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薛仁杲这一后患,李渊心情十分愉快,他在宫中大摆盛宴,以示庆贺。歌阑酒酣,众臣纷纷离去,李渊只留裴寂于内宫商谈朝政。此时李渊已从平定西秦的兴奋与喜悦之中冷静下来,重新考虑起朝廷所面临的那些复杂而棘手的难题。首先,他想到的是凉王李轨不久前称帝之事。说起李轨,李渊心里就来气。当初为了牵制薛举夺取陇右之地,他不惜纡尊降贵与李轨称兄道弟,封他为凉王,并赠送他一批价值不菲的金银财宝,以此来联合他对抗西秦。原以为李轨会被自己的隆恩所动,从而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不战而拥有河西之地,孰料还没等他高兴几天,这位堂弟就背信弃义,在凉州自称皇帝,建立大凉王朝。
此事自然令李渊非常不满,它不仅让他失了脸面,更重要的是直接威胁到大唐的存在,所以当即就命令吐谷浑国王伏允出兵攻打大凉。但是由于此时大唐军队正在与西秦作战,没有及时出大军支援力量较弱的吐谷浑,并没让李轨伤筋动骨。李轨依然舒舒服服做他的大凉皇帝,并且对大唐疆土虎视眈眈。这让李渊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他一直想灭了大凉,夺取河西之地。这不仅拓宽大唐疆土,而且也稳定了西面边境。一箭双雕之事,岂能不为?先前只是因为西秦未平,不敢贸然对李轨用兵。可现在不同了,薛仁杲已死,西秦之地为自己所占有,无此顾虑,可以放手攻打大凉。想到这儿,李渊的心情一下子好转了不少,面部绷紧的肌肉也慢慢松弛了下来,末了竟绽出一丝笑容。
毫不夸张地说,裴寂就是李渊肚子里一条蛔虫,对他了如指掌。因此他一察觉到李渊表情的细微变化,就很快揣摸到了圣意。于是,他笑问道:“皇上,看您这么高兴,该是找到了解决大凉的妙计吧?”
“朕所高兴的是,现今西秦已定,可以腾出手来攻打大凉了。”李渊慢条斯理地答道,“这李轨也太自不量力,竟敢反我大唐,朕得好好教训他。”
“皇上圣明!”裴寂揖礼道,“今李轨背叛朝廷,有负皇恩,为天下人所不齿。皇上此时出兵讨伐大凉,乃为义举,必能大胜,一举收取河西。”
“玄真言之有理。”李渊抚须点头赞同道,“以仁义之师攻不义之军,岂有不胜之理?且我大唐皆虎将狼兵,击败李轨羸弱之兵当无忧矣。”
“皇上所言甚是。”裴寂含笑道,“薛举如此之强,尚且败亡于皇上手下,何况兵少将寡的李轨。只要皇上派兵前往,必能一战而夺取河西。”
“嗯,玄真说的好,说的好哇。”李渊龙颜大悦,笑道,“不过现今世民刚打过大仗,人马困乏,极需休整。要不让太子领兵前往,你看如何?”
“区区一李轨,岂劳太子殿下亲征!”沉吟片刻,裴寂正色道,“皇上,裴寂以为派一偏裨小将前往即可。”
“玄真,你一向小心谨慎,何故如此轻敌呀?”李渊吃一惊道,“李轨也算当世枭雄,机智多谋,能征善战,且部下人马也不可小觑。朕当派大将率精兵前往方可确保万无一失。朕尚且不敢轻敌,玄真你又何故如此?”
“皇上,臣非轻敌也,而是大凉实为不堪一击。”裴寂解释道,“今李轨听信谗言,毒杀大臣梁硕,造成朝中人心叛离,上下异心。此时皇上若能派一机智善之士入大凉游说,以动其根本,大凉必将分崩离析,到时李轨就只能束手就擒,向皇上负荆请罪。”
“李轨一向狂妄自大,岂肯自缚见朕?若要李轨就范,就得大军相逼方可。”李渊坚持道。
“皇上,您高看李轨了。”裴寂呵呵一笑说,“以臣之见,大凉岌岌可危。不仅上下不齐心,而且民心背离。如此之势,李轨岂可违天理而回生?”
“玄真所言也不无道理。”沉思了下,李渊转变了思想,“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拿下河西,这的确是太好了。只是谁能担当此重任呢?”
