽心尽力。”
“儿臣遵旨。”李治听了心中不大乐意,嘴上却爽快地答应道,“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尽心尽力处理朝政,保证不出一丝差池。”
“你有这份心,父皇深感欣慰。”李世民憔悴的脸上露出丝笑,缓口气说,“只是你学识有限,经验不足,父皇不大放心。故而,得多向你舅父请教。”
“是,父皇。”李治拱手答道,“儿臣谨遵父皇叮嘱,凡事向舅父请教后再作决断,绝不擅自作主,以免出差错。儿臣一定尽心尽力,请父皇安心调养。”
“好,这就好!”李世民欠了欠身,对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默然会儿,他突然盯着太子问句,“治儿,父皇写给你的那些文章,你潜心研读过了没有?”
“回禀父皇,儿臣仔细读过,且受益匪浅。”李治郑重其事地答道,“儿臣从父皇的文章中明白了为君之道,治国之理,决心按父皇说的做。”
“那些文章可是凝结了父皇我多年为政治国的经验、得失和智慧,你可得好好学。”李世民语重心长地说,“你若能照父皇写的做,当成一代贤君。”
“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按照父皇的训诫做,以不辜负父皇对儿臣的期望。”李治语气坚定地答道,“儿臣想看到父皇更多的文章,只是不敢劳累父皇。”
“好,好,好!”李世民见孺子可教,甚是欢欣,含笑道,“父皇知治儿好学,定当不负所望。等父皇身体好些,再给你写文章,好让你从中受益。”
“是,父皇。”李治高兴地应了声,接着又面带忧色地说,“儿臣虽极想看父皇的文章,却更担心父皇的身体,故而还请父皇多保重,不可再劳累了。”
“治儿,你真孝顺哪。”李世民由衷地说句,随后又问,“父皇才能不及古之圣贤,却能成就一番大业,使大唐强盛,四夷臣服,你明白其中缘故否?”
李治一脸茫然,拱手答道:“儿臣……儿臣愚钝,有所不知,还请父皇赐教。”
“父皇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切,是因为懂得知人善任,人无完人,要善于发觉其优点,发挥其长处,此一也。唯才是举,量才而用,不嫉贤妒能,此二也。恩威并重,赏罚分明,以法治国,以情动人,此三也。褒扬忠直,铲除奸佞,使朝野清廉蔚然成风,此四也。因此四点,父皇方得以成就大业。”
“父皇圣明,儿臣当以父皇为楷模,用心学习为君之道治国之理,以不负父皇厚望。”李治听罢,语气坚定地表态。
“治儿,父皇虽成就一番大业,然德才不及古之圣贤,不足以效法。”沉默了下,李世民自我批评道,“父皇即位以来,过失之处不少,锦绣珠玉不断于身前,且不停地修筑宫室台榭,犬马鹰鹘无论多远也要罗致,游幸四方,致使各地供给烦劳。此皆父皇之过,你切不可效仿,当以先哲圣贤为师。”
“父皇的教诲,儿臣谨记于心。”李治恭敬地答道,“儿臣当以父皇的训诫为警示,以古之圣贤为楷模,努力修身养性,学好治国之术。请父皇放心。”
“好,这样父皇就可放心了。”李世民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朕平生致力于治理天下,普济苍生,其功多于过失,故而百姓无怨,王业稳固。然若要求尽善尽美,实乃多有惭愧之处。治儿,你无父皇之功绩而要承继江山社稷,更当竭力行善,勤政为民,如此方可保社稷安定。若骄奢懒惰,不用心理政,则自身难保。江山社稷得之不易,然失之极易,稍有不慎便江山易主,国破人亡。故而,你得切记父皇今日之言,万不可重蹈前朝之覆辙。”
李治郑重其事地答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现在用心学习为君之道,治国之术,将来一定好好治理天下,让我大唐更加繁荣昌盛,基业千秋万代。”
“你能这样想,父皇就可安心了。”李世民欣慰地笑着说,“今父皇身体欠安,正是你学习治理朝政之时。为了让你安心理政,往后就不必前来请安了。”
“父皇,这,这……”李治听说父皇不让他来承庆殿,不由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儿臣担心父皇的龙体,一日不见便于心不安,请父皇……”
李世民温和地说:“治儿,你的孝心父皇了解。父皇身边不仅有御医,还有这么多人照看,你大可不必担心,只管向你舅父他们学习治理朝政好了。”
“是,父皇。”李治见父皇态度坚决,也就不敢再多说了,随后弯腰向父皇深深施了一礼,转身朝卧房外走去,一脸怏怏不乐。
来到殿外时,李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猛一抬头,见是侍女槿儿,就低声问她有何事。槿儿凑近太子耳边嘀咕了几句,李治听了立即转忧为喜,往左一拐大步流星地后花园走去,像是在小跑。不一会儿,他便沿着暗香浮动的花径,径直跑到亭榭前,一抬眼瞧见武才人正风姿绰约地倚立于雕栏,对着他娇媚地笑,魂儿就像被什么勾了,直冲进亭子里将她紧紧拥抱在胸前。激情一番后,他又皱起了两道细长的浓眉唉声叹气,一脸的忧伤与愁苦。武才人见了,就轻言细语地问他为何跟自己在一块还不开心。李治把方才父皇说过的那番话对她说了通,表明自己正在为不能再见到心爱的女人而难过。
武才人做贼心虚,听过太子的话,不由得打了个颤儿,以为皇上已经察觉到了他们之间不正当的关系,眼神有些慌乱起来。不过,很快她又镇静了下来,认为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皇上这样做纯粹是为了让太子全身心投入到学习理政上去。她倒不为此事而难过,相反以为他们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仅安全,而且还能加深太子对她的感情,从而将他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上。想到这儿,她心里头一阵欢喜,脸上却故意蒙上层忧伤,黛眉微蹙,忧愁满面。李治见了就心疼,附在她耳边说些宽慰话。武才人听着听着,终于娥眉轻舒,绽出个妩媚动人的笑靥,低低道声太子不能见面那就鸿雁飞书好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在书信中可倾心相诉,互剖衷肠,表白自己心中那份浓烈的爱恋之情。正因如此,李治听了武才人这番话,不禁满心欢喜,兴奋得连连点头称好。毕竟是干偷鸡摸狗之类的事,岂敢久留,两人相倚想偎了会儿,就恋恋不舍地分开了。李治带着份意犹未尽的心情,疾步穿过了花园,朝殿外走去。武才人立在玉阶前,目送着太子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忽地生出几分留恋之情,令她自己都感到惊讶与不解,莫非自己真爱上这个懦弱的男人?
李治算是个情种,不到三天就按捺不住满腹的情思,挥笔写起了情书,完后差最贴心的侍从送往承庆殿。武才人读了太子殿下那一段段情深意浓的表白,心儿不由自主地被他打动,泪水不禁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于是,她提起饱蘸真情的笔,为他写下一首首动人的情诗,然后槿儿小心翼翼地送往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