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宝立在船头,打量着眼前这幅令人不寒而栗的惨景,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得意与喜悦。默然会儿,他忽然仰天哈哈一笑,接着高声命令部队带着二十余只装满粮食的船儿往渡口驶过去。于是,暮色笼罩的河面上晃动着船影,静寂的空中回荡着一阵阵欢呼声,那是唐军将士在庆贺自己的胜利。
天完全黑下来后,秦叔宝领着部队回到了营寨。当晚,他命后勤部张罗准备丰盛的酒宴,以庆贺胜利,犒劳全体将士。
没过多久,整座大营完全沉浸在节日般的气氛中,到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气氛热烈而喜庆。秦叔宝海量,今晚又特高兴,便与尉迟敬德、程名振等开怀畅饮,直把酒当水喝,一碗接一碗往嘴里灌。尉迟敬德也善饮,又生性豪爽,一边痛饮,一边望着座中众将哈哈大笑不止。
众人豪饮了一番,皆有几分醉意。然而,他们头脑依然清醒,嘴上谈的都是有关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他们清楚刘黑闼得知从冀州来的运粮船被断后,肯定会想办法从陆地上运取粮草,因此下一步的任务便是截击从贝州方向运粮的汉东军。
秦叔宝明白这一仗恐怕要比今日之战艰难得多,当得有妙计方可破敌取胜。于是,沉默了会儿,他抬眼扫视了圈在座诸将,开口问他们谁有破敌之计。众将像被秦叔宝此话难住了似的,一个个面面相觑,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纷纷议论起来,各自发表意见。
尉迟敬德以为当立即移营前往要道之处,以阻止贝州的运粮部队前往洺州。程名振也赞同这一主张,并提出分兵截击敌军的计策。其他人听了尉迟敬德和程名振的主意,也都纷纷表示赞成,然后一个个把眼睛转向秦叔宝。秦叔宝手把酒碗,低眉沉思了两三分钟,方抬眼望着尉迟敬德,说他的移营之策可取,说完又把目光移向程名振,问他如何分兵破敌。
程名振自幼熟读兵法,颇懂谋略,且此计早已烂熟于胸。因此,当秦叔宝问计时,他便侃侃而谈,对答如流。他的分兵之计是,将一半人马留在漳水渡口以迷惑敌军,另一半明天就偷偷地前往二十里之外的要道设伏,待敌军的运粮车队全部过去再往后追击。贼军被迫只得往前冲,到时渡口的部队就可闻声前来截击,这样两股唐军便对汉东军形成了夹击之势,必可大破之。程名振说得头头是道,那双被酒气染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
听了程名振这一番话后,秦叔宝紫红色的脸膛上也不由自主地绽开了笑容,认定此计一定可以打败贼军,夺取粮草。因此,此刻他心里快活极了,忍不住对着程名振哈哈笑了两声,接着又竖起大拇指夸他足智多谋,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程名振被主帅这么一赞扬,心里自然高兴,嘴上却谦虚得很。秦叔宝见程名振为人如此谦逊低调,越发敬重他,亲自为他斟了碗酒,然后又笑呵呵地敬了他一回。为此,程名振受宠若惊,慌忙起身致谢,接着又一连回敬了主帅两大碗酒。这三碗酒下肚,不善酒力的程名振就显露出几分醉态,把尉迟敬德等人逗得哈哈直笑,乐不可支。
第二天上午,秦叔宝把尉迟敬德、程名振等将领召集到自己营帐中,下达自己的指示,命尉迟敬德、程名振领四千兵马驻守营寨,自己率余部前往要道设伏。吩咐完毕,众将便出了营帐,翻身上马前往各自的军营作战前准备。随后秦叔宝也离开了营帐,前往营地向士卒们传达出兵的命令。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等天黑之后引兵离开营寨,前往目的地。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飞快地流逝,很快天就黑了下来。这时,唐军将士们已用过了晚膳,照例可以坐下来好好休息。然而,那些准备出发的士兵们顾不上休息,纷纷披甲执锐奔向集合地点。不一会儿,秦叔宝策马来到了整齐有序的阵列跟前,向他们作了通训示,令军出发。
很快,秦叔宝率领部队出了营寨,沿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朝目的地快速行进。为了不让敌军探马发觉,他不允许手下士卒点亮火把,不允许他们大声喧哗,只得借着昏暗的夜光悄悄地往前走。由于路程不算远,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到达了从贝州通往洺州的关道。
此关道坐落在山谷之中,两旁山势不高,但树木茂密,杂草丛生,便于埋伏。秦叔宝乘着淡淡的月光观察了一番地形,然后命令士卒进入左面的树林中隐藏起来。没过多久,所有的兵马便在林子里埋伏好了。他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顾静静地等待着敌人的出现。
依秦叔宝预计,刘黑闼的运粮部队应当在一天之内经过此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第二天太阳下山后山谷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难道贝州没人肯替刘黑闼送粮呢?这怎么可能?刘黑闼会令冀州用船运粮,就一定会命贝州用车送粮,这一点秦叔宝很肯定,所以他以为汉东军的运粮车队没有按自己的预期到达,可能是因什么缘故拖延了时间,而绝非像士卒们所担心的那样不来了。他想,也许再过两三个时辰,贼军就会经过此处。
果如秦叔宝所料,二更不到,山谷中突然隐隐传来了一阵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秦叔宝心头猛地一跳,激动得都快要叫起来,他敏锐地意识到敌军来了。这时,所有的士兵们都像主帅一样兴奋不已,甚至有几个人因情绪一时失控而叫喊了两三声。秦叔宝怕被敌军察觉,赶紧挥手制止他们。须臾,所有人都哑然无语,整个林子一片静寂,没有一点声息。与此同时,那车马声倒是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
约莫十分钟后,一条火龙出现在秦叔宝的视线里。他透过树林的间隙,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队人马押送着几百运粮车从自己眼前经过,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激动与欣喜,想立即率军前去截击,却又认为时机尚未成熟,只得拼命按住那颗狂跳的心脏,静静地等待着。直到那队人马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才从灌木丛中跳了起来,翻身上马,准备出击。不知怎的,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勒住马缰,决定再等上十几分钟然后追击贼军。