“回禀皇上,臣以为可派安兴贵前往。”裴寂答道,“安兴贵乃武威豪族,在凉州一带极有声望,且对大凉内政了如指掌。再者,他的弟安修仁又在大凉为官,执掌枢密。安兴贵必能说服其弟为皇上效力,如此李轨可破也。”
李渊认为安兴贵的确是最佳人选,沉吟会儿,他便点头应允道:
“好,朕准奏!明日早朝,朕下旨差安兴贵前往大凉说降李轨。”
“皇上圣明!”裴寂满心欢喜,揖礼道,“臣以为安兴贵必将不辱使命,助皇上平定河西。”
李渊听罢,也开怀呵呵一笑,接着又跟裴寂闲聊了一阵,然后起身朝后宫走去,准备上尹德妃那儿过夜,放松一下身心。
次日早朝,李渊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礼毕,李渊开始问政。大臣们纷纷出列向皇上禀奏要事,其中大都是有关军务。李渊向来信任各位重臣,对他们办事能力不曾有丝毫怀疑,所以对他们所禀之事一一准奏。不过,令他不解的是,这几位大臣当中居然没有一人提及到李轨称帝一事,就连刚刚提升为户部尚书的刘文静也只字不提。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连近在眼前的威胁都遗忘了吗?对此,李渊有些儿不高兴,就缓缓抬起眼睛,目光威严地扫视着面前的诸位大臣,最后定在裴寂的脸上。
裴寂一直没开口,这会儿见皇上的眼睛盯着自己,就明白了一切。于是,他挺直腰身,上前向皇上行了个礼,声如洪钟地奏请道:“启禀皇上,微臣有要事禀报”
“裴爱卿,请说吧。”李渊心里清楚裴寂要说什么,心中一喜。
“皇上,今秦王已扫平了西秦,然河西尚未为大唐所有,且李轨背义忘恩,假称皇帝,此有辱我大唐声威,当立即擒拿李轨,铲除河西之患。”
“裴大人所言甚是。”萧瑀连忙奏道,“皇上,河西与我大唐毗邻,李轨野心勃勃,有吞我边境之志,久之必为后患,当乘势剪除他。”
“皇上,请下旨征讨大凉。”接着,王珪、唐俭、李纲等大臣纷纷请求李渊出兵讨伐李轨。
李渊面色和悦了许多,望着诸位大臣沉思了半晌,然后才开口道:“众爱卿为国操劳,甚慰朕心。今李轨妄称皇帝,负朕之恩,逆我大唐,当除之而后快。”
“臣愿领军前往凉州平定李轨,恳请皇上准奏。”刘文静立即毛遂自荐。
“李轨乃区区一小贼寇,哪用得着你这等大将前往,岂非抬举了他?”李渊微微一笑,“朕以为遣一偏裨小将即可,勿须烦劳将军你。”
此言颇有褒扬之意,搁在别人身上一定会心存感激,万谢皇恩。可刘文静听了,心里有些不痛快,觉得李渊是在有意冷落自己,不愿再信任和重用自已了。这也难怪,自打高墌之败,刘文静就渐渐被李渊疏远了。现今虽凭借平定薛仁杲之功被任命为户部尚书,可李渊依然没有器重他的迹象。要是换着他人也就算了,可偏偏刘文静是个不甘心失宠之人,时刻都想凭自己的功劳争到更大的权力,一心想位居裴寂之上。因此,见李渊不想派自己上战场建立功勋,他心中难免生出些怨望。不过,他极力控制住自己这种不良情绪,准备向李渊再次奏请。
可就在这时,裴寂站了出来,他当然不是为了帮刘文静这位政敌说话,相反是为了进一步打击他的政治企图,于是对李渊说:“皇上圣明!今李轨内外交困,人心背离,势颓力弱,何须大军前往,浪费粮草。微臣以为,遣一舌辩之士前往说降足矣。”
“裴大人,你这也太小瞧了李轨吧。”刘文静冷笑一声,针锋相对道,“李轨足智多谋,勇猛善战,手下不乏精兵猛将,岂可小觑?”说着又扭头对着李渊拱手急切地说句,“皇上,请勿听信裴大人所言。此乃事关国家兴盛,万不可掉以轻心。臣请皇上下旨,遣大军讨伐李轨。”
“刘大人,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如鼠,连个李轨也怕成这样,看来高墌之败令你投鼠忌器了,哈哈!”裴寂乘机嘲讽。
“你……”刘文静气得两眼直冒火星,忍不住说,“裴大人,你也太过分了吧。文静之言,也是为国操劳,岂可招此讥讽,哼!”
满朝文武眼瞅着裴、刘二位大臣斗嘴都不置一词,怕一不小心就掉进政治斗争的旋涡之中而万劫不复。也是,裴寂是皇上最宠幸的宰相,而刘文静与秦王关系非同一般,得罪谁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出于明哲保身之故,他们只能姑妄听之,而不敢妄加评判。再说,裴、刘之争也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大惊小怪,他们都习以为常了。此时,他们神色平静,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只一个个把眼睛转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李渊。
李渊虽心念刘文静的卓著功勋,如今却越来越对他不满,甚至颇有怨恨。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屡屡与自己所宠幸的大臣对着干,更重要的是他铁了心紧跟着李世民,成了秦王势力的中坚力量,而这才是李渊最忌怕之处,因为这直接威胁到东宫太子。基于此,李渊自然会疏远并排斥他。此时他看见刘文静对裴寂出言不逊,心里十分不悦,却忍住了气,声音较为平和地说:“二位爱卿皆为朝中大臣,朕所倚重之人,何须如此处处针锋相对呢?朕望众爱卿能够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治理国家,而非为私人恩怨相互对立,公然为敌。若此,朕必将治其大罪。”
“臣知罪,请皇上宽恕。”裴寂慌忙伏地请罪,紧跟着刘文静也依葫芦画瓢。
“知错就好,这次就算了。”李渊轻轻拂了拂长袖,示意他俩平身。
裴寂和刘文静一齐站起身,彼此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仍旧带着敌意。
此刻,太极殿内一片静寂。
过了会儿,李渊扫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臣子们,口气坚定地说:“朕以为裴大人所言深有道理,今李轨君臣失和,民心背离,正处危机四伏之中。如若此时能派一得力之士前往游说,说不定能招降李轨。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复河西之地,岂非绝佳之策?只是……不知哪位爱卿愿为朕分忧?”
