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世民因猜疑而诛杀功臣之时,漠北薛延陀小朝廷也发生了激烈的震荡。真珠毗伽可汗夷男因病去世后,他的嫡子拔灼设计杀掉庶长子曳莽,自立为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拔灼性格暴戾且多疑,即位不久就因猜忌臣下而大开杀戒,不到两月工夫便把他父汗的心腹大臣统统清洗了,到处安插自己的亲信。不仅如此,他还一反父汗的怀柔政策,对百姓横征暴敛,大肆杀戮,搞得国内血雨腥风,怨声载道,人心不安。
正因如此,那些依附薛延陀的部落也开始对沙多弥可汗不满,产生了反叛情绪。不多久,回纥酋长吐迷度公然与拔灼决裂,他联合仆骨、同罗引兵进攻薛延陀。拔灼对部下将士少恩寡惠,不得人心,没几个人肯为他卖命。因此,尽管拔灼兵马强于部落联军,但最终还是遭到了一场近乎毁灭性的大败。这不仅重创了薛延陀的军事力量,而且还鼓舞了其他部落脱离薛延陀的勇气和决心。很快,拔野古、阿跌、靺鞨、霫等部落酋长纷纷与沙多弥可汗分道扬镳,加入到回纥酋长吐迷度麾下,一道攻打薛延陀。拔灼大怒,遣军讨伐,结果皆大败而回。这样一来,这个漠北强国就迅速衰弱下去,一步步走向灭亡。然而,身为一国之主的拔灼非但不休养生息,恢复并壮大国力,反倒自不量力地要跟强大的中原王朝较量。
拔灼才智平平,野心却不少,妄想不断蚕食大唐边境以达到拓土扩疆最终入主中原的目的,因此得知唐军从高句丽败退后,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便亲率十万大军越过漠北朝夏州直奔而来。
夏州守将执失思力得知薛延陀大军前来攻城,尽管手下只有五万人马,却一点也不惊慌。他从容不迫地巡视了一圈营地,好好激励了一番士气,然后回到营署与副将田仁会商议对付薛延陀的计策。
田仁会用兵求稳,因而建议道:“将军,今拔灼引十万大军前来,以我军兵力实不可与之交战。在下以为,我军当坚守城池,以待皇上派遣援军至,然后里应外合共击敌军。”
“田将军,你我乃受皇上之命前来御敌,岂可龟缩城内而待他人前来破敌?且待援军至夏州,少说也得一月时间,军中粮草恐难维持。”执失思力两眼望着身材高大健壮的副将,面带微笑地说,“今薛延陀兵马虽倍于我军,然不足以惧,本将军视拔灼如小儿,可一举而生擒此贼。”
“如此看来,将军已是成竹在胸。”田仁会知执失思力向来出言谨慎,不爱夸海口,听他这么一说,眼睛不由一亮,兴奋地说,“请将军明言!”
“本将军以为当倾巢而出,御敌于城外。”执失思力脱口而出,“本将军决定立即率军出城,于要道处设伏以痛击敌军,不知田将军以为如何?”
“将军此计妙则妙矣,然拔灼手下毕竟有十万兵马,在下担心我军寡不敌众。”田仁会思忖着说,“若真如此,我军将遭败绩,且会丢掉夏州。”
“兵法云:取胜之道,不在兵多,而在于计谋也。”执失思力举重若轻地答道,“我军兵马虽不及拔灼,然只要出其不意地伏击他,必能大获全胜。”
“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自古至今以少胜多者不乏其数,当年皇上以数千兵马于虎牢大败窦建德十余万大军便是最好的例子。”沉吟良久,田仁会才点头赞同道,“然纵观以少胜多的战例,其无不是出奇制胜。今我军欲以五万人马击败十万贼军,必当于要道处设伏夹击,方有取胜之可能。”
“将军所言,正合我意。”执失思力抚须呵呵一笑,爽快地说,“本将军决定在距夏州城五十里外的关道处排兵布阵,以待拔灼自投罗网。”
“请问将军,您打算如何排兵布阵,伏击薛延陀大军?”田仁会赶紧问道,“在下愚钝,不能猜出将军之意,请将军指教。”
“田将军该知城西那座关隘地势险峻,树林茂密,宜于设伏。”执失思力直言道,“本将军欲兵分两路伏于东西两侧,待敌军至,一道发兵击之。”
“此计甚妙。”田仁会抚掌笑道,“西关地势险要,的确利于设伏,到时攻其不备,必能大败拔灼。将军,在下愿引部下两万兵马前往西关设伏。”
“好,有田将军鼎力相助,必能破敌于西关,保我夏州不失。”执失思力见田仁会支持自己的主张,十分高兴,呵呵笑道,“请田将军先引部下人马前往关道之西设伏,本将军随后领三万出城赶往关道之东,于距将军三里处布阵。到时以炮声为号令,一同出兵击敌军,不得有误。”
“是,将军!”田仁会两拳一抱,向主将拱手应命,然后一转身迈出营署,朝自己的营地跑过去。
当天下午,阴沉沉的天空忽然飘起了细雨,虽已入春,但天气还是比较冷,风挟着雨点打在人脸上冷飕飕的。唐军将士顶着寒风冷雨出了夏州城,沿着那条被雨水打湿的山路,飞快地朝西关奔去。田仁会的部队先行半个时辰,他们绕过几座苍翠茂密的大山,便来到了目的地。田仁会勒马观察了番地形,然后在左侧的林子里埋伏起来,再三令军做到马无声人无语,于是很快整个林子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呼呼的风雨声。几乎在同一时间,执失思力抄近路赶到了关道之东。他透过雨帘,打量了一番四周,但见山高林密,连绵不绝,谷中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一旦敌军在这儿被自己包围,量其插翅也难逃,必为全歼。想到这儿,他被雨水打湿的脸上露出丝得意的笑,接着命军就地布阵,以待敌军前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雨点也渐渐地变小,没多久便完全停住了。唐军将士吃过自带的干粮,便身披战甲,手执利刃,严阵以待。然而直至三更,整座山谷依然是那么静谧,那么安详,听不见任何动静,更别说兵马之声。士兵们不由得心烦起来,有些人也挡不住倦意的袭击,竟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执失思力一向治军甚严,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自然不会容忍军队出现任何懈怠。因此,他看到极少数人有所松懈,不禁厉声痛斥他们,并郑重宣布违令者定斩不饶。他的话声如雷鸣般有力的撞击着那些士兵的耳膜,心头不由一紧,重新振作精神,做好充分的战斗准备。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缓慢地流逝着,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一个时辰,侧耳倾听依旧听不到马蹄声。不过,唐军将士并没因此而有丝毫松懈,反倒是越发紧张起来。他们心里明白,随着时间往前推移,十万敌军正一步步向他们接近,残酷的战斗很快就要打响。不错,他们的预料相当准确,不到半个时辰,从静悄悄的山谷中突然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马嘶人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了。执失思力听了,心头不禁一阵激动和喜悦,兀自哈哈地笑了几声,然后命令手下人马准备进攻。这时候,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微弱的曙光把四周照得朦胧一片,一切依稀可见。