负责押送粮草的汉东将领是王小胡,他一路提心吊胆,不过到这时反倒放松了心情,因为顺利通过了相当险要的关道,可以无所顾虑地直入都城洺州向汉东王交差了。正因如此,他心头禁不住涌起阵阵愉悦的涟漪,同时也放松了警惕。他本就喜欢说话,憋了这么长时间,一张开嘴就跟身旁的士卒咕哩呱啦说笑个不停,时不时发出一阵响亮而快活的笑声。军士们见主将如此这般,也都放胆说笑起来,山谷中回荡着阵阵欢声笑语。
正在高兴之际,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炮响。王小胡不由一怔,慌忙回头张望,脸色不由刷地变白。他看见一队人马沿着曲里拐弯的山路朝自己飞奔而来,心头不禁一阵慌乱。糟糕,中唐军埋伏了!他浑身不由得抖索了下,在心里叫了声苦,一边策马直往前奔,一边大声喝令部下保护好运粮车。汉东兵见自己遭遇伏击,人人都心惊胆战,惶恐万状。他们手忙脚乱地赶着马车往前跑,想逃离唐军的追击。
然而,唐军的追击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分钟后秦叔宝就领着骑兵赶了上来。后面的汉东兵见状,大惊,想逃却又无法逃走,只得惊慌失措地举起手中的兵器应战。这群惊弓之鸟哪是唐军精锐的对手,挡不住一阵就丢下运粮车撒腿就跑。唐兵见贼军如此不堪一击,大喜,越发斗志昂扬。他们扬鞭策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直杀入阵中,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不一会儿把汉东兵杀得哭爹喊娘,四处乱窜。
此时,王小胡已经跑到了最前头,听到后面杀声震天,混乱一片,不由回头张望,看见自己手下人马一个个抛下运粮车往前奔逃,不由得又惊又怒。他知道若丢失这些救命的粮草,汉东王一定不会轻易饶了自己,颈上之头肯定不保。因此,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他只得拨转马头引兵朝唐军杀过去。他们一面往前奔突,一面喝令士卒奋力杀退敌军确保粮草不失。那些士兵听到主将的命令后,重新镇定下来,拿起手中的刀枪应战。
两军混战,厮杀声响彻夜空。秦叔宝手下人马虽少,却人人骁勇善战,可以一当十。大战一阵过后,汉东兵实在抵挡不住,只得掉转头撒腿就跑。秦叔宝见状,喝令部下奋力掩杀。于是,那些来不及逃脱的汉东兵就纷纷倒在唐兵的刀枪之下,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王小胡见此情景,不禁仰天长叹,绝望之情充满了整个心胸。他冲着部下人马大吼一声,旋即拨转马头带领他们往前奔逃。此时此刻,他似乎全然忘记那一车车关乎到自己生死的粮草,只顾着往洺州方向逃跑。也是,这会儿若不乘机逃走,必定会死于秦叔宝的双锏之下。当然,他也清楚丢掉这些粮草,即便幸运地逃入都城,也极有可能会被汉东王处死。但出于侥幸心理,或者说是人的本能,他还是不顾一切地选择了逃跑。
遗憾的是,王小胡很不走运,眼看就要摆脱身后唐兵的追击,突然从前面转弯处传来一声炮响。刹那间一队人马闪了出来,为首的大将乃是名震天下的尉迟敬德。王小胡瞅见尉迟敬德,心儿就禁不住颤动了下,吓得拍马转身就跑。尉迟敬德哪肯放过,策马舞槊直追上去。
与此同时,程名振也引兵杀入阵中。汉东兵见自己被唐军前后包围,大惧,一个个拔腿就跑,几乎不敢应战。唐兵见状,喜不自禁,人人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奋勇杀敌,直把敌军杀得丢盔弃甲,四处逃窜。那些跑到前头的汉东兵,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很快秦叔宝的部队又将他们堵住了。到这时候他们便完全陷入了绝境,在绝望的痛苦中,他们内心突然不再慌乱不再害怕,一下子变得坚强和勇敢起来。他们一个个抱着必死的决心,举起手中的武器与唐兵展开了殊死搏斗。汉东军毕竟剽悍凶狠,一旦做绝地反击,力量也是相当可怕。因此,唐军的伤亡也随之增加了。
王小胡看见自己部下在做顽强的抵抗,心中感到一种莫大的欣慰,同时精神也为之一振,一面鼓励士卒们努力厮杀突出重围,一面挥舞着手中的铁叉刺向唐兵,一口气连刺死六七人。正杀得兴起之际,秦叔宝忽然闪将过来,挥锏一把挡住了王小胡的大叉,斗了起来。王小胡哪是秦叔宝的对手,只战了三四十回合就乘机败逃。他知道前面有秦叔宝围堵根本闯不过去,灵机一动,就勒马转身往后跑。
就在王小胡左冲右突拼命往前突围时,突然视野里跳出串火焰,心头不禁猛地一跳,慌乱抬头朝那片熊熊燃烧的火光处望去。原来运粮车被唐兵的火把点燃,正迎风呼呼地燃烧着。王小胡看见那一车车被烧毁的粮草,心痛如刀割,同时也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将会像这些粮草一样化为灰烬。他对着跳动的火焰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冲着他大喊将军快跑,才回过神儿拍马往前飞奔。这时,他什么也不想,只想着突出唐军的包围。
可还没跑出多远,斜刺里又闪出员大将。王小胡睁眼一看,来者竟是昔日的旧友程名振。王小胡一向鄙视程名振背叛窦建德降唐的行径,那份友情也随之一刀两断了。此时,他像遇到仇人一样分外眼红,二话不说挥叉直刺过去。程名振瞧见王小胡心情相当复杂,毕竟他还没有从心里把这位故友彻底抹掉,那份友谊依然藏在心间。当看见那把铁叉往自己身子刺过来时,他出人意料地没有举起马槊,而是勒马往后退了两步。
王小胡见程名振不出招,先是一怔,随即又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叫一声谢了,拍马就往前冲过去。待程名振回过神来,王小胡已经跑出老远。他知道自己不该念朋友之情而放走大唐的敌人,因此大喝一声往哪里逃,拍马直追上去。王小胡见程名振追击自己,不由勃然大怒,一边使劲抽马奔跑,一边大骂程名振,言词十分粗野难听。程名振听了也不由恼怒不已,却不爱骂人,只顾着打马追赶好将他生擒活捉,以将功补过。
还没等程名振追上,尉迟敬德突然从阵中闪了过来,一把挡住了王小胡的去路。王小胡见是尉迟敬德,不由惊出身冷汗,明白以自己的武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欲拨转马头往后跑。可就在这时,那闪着银光的槊尖朝他头顶直刺过来。他迫不得已,只得举叉一把它挡住。
两马相错,斗将起来。王小胡因面临死亡的威胁而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能量,手中那把闪着青光的大铁叉使得呼呼生风,凶狠无比,完全超出了他应该有的水平。这令尉迟敬德大吃一惊,原以为可以在三十回合内解决眼前这个武艺平庸的对手,现在看来真得好好应付了。于是,他瞪大豹眼,冲着对手大吼一声,手中那把马槊平添了几分力量,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战过四十回合后,王小胡心头那股子气突然一下子就泄了大半。他感到自己力不从心,难以招架,想伺机挡开对方的长槊,脱身逃走。可尉迟敬德注意力十分集中,马槊使得密不透风,根本就没给王小胡任何脱身的机会。为此,王小胡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与尉迟敬德缠斗。