“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话音未落,一侧的安兴贵出列,上前跪拜,“若皇上信得过臣,臣愿即刻动身前往大凉。”
“安爱卿一向对朕忠心耿耿,朕深信不疑。”李渊见安兴贵主动请缨,欣喜道,“只是李轨为人固执自负,难以说服,不知安爱卿有何妙计?”
“臣悉知李轨的品性,此人的确不能轻易说服,然臣仍将尽力而为。”安兴贵答道,“皇上,请勿忧!即便臣不能说服李轨归顺大唐,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就地擒获李轨,绝不会让皇上失望。如若不能完成使命,任由皇上处治。”
“好,爱卿真乃社稷之臣也。”李渊龙颜大悦,“请问爱卿,你有何妙计擒获李轨呢?”
安兴贵高声奏道:“回禀皇上,臣将以兄长一道密谋,暗结吐谷浑围逼凉州城,如此李轨必为臣所擒。”
“好,好!”李渊听罢,连声称好,“安爱卿计策周全,朕无忧也,只管坐等爱卿佳音。”
“皇上,有安大人亲自出马,河西不日即可平定。皇上,您尽管放心好了。”裴寂瞧见李渊开怀大笑,忙献殷勤。
“有众爱卿同心协力辅助朕,此乃朕之所幸,大唐之福也。”李渊颇富感情地望着诸位大臣,高声说句。
“皇上圣明,臣等当鞠躬尽瘁,死而后矣。”众臣子齐拜,高呼万岁。
李渊见众臣如此忠心于自己,龙颜大悦。他欠了欠身,轻拂龙袍,笑请众爱卿平身,然后眼光转向一边的李密,忽然语气严肃地问:“皇弟,你已入朝多时了,可你的部下徐懋功至今仍然据守黎阳,迟迟不肯归附我大唐,这是何道理?”
“回禀皇上,徐懋功虽为臣旧部,然此人心高气傲,难以驯服。臣虽想为皇上分忧,然实在爱莫能助,望皇上恕罪。”李密推卸。
李密的这种口气令李渊有些不悦,他脸色一沉,冷声说道:“听皇弟如此一说,岂不是非要朕派兵攻取黎阳不可?”
“臣以为,不动兵戈恐难收复黎阳,请皇上三思!”李密脱口而出。
“不可,皇上!”魏征疾步出列,揖礼奏道,“若皇上依邢国公所言,派兵攻打黎阳,必定会逼徐懋功转投窦建德。如此,皇上将失一员大将。”
“魏大人言之有理。”李世民连忙附和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可贸然出兵攻取黎阳,而当遣一舌辩之士前往说降。徐懋功乃忠义之士,又知邢国公入朝,只要父皇诚意所至,他必定会以黎阳归顺我大唐。请父皇三思!”
李渊当然希望不动兵戈就能得到黎阳和徐懋功这位智勇双全的大将,所以听魏征和李世民这么一说,也就打消了出兵的念头,沉吟一下说道:“倘若能不动一兵一卒而得到黎阳,那自是上上策。然,徐懋功恃才傲物,难以说服。请问诸位,谁肯替朕前往黎阳?”
“微臣愿往!”魏征拱手揖礼道,“臣与徐懋功颇有交情,想必他能念旧交而听臣只语片言,回心转意归顺大唐。”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魏大人了。”思忖一下,李渊下旨道,“朕命魏征为秘书丞,前往黎阳说降徐懋功,并出使潼关招抚瓦岗余部。魏征听旨!”
魏征跪地接旨:“微臣领旨!”
退朝之后,魏征回府准备了一番,然后坐上马车,沿着那条尘土飞扬的官道,一路颠簸赶往黎阳。
到达黎阳城,已是夜幕降临之时。跳下马车,魏征冒着寒风冷雨直奔官署。
徐懋功听说故友前来登门拜访,欣喜不已,亲自出门相迎,引入堂中。两人叙礼一番,分宾主落座。此时,女仆将泡好的茶轻轻放在几案上。魏征端起陶瓷茶具,贴在嘴唇上,慢慢啜饮了口清香四溢的佳茗,然后笑望着对面的挚友,关心地问道:“懋功,近来可好?”
“瓦岗败亡,你说我能好吗?”徐懋功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上绽出丝苦笑,轻叹一声,坦言道,“玄成兄,不瞒你说,小弟我是整日愁眉不展,度日如年哪。想昔日我瓦岗军何等威武雄壮,大败张须陀,横扫中原,直逼东都。可如今数十万大军分崩离析,只剩小弟数千人马独守黎阳。唉!”
言罢,徐懋功垂下头,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回,那双大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手中的紫色茶具,黯然神伤。
“是呀,谁曾料到瓦岗军会有今日之败亡?”魏征放下茶具,面色忧慽地说,“然事已至此,已是无力回天,不如抛却烦恼,另作打算吧。”
“小弟早年投奔瓦岗,与弟兄浴血奋战,欲图大业,不曾想到会落到今日这田地。”徐懋功心中一片怅惘,叹着气说,“唉,瓦岗已不复存在,今虽举兵力守黎阳,然自感难以支撑,时日已不长矣。小弟不知将往何处,更不知前程何在,心间一片茫然哪。”
“将军乃青年俊杰,文韬武略,有王佐之才,倘若能遇明主,必将前途无量,何愁栖身之所呢?”魏征含笑着说。
“今天下纷乱,称王称帝者不下十人,难辩谁是明主。”徐懋功迟疑地问道,“玄成兄,你说王世充,窦建德他俩称得上明主吗?”