拔灼骑着一匹毛色乌黑发亮的胡马,走在最前面,十万大军尾随其后。说实话,他压根就没想到执失思力会在这山谷间伏击自己,因此他显得相当放松,一边打马踏着泥泞的山道往山谷中走进去,一边跟身旁的将帅们谈笑风生,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后面的士兵们见可汗如此松懈,自然也跟着放松警惕,一路上只顾嘻嘻哈哈地玩笑,完全把即将到来的战事抛在了脑后。没过多久,他们就不设防地进入了唐军的伏击圈。
执失思力勒马立在坡道上,透过树叶空隙,看见了拔灼正引兵朝自己这边跑过来,看那样子也知道没有一丝警惕性。他心头一乐,随即又撇嘴冷冷一笑,瞧见敌军离自己不足五十米,一挥大刀,冲着部下大喝一声杀呀。唐军将士得令,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直冲上去。
拔灼见执失思力引兵杀来,惊骇不已,慌忙令军迎战。薛延陀兵卒比可汗更恐惶万状,见了唐兵杀过来,竟然吓得面如土色,怔在那儿茫然不知所措。待他们回过神来,唐兵已策马舞刀杀进了阵中。他们为了保命,只得仓促应战。两军混战,厮杀震动整个山谷。唐军有备而来,越战越勇,直杀得敌兵鬼哭狼嚎,纷纷往后逃窜。拔灼见兵无战心,无令后撤,大怒,挥枪就朝他们刺过去,一连挑落十几人。他想以此来震慑手下人马,谁知他们全然不顾可汗的威胁和喝斥,毫无畏惧地往后奔逃。拔灼无奈,只好放弃那些贪生怕死之徒,引军继续往前冲杀。拔灼的确骁勇善战,但见他手舞银枪,左点右刺,直往阵外杀过去,如入无人之境。就在他快要杀出去时,斜刺里闪出员大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州守将执失思力。他见了枪尖滴血、战袍破烂的沙多弥可汗,大喝一声往哪里跑,一刀就朝他头顶劈过去。拔灼冲执失思力大骂声降贼,举枪便刺。
两马相交,大战起来。拔灼虽武艺高强,执失思力也非等闲之辈,两将刀来枪往,大斗了百余回合也不分高下。拔灼一心想一枪把对手挑落马下,好使自己扭转局势一举击溃唐军直捣夏州城,然而过了五六十招后,仍旧没有占到丝毫上风。就在他急得直大吼时,忽然听得后军一片惊呼,不由趁机扭头往后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田仁会的兵马从阵后直杀了过来。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被唐军前后夹击,死死围困在西关之中了。不过,他清楚自己的兵马比唐军多,只要将士拼命厮杀,便可突出重围,甚至乘势击败他们。因此,他转念一想,决定不再与执失思力缠斗。当下他使劲一挥枪,一把挡开执失思力劈过来的大刀,顺势一扭身拍马往阵中杀过去。他一边左冲右突地厮杀,一边令手下奋勇杀敌。
可惜的是,此时薛延陀兵卒见自己被唐军前后夹击,自知难以突出重围。为了活命,他们全然不顾可汗的命令,一个接一个伏地求降。很快军心大乱,降的降,逃的逃,死的死,拔灼手下兵马折去了一大半。拔灼见形势不妙,仰天长叹一声,策马往前继续冲杀。由于他武功厉害,奋力厮杀一阵后便杀开了条血路,扬鞭打马直往前奔逃。眼看就要突出重围,正在这时,一员大将从右侧闪了出来,大喝声还不快快下马就缚。
拔灼猛一抬头见是田仁会,大怒,举枪就刺了过去。田仁会武艺确在拔灼之下,斗过数十回合就渐渐招架不住。拔灼见状,暗喜不已,想再力战一番便可取其颈上之头。不过,这时他一眼望见执失思力引兵追了上来,心头一怔,也就放弃了继续战对手的念想。他举枪一把挡开田仁会刺过来的马槊,纵马跳出阵外,朝前飞奔而去。田仁会莫名地怔了怔,紧接着便策马直追上去。拔灼身下坐骑可谓是千里马,但见它如闪电般驮着主人向前狂奔,不一会儿就一转弯消失得无影无踪。田仁会眼见追不上拔灼,只好遗憾地叹息一声,掉转马头朝敌阵杀去。
薛延陀军士见可汗已逃,一下子就完全丧失了斗志,他们抛戈弃械,纷纷下马就降。没过多久,山谷中的喊杀声便慢慢地平息下来。这时候,东方的乌云已渐渐散尽,一缕阳光从云间射了出来。执失思力勒马立在关道上,得意洋洋地打量了一番尸体遍地血流成河的战场,然后引军回城。
拔灼一口气跑出五里开外,回头见唐军没有追来,才勒住马缰立在草坡上直喘粗气,一边等着后面的残兵败将赶上来。不多时,两万骑兵便来到了沙多弥可汗面前,一个个满脸血污,垂头丧气。拔灼见了心里好生难受,不由得唉声叹气,悲不自胜。考虑了好半天,他决定引兵投奔离自己最近的阿史德时健。于是,他顾不上歇息就策马带领残兵,沿着条草色嫩绿的大道朝阿史德时健部落飞奔而去。两天后,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阿史德时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先前得到真珠毗伽可汗夷男的厚恩,今见其子拔灼有难,岂能不伸出援助之手?因此,他听说沙多弥可汗拔灼被唐军击败引兵前来投靠自己,力排众议亲自出帐相迎。拔灼见阿史德时健如此讲义气,非常感动,当下就降贵纡尊与他结为金兰。他这样做的意图有二,一是借结拜兄弟牢牢稳住阿史德时健,二是想利用他的部落对抗唐军。遗憾的是,他还来不及重整旗鼓,回纥酋长吐迷度就率大军前来攻打阿史德时健。阿史德时健部落较小,兵马不过五万,根本不是在战争中迅速强大起来的回纥的对手。双方大战了一场,结果阿史德时健大败而回。
吐迷度岂能轻易放过这个灭掉阿史德时健的机会,当下引军乘胜追击,直把阿史德时健的牙帐围了个水泄不通。阿史德时健见牙帐被层层包围,甚是惊惶,当即就差人前去与吐迷度议和。吐迷度为人奸诈,诡计多端,表面上答应阿史德时健的求和,背地里却命军做好连夜攻城的准备。阿史德时健听说吐迷度愿与自己握手言和,很是高兴,当晚就在牙帐内设宴与拔灼痛饮,直到人人酩酊大醉,才撤宴就寝室。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原来吐迷度撕毁和约,引兵突袭牙帐。由于阿史德时健部下人马放松了警惕,回纥十万大军很顺利地攻破了营门,如潮水般涌向牙帐,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杀向敌军。阿史德时健部下将士被了回纥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招架了一阵便纷纷逃走,眼见跑不了的就索性跪地请降。回纥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转眼便杀到牙帐内。这会儿,阿史德时健、拔灼他们从迷迷糊糊的醉意中惊醒过来,见了吐迷度拔刀就砍过去。吐迷度见了两个醉鬼哈哈一阵大笑,一挥手喝令部下取他们的颈上之头。一声令下,数十位凶猛的武士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直扑上去。阿史德时健和拔灼武功都非常不错,可酒精让他们丧失了大半功力,压根就抵挡不住群狼的围攻。数十回合过后,阿史德时健不幸倒在了对手的刀下。拔灼见阿史德时健已死,大惧,转身朝帐外跑去,可还没跑出十步,便被吐迷度一剑刺中了心脏,重重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吐迷度一手拎着颗血淋淋的脑袋从帐内走了出来,命手下将士高声叫嚷阿史德时健、拔灼两贼已斩。登时雷鸣般的喊叫声传遍了四周,阿史德时健部下听说酋长已死,便纷纷抛戈弃械伏地求降。不一会儿,整座牙帐就平静了下来。于是,吐迷度便消灭了阿史德时健部落,占据了所有土地。