又斗过十余回合,王小胡便感浑身乏力,那柄铁叉也慢了不少,渐渐露出破绽来。尉迟敬德见状,大喜,觑得一破绽,举槊直刺过去。王小胡见那槊又快又狠,胸口不由猛得一跳,慌忙往后一歪,那槊尖刺中了他的手臂,划出了道很深的口子,鲜血直涌出来,同时一阵剧痛传遍了他的周身。他来不及包扎伤口,只得忍着剧痛继续迎战对手。他一直想摆脱对手,却一次次被缠住,斗到最后不禁感到深度的绝望,内心一阵发慌。这心一慌,手中的铁叉就更不听使唤,破绽百出。很快尉迟敬德寻得一破绽,一槊刺入了对方的胸口。只听啊得一声惨叫,王小胡坠落马下。
尉迟敬德纵马上前,一槊砍下王小胡的脑袋,将它高高挑起。他一边策马驰骋,一边扯开粗嗓门对着汉东军大喊王小胡已斩。汉东兵听了这句雷鸣般的喊声,先是一怔,接着一个个举头寻声望去。他们瞧见被火光照亮的半空中,有一颗滴着鲜血的头颅在剧烈地晃动。不错,他正是主将王小胡的小脑袋。他们得知主将已阵亡,一下子就像泄来气的皮球,全无斗志了,在秦叔宝一次一次劝降之下,做了唐军的俘虏。
三更过后,山谷中渐渐平静下来了。唐军大获全胜,他们不仅全歼了敌军,还缴获了一批粮草。为此,秦叔宝、尉迟敬德等将士欣喜万分,彼此击掌庆贺,欢呼声回荡在火光通天的山谷之间。只有程名振面色有些难看,那笑也很勉强。此刻,他正在为死去的朋友而难过。
不管王小胡怎么对待自己,程名振还是打心里把他当作自己的好朋友。现在好朋友死了,他又怎能不伤心呢?他黯然神伤地望着扎在尉迟敬德马背上那颗面目可怖的头颅好半天,悲叹一声,然后开口向秦叔宝请求埋葬王小胡。
秦叔宝本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素来敬重忠义之士,因此他听到程名振要亲自埋葬故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的请求。程名振上前弯腰向秦叔宝深施一礼,带着沉痛的心情从尉迟敬德的马背上取下满是血迹的首级,然后提着那颗脑袋,大踏步朝前走去。他要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寻找老友的尸体,好与手上的头颅一块合葬。他踏着流淌着血液的地面慢慢地走着,眼睛从那些浑身是血形容可怖的尸首中掠过。来到拐弯处时,他眼睛不由一亮,发现了老朋友的尸身,一激动,隔着几具尸体跳了过去,蹲在王小胡已僵硬冰冷的尸体跟前,忍不住落下了两颗清泪。
这时,秦叔宝、尉迟敬德等人走了过来,他们好生安慰一番程名振,接着又命士兵们在路旁的树林中挖掘墓穴。由于人手多,不到半个时辰便把坟墓做好了。他们抬起王小胡的尸体放入散发出泥土气息的墓穴中,用泥填成一座小丘。程名振跪在新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才含泪离开。
离开了树林,秦叔宝冷冷地瞥了眼面前的死尸和满地的流血,一脚踩着马蹄跃身上马。接着,尉迟敬德、程名振等将领也上了马。他们率领得胜之师,顺着那条通往漳水渡口的山道飞快地奔跑着。一路上,唐军将士欢声笑语,愉快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
水陆两路的运粮队皆被唐军截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都城洺州。刘黑闼听罢,先是勃然大怒,痛骂王小胡等负责运粮的部队无能,接着又一脸忧虑地坐在王座上默然不语。此刻,他正在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原本是希望能够从冀州、贝州等地运取大批粮草,以此坚守不战,从而拖垮对岸的唐军,迫使他们因断粮而退出洺州,到时便可乘机率军追杀李世民,将他们赶回长安,好收复所失之地,现在看来,此计划已经落空了,因为粮草被断,再也没有本钱来完成这招最稳妥也最有效的退敌之计。摆在他面前的是,不是如何迫使李世民因缺粮少草而自动退兵,而是如何在自己断粮之前击退洺水对岸的唐军。换句话说,他必须尽快主动率军攻打李世民,才有可能击退唐军,解除燃眉之急,收复失地。
对,必须主动进攻!这么一想,刘黑闼猛地拍了下身前的几案,抬眼望着惴惴不安地立在他跟前的众将,眼神里透射出一股坚毅与杀气。众将听得砰地一声响,个个胸口不由得怦怦乱跳了一阵。他们以为汉东王又要向他们开骂,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脑袋,等待着那些难听的骂语。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从刘黑闼嘴巴里吐出来的不是侮辱性的骂语,而是一句相当的温和的问话。
范愿听了心头不由一怔,连忙抬起头望着汉东王答道:“汉王所言极是。今我军粮草已经贼军所断,军中粮草有限,能与李世民对峙下去。故而为今之计,正如汉王所说,当采取先发制人之策。”
“在下也以为,汉王当令军涉过洺水攻打唐军营寨,只是……”董康买迟疑了下,接着往下说,“只是敌营坚固异常,据守森严,恐难击破。”
“事到如今,即便是铜墙铁壁,本王也得把它攻破。”刘黑闼瞪了眼董康买,然后对着众将毅然决然地高声说,“因为,我军已无退路了。”
“汉王说的是。”刘十善附和道,“今我军所运粮草已被贼军截去,这使得李世民的粮草更加充足,先前坚守退敌之计显然不管用,当主动出击。”
“今我军粮草少而贼军粮草多,如此不可采用坚守不战之计。”刘斌若有所思地说,“若再龟缩于营寨,粮草一断,军中必生乱。到时军心动摇,群情汹汹,恐不用待李世民引兵前来攻打,我军就自溃矣。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兴许还有退敌保全城池之机会。”
“言之有理。”范愿点头认同道,“我军兵马不少于贼军,今又处于破釜沉舟之险境,当能奋勇杀敌,一举而战胜贼军。”
“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刘黑闼很自信地说,“现今我军已被李世民逼入死地,众将士若想活命,只能是拼死一战,如此才有活路。正因如此,只须本王一声令下,数万将士必定会争先恐后,奋勇杀敌。李世民营寨虽坚固,岂能挡得住我近十万勇猛之师的冲击,此战必胜矣。”
说罢,刘黑闼抚须哈哈大笑了两三声,接着又把眼睛转向心存疑虑的兵部尚书董康买,目光中流露出异样的神情。
董康买看见汉东王用那种犀利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心儿不由得怦怦直跳。他明白汉东王眼神里所蕴藏的意味,就是要他当众表态,进一步促使众将齐心协力,团结一致。说实话,他不大赞成主动出击,而是想继续坚守营寨,以待唐军出战,这样胜算就更大了。可现在汉东王、范愿等人都急于求战,在座当中只有他这个兵部尚书还没有作正面表态了。他知道,此时若提出异议,必遭汉东王怒斥,甚至罢职。
“既然汉王对战胜李世民这么有把握,那就不妨出战吧。”沉默了良久,董康买拱手回禀道,“汉王,在下请求一战。”