“非也,他们乃将死之人,何谈明主!”魏征摇头答道,“若论明主,当世只有大唐皇帝,将军何不投靠大唐,以求功业呢?”
“李渊素来视我瓦岗将士为贼寇,岂能重用我等?”徐懋功沉吟着说,“小弟闻说,魏公入朝多日也未曾受到重用,何况我呢?”
“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魏征分辨道,“大唐皇帝十分敬重魏公,愿委魏公以重任,只是朝中一些大臣排挤魏公而已。玄成入朝多时,常观皇上言行,知其宽厚仁爱,礼贤下士,是个难得的贤君啊。且皇上对将军向来爱慕,常在人面前夸你智谋超群,极善用兵,乃当世孙、吴。将军若肯以诚相投,必为皇上所重用。懋功,听玄成一句话,归顺大唐吧。”
徐懋功深知魏征人品,知道他所言不虚,心里便踏实了不少。但他没有即时回复对方,而是一边慢慢啜饮手中的佳茗,一边沉思默想。
“懋功,你不用多想了,听老兄的准没错。”魏征继续劝道,“方今天下虽群雄逐鹿,豪雄并立,然不用几日他们必逐一为大唐所灭。如此看来,将军归顺大唐实为明智之举,必能建不世之功业,名垂青史。将军,你还犹豫什么呢?”
徐懋功左思右想了好长一段时间,觉得魏征说的很对,归顺大唐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出路,因此最终被魏征说服了,决定降唐。他一拍大腿,毅然决然地回答道:“好,玄成兄,小弟听你的,归顺大唐,为国效力。”
“好,这真是太好了。”魏征大喜,一把握住徐懋功的手,动情地说,“懋功,从今以后,你我又可同朝共事,为国出力,真是可喜可贺啊。”
“是呀,玄成兄,小弟又可向你讨教了。”徐懋功也动了感情,高声说,“还有,小弟又可见魏公了。这,这真是太好了!”
“我们皆同事一主,可再续前欢,此乃幸甚之至。”魏征催促徐懋功道,“懋功,请上表吧,好让老兄入朝复命。”
“玄成兄,这献表就不用上了吧。”考虑了下,徐懋功答道,“黎阳的百姓和土地都是魏公的,小弟若上表献百姓土地,岂不是将魏公的失利当成自己的功劳求富贵吗?如此,实令小弟深感羞耻,不敢面对天下之人也。小弟以为,当登记郡县户口、军马等上报魏公,由魏公献给皇上。”
“懋功不忘旧主,不求功劳,真乃忠义之士。”魏征赞叹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徐懋功立马叫人把长史郭孝恪请来,令他造册登记,前往长安。与此同时,他磨墨挥笔起草信函,命郭孝恪到达长安时递给李密,以明自己降唐之志。事毕,徐懋功便在府中设宴款待挚友。两人开怀畅饮,直到深夜,尔后同榻而卧。
从此,魏征便与徐懋功一块留守黎阳,直至被窦建德破城俘虏。
几日后,郭孝恪奉命来到长安,靓见大唐皇帝李渊。李渊在太极殿接见他,听说徐懋功不上奉表,只给李密书信言降,心里不免有点不高兴,可听了对方一番解释后又大赞徐懋功不背德不邀功,是个好臣子,于是当即下旨赐徐懋功姓李,封他为黎州总管;同时任命郭孝恪为宋州刺史。郭孝恪喜出望外,跪地叩谢皇恩,然后奉旨回黎阳复命去了。
李渊兵不血刃就取得黎阳,自然欣喜异常,当日便在后花园设宴与众爱妃赏雪取乐。正当他拥着尹德妃饮酒观舞之际,桂阳公主出人意料地跑了进来,一头扑倒在父皇的膝前失声痛哭。李渊大惊,忙问爱女为何如此悲伤。桂阳公主一面拭泪,一面哽咽着回禀父皇,原来她的夫婿赵慈景不幸被河东隋将尧君素所杀。李渊听罢,又悲又愤,一把推开缠着自己的爱妃,径直朝太极殿走去,准备召集文臣武将商议攻取河东之事。
说实话,河东一直是李渊的一块心病。早在举兵入长安时,就因屈突通的坚守而未能夺取,后刘文静屡攻尧君素也无功而返。登基之后,李渊念念不忘河东,先后派遣大将吕绍宗、韦义节前往征讨,依旧未能如愿以偿。前几日,他应驸马赵慈景的请求,派他领兵攻打尧君素,不料城池未克反倒害了女儿做寡妇。
哼,这个尧君素,朕非得把他生吞活剥,以泄心头之恨!李渊咬牙暗骂句,一边快步登上龙椅,一甩龙袍,余恕未消地扫视了眼匆匆忙忙赶来的群沉吟良久,方开口道:“今尧君素杀朕驸马,誓以我大唐为敌,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朕欲御驾亲征,众爱卿有何异议?”