拔灼一死,薛延陀更是风雨飘摇,局势十分混乱,诸姓部落酋长引兵相互厮杀,争夺领地。接着他们又纷纷遣使者前往长安向大唐俯首称臣,请求大唐皇帝出兵相助,以击败其他部落。李世民看见薛延陀混乱不堪,满心欢喜,一边接受各部落的归顺,一边下定决心乘机彻底消灭薛延陀,以安定北部边境。几天后,他便颁旨诏令江夏王李道宗、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代州都督薛万彻、营州都督张俭各统率本部兵马,分道并进,共伐薛延陀。众将接到圣旨,当即就召集兵马从所在地出发,向漠北进军。此时,已是五月天,气温回暖,百草茂盛。
到这时候,昔时强大的薛延陀已不复存在,变得不堪一击。唐军兵分几路,快速向漠北挺进,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不到一月时间便占领了大半个漠北。回纥、拔野古、仆骨、同罗、阿跌等部落见唐军如此锐不可当,不敢对漠北心存觊觎,纷纷真心归降大唐,协助唐军一道攻打薛延陀部。一利咥咄摩支的部队实在抵挡不住唐军的进攻,为了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他便命军全部撤回郁督军山,日夜修建防御工事,以阻击唐军。此时,一利咥咄摩支部下尚有七万多兵马,而且军中粮草也相当充足,有了以唐军抗衡的资本。于是,他们人人士气高涨,重新有了收复失地的欲望和信心。沙多弥可汗既然已死,而国又不可一日无主,所以经过文武大臣们一番商议,最后决定立一利咥咄摩支为伊特勿失可汗。
一利咥咄摩支是真珠毗伽可汗夷男的侄子,且有勇有谋,能征善战,立下赫赫战功,具有极高的威望,他当薛延陀的可汗可谓是众望所归。然而,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危亡之际出任可汗并不是一件美差事,责任和风险远胜过头上的皇冠和手中的权力。因此,当众臣推举时,他再三借故推辞谦让,但最后在大将军梯真达官、阿史那步社等人的苦苦相求之下,他才不得已坐上可汗的宝座。不过,他做了可汗后的第一道诏令不是命军攻打唐军,收复失地,而是决定派遣使臣前往长安向大唐皇帝请降。梯真达官、阿史那步社等大臣先是吃了一惊,颇为不满,后经可汗一番解释才恍然大悟过来,并纷纷表示赞成和支持。的确,以现在的实力与强大的唐军继续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必定会落到社稷覆灭的悲惨地步。所以为今之计,倒不如先归顺大唐,以求得其支助,进而消灭周边不顺从薛延陀的部落,然后休养生息,壮大实力,待强大后再攻打唐军,收复失地。
计议已定,一利咥咄摩支便命人准备好一份厚礼,两天后遣使快马加鞭赶往长安。不几日,薛延陀使臣就来到了京城,入朝觐见大唐皇帝。李世民看过一利咥咄摩支那封措辞谦卑的请降书,哈哈一阵大笑,看上去相当快意。然而,几分钟后他突然一拍御案,指着跪在面前的使者痛斥一顿,并命侍卫就他囚禁于门下省,以待发落。众臣见状,不禁大吃一惊,惑然不解地瞅着一脸怒容的皇上看,一边寻思着其中缘故。
过了会儿,房玄龄出列进谏,以为皇上即便不允许薛延陀降唐,也不可扣留其使者,当立即放他回国复命。褚遂良则劝皇上答应一利咥咄摩支的请求,颁旨令薛延陀部众居于郁督军北麓,同时将各路大军诏回,不再进攻薛延陀。如此不战而能屈人之国,岂非上上策?他以为皇上当听从他的建议立即遣使携旨前往薛延陀,谁知李世民却冲着他瞪了眼,冷冷地说句你上当受骗了。李世民认为一利咥咄摩支归附大唐只是权宜之计,想借此逃过眼前的劫难,然后休养生息壮大军力,待羽翼丰满之后必起兵侵犯边境,收复所有失地。到时北部边疆必定动荡不安,重起烽火狼烟烽。从而危及大唐的安定。他以为,为今之计当趁薛延陀衰弱无力之时一举将它消灭,以永绝后患。他的这一主张立即得到李世勣、长孙无忌、马周、于志宁等大臣的赞成和支持,并建议皇上立即命一员上将前往塞外统一各路兵马,尽快进攻郁督军山,一鼓作气夺取薛延陀最后一座堡垒,将其覆灭。
李世民见众臣赞成自己的主张,龙颜大悦,略作考虑就下旨命李世勣为行军大总管,节制诸路兵马,快速攻打郁督军山。李世勣听了,出列向皇上拱手应命。退朝之后,他便引部下兵马从长安出发,火速奔赴漠北。十天后,他达到了塞北,将李道宗、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薛万彻等部兵马统一起来,共计三十万,浩浩荡荡地开往郁督军山。时值六月,漠北的天气也是相当炎热,但这并没有阻碍唐军的行军速度。
不到二十天,李世勣便率军穿过热浪滚滚的浩瀚沙漠,踏过草色青青的大草原,来到了郁督军山。此时,夕阳西沉,晚风渐起,炎暑退去,令人感到些许凉爽。李世勣顾不上长途跋涉的劳顿,当下命军将薛延陀牙帐团团包围,擂鼓呐喊,劝敌军投降。说实话,以唐军三十万兵马攻打薛延陀七万残兵败将,可谓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轻易就能攻破牙帐。不过,李世勣不想强行进攻,损兵折将,而是希望能够兵不血刃获得最后的胜利。于是,他令军围而不攻,以待其变。他深信只要自己施以足够大的压迫,到时就肯定会促成薛延陀军士生变,最终乖乖地出帐纳降。
的确,薛延陀将士见唐军把郁督军山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内心充满了恐惶,感觉到死神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们心里很清楚以自己七万兵马是无法抵挡得住外面三十万气势汹汹的敌军。一旦唐军发动进攻,用不了多久就可攻破营门,到时他们不是战死,就得成为任人宰割的俘虏。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一个个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明白要想摆脱这种可怕的恐惧,要想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在开战之前向唐军投降。正因为有了这种想法,当唐军劝降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他的心灵时,他们的斗志便随之慢慢地瓦解了。不到三天,他们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悄悄地议论起投降之事,接着那些胆大的士卒便趁着深更半夜无人知晓之时,偷偷地翻墙出牙帐向唐军投诚。
其实,不仅仅是薛延陀士兵有投降的念头,就连一利咥咄摩支手下的大臣们也因强烈的恐惧不安而生出了归顺大唐的想法。他们拐弯抹角,或直言不讳地向伊特勿失可汗表达出帐纳降的愿望。这自然是令一利咥咄摩支恼怒不已,他竟然一反往日温和之态,怒不可遏地痛斥所有言降者,最后以可汗的身份下令,谁敢再言降格杀勿论。他想以此来压住阵脚,让手下听从自己的旨令同心协力抵挡外面的敌军。然而,他这种粗暴的做法不仅没有镇压住文臣武将,反倒激起了他们的强烈不满和反抗。这时候,大将军梯真达官勇敢地站了出来,决定率众弃暗投明,寻求生存和前程。