刘黑闼对董康买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望着众将语气坚定地说:“好,既然诸位将军都同意出战,本王就这么定了。”
“是,汉王。”范愿、董康买等人拱手应了声,过了会儿,范愿又思忖着说,“汉王,今天降大雨,不宜率大军出战,当以小股部队骚扰贼军营寨。”
“范将军此计甚好。”董康买连忙说,“今李世民遣李世勣引兵扎营于洺水北面,欲与其南岸大营形成犄角之势。若我军能击败李世勣,不仅可以解除李世民与李世勣两军夹击之危,也可挫其锐气,长我军之士气。李世勣虽有勇有谋,然其兵马不过一万,汉王当可遣军取之。”
“董将军所言甚是。”范愿点头赞同道,“今贼军见我军新败,当有轻敌之心,汉王正可乘机遣军袭击,必可大败李世勣,夺其营寨。”
“好,说的好!”刘黑闼抚掌笑道,默然会儿,他又用坚定的语气说句,“此仗非同小可,本王决定率三万大军前往讨贼,一定要击败李世勣。”
“杀鸡焉用牛刀。”范愿很不屑地说,“李世勣手下那区区几千兵马,岂劳汉王您亲自前往。若汉王信得过在下,在下愿领兵前去取李世勣之头。”
“李世勣此人智勇双全,切不可小觑。”刘黑闼神情严肃地盯着范愿说,“此战干系甚大,不容有失,本王自当前往。”
“汉王如此谨慎,在下深为敬服。”范愿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奉承了句,接着又请战,“若汉王不弃,在下愿随汉王一同前往讨贼。”
“范将军勇且有谋,有你协助本王,此战必胜也。”刘黑闼高兴地笑道,“好,范将军,本王请你率部一道出战,不得有误。”
“遵命!”范愿上前一步,对汉东王拱手揖礼。
接下来,刘黑闼命令董康买、刘十善、曹湛等人镇守营寨,以防李世民乘机偷袭。吩咐完毕,他便走出营帐,冒雨前往营地巡视。
一切准备完毕,刘黑闼于次日三更时分,率领三万兵马偷偷地渡过洺水,摸黑往北面的唐军营寨快速行进。一路上,人衔枚,马勒口,动静相当小,以至于快到寨门前,营中的唐营也没有发现他们。
这一回李世勣失算了,万万没有料到刘黑闼会深夜冒雨前来袭营,因此听到营外的喊杀声时不禁一阵愕然,接着翻身上马,率军迎敌。唐兵虽遭汉东军突袭,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奋勇抵挡敌军的进攻。然而,由于唐军人马过少,抵抗了一阵之后便慢慢挡不住汉东军的猛烈进攻。李世勣见此情形,灵机一动,立即派部将宇文达前往大营搬救兵。
宇文达年方十八,却武艺超群,手中那柄方天画戟几乎无人能敌。他接到李世勣的命令,二话不说拍马冲出寨门,杀入敌阵。
汉东兵见宇文达手中那把画戟使得呼呼生风,一连刺杀了十余位同伴,一时间竟吓得直往后退。宇文达见状大喜,纵马挥戟直朝阵外杀去,简直如入无人之境。眼看就要突出敌阵,忽然斜刺里闪出个彪形大汉。但见他面如重枣,须似马鬃,一双豹子眼透着腾腾杀气。宇文达瞅见面前这个奇丑无比、凶神恶煞的大汉,心头不禁一怔,旋即又大喝一声,跃马挥戟直刺过去。那大汉也不含糊,抡起大斧就往宇文达头顶直劈过来。
两马相交,大战起来。那大汉看似粗野,可手中那把大斧使得特细腻,一招一式极有章法,不露一丝破绽。宇文达向来自负,压根儿就不把这个中年对手放在眼里,以为可在十余回合内就他将刺落马下。谁知斗过四十余回合,那大汉非但没有被他刺死,反倒是越战越勇,不露半点怯意。这令宇文达大吃一惊,同时也暗暗佩服起对手深厚的功底不了。这可是个强敌,切不可小觑了他。于是,他马上端正了态度,重视起自己的对手。这样一来,他手中的那把画戟就变得更快更凶狠有力。可对手一点不惧怕,他手中的那把闪着白光的大斧也随之变得更加厉害,招招欲置人死地。
大斗过百余回合,依然不见高下。宇文达年轻气盛,欲跟对手一决雌雄。不过,很快他热烘烘的头脑就冷静了下来,想起了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因此,他不想再与对方硬碰硬地头下去,准备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尽快把他解决掉。战过十几回合后,他猛地举戟一把挡开对方的大斧,乘机跳出三丈之外,接着用挑衅的口气骂了句那大汉,拍马就往前跑。那大汉一怒,高高举起大斧直追上去。
宇文达见大汉紧追不舍,大喜,一面策马飞奔,一面回头往后看。待他瞧见大汉快追上自己时,猛地一勒马,回身挥戟就朝他胸口刺去。那大汉只顾拚命追赶,根本就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当他瞅见那闪着银光的戟尖如闪电般往自己身子刺来时,惊得目瞪口呆,压根就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听啊地一声,那庞然大物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宇文达用力一拽,连心带肺一道拖了出来。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接着纵马往前奔驰。
没过多久,宇文达便来到了李世民的营帐前,跪地向秦王禀报军情。李世民得知李世勣被刘黑闼偷袭,不免吃了一惊,来不及召集李元吉、李艺、房玄龄等人商议,就领着李道宗、尉迟敬德等部下五千人马出了营,冒着细雨朝李世勣的营寨飞也似的奔去。
李世民的援军到达北岸军营寨时,李世勣的部队已经苦苦支撑了一个多时辰,整座营寨被汉东军打得摇摇欲坠,即将失守。刘黑闼见自己很快就要攻破唐军营寨,心里乐开了花,一边指挥着将士继续猛烈进攻,一边哈哈大笑。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后军忽然乱了起来。
原来李世民率军前来增援!刘黑闼得知这一消息,先是一惊,接着命范愿率部继续攻打唐营,自己率两万大军向李世民部队扑过去。
不一会儿,刘黑闼便来到了唐军阵前,瞧见李世民手下兵马不过五千,内心的紧张一下子就消除了。他大刀一挥,喝令部下人马包围唐军,不得让李世民逃走。汉东兵得令,呼地一声从四面涌上来把唐军层层围住。李世民见此情景并不慌乱,从容不迫地指挥着部下突围。唐兵人数虽少,但骁勇善战,他们挥动着手中的兵器纷纷杀向敌阵,努力往外突。两军混战,刀来枪往,杀声震耳欲聋。
杀过一阵之后,一些唐兵突出了包围圈,秦王却被汉东军死死困在垓心。刘黑闼见李世民给自己部下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不由大喜。他一面开口大骂李世民,一面策马舞刀直奔过来。李世民见刘黑闼,怒喝一声,举起鎏金马槊便往他头部刺过去。两马相交,大战起来。
李世民武功盖世,手中那把长槊使得出神入化,疾如奔雷,快似闪电,令人眼花缭乱。若是一般之人,该挡不过五十回合就得一命呜呼。可刘黑闼并非等闲之辈,手中那把青龙偃月刀威镇天下,不知多少英豪好汉死在他手下。这会儿,他见李世民陷入自己的包围之中,兴奋不已,浑身平添了几分力量,那刀就使得益发凶狠有力,招招欲置人于死地。大斗过百余回合,李世民也没能占到一丝上风。