“河东乃弹丸之地,尧君素不过一武夫耳,何劳皇上御驾亲征?”萧瑀上前揖礼道,“老臣以为,只须派一员大将率军前往即可。”
“皇上,萧大人言之有理。”李纲谏道,“今四方尚未安定,皇上当稳坐京师,以镇天下,切不可率军前往河东。”
“朕久欲取下河东,奈何尧君素这老贼几次三番阻朕大军于城外。此番若不能攻克蒲坂城,朕将颜面扫地,何以威震天下!”李渊一脸愠怒。
“皇上圣明!”刘文静扬声道,“尧君素凭仗浦坂城池坚固,屡抗我大唐威武之师,迟迟不肯纳城归降。而今又杀我大唐重臣,这明摆着要与我大唐顽抗到底,绝无归顺之意。如此,臣以为欲取河东,为赵大人报仇雪恨,皇上非得遣精兵猛将前往征讨不可。”
“尧君素为人刚直,不识时务。前番庞玉和皇甫无逸二位将军亲自前往城下劝降,他断然拒绝;后皇上派姚思廉大人赠他金券,封他高爵,可他仍然无动于衷。由此可见,尧君素决无归顺大唐之意。欲取河东之地,唯有一战。”长孙顺德粗声粗气地说了句,胸中顿生一股子怒气。
“诚然如此,尧君素忠心于隋室,绝不会背主降唐。”王珪神色庄重地说,“然河东已是孤城,尧君素也已势单力弱,无须皇上亲征。”
“是呀,皇上,您乃堂堂一国之君,岂可亲自前往征伐尧君素这等卑微之人,此有损我大唐威严哪!皇上,请三思!”李纲直言道。
“李大人所言极是,皇上岂能降贵纡尊会战尧君素?”萧瑀连忙进谏道,“皇上,听老臣一席话,下旨遣大将替您前往河东吧!”
“皇上,臣也以为您御驾亲征大为不妥。”此时一直默然不语的裴寂终于开口了,他上前一拜,直谏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切不可贸然出征。且河东事小,尧君素已成强弩之末,只须遣一上将即可,不必烦劳龙体。今大臣所言皆是为国为皇上着想,请皇上采纳为宜。”
李渊被群臣这么一劝,那颗因悲愤而发热的脑袋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沉吟半晌,他终于改变了主意,决定不亲自前往河东。于是,他沉声说道:“朕深感众爱卿为国操心,为朕分忧。河东之事拖延至今,也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既然众爱卿劝阻朕,那谁愿代朕前往?”
“臣愿为皇上分忧!”刘文静站出来,向李渊请缨。
“刘大人,你是想去报前番之仇吧。”长孙顺德嘿嘿一笑说,“不过,我劝你还是不去为好,省得到时尧君素杀红了眼,河东就更难拿下了。”
“你……”刘文静知道长孙顺德这老家伙在暗讽自己,心里头直冒火,却掩饰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倘若皇上肯派臣前去,臣敢保证三日之内斩尧君素首级呈献皇上。如若不能杀尧君素取河东,臣愿将颈上之头交付皇上处置。”
“刘大人颈上之头是小,河东乃关乎国家大事。”裴寂面含讥讽地说,“再说,刘大人刚随秦王平定西秦,若此时有个闪失,那不是前功尽弃了。”说时两眼直瞅着刘文静,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刘文静听到那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就觉得刺耳,更别说裴寂那冷嘲热讽的表情。他心里清楚,裴寂处处打压自己,不让自己建赫赫战功,就是怕他有朝一日会位在其上。而他偏偏就想功过于他,位高于他,权重于他,所以朝堂之上处处与他争锋,不失时机地反击他,同时也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争取李渊的信任、器重和宠幸。不过,由于他与裴寂之间的矛盾日益表面化、尖锐化,这使得李渊越发疏远他,冷落他了。
李渊似乎已经有点厌倦裴、刘二人的明争暗斗了,所以一看见他俩有争斗的迹象,就赶紧出面阻止。沉吟片刻,他坚决地答复刘文静:“刘大人,你刚下战场,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朕命你在家静养一月,不必上朝。”
“皇上,您……”刘文静大吃一惊,心里明白这是李渊有意进一步消弱他的权力和影响,尽管心有不甘,满腹牢骚,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只能对李渊叩谢道,“谢皇上体恤,臣遵命!”
“父皇,刘大人机智多谋,善用兵,儿臣以为当遣刘大人前往河东为好。”李世民力挺自己的铁杆盟友,也对李渊如此对待功臣颇为不满。
李渊一见李世民为刘文静求情,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脸色直往下沉。说实话,他一直就没忘记刘文静的巨大功劳,对他心存感念。可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出手打击这位功臣,直至他的影响力在朝廷中完全消失。不为别的,就为了削弱秦王府的势力,以确保东宫太子之位稳如泰山。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委屈了刘文静,可谁教他站错了队,死忠于秦王呢?这么一想,他那份愧疚之情又释然了,硬起心肠冷声说句: “这是朕的旨意,你不必多说了。”
李世民看见父皇脸色阴沉而严厉,也就不敢再顶撞他了,只得乖乖地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可心里面翻涌着一股子怨气,对父皇的做法很是不满。
这会儿,太极殿内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过了会儿,李渊的目光逐一扫过自己面前的文臣武将,然后沉着声音问:“各位爱卿,谁愿前往河东讨贼呀?”
话音刚落,一形貌粗犷的彪形大汉从队列中走出来。此人就是李渊母亲的侄儿独孤怀恩,他疾步上前,叩首高声道:“臣愿往!”