梯真达官是薛延陀部落首领,为人重情重义,体恤部下将士,因而深受大家的拥护和爱戴。他不仅在自己部落威信极高,而且在薛延陀军中也享有很高的号召力。薛延陀将士们得知梯真达官有归顺大唐的想法,就纷纷前来表态,愿意跟随他一道举旗降唐。梯真达官看到这种情形,暗喜不已,准备了几天后,他便遣使摸黑出了牙帐,向李世勣请降。李世勣仔细看过梯真达官的请降书,确定他并非诈降,而是真心率部落归顺大唐。于是,他马上便挥笔写了封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的回函递到使者手中,又重金厚赏他。使者见李世勣答应了首领的请降,喜出望外,连忙乘黑返回牙帐。
梯真达官收到李世勣的信函,被他的真诚深深地打动,决定背弃伊特勿失可汗归附大唐。于是,他按约定好的时间,当晚四更率部落近三万兵马出了牙帐,投靠了李世勣。李世勣见了梯真达官非常热情,与他握手言欢,接着又于帐内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众人觥筹交错,痛饮至天亮。
一利咥咄摩支听说梯真达官率部下兵马降了李世勣,不禁勃然大怒,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然后颓丧地倒靠在虎皮椅背上唉声叹气,愁云满面。的确,梯真达官的投降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使他陷入到更加困窘的境地。现在他部下人马不过四万,差不多只有唐军的十分之一,且大都意气消沉,丧失斗志,如何能做到以一当十。如果李世勣率军攻打牙帐,到时只能是束手就擒,或死于乱战之中。他不想成为敌军的俘虏,更不想坐以待毙。那么,怎样才能摆脱当前的处境呢?他独自沉思默想了好半天,最后决定乘唐军尚未进攻之时,率军突出郁督军山。
众将听了伊特勿失可汗的一席话,觉得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铤而走险搏一回了。于是,他们纷纷向可汗表示赞同,并发誓护送他出郁督军山。一利咥咄摩支见众将肯为自己拼死一战,甚感欣慰,那张绷紧的四方大脸上露出丝笑容,接着便跟在座将领们商议出牙帐之事。经大家一番讨论,他最终决定今晚三更时分引军出郁督军山。他认为梯真达官刚刚降了李世勣,唐军肯定会有所松懈,这正好给了自己逃跑的机会。
计议已定,众将纷纷起身与伊特勿失可汗揖礼告退。出了大帐,他们顶着淡淡烈日,策马朝各自的军营跑去,为晚上的逃跑做充分的准备。三更一到,他们便率领部下人马朝事先约好的地点奔去。不多时,各路兵马全部集结于牙帐南门。一利咥咄摩支勒马立在灯火昏暗之中,神色威严地向众将士发表了一通简短而鼓舞人心的讲演,然后就冲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喝声出发。将士得令,纷纷策马朝敞开的大门飞快地奔过去。
一利咥咄摩支将要出门时,忍不住回过头,对着漆黑一片的牙帐望了望,心中涌起无限留恋之情。他知道,眼前这一切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战利品,成为别人的地盘。这可是他的牙帐,他所热爱的地方,怎么甘心让别人占去?他万分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放弃,内心充满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只要能够逃过此劫,有朝一日他必将会再回到这儿,成为薛延陀牙帐的主人。想到这儿,他猛地一挥鞭打马朝门外奔去。
很快,薛延陀四万兵马就悄悄地出了牙帐。他们瞧见唐营一片漆黑,没有什么动静,心头不由一阵暗喜,知道唐军真的像自己所预计的那样放松了戒备。于是,他们摸着黑,沿着那条平坦的大道直冲过去,原以为可以顺顺利利地通过唐军的关卡,逃出郁督军山。然而,他们马上意识到这只是个良好的愿望,甚至可以说是痴人说梦,因为他们的行动很快就被驻扎在南面的唐军发觉了,从而不得不拼死一战。
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得知一利咥咄摩支引军出逃,连忙召集部下人马截击。唐兵虽有所松懈,但得到战斗的命令后又立即紧张起来,一个个手执兵器翻身上马向敌军杀过去。顿时,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一利咥咄摩支部下人马虽少于唐军,但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拼死而战,勃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和力量。激战一阵后,他们就渐处于风,快要突破唐军的封锁。一利咥咄摩支见状,大喜,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铁叉厮杀,一边高声喝令部下奋力往前冲。薛延陀将士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一个个精神倍增,手中的兵器越发使得凶猛有力。猛冲了一阵后,他们大部分人终于突了出去,跟随伊特勿失可汗没命地往前狂奔,一下子就把唐兵远远地甩在身后。阿史那社尔见敌军已逃远,只好长叹一声引军回营。
一利咥咄摩支终于成功地突破了唐军的包围,逃出了郁督军山,为此他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不过,当他发现这一仗令自己损失了万余人马时,心头一片苦涩。他对着缓缓升起的旭日,长地叹了口气,神情十分悲伤,同时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不错,此刻他的确感到很迷惘,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他心里清楚过去依附于薛延陀的那些部落,现今大都转投了大唐,成了自己的敌人,自然是不可投奔他们。他寻思了好半天,最后决定前往靺鞨。虽说靺鞨地处偏远的南部草原,而且弱小,但毕竟还是自己的盟友,可作暂时托身之处。主意一定,他就向部下将士宣布了这一决定。将士们听说可汗要带他们投奔弱小的靺鞨部落,大都有种被羞耻的感觉,可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也只好纡尊降贵前去依附。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越来越厉害,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炙烤着行走在大草原上的薛延陀部落人马。他们刚刚经历一场拼杀,又顶着炎炎烈日奔跑了这么长时间,人人不觉感到十分疲乏和饥饿。于是,他们纷纷向可汗恳求就地歇息一会儿,好吃点东西补充下精力。一利咥咄摩支也是饥肠辘辘,浑身疲倦,却因担心唐军追来而迟迟不敢下马休息。这会儿,他见部下人马疲惫不堪,实在走不动了,心一软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军士们听了,兴奋得直欢呼起来,一个个跳下马,席地而坐,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自带的干粮,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笑着。马儿在他们的身边呼哧呼哧地咀嚼着散发芳香的青草,一边轻轻地甩着长长的尾巴,以驱走那些讨厌的蚊蝇。晌午的大草原上,一切都显得宁静安详。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草原上的安宁就被一阵急促的蹄声打破了。此时,薛延陀士兵正一个个躺在冒着热气的草地上午睡,打算好好休息一阵再穿越不远处的大沙前往靺鞨。他们听到马蹄声响,不由从美梦中惊醒过来,睁着惶恐不安的眼睛四处张望。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半空中飞扬的旌旗,明白唐军追了上来,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惧。快跑,快跑!一利咥咄摩支用充满惊惶的声音向部下下令,一边策马往前飞奔。将士们见状,一个个飞身上马,大声吆喝着纵马奔驰。然而,一切都晚了,他们还没跑出百米,就被数万唐军合围了,不得不勒住了马缰,惶恐不安地面面相觑。