就在这时,李道宗从一侧杀了过来,放眼瞧见秦王被刘黑闼缠住,便跃马上前,欲助他一臂之力。正当他高高举起画戟往刘黑闼头部刺过去时,忽听得一声断喝,旋即一条双勾枪斜地闪过来,一把挡住了他的画戟。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夜空中迸射出一串刺眼的火星。李道宗抬头一望,见是贼将曹湛,不由一怒,挥戟向他刺过去。但见跃动的火光之下,枪来戟往,快如电闪,时不时响起清脆的撞击声。
斗过数十回合,李道宗凭着自己高超的武艺略微占了些上风,却迟迟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这令他又恼又急,因为他看见汉东军步步向秦王逼近。他一心想上前并力救秦王突出重围,可现在却被曹湛像苍蝇一样死死钉住不放。如此,岂能不心急如焚,恼怒不已呢?他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冲着对手大喝一声,手中那把马槊更加凶猛有力,真想一槊将他刺死。
然而,曹湛一点儿也不惊慌,只对着情绪急躁的年轻人冷冷一笑,一招一式沉着应战。李道宗毕竟年轻,见曹湛这样死缠烂打,越发急躁了。这一急,手中那把画戟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破绽。曹湛见状,暗暗欢喜,想自己数招之内就可将对手拿下。于是,他脸上露出丝志在必得的贼笑,专挑对手的破绽猛攻。这样一来,不一会儿,李道宗便渐渐招架不住了。
李道宗一边挥槊应战,一边思忖着摆脱对手的法子。他颇有智谋,思维敏捷,很快就想到了一招脱身之妙计,心中不由一阵暗喜。过了三招,他突然虚晃一戟,故意露出个大破绽。曹湛一时糊涂,不知是计,举枪便刺了过去。李道宗早已做好准备,待那条双勾枪闪过来时,先是用力挥槊一挡,旋即策马往右侧一闪,直跳出了三丈开外。他顾不上多看曹湛一眼,拍马就向李世民飞奔而去。
刘黑闼见李道宗前来救李世民,心头不免有些惊惶,知道眼前这位小将的厉害,若与李世民联手,自己很难对付得了。于是,他冲着手下将士大喊,喝令他们阻挡李道宗。可惜的是,那些虾兵蟹将根本就不是李道宗的对手,挡了阵后便纷纷退到了一边。因此,李道宗如入无人之境般冲到了秦王身边,二话不说挥戟朝刘黑闼刺过去。正在这时,斜刺里闪出员大将,只见他对着李道宗大喝一声休伤吾主,一槊就飞了过去。
只听空中当地一声脆响,迸射出无数耀眼的火花。李道宗放眼一望,见是河北名将范愿,心头一怔,同时胸中又激起一股高昂的斗志。他举起方天画戟,朝他刺过去。范愿二话不说,脸上挂着丝傲慢的冷笑,挥槊便迎了上去。两马相错,战将起来。范愿果是名不虚传,手中那把马槊使得十分娴熟精湛,不露半点破绽,招招刺向对方的要害。李道宗见对手如此强大,心中叫苦不迭,清楚自己很难脱身助秦王一臂之力了。
刘黑闼见李道宗被范愿挡住,精神为之一振,他一边奋力大战李世民,一边厉声喝令手下继续缩小对唐军的包围。汉东兵见李世民、李道宗被汉东王和范愿死死缠住,犹如笼之虎不得脱身,便士气大涨,斗志高昂。他们人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叫喊着杀向唐军。唐兵虽彪悍骁勇,但因人数过少而难以抵挡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混战了一阵之后,不少士卒就倒在了汉东兵的刀枪之下,鲜血随着雨水流淌一地。
此时,李世民心里清楚自己正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内心却一点也不惧怕,一点也不慌乱。他是一位真正的勇士,即便面对死亡,也不会有一丝惶恐与不安。他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自己的对手,用背水一战的决心与气势反击他。然而,刘黑闼也抱定了非取对手颈上之头的决心,因此手中那把大刀越发凶狠无比,直把秦王逼得透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这时曹湛纵马舞枪突了过来,与刘黑闼合力围攻李世民。
李世民虽勇,却难敌两员猛将。战过百余回合后,他便感到力不从心,渐渐招架不住了。刘黑闼见状,欣喜得直冲着李世民哈哈大笑,用傲慢无比的腔调劝降。李世民遭此羞辱,不由勃然大怒,他一面厉声痛斥刘黑闼,一面使出浑身解数回击对手,真想一槊把这个贼首刺死。然而,此刻他真可谓是有杀敌之心而无杀敌之力。战不过十余回合,他就进一步陷入到被动之中,陷入到战死沙场的绝境之中。
就在万分危急之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了一声大叫秦王勿忧,敬德来也。那声如巨雷般的喊叫直把刘黑闼惊出了身冷汗,他不由抬眼一望,见尉迟敬德正引数百精兵杀到了自己跟前。还没等刘黑闼回过神,尉迟敬德举槊便朝他刺过去。曹湛见状,大吼一声,纵马挺枪一把挡住尉迟敬德。两马相交,斗将起来。曹湛哪是尉迟敬德的对手,战不过五十回合,就败下阵去。尉迟敬德见曹湛逃走也不追,拍马回槊直取刘黑闼。
刘黑闼看见尉迟敬德如此骁勇,心头不由砰地一跳,举刀就往对方的头顶劈过去。尉迟敬德冲着刘黑闼大喝一声,挥槊一把挡住头顶上空那把闪着寒光的大刀。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冒出一串金色的火星。李世民见尉迟敬德敌住了刘黑闼,拨转马头朝李道宗奔过去。他看见范愿,怒喝一声,挥槊刺了过去。范愿见李世民上前助阵,心里头也不免一阵惊慌。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敌不过李世民和李道宗两人的合击,于是奋力一把挡开李世民的马槊,乘机跳出阵外,拍马向汉东王飞奔而去。李世民见范愿前去增援刘黑闼,却不追赶,反倒是高声命令尉迟敬德放弃汉东王。
此时,李世民头脑依然相当冷静,清楚以自己的兵力很难击退汉东军,若不趁机突围,很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于是,他毅然决然命令全体将士快速突围。尉迟敬德心里虽很想生擒或是杀死贼首刘黑闼,却也知道敌军多于自己数倍,实难完成这桩良好的心愿,再者秦王之命不可违。因此,他只得一把挡开刘黑闼手中的刀,乘机抽身走人,然后跟着秦王一道往敌阵奋力杀过去。
汉东兵见唐军如此拼死而战,内心生出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他们不敢上前阻击,只得且战且往后退,眼睁睁看着李世民率军往阵外突出去。
刘黑闼见李世民引兵冲出了自己的包围圈,怒不可遏地冲着手下大骂,却不令率军追赶。这倒不是他担心自己追不上李世民,而是心里另有打算,就是赶紧回头攻打李世勣,把唐军设在南岸的这个营寨端掉。于是,他立即下令部队赶往唐营,继续攻打李世勣。
这时候,李世勣得知李世民的援兵被汉东军赶走,无法营救自己,只得趁刘黑闼的大部队尚未返回之际,果断地命令士兵打开寨门冲出去。围攻唐营的汉东兵见唐兵如开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不由一怔,挥动着手中的刀兵器上前阻拦。唐军一个个急于逃命,变得十分勇猛,他们使出全身力气,挥舞着手中的刀枪杀向敌人。汉东兵眼见唐军如此凶猛,不敢奋力阻击他们,人人只顾着往营寨中冲进去。