李渊见是独孤怀恩,内心一阵欢喜。他素来颇为喜爱这位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的表弟,以为他是个智勇双全的帅才,因而常带他四处征战,即位后又任命他为工部尚书。现在独孤怀恩再一次挺身而出,为他排忧解难,自是令李渊倍感欣慰。他不假思索,就准备答应独孤怀恩的请战。
可就在这时,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内突然响起了一个反对的声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民部尚书刘文静,他瞟了独孤怀恩,不屑地冷笑道:“独孤将军勇则勇矣,然不懂谋略,恐难敌得过尧君素。臣请皇上另命一员智勇双全的大将领兵前往河东,如此方能不负皇上期望。”
李渊瞅见刘文静如此瞧不起自己所器重的大臣,心中不悦,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这一变化被裴寂瞧了个真切,他当下就猜到了皇上的心意。尽管他对独孤怀恩的能力和人品都不大赏识,但为了附会圣心,他还是决定支持独孤怀恩。于是,他趋步上前,进谏道:“皇上,独孤将军身经百战,有勇有谋,臣以为可率军征讨河东。请皇上圣裁!”
听裴寂这么一说,李渊的面色立即和缓了许多,丰腴的面颊上掠过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笑意。沉吟会儿,他神态庄重地下旨道:“既然裴爱卿如此举荐,那朕就准奏了。好,朕命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即日前往河东,统军攻克蒲坂城,不得有误。”
“臣领旨谢恩!”独孤怀恩欣喜不已,伏地叩拜道。
刘文静见李渊对裴寂言听计从,而视自己的谏言如草芥不予采纳,很是愤愤不平,一时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竟然拂袖离席而去。这令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众臣目光齐刷刷地对着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的国君。
李渊表面上倒是很淡定,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可内心里非常恼怒。他没想到刘文静如此居功自傲,竟敢当自己的面愤然退朝,忤逆他这个一国之君。如此下去,岂不是要谋反吗?他目光冷峻地望着刘文静离去的背影,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铲除祸根以免后患的念头。这一突如其来的想法令他自己也感到后怕,难道自己也要像汉高祖刘邦那样诛杀开国功臣吗?
“皇上,刘大人犯下忤逆之罪,按律当斩。”这时,王珪乘机进谏,欲加害自己的政敌。
“王大人所言极是,儿臣请父皇治刘文静之罪。”
接着,太子李建成也请求父皇惩处刘文静。自打刘文静成了二弟的座上宾起,李建成就对刘文静心存戒备,欲寻机除去这一强大对手,进而消弱秦王府的势力。不过,刘文静也非等闲之辈,他不仅功勋卓著,而且有秦王庇护,非常难对付。李建成深知自己要想称心如愿,非得父皇肯出手相助不可。
李渊太了解自己的长子,不用多想,就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想借他的手除掉异己势力,以稳固太子这位。其实,这也符合李渊的意愿,按理应当借刘文静之过狠狠惩处他。然而,李渊毕竟是一国之君,事事当深思熟虑,以免出纰漏。他认为以这等忤逆之过而诛杀功臣实为不妥,如果真这样做,必会令秦王府不满,令朝中功臣寒心,也会让天下之人诋毁自己。要杀刘文静这等大功臣,除非他犯下谋反之滔天大罪。如此看来,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也就只好先忍着,等机会出现时再一举铲除他。这么一想,李渊便冷静地答道:“刘文静乃开国元勋,建有不世之功,岂有因其一时鲁莽而诛杀之理?如此,朕岂不犯下滥杀功臣之过?此必令朝中功臣寒心,天下人所诟骂。”
“皇上圣明!”裴寂会意,赶紧替刘文静求情,“刘大人犯有过失,然他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臣请皇上念其功而遗其过,不治刘大人之罪。”
“裴大人真君子呀!刘大人处处与你争斗,与你为敌,而你却替他在皇上面前求情,这实令本公敬佩之至。”长孙顺德称赞句。
“薛国公过奖了。”裴寂对长孙顺德拱手谦然笑道,“裴寂与文静乃为挚友,绝无个人私怨。朝堂之争,实为国家社稷,别无它意。”
李渊正色道:“朕有裴公乃国之所幸,望诸位爱卿以裴公为楷模,多加效仿。”
“是,皇上!”群臣揖礼称是。
“好,好!”李渊满意地笑了,接着拍板道,“至于刘文静一事,朕念他对大唐有功,决定不咎其过,望他能体谅朕之用心,不再犯错。”
李建成听了这道口谕,不免有点失望。可他知道既然父皇已发话,也就不可能收回成命,因此什么也没说,只瞧着一旁偷着乐的秦王生闷气。
殿内静默了几秒钟,接着又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过了会儿,李渊对诸位大臣说道:“前段时日,安兴贵已入大凉;今河东又有独孤将军前往。以朕估计,河东及大凉不日当为我大唐所有,朕稍可安心。”说到这儿把眼睛转向一侧的李密,接着往下说:“朕所虑者,乃山东之地也。朕并非不敢用兵,只因他们是邢国公旧部,故而久久按兵不动。朕想不用兵马而收取山东,不知邢国公有何良谋?”