唐军大将萧嗣业策马直奔阿史那咄摩支,转眼间就来到他跟前,拱手向他施了个礼,面色相当和悦。一利咥咄摩支见大唐将领如此礼待自己,不觉吃了一惊,随即就两拳一抱回过了礼。萧嗣业开门见山地劝伊特勿失可汗归顺大唐,不仅把优厚的条件开了出来,而且还以朋友的方式与他推心置腹地交谈,希望他能认清当前的形势,冷静而又理智地处理面对的抉择,千万不要因一时固执而造成千古之遗恨。萧嗣业的言语不多,却句句说到点子上,且充满了感情色彩,极能打动人心。一利咥咄摩支听过萧嗣业一席话后,思想慢慢起了变化,他知道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接受萧嗣业的招降率众归顺大唐,要么与眼前的唐军决一死战,为国尽忠。他抬眼望了望层层叠叠的唐兵,明白自己是没有任何机会突出重围逃生的,若战只能是死在这大草原上,让秃鹫把自己的尸体啄食掉。突然一阵莫可名状的寒意袭上了他的心头,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下,却依旧犹豫不决。
正在这时,那些因断了去路而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薛延陀士兵们纷纷上前,跪在他们的可汗跟前再三恳求归降大唐,以求生存和前途。说着说着,他们的喉咙就哽咽起来,接着又一个紧跟着一个地嚎啕痛哭起来。登时,草原上空响起了一片催人泪下的悲泣。一利咥咄摩支望着伏倒在草地上的部落臣民,听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哀求,心终于被打动了。他仰天长长地叹息一声,忍住欲落的眼睛向萧嗣业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他的招降。
众人听说可汗愿意率领他们归附大唐,破啼为笑,纷纷起身欢呼雀跃,一时间欢笑声响彻云霄,过后便跟随着萧嗣业返回郁督军山。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们重新来到了牙帐,伏地向行军大总管李世勣请降。李世勣见薛延陀部落终于向自己投降,异常欣喜万分,乐呵呵地接受了他们的投降,然后上前亲手将伊特勿失可汗扶起,好生抚慰一番。一利咥咄摩支感激不已,向李世勣表达了自己忠于大唐的心声与决心。李世勣十分感动,紧握着一利咥咄摩支的手由衷地赞扬他一番。接着,他于帐内设宴款待一利咥咄摩支和他的旧臣。酒宴上,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伊特勿失可汗一利咥咄摩支的投降,意味着漠北大国薛延陀彻底灭亡了。为此,居于漠北的契苾、回纥、仆骨、思结等部落为形势所逼,相继归附大唐。李世民获知薛延陀已亡,诸部落纷纷归降自己,非常高兴。当下他就起驾出京,前往各地安抚,以彰显夷汉一同、天下一家的威德。不过多久,他又诏令以回纥为瀚海府、仆骨为金微府、多滥葛为燕然府、拔野古为幽陵府、同罗为龟林府、思结为卢山府、浑为皋兰州、斛薛为高阙州、奚结为鸡鹿府、阿跌为鸡田州、契苾为榆溪州,思结别部为林州、霫为颜州,并以其部落首领为都督、刺史,又置燕然都护府,管理这些边州。
一个月过后,李世勣引军班师回朝。李世民得知李世勣、李道宗、薛万彻等大将入宫觐见,亲领长孙无忌、房玄龄、马周等大臣出宫迎接。李世勣他们见了皇上,慌忙上前伏地叩拜。李世民笑呵呵地亲手将他们一一扶起,好生抚慰了番,然后拉着李世勣的手一边兴致勃勃谈笑着,一边不紧不慢地朝太极殿走过去。不一会儿,他们就进了正殿。李世民神采奕奕地踩着红地毯走向皇帝宝座,在龙椅上一坐下,殿内文武百官就不约而同伏地叩拜,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庆贺灭掉薛延陀平定四方蛮夷。李世民见众臣朝贺,分外高兴,一甩龙袖高声道句众爱卿平身。
君臣朝毕,纷纷起身,把眼光齐刷刷地对准喜形于色的皇上,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发话。沉吟片刻,李世民眼含微笑地环顾了圈阶下众臣,就扫灭薛延陀一事热情洋溢地发表通讲演,整个人显得情绪饱满,精神抖擞。朝中众臣像被皇上的情绪感染了,也一个个激昂地高赞皇上圣明,一时间颂扬之声回荡在气势宏伟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空,久久不能消失。过后,李世民便下旨论功行赏,厚赏李世勣、李道宗等将领,犒劳三军将士。
当晚,李世民便于武德殿内大摆筵宴,以示庆贺。座中不仅有功臣李世勣、李道宗、薛万彻、张俭、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等大将,还有长孙无忌、房玄龄、马周、于志宁、褚遂良等大臣,共计五十余人,场面相当大,气氛也十分热烈。殿内灯火辉煌,庭前六十四名壮实汉子一身戎装,刚劲有力地跳着七德舞,激越的音乐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强烈地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使他们仿佛回到了惨烈厮杀的战场,浑身的热血不由沸腾。
李世民坐于首位,一边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动感十足的七德舞,一边频频举杯与群臣共饮。席间觥筹飞转,笑语连连,气氛浓烈而快活。众人聊了回充满情趣的闲话,话锋一转又情不自禁地谈起了薛延陀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说到这事上,众臣的情绪就越发高涨,他们盛赞李世勣、李道宗、薛万彻等大将的智谋功绩,又满怀自豪地大夸唐军将士英勇善战,天下无敌,最后他们又异口同声地赞颂皇上圣明,德威齐天,使四方蛮夷臣服,天下一统。李世民听了这番话,不禁心花怒放,愉悦的笑容中透出几分得意与自傲,言语倒是显得虚怀若谷,不骄不躁。他在接受众臣歌功颂德的同时,也真心地表彰了各位大臣对朝廷所作的贡献,由衷地对他们表示了一番感激。过了会儿,他故作困惑不解地问众臣:“自古以来帝王虽能平定中原,却不可制服四方蛮夷。朕才德远不及古之圣贤,却能平定蛮夷之邦,使他们归附于我中原。你们说,这是何故?”