当刘黑闼率军赶到时,唐军已经全部出了营寨。刘黑闼见状,先是一怔,紧接着脸上露出丝难以琢磨的笑,挥刀大吼一声,命令手下人马截杀唐军。李世勣知道自己几千兵马是无法击退强大的贼军,为了尽量减少损失,只能令将士们不得缠斗,尽快突围。唐兵得令,人人拼死往阵外冲杀。刘黑闼见唐军欲逃,便命军往后掩杀。汉东兵看见唐兵四处逃窜,浑身的血液像被什么点燃了似的,激动得大喊大叫,挥动着手中的刀枪直杀过去。一时间,厮杀声响彻夜空,同时惨叫声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少唐兵倒在了汉东军的刀枪之下。
李世勣眼看着自己的士卒一个接一个成了贼军的刀下之鬼,不禁心痛如刀割,一面大声催促手下奋勇杀敌突出重围,一面策马舞枪直入敌阵。李世勣武功高强,但见手中那条枪使得如蛟龙翻海,威力无穷,直把汉东兵吓得不敢上前,只顾往后退。没过多久,他就杀开条血路,往阵外飞奔而去。眼看就要冲出敌阵,却在这时斜刺里闪出员大将,冲他断喝一声,一柄长槊直朝他胸膛刺了过来。
李世勣见状大吃一惊,慌忙举枪迎了上去。但听当地一声脆响,黑暗中火星四溅,刺人眼目。范愿一心想擒住李世勣,好向汉东王邀功请赏,因此他使出平生所学力战对方。李世勣见是范愿,知其不仅武功超群,而且善使诡计,因而只得小心应付。两马相交,斗过百余回合也不分胜负。范愿心里明白李世勣那条长枪的厉害,要想靠武力制服他非常困难,须得用计诈取他。这么一想,战过十几回合,他故意虚晃一招,乘机拨马而走。李世勣一眼就看出对手是在跟自己玩诈败之计,在心里冷哼一声,将计就计,拍马直追上去。
范愿一边策马往前跑,一边步步回头观察身后的动静,瞅见李世勣紧追不舍,不禁一阵大喜,想这该死的家伙中计了。眼瞅着李世勣就要追上自己,他猛地一勒马,使出全身力气举槊朝对方胸口刺过去。这一招实在是太狠太快,要不是李世勣早有准备,必为他所暗算。说时迟那时快,李世勣一挪身,那槊呼地一声从他耳边掠过,不偏不倚正刺中了身旁那棵大树上。范愿见自己所计不成反被其误,不由得恼羞成怒,使劲用力拽槊,然因没入太深一下子拔不出来。李世勣见状,喜得仰面哈哈大笑,纵马挺枪直刺过来。范愿惊得额头直冒冷汗,握着槊柄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就在这生死关头,突然一条双勾枪横空闪了过来,只听哐当一声抵住了李世勣的枪杆。李世勣不由一怔,抬眼一望,见是曹湛,不由大怒,挺枪刺过去。曹湛武艺虽不及李世勣,却也不弱,奋力挡住了对手三四十招。这时,范愿终于把刺入树干的马槊拔了出来。他见曹湛渐渐抵挡不住李世勣,便拍马舞槊赶来助战。李世勣虽勇猛善战,然也难敌面前两员河北猛将,大战过百余回合,便感到浑身乏力,慢慢落了下风。
范愿见李世勣快招架不住,大喜,一面奋力厮杀,一面高声劝降。李世勣对大唐死心塌地,岂肯降于贼寇,他听到有人说降,不禁怒不可遏,对着他厉声怒骂,同时身上也平添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他举起手中的长枪,疾似奔雷般刺向范愿,想一枪夺了他的性命。范愿眼疾手快,举槊一把挡住了那把飞过来的枪。这时,曹湛也挥舞着手听枪冲李世勣斜斜地刺过来。李世勣以一敌二,又斗了四五十回合,依然无法摆脱对方的缠斗。
很快,李世勣因体力不支而挡不住范愿和曹湛的合力围攻,处于相当危险的境地。如果没有人即时前来解救,不用多久就得死于贼将之手了。他并不怕死,只是觉得自己死在这等贼人之手实在不值。然而,现在……他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悲哀与无奈。
然而,就在李世勣以为必死无疑的当儿,上天却给他派来了一位大救星。正当范愿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马槊刺向李世勣的要害时,忽然斜刺里闪出员小将,冲着范愿断喝一声,挥戟一把挡住了那把马槊。此小将并非别人,正是宇文达。他听到李世勣的大叫声,知道自己的主将身陷险境之中,于是拍马舞戟杀了过来。李世勣看见勇猛无比的小将前来助阵,喜出望外,立即与他并力战范愿。
曹湛见范愿陷入被动,大喝一声,跃马上前单挑李世勣。于是,四员猛将便捉对厮杀起来。曹湛实非李世勣的对手,斗不过五六十回合就败下阵去。范愿见曹湛败走,心里头不由得一阵慌乱。他已经领教过了眼前这位小将的厉害,清楚自己很难抵挡住他越来越犀利的进攻。倘若再加上李世勣前来助战,那他只有死路一条。为了活命,他只得忍住胸中的怒气,乘宇文达勒马转身之际,跳出阵外,拍马逃跑。
宇文达见范愿溜走,很不甘心,欲策马追赶,却被李世勣喝住了。李世勣心里清楚现在不是追杀范愿的时候,要做的是立即引兵突出汉东军的包围。于是,他冷冷地瞟了眼疾驰而去的汉东贼将,然后回过头率领残部冲出了敌阵,沿着湿漉漉的小道往大营方向飞奔而去。
此时,刘黑闼似乎忘记了李世勣和唐军的存在,只顾着率军入营。很快,汉东军就全部进入了唐军营寨。这一仗刘黑闼的确打得相当漂亮,只付出了千余人马就夺取了这座要塞。因此,他非常高兴,当下就命人取出唐军所剩酒菜,大摆庆功宴,犒劳三军将士。于是,营内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直到天亮,刘黑闼等人才酒足兴尽,罢宴而回帐内歇息。为防李世民乘机偷袭,刘黑闼命曹湛领军坚守营门。
此仗令唐军损失不小,不仅失去了北面这座重要的营地,还损失了近三千兵马。这令李世勣很沮丧,也很没面子,同时认为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一回到大营,就向秦王负荆请罪,甘愿接受一切处分。依军律,作为主将李世勣的确应当为他的过失而受到惩罚。然而,李世民对李世勣相当器重和厚爱,不忍心处罚这位心腹爱将。可是面对手下众将,他若不处分李世勣,又会让人觉得自己处事不公,赏罚不明。因此,他不得不板起面孔厉声斥责李世勣,并决定按律处罚他。然而,他说话的口气听起来不怎么果断,与平日处事大相径庭。
这一点给深知秦王的房玄龄觉察出来了,他知道李世民压根儿就不想处罚李世勣,这样做只是为了向众人显示他处事公正赏罚分明而已。默然会儿,房玄龄便带头替李世勣求情,随后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等人也跟着向秦王请求不加罪李世勣这位战功卓著的大将。末了,竟然连李元吉、李艺也认为秦王不该处罚李世勣,而应让他将功赎罪。李世民本不想治李世勣的罪,听众人这么一说,也就顺水推舟免了他的罪责。
李世勣见秦王不罪责自己,十分感动,扑通一声跪在李世民跟前纳头拜谢,发誓定会将功补过。李世民看见李世勣如此感激自己,心里非常高兴,起身亲自将他扶起,好生加以抚慰。李世勣感激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向秦王表达自己的感情,只在心里暗自决定一辈子忠于秦王忠于大唐。
谢过秦王后,李世勣又向齐王拱手道谢。李元吉一直想拉拢李世勣,成为自己势力的中坚力量,因而方才不顾身份在秦王面前替他求情。不过,李世勣只是很单纯地感激了番齐王的好意,并无向他靠拢的意思。这多少令李元吉有些儿不满意,可他仍然面带微笑地向李世勣回礼,语调温和。