李密听李渊如此一说,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他前往山东招抚瓦岗余部,这正中下怀,不禁心中一喜,出列拱手道:“臣空受荣宠,安坐京师,不曾报效国家,深感惶愧。今山东之众皆是臣旧部,他们尚能听臣一言半语,故而臣请皇上遣臣前往招抚。”
李渊早就听说瓦岗将士大都因迫于形势而降于东都,并非真心服从王世充。因此,他考虑过派人前往招抚,而曾经作为瓦岗头领的李密当然是最佳人选。不过,出于种种顾虑,李渊并不打算亲自请李密前往山东。现在李密当作众臣的面主动提出前去招抚旧部,这正中李渊下怀。他一高兴,就没多往深处想,笑眯眯地对李密说:“贤弟欲为朕分忧,此乃朕之所幸。贤弟素来为瓦岗将士所敬重,想必他们会听贤弟之言,欣然归顺我大唐。既如此,那朕就请贤弟……”
“不可!”萧瑀连忙上前一步,大声谏道,“皇上,邢国公归顺我大唐时日不多,须安于京师,不可东去,请皇上另择贤臣代邢国公。”
“萧大人,你这是在怀疑本公对皇上的忠心吧?”李密立即沉着脸,反驳道,“本公自归顺大唐以来,便决定永世忠于皇上,忠于大唐。臣之忠心,皇上可知,日月可鉴,岂容你等怀疑!”说着又带着几分愠怒向李渊请求道,“皇上,请您将臣之忠心诏告诸位大人,以安其心。”
“贤弟这份忠心,朕心知肚明,不曾有过怀疑。朕也希望众爱卿能像朕一样信任邢国公。”李渊态度坚决地说,“朕待邢国公如亲兄弟,邢国公又岂能负朕!此番贤弟肯前往山东招抚旧部,为朕分忧,便是对朕忠诚的表现。卿等勿疑!”
“皇上,邢国公志存高远,非池中之物呀,望皇上明鉴。”萧瑀说完向身旁的裴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道出实情,好阻止李密东行。
然而,裴寂此时却假装糊涂,没有理会萧瑀。这倒不是他听了李渊的一席话就对李密的看法发生了变化,而是他认为在证据尚未确凿之前当众说李密有谋反之心实为不明智。这不仅不能制服李密,反倒会让他反咬一口,弄得不好让自己在皇上面前失宠。为慎重起见,他决定等时机成熟之后,再私下找皇上打李密的小报告。这么一想,裴寂就只能对萧瑀的眼色装作没看见。默然片刻,他一拱手对李渊说道:
“皇上圣明!邢国公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且愿为皇上分忧,此乃皇上之幸,大唐之幸。微臣以为可派邢国公前往招抚,以安山东之地。”
李密听裴寂替自己说话,先是一阵错愕,紧接着又是一阵欢喜,想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然而,他表面上依旧是那么平静,那么沉着,把内心的狂喜之情掩盖得不露一点蛛丝马迹。半分钟后,他信誓旦旦地对李渊说:“皇上若愿下旨命臣东行,臣定当不辱使命,招抚旧部,以谢皇上对臣的信任与恩宠。”
“好,贤弟,朕命你即日前往山东。”李渊痛快地拍板。
“臣领旨谢恩!”李密舞拜于地,叩首领旨。
随即李密又向李渊请求令贾闰甫与自己同往山东。李渊听后,一口就答应了李密的请求。
萧瑀见状,忍不住狠狠瞪了眼裴寂,心想真不知这老滑头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怎么不劝阻皇上,反倒替李密这个反贼说话,哼!裴寂见萧瑀脸色铁青,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倒不恼,瞅着他微微一笑,接着一转身,随着同僚们一道朝殿门外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此时日已偏中,隆冬的阳光淡淡地照射在到处结了冰层的地面上,也洒落在赶往府邸用餐的各位大臣脸上,让他们感到些许温暖,心情也因此愉悦了不少。
不过,萧瑀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心里面还被方才的疑窦纠缠着。他这人就这脾气,遇到什么疑团不立马弄清楚,胸口就堵得难受。这不,他拐过一道宫墙,瞧见近旁没他人,就跑上前一把扯住裴寂,直问他刚才为何不劝谏皇上,而让该死的李密如愿以偿。
裴寂先是故作一怔,接着又呵呵一笑,轻声对萧瑀说:“萧大人,你一向沉稳老练,怎么这会子如此心浮气躁呢?”
“我急呀,裴大人!”萧瑀直率地答道,“李密因不为皇上所用而心生怨望,有谋反之意。此番他争着前往山东招抚旧部,实则是欲举事反唐。”
“萧大人,这事你可说对了。”裴寂压低声音说,“李密一向狂傲自大,自以为是人中龙凤,当为天子。今因战败而被迫降唐,且又未得重用,常郁郁不得志。他的亲随贾闰甫居心不良,见机挑唆他。如此一来,李密能不对皇上生二心吗?”
萧瑀不解地盯着裴寂问:“既然裴大人心知肚明,方才你还替李密说话,为何?”
“时机尚未到,不可在皇上跟前多嘴啊。”裴寂正色道,“今李密反迹已现,然你我手中尚无确凿证据,岂敢在朝堂之上捅出此等大事。倘若皇上不信,反倒责怪你我,这不是弄巧成拙,害了自己?”
“裴大人真是老谋深算哪,萧瑀自愧不如。”萧瑀点头称是,过后又向对方建议,“裴大人,既然不好在朝堂上说,那你我现在就找皇上私下说去。你看如何?”
“不可!”裴寂摇头答道,“皇上刚下圣旨,岂能收回成命?此时前去进谏,必遭皇上斥责,这又何苦呢!”
萧瑀心里焦急,提高声音说:“此时不去劝谏,午时一过,李密就出城了。裴大人,这如何是好呀?”