“皇上,您过谦了。自古至今,所有帝王不可与皇上相比。”长孙无忌脸上泛着红光,一本正经地答道,“皇上功德与天地齐辉,难以一语言明。”
“是呀,长孙大人说的好。”众臣皆附和道,“皇上才过汤、武,德及尧、舜,天下之人自当趋之若鹜,纷纷前来归附。皇上圣明!”
“过奖,众爱卿过奖了。”李世民谦虚似的笑道,“尧、舜、汤、武乃至圣至贤之君,朕岂可与圣贤之君相媲美?这不折煞朕了!”沉吟一下又接着说,“朕以为自己能做到之一点,仅仅是因为这四点缘故。一是昔时帝王大多嫉妒才能超过自己的人,而朕却求贤若渴,大力任用才德出众之臣,并委之以重任,好让他们为朝廷尽心效力。二是昔时帝王招揽有才能的人便想放置于自己的怀抱,摒弃无能之辈则恨不能落井下石,朕则不然,朕看到有才能的人非常敬重,遇见无能者亦加以怜悯,有才能与无才能的人都能各得其所,一殿抱负。三是昔时帝王大多憎恨正直之人,明诛暗罚,朕自即位以来大力倡导忠直诤谏,从而使正直之臣在朝中比肩接踵,未曾贬黜斥责一人。四是昔时帝王都尊贵中原而轻贱夷狄,朕则不然,朕视蛮夷如中原,不分彼此,均加以厚爱,故而四方蛮夷如依赖父母一般依赖朕。此四点,才是成就朕今日之功的原因。”
“皇上圣明!”房玄龄点头赞道,“皇上智谋过人,才德出众,又知人善任,从善如流,励精图治,致使大唐繁荣昌盛,四方夷狄纷纷前来归附。此巍巍功德,无人能及。皇上功绩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乃千古一帝也。”
“千古一帝,朕岂敢揽此大名!”李世民望着众臣哈哈一笑,由衷地说,“朕能使江山稳固,天下昌盛,所赖者乃你等大臣也。若论功绩,非朕所有,乃众爱卿之功也。倘若没有众爱卿尽心辅佐,纵使朕有三头六臂,通天本领,也不能把天下治理好。故而,朕真心感激诸位鼎力相助。”
“皇上之盛赞,臣等不敢当。”众臣拱手答道,“皇上圣明,使臣等能一展才学,实现平生之抱负,且高官厚禄,享尽富贵。臣等深谢皇上隆恩。”
“君臣一体,休戚与共,荣辱同在,此乃大理也。”李世民举起金光灿灿的酒杯,郑重道,“来,众爱卿,你我君臣共饮此杯,以结同心。”
说着,李世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群臣向皇上道了声谢,一一举起手中的酒杯,一仰脖颈喝了个底儿朝天,接着又纷纷举酒回敬皇上。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十分和乐。
过了会儿,李世民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烦心事,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叹口气说:“自朕即位以来先后平定了突厥、吐谷浑、高昌、薛延陀,使四方蛮夷纷纷前来归附,边境日益安宁,然东面的高句丽尚未臣服,令朕忧虑啊。”
“皇上圣明!”李世勣接口说,“前番东征未能平定高句丽,致使泉盖苏文益发傲慢无礼,嚣张狂妄,竟屡屡不顾皇上劝告,执意遣军攻打新罗,同时也助长了百济扶余义慈的气焰,其非但不归还侵占新罗七座城池,还伙同高句丽一道进攻新罗。这是对我大唐的公然挑衅,不可不处治!”
“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神色严肃地说,“我大唐乃堂堂宗主之国,岂能容忍边远小邦欺凌盟友?故而,朕欲再度发兵征讨高句丽。”
“不可,皇上,臣以为不可!”褚遂良慌忙谏阻道,“高句丽已遣使入朝谢罪,进献美女贡品以修好。皇上也许诺重修和好,岂能再发兵征讨呢?”
“朕是答应过高藏不再进兵,然泉盖苏文独断专行,肆意妄为,竟敢违朕之约定而遣军攻打新罗。泉盖苏文有罪,朕起兵伐之,有何不可?”李世民不满地瞪了眼褚遂良,振振有词地答道,“再者,高句丽表面上臣服于大唐,实际上对我辽州等地有觊觎之心,若不灭了它,东面岂能平静?”
“皇上所言极是。”长孙无忌附和道,“高句丽一心想成为辽东之主,且有窥视我中原之心,若不趁早除之,恐将后患无穷。”
接下来,李道宗、马周、于志宁等大臣纷纷表示支持皇上再次起兵讨伐高句丽。然而,褚遂良仍然固执己见,默然会儿进谏道:
“高句丽路途偏远,地势险峻,城池依山而建,坚固难攻。臣恐再次进兵,到时又将无功而返,徒费粮草钱财也。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何谓无功而返?”李世民沉着脸上说,“前番征伐,虽未平定高句丽,然也取得盖牟、玄菟、辽东、白岩、卑沙、银山等十余座城池,且将七万人迁入中原,从而拓展了大唐疆土,增添了大唐户口,同时我军将士英勇杀敌,震慑了敌军,张扬了国威,使我大唐名振四方。这些,难道不是功劳吗?倘若每次出兵,我军都能攻下十几座城池,掳获几万人口,几次三番之后,平壤岂不为我大唐所有,又怎么会平定不了高句丽?”