李世民看见四弟那副样子,嘴角边不由得浮出丝含着讥讽意味的冷笑,像是看破了他的用心。不错,他早就知道李元吉在挖自己的墙角,尤其是对智勇双全的李世勣更上心了。尽管如此,他心里头一点儿也不紧张,相信李世勣等人绝不会被李元吉的小恩小惠所打动,从而改弦易辙转投他处。他虽年轻,却很有驭人的手段,懂得怎么笼络人心,怎么把贤士能人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心里。想挖走本王的心腹之人,门儿都没有!他在心里很自信了说了句,冷冷地注视着李元吉的眼光里流露出不屑与轻蔑,又从鼻孔里轻轻哼了声,像是在给李元吉提个醒儿。
李元吉虽不似自己二哥那般精明,可也不是个傻子,他从李世民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什么,心里一下子就不痛快起来了。他明白,李世民在嘲弄他热脸贴到冷屁股,在嘲弄他挖墙角时处处碰在墙壁上。对此,他很生气,却又不好对二哥发火,只能憋在肚子里独自受用。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本王会让你难受!李元吉瞪了眼坐在帅位上的二哥,沉着张脸在心里面发狠地警告句,以宣泄一下心头的不满与怨恨。
帐内突然陷入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静默中,给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些尴尬,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足足沉默了两分钟,李世民才眼含微笑地扫了圈在座诸位,开始跟他们谈起下一步行动。他清楚刘黑闼一定会乘胜攻打自己,故而要求各营加强防守,抵御贼军的进攻。
这时,李元吉、李艺等主战派再次提出先发制人的主张,请求秦王立即下令出战。不过,这一提议与李世民后发制人的战略思想相抵触,自然就遭到了他的否决。李艺心里不快,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李元吉倒是仗着副元帅的身份夹着个人恩怨表达了一番对秦王的不满,言语之间颇有些火药味。李世民看到四弟当众顶撞自己,胸间一股怒火不由得腾地升起,想好好教训一番李元吉,让他当着众将的面丢尽颜面。然而,他刚想开口,就被一旁的房玄龄用眼色制止住了。冷静了下,他也意识到这时候与李元吉较劲会让人觉察出兄弟阋墙的端倪,这有损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更为了不激化他与齐王之间的矛盾,李世民只得强迫自己忍下这口气,对李元吉的冒犯不予反击。
李元吉见李世民不敢反击自己,心灵好像得到某种弥补与满足,同时也更加放肆起来。他当众直言不讳地批评了秦王坚守不战的策略是懦夫的表现,不仅使将士们颜面扫地,也严重地损害了大唐的国威。李元吉说得很痛快,他的二哥却觉得相当刺耳,脸色直往下沉。末了,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就冲动地伸手拍了下身边的几案,两眼紧盯着齐王沉声说句谁敢再言出战定斩不饶。此话声音不高却非常坚决,不容许任何人置疑。李元吉听了,胸口也不禁砰地跳了下,心儿微微颤了颤,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儿。默然会儿,他便领着李艺、薛万彻和王孝逸等人出了秦王的营帐。
果不出所料,三天后刘黑闼率军前来唐营挑战。唐军将士看见汉东军人人都气愤不已,急着要为北营的失利报仇雪耻。可是他们明白军令如山的道理,不敢公然违背秦王的命令,因此只能对着气焰嚣张的敌军干瞪眼,不敢出营杀个痛快。就连一向胆大的程知节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绕着寨门踱来踱去,瞧着列阵于营门外的那些气势汹汹的狗东西嘟哝个不停,借此发泄心头的郁闷与恼怒。
刘黑闼身披鎏金铠甲,手持大刀,跨在马背上高声向李世民挑战,一副得意洋洋、志在必得的模样。他以为李世民定当会被前番北营之失而激怒,今见自己率军前来,自当倾巢而动离营出战。因此,他已令数万汉东军列阵于东门之外,做好迎战的准备。然而,几番叫阵过后,唐军竟然没有丝毫出战迹象,营寨大门仍然紧闭着,那些披坚执锐的唐兵只管坚守着营门,压根儿就没有出营迎战的打算。这一切令刘黑闼深感诧异,同时又大失所望,真没想到这种时候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秦王居然还能坐得住,还能继续坚持坚守不战的既定计策。看来,他又得无功而返了。
看到这一切,刘黑闼不由得恼怒了,两眼冒火地瞪着唐营看了好半天,然后突然冲部下大吼一声,喝令他们学做泼妇骂阵。不到半分钟,汉东兵奉命开口骂人,骂得十分难听,骂得气势磅礴。很快,那一阵阵骂语就随风飘进了唐军大营,钻进了唐兵的耳朵里。
将士们听了,胸间禁不住腾地生出股怒火,眼里透出股杀气,巴不得立马冲出去把那些贼人统统杀掉,好让耳根清净。尤其是程知节,他听到营外汉东兵的骂话,气得嗷嗷直叫,提起那把车轱辘大斧就往寨门大踏步走去,像在跑似的。来到门口时,他冲着守门士卒大吼一声,要他们替自己打开寨门。那些士卒听说程知节要开门迎战,满心欢喜,都想跟着他一道出营杀敌,可就是没人敢动手替他开门,因为他们不久前得到秦王的死命令,谁敢开门出营先提脑袋来见。他们都是群有血性的男子汉,自然不怕丢脑袋,却都不想把脑袋丢到秦王手上,这很没面子嘛。
程知节看见守在门边的士卒只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却不动手开门,不由勃然大怒,直冲着他们大喊大叫。士卒们都了解程知节的火爆脾气,弄得不好得先把脑袋交给他,不禁吓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这时,秦叔宝拍马赶了过来,他一听到程知节粗着嗓门叫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先是哈哈一笑,接着就拿话劝自己的好朋友。程知节性格挺倔,很难听得进别人的劝,不过秦叔宝是个例外。他听知交这么一说,心头的火气就慢慢地消了下去。是呀,他身为秦王的心腹爱将,怎能因几句难听的骂话就带头违令,到时不让秦王为难吗?怎么能这么做,真是太糊涂了!程知节伸出手掌重重拍了下前额,冲着秦叔宝哈哈一笑,提着大斧转身走向自己所负责的营寨。
李世民听到外面刺耳的叫骂声,心情出奇的平静,与房玄龄一边交谈,一边骑马沿着大营中那条爬满春草的通道往前跑。他知道自己手下将士听到贼军如此肆无忌惮地骂阵,心里会很不舒畅,甚至有可能会因一时的冲动而做出违背自己命令的事,从而影响既定的作战部署,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因此,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亲自前往各处巡视,敦促部下人马奉命行事,坚守营寨。士卒们见秦王再三叮嘱,也就不敢心生杂念了。