“李密出了长安,不是更好吗?”裴寂诡谲一笑,“这李密一走,萧大人你就可以上皇上那儿说事了,到时皇上没准因不受李密媚惑而回心转意,采纳了你的金玉良言呢。这岂非好事,萧大人,你说是吧?”
“裴大人言之有理。”萧瑀点头答道,“萧瑀虽对皇上竭忠尽力,然自知才疏学浅,远不及裴大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故而要玉成此事,还须裴大人您亲自出马才行哪。裴大人,您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皇上向来对您言听计从。只要你跟皇上说一句,皇上定会立马诏回李密,以免后患。”
“萧大人,你太抬举裴某了。”裴寂面露得意之色,嘴上倒挺谦虚,“裴某深知自己学浅才薄,然承蒙皇上错爱,自当尽心尽力辅佐皇上。今李密欲图谋不轨,祸害社稷,裴某自当责无旁贷。萧大人,你尽管放心,待时机成熟,裴某定当前往宫中劝谏皇上。”
“好,好啊!”萧瑀欣喜地拱手答道,“有裴大人这句话,萧瑀心里就踏实了。以裴大人之谋,李密的野心必将胎死腹中,难成气候。此乃皇上之幸,我大唐之幸哪。”
“李密乃沟中一泥鳅,岂能翻起大浪!”裴寂面露不屑,眼里透着杀气说句,“此人自恃才学高远,野心勃勃,然天命有限,必将自取灭亡。”
“裴大人所言甚是。”萧瑀随声附和道,“李密居功自傲,面见皇上都有几分傲慢,何况我等下臣。今见皇上一时未能填充他的欲壑,便心生异志,欲反唐称帝,实为天理不容。好在皇上圣明,必能聆听裴大人您的谏言,到时必能合力铲除这个危害国家社稷的祸根。”
裴寂笑而不语,只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一拐角处时,他停下脚步,拱手向萧瑀告辞,然后一转身,沿着右侧那条落满阳光的石径打道回府。
当日中午,李渊在宫中设宴款待李密,算是为他饯行,同来的还有贾闰甫。李密虽心怀鬼胎,然神色从容自若,与李渊对坐于御榻之上,边饮酒边谈笑风生,不露一丝痕迹。李渊见李密在自己面前大表忠心,十分高兴,不停地赏赐他们美酒佳肴。
酒过数巡,李渊擎着玉杯对李密和贾闰甫高声说道:“来,朕与二位爱卿共饮此杯,以表同心。此番前往山东,二位爱卿当建立功勋,以慰朕心。若此,等二位爱卿凯旋而归,朕必加重赏。”
李渊将酒杯贴放到嘴唇边,微仰脖颈,将香气扑鼻的佳酿倒进嘴里,咕噜一声吞入肚中,接着又一抚髯须,对着李密他们呵呵一笑。
李密和贾闰甫谢过皇上赏赐,一块将杯中酒干了个底儿朝天,随即又异口同声回答李渊道:“请皇上放心,臣必当竭忠尽力说服瓦岗将士归顺天朝,以报答皇上对臣的恩宠。”
“好,有爱卿这番言辞,朕大可放心了。”李渊开怀笑道,接着又望着李密补上句,“贤弟乃瓦岗军统领,将士们皆服从于你,此番前往招抚,必能大功告成,到时可不费一兵一卒而有山东之地,此乃大功也,朕必当重赏贤弟。”
“谢皇上厚爱!”李密表情平静地说,“臣愿前往山东招抚旧部,是为社稷着想,并非为了皇上您的赏赐,可即便如此,朝中仍有人非议臣哪。”
李渊看着李密那张显露出委屈的脸庞微微一笑,随即又语气坚定地说:“贤弟,你不必在意他人言辞,朕信得过你。朕以真心待贤弟,贤弟又岂会辜负朕!朕与贤弟是同宗兄弟,不是他人所能离间。”
“皇上圣明!”李密见李渊对自己深信不疑,心中窃喜,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瞅着李渊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异样,“皇上如此信任臣,臣必以死相报。即便赴汤蹈火,臣也万死不辞。”
贾闰甫听了李密这席信誓旦旦的话,心里头不禁发出一阵冷笑,却又十分佩服他的能耐。他想,只要李渊能被李密完全麻痹,大事必成。想到这,他内心不由得翻涌着一阵狂喜,一边举杯敬皇上酒,一边向皇上表忠诚且帮李密说好话。
李渊听了二位臣子的话,更加信任他们,笑呵呵地说:“有二位爱卿齐心协力,这招抚一事必能成功。朕无虑矣,只管静候佳音。”
“皇上圣明,有臣等竭力替皇上办事,皇上大可安心。”李密对李渊揖礼道了句,思忖会儿又奏请道,“皇上,为确保事成,臣请皇上恩准左武卫大将军王伯当与臣等一道前往山东。”
“准奏!”李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李密的请求,“朕马上下旨命王伯当随同贤弟一道前往山东,以辅佐贤弟招抚之事。”
“谢皇上!”李密大喜,拜谢道。
接着,李渊又赐酒李密和贾闰甫两位爱卿。君臣同饮,气氛十分和乐。
走出豪华气派的宫殿,李密心情十分舒畅,他对着午后的阳光,不禁踌躇满志地哈哈大笑数声,然后与贾闰甫一道向营地大步走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李密与贾闰甫和王伯当等一班人出了长安城,踏着那条通往山东的官道,扬鞭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