“皇上所言甚是。”李世勣连忙赞成道,“高句丽城池依山而建,险固异常,易守难攻,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上次皇上御驾亲征,已使高句丽根基有所动摇。我军所到之处,守军贮备的粮草已被用尽。再加上高句丽又遇旱灾,地里欠收,有一半以上的百姓缺粮,人心不安。皇上若遣少数兵马深入,不断轮番骚扰其边境,使他们疲于奔命,无法耕种,最终只有躲入城中,困守自保。如此一来,几年之内必会造成高句丽千里萧条,饥殍遍地,民心动摇,军心涣散。到那时,鸭绿江以北的大片土地,可不战而轻易取得。如此,平定高句丽便指日可待了。”
“此计甚妙。”李世民望着李世勣,高兴地说,“爱卿之言,正合朕意。然今已隆冬,暂不出兵,待来年春暖之时,朕再颁旨伐高句丽。”
“皇上圣明!”李世勣拱手答道,“辽东一带早寒,今已是冰天雪地,实不利于进兵征伐。待明年三月大地回暖之时,可出兵高句丽了。”
“高句丽不仅山多,而且水路也长,得多造战船,操练水师。”张俭拱手进谏道,“臣以为,皇上当立即下旨造船,并从军中选拔习水性的士卒。”
“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想了想,抬眼对张俭说道,“高句丽有江河相阻,我军当以水师攻之。朕知你精于水战,操练水师之重担就交付于你。”
“是,皇上。”张俭起身拱手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会尽心尽力完成皇上交给的重任,操练出一支精锐的水师,以不负皇上厚望。”
“好,朕相信你一定能把这事办好。”李世民欣慰地笑了笑,然后转眼望着身旁的李世勣说,“朕知征高句丽非你不可,到时可得劳爱卿出征。”
“臣愿效命!”李世勣起身拱手高声答道,“臣承蒙皇上错爱,委以重任,多加厚恩,自当竭诚尽心事奉皇上,为朝廷效命,以不负皇上之恩遇。”
正在这时,一御侍从殿外跑了进来,跪地向皇上禀报。李世民听说高士廉长子有急事相奏,心口不由猛地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了心头。他知道自入冬已来,高士廉因病卧床不起,近日病情突然恶化加重,为此还专程上高府探望了他一回。难不成他有什么不测吗?想到这儿,他的心直往下沉,默然片刻便命御侍宣高履行进殿。御侍得令,跑也似的朝殿外走去。不一会儿,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高履行从殿门外走了进来,俊朗的面庞上满是悲伤之情。他来到皇上跟前,跪地叩拜,带着哭腔向皇上禀奏家中之不幸。李世民听说高士廉病亡,像突遭晴天一霹雳,整个人都怔呆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待回过神,他起身亲手扶起沉浸在悲痛中的高履行,声音低沉地安慰了他几句,然后下令撤席,准备前往高府哭灵。
“臣知皇上怜惜老臣,且与高大人感情深厚,论理当前去吊唁。”房玄龄赶紧劝阻道,“然皇上龙体有所不适,不可过于悲伤,故而不应前往。”
“朕虽身体欠安,然尚可行走,爱卿不必担忧。”李世民动容道,“高公与朕并非只是君臣关系,且兼有故旧姻亲之亲系。今听说他的噩耗,朕岂有不前去哭灵之理?朕若不为高公守夜,此生也不得心安哪。”说时,他的眼窝里有泪光闪动,“玄龄,朕知你心,然不可再以言相阻也。”
“皇上,臣知您重情重义,只是……”房玄龄欲言又止,叹口气说道,“皇上执意要去,微臣也不好再阻拦,请皇上节哀顺变,保重龙体啊。”
“你放心吧,朕能撑得住。”李世民点点头,擦了把有些潮湿的眼睛,然后又对众臣说,“众爱卿,朕让你们扫兴了,请回府歇息吧。”
众臣拱手回礼,纷纷劝皇上节哀,多多保重身体。说完,他们就转身出了大殿。
李世民见群臣离去,便带着随从出了宫,朝高府走去。没多久,他便来到了灵堂,一头伏在高士廉的遗体上放声痛哭,泪如雨下。直到长孙无忌跪地再三恳求,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止住了哭泣。那晚,他不顾精神困乏为高士廉守夜,整整一晚没有合上一眼。待到出殡那天,他冒着刺骨寒风,登上了长安城北楼,遥望着高士廉的灵柩失声恸哭,悲不自胜。的确,他与高士廉感情甚笃,情同手足,今日诀别,岂能不悲痛万分?
光阴似箭,日月穿梭,转眼就到了风和日丽的春天。李世民按先前制定的计划行事,颁旨命李世勣为辽东行军大总管,张俭为副总管,率水陆两军共击高句丽。发兵那天,他亲往校场为李世勣送行,且当着众将士发表了通鼓舞士气的讲演。群情激昂,将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刀枪,扯着喉咙向皇上发誓,不击败高句丽贼军誓不回中原,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时辰一到,李世勣拜别皇上,飞身上马,引军出城,朝目的地飞奔而去。
对这次东征,李世民充满了信心,认为一定能够达到预期的目的,为此而倍感轻松和愉快。然而,大臣房玄龄恰恰跟皇上相反,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受。这倒不是因为担心此次东征失利,而是他打心里就反对征伐高句丽,却又因惧于龙威而迟迟不敢犯颜直谏,因此只能把这事憋在心头而终日闷闷不乐。这人年纪大了,身体一向又不怎么好,经这长时间的憋闷,哪能不憋出点毛病来。这不,一个月过后,他就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比任何一次都严重,从此卧床不起。李世民一向信任并倚重这位老臣,听说他病了,心里也不好受。当下他就差人前往房府探听病情,得知房玄龄病得很重,便下旨将他接入宫中让御医精心为他治疗。他每日必去房玄龄的病榻前探望,看到他病情好转就喜形于色,发现病情加重了便忧虑不安。房玄龄见皇上对自己如此关怀备至,万分感动,常含着泪向皇上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的确,李世民对房玄龄感情很深,又非常倚重,真不想看到他离自己而去。然而,不管御医如何精神医治,房玄龄的病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不见好转,反倒日胜一日地沉重起来,憔悴不堪的面容让人看到了死亡的征兆。为此,李世民忧心忡忡,十分难受,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这令人忧伤的日子里,只有从辽东战场上传来的捷报可以抚慰他的心灵。他得知李世勣的部队已进入高句丽境内,战无不胜,连克南苏、石城、积利等数座城池,不禁满心欢喜,兴奋不已。当下他就把这个好消息说给躺在病榻上的老臣听,好让他高兴高兴。说不定这一高兴,他的病就全好了。
可惜的是,房玄龄辜负了圣意,他听到唐军频频告捷,非但不高兴反倒忧虑不安。他明白以皇上的脾气,接下来该会更大规模地出兵征战辽东。果不出他所料,李世民似乎受到前线战况的鼓舞,一改既定的政策,准备发三十万大军一举平定高句丽。房玄龄听皇上这么一说,心头不由一震,认为到了自己该诤谏的时候了,若现在还不说,死后也得含恨九泉。于是,他不顾浑身乏力,挣扎着坐起身,眼睛盯着皇上直言道:
“皇上,微臣以为不可。今我军虽接连告捷,然所攻取城池皆为边境之地,并未伤到高句丽筋骨。若此时皇上遣大军深入其腹地,定当遭遇敌军顽强抵挡。高句丽地势险要,山城坚固,易守难攻。我军远道征战,将士疲顿,粮草难给,到时恐将无功而返,重蹈前番之辙啊。请皇上慎思!”