时间在震耳欲聋的谩骂声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太阳也沿着蔚蓝的天层向中央爬过去。汉东军将近骂了两个时辰,直骂得人人口干舌燥,疲倦不已,同时也万分沮丧,因为他们的努力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唐营依然紧闭着,未能如他们所愿敞开。他们想放弃这种徒劳无益的努力,然而在没有得到汉东王的允许之前,却不敢这样做。他们只能用沙哑的喉咙继续重复那些难听而无用的骂语,不过声音逐渐减弱下去,变成阵阵嗡嗡声。
刘黑闼见李世民迟迟不肯率军出战,又急又恼,直恨得咬牙切齿地大骂李世民这个胆小鬼。可他心里也清楚事情都到这分上,再怎么骂也不管用,冷静地想了想作出了停止骂阵的决定。将士们得令,个个满心欢喜,仰天长长舒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感觉。他们想,接下来汉东王该会向他们下达撤军的命令了,因为按这种趋势,唐军是不可能出战,他们呆在这儿也没任何意义,还不如回营养精蓄锐呢。
其实,刘黑闼心里也很清楚,李世民是抱定了坚守不战的决心,不会轻易率军出营。若要想与他交战,就只能是主动进攻,而不是列阵于此守株待兔。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即向唐营发动猛烈的进攻,要么打退堂鼓引军回营。他当然很想下令攻打李世民,一举端了他的藏身之地,让他灰溜溜滚回长安去。可他知道唐营坚固,唐兵骁勇善战,很难攻破营寨,弄不好还会使自己遭受重创。基于此,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下令强攻李世民。既然这条路不敢走,那就只能选择灰溜溜地引兵撤退,可他又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被李世民不用一兵一卒赶走。
那该怎么办呢?刘黑闼勒马立在阵中,两道浓眉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心里甚是愁闷。他举头望着那轮高高悬挂在天中央的太阳,忍不住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又将目光移向身边那群神情沮丧、满脸疲倦的士兵,胸中腾地升起股无名之火。他恼怒地瞪着他们,准备责骂他们一顿。
就在这时,范愿从阵中闪了过来,勒住马缰立在汉东王跟前,看见刘黑闼瞅着士兵们的眼里跳动着一团怒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知道汉东王因对唐军束手无策而恼怒,并把它迁移到精神萎靡的士卒身上。倘若此时不出面消除汉东王的怒气,眼前的士卒们就免不了一顿痛骂。这会无形中增加士卒对汉东王的不满与痛恨,进而动摇军心,于战不利。于是,他向刘黑闼一拱手,温婉地劝他勿为军事而烦忧,更不要生气。
刘黑闼听过范愿那席话,心里面好受了些,眼里的那股怒火也渐渐消失了。默然会儿,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面前的窘境向范愿道了出来。范愿也不想无功而返,主张当与李世民一战。不同的是,他想的不是强攻,而是以弱示人引蛇出洞之计。刘黑闼听范愿如此一说,眼睛也不由一亮,认为范愿言之有理,此时兵疲马乏,正是采取诱敌之计的最佳时机。于是,他稍加考虑就接受了范愿的建议,并决定马上把它付诸行动。
很快,汉东军就一个个卸甲弃戈,席地而坐,言笑嬉戏,全然不像前来挑战的军队。刘黑闼眼见手下人马如此懈怠,相当满意,认为这等情景完全可以使李世民产生轻敌之心,从而冲动地引兵出营。如此一来,正中自己的诱敌之计,可一战而击败他。想到这,刘黑闼忍不住对着范愿哈哈笑了起来。范愿也笑了,笑得很自信,眯起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气。不错,在他看来用不了半个时辰,自己便可大开杀戒,迎来一场至关重要的胜利。
这一招挺管用,唐军将士看见营外的敌军如此松松垮垮,几不成军,不由暗喜,认为出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着秦王的命令,好痛痛快快地杀一阵。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李世民居然迟迟不下达出战的命令。这令很多人深感诧异和不解,心想秦王是最能捕捉战机的将帅,怎么会错失良机呢?他们实在想不通,就一个接一个向高高挺立在营门之前秦王询问原因。
李世民听罢哈哈一笑,指着营门外的汉东军,对众将说刘黑闼摆的是诱兵之计,想借此骗他率军出营。何以见得?众将听了,带着丝困惑问秦王。李世民一本正经地回答大家,说汉东兵虽下马就坐,嬉笑喧哗,然他们身边放着铠甲和兵器,战马也没卸鞍,由此可见,他们随时都准备着战斗。这明摆着就是故作松懈状,以诱我军出战。众将士听秦王这么一说,顿时就恍然大悟,接着又大赞秦王英明,识破了刘黑闼之毒计。
这时,刘黑闼勒马立在阵前,密切地注视着对面唐军的动静。他原以为不用多久,眼前那扇大门就会朝自己敞开,李世民就会引军向自己扑来。然而,不幸的是,这一切并没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发生。半个时辰过去了,那扇营门依然紧闭着。一个时辰又过去了,依然不见唐兵出营朝他飞驰而来。
对此,刘黑闼感到非常失望,气得直在心里大骂李世民狡猾奸诈,把自己的计谋识破了。他明白李世民智谋过人,自己这点小把戏骗不了他的火眼金睛。此时,他心中突然出生那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弥漫着说不出的悲哀与愤懑,猛地挥鞭抽马,想命令部队立即攻打唐营。不过,这只是他一时的冲动,冷静之后,他又拨转马头回到了阵中。这时,士卒们开始泄气了,他们一个个对着渐渐滑向远山的夕阳唉声叹气。
刘黑闼像是在跟李世民赌气,明知他不会出来,却依旧不甘心地等待着。直到西天最后一抹光亮从他的眼前消失,他才带着郁闷至极的心情向手下人马发号施令,命令他们立即动身返回营地。不一会儿,他便率领着一群无精打采的将士,沿着尘土飞扬的大道,朝对岸的营寨奔去。
不是刘黑闼不懂李世民的计谋,而是出于一种无奈,他知道自己军中的粮草维持不了几天,若不赶紧击败唐军,就得面临断粮的危机,粮草一断,军中必会生乱,到时李世民乘机而袭自己,那必定是一场惨败。为了避免这悲剧的发生,他只得继续主动出击。这不,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引兵出了营寨,浩浩荡荡地奔赴对岸的唐营。一路上,他暗自思谋着如何引唐军出营交战。不过,这一回他决不不战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