“今高句丽连年遭遇旱灾,粮食欠收,大闹饥荒,人心不安,军心涣散,此乃朕遣军平定的绝好时机。”李世民坚持道,“我军屡战屡胜,士气高涨,而敌兵因数败必萎靡不振,此时遣大军前往,必能一举而攻取平壤。平定高句丽,不仅能安定我大唐边境,且可开拓疆土,使我大唐更加强盛。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今天下诸事已定,唯有东征高句丽此事尚未完成,朕欲在有生之年了却此愿,故不得不遣大军攻之。”
“老子曰:知道满足,不会遭到困辱;知道适可而止,不会遇到危险。皇上功名威德可以知足,开拓疆土也当适可而止。皇上每用极刑,定要数次复议上奏,以彰显对生命的重视与敬畏。今却要驱使无罪的士卒往刀口上送,使他们肝脑涂地,客死异乡,难道他们就不足以怜悯吗?”房玄龄语调低缓地谏道,“假若当初高句丽违背臣属之礼节,可以诛罚他们;假若侵扰百姓,可以灭掉他们;假若是中原之祸患,可以除掉他们。如今没有这三条原由,皇上颁旨讨伐,就是无故烦劳中原百姓,空耗府库银两,于社稷不利。望皇上能以天下苍生为念,以江山社稷为重,切勿轻动干戈。”
“高句丽虽遣莫离支高任武入朝谢罪,上表向朕称臣,然泉盖苏文依旧发兵攻打新罗,强夺城池,切断新罗与我大唐来往之路,实乃可恶至极。”李世民气忿地说,“再者,高句丽所属之地历来为中原所有,前朝屡发兵讨伐而不能取之。今我大唐强盛,自当举兵收复中原之地,为前朝雪耻。”
“如皇上所言,我军讨伐高句丽,对内无非是替前代雪耻,对外不过是为新罗报仇。如此,皇上所得到的岂不是很少,而失去的却很大?”房玄龄喘了口气,接着说,“臣愿皇上能够容许高句丽悔过自新,焚毁准备渡海用的战船,停止召募兵众,诏令远在辽东的将士回朝,然后皇上对蛮夷之邦施以教化,广播恩德,其必感恩而真心臣服于中原。如此,华、夷和睦,远服近安,此乃社稷之幸,天下苍生之福啊!”
说完,房玄龄胸口一堵,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憋得脸色紫红,非常难受。
李世民见了,边忙俯身替他捶背,一边说道:“玄龄,你病得如此沉重,还在忧虑国事,实令朕感动。然朝中有朕在,你就不必多操心,安心养病便是。等你病好了,再辅佐朕治理天下。”
“臣的身体臣知道,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房玄龄喘着粗气答道,“臣于世无日,但愿皇上能采纳臣最后的谏言,臣便死而无憾矣。”
“爱卿,此事以后再说,你身体不好,还是躺下来好好歇息吧。”李世民搪塞了句,又扶住房玄龄瘦弱的身子,让他顺着枕头缓缓躺下。
房玄龄见皇上没有亲口答应自己的请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充满了忧虑。当他看到皇上如此厚待自己时,他又十分感动地说:“皇上对臣恩重如山,令臣今生难以回报。臣本想再为皇上效犬马之劳,然天不与寿,奈何奈何!臣愧对皇上的厚爱,请皇上见谅。”
“爱卿出此言,实令朕惭愧。”李世民感叹道,“自爱卿追随朕以来,无日不殚精竭虑,为朕出谋划策,使朕方有今日。朕能登基即位,治理好天下,全赖爱卿之力也。朕知爱卿有恩于自己,有功于朝廷,却因异议而斥责过你,几次三番勒令你归家待用,伤了你的心。然你每次都忍辱负重,不与朕争执计较,只是默默忍受着。回想过去所为,朕深感对不住玄龄你呀。玄龄哪,不是你愧对朕,是朕愧对你啊。”
“皇上言重了,臣于心不安。”房玄龄被皇上一番肺腑之言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动情地说,“皇上待臣如手足,肝胆相照,至情至义,令臣感激涕零。臣不幸身患重病,不能入朝为皇上效劳,反倒有劳皇上接入宫中精神医治,悉心照料。此情此恩,臣实无以回报,愧对皇上。”
“朕素来视玄龄为兄长,自当如此,又何须感激。”李世民诚心说,“玄龄,你不用感激,只要安心把病养好,就是对朕最好的报答。”
“臣恐怕要辜负皇上的一片心意了。”房玄龄苦笑道,“臣知不出三日当弃世而去,故而恳请皇上让臣回家,以便寿终正寝。臣谢皇上隆恩!”
“玄龄,朕真不想让你离开。”李世民悲从中来,噙着泪握住房玄龄那又骨瘦如柴的手,低声说,“然朕不敢拂你的意,好,朕答应送你回府。”
“谢皇上厚恩!”房玄龄握着皇上的手,颤抖着声音说,“皇上,您不必为臣难过。臣已七十古来稀了,死而无憾。臣请皇上多多保重龙体。”
一时间,李世民说不上来,只紧紧握着房玄龄的手,悲不自胜,泪流满面。房玄龄倒是克制住自己,挤着笑,颤着声不住地劝慰皇上。过了好半天,李世民才振作起来,命侍从用自己的车辇送这位挚友回府。不幸的是,两天后他就接到了房玄龄去世的噩耗。当下他不顾身体不适,前往房府吊唁守夜,出殡那天还冒着烈日前往昭陵,送老朋友最后一程。次日早朝,他神色悲伤地颁旨册增房玄龄为太尉、并州都督。
不过,李世民并没有采纳房玄龄的谏言,不日就下旨命大臣前往江、扬等十二州监造战船千余艘,又向所有州县发布征兵令,积极做大举进攻高句丽的战前准备。与此同时,他还把目光投向了西域,开始计划铲除不肯臣服于大唐的龟兹、于阗、疏勒、朱俱波、葱岭,尤其是西突厥。两个月之后,他以龟兹王诃黎布失毕没有及时进贡为由,任命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与大将契苾何力、郭孝恪、杨弘礼、李海崖等率领汉兵,连同铁勒十三部、东突厥十余万骑以及吐谷浑、吐蕃的兵力进兵西域。
阿史那社尔得令,几天后就率军前往西域,四月达到了西域。西域诸国听说大唐二十万兵马前来讨伐,惶恐万状,还没开战就已乱了阵脚。阿史那社尔乘机从焉耆之西直奔龟兹北境,不到两个月时间便攻下龟兹都城,生擒国王诃黎布失毕,灭了龟兹。龟兹一灭,于阗、疏勒等西域小国不战而降。得知捷报,李世民欢喜不已,颁旨封赏有功之臣,犒劳三军,然后决定将安西都护府从西州迁移到龟兹,并设置龟兹、于阗、碎叶、疏勒四个军事重镇,以防范西突厥,控制西域诸国。接下来,唐军理当乘胜攻打西突厥,但因时已入冬,西域气候异常恶劣,不宜用兵而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