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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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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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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国》连载

第一十七章 平定西秦(2)

这时,暮色渐浓,天地之间一片昏暗。于是,两军阵中便陆陆续续地点亮了火把,闪烁着一片片红艳艳的火光,把漆黑的夜空照亮。

庞玉清楚当前的形势,敌众己寡,兵力上完全处于劣势。不过,他相信自己将士的斗志比敌军旺盛,且勇猛能战,可以一当十,并不处于下风,可以一战。这么一想,庞玉当即就作出了迎战的决定。他手握长剑,翻身上马,飞出阵中,直挑宗罗睺。庞玉剑术高明,武功了得,与宗罗睺可谓是棋逢对手。两人剑来枪往,撞击出阵阵火花,似流星雨般纷纷散落,大战数十回合也难分胜负。两军将士见各自主帅拚力厮杀,斗得十分精彩,禁不住放声喝彩,擂鼓助威。

战过好一阵,庞玉料想自己敌不过宗罗睺,欲施计斩杀对手。于是,他侧身一晃,躲过宗罗睺尖锐的枪头,旋即拨马转身跑开。宗罗睺挺枪欲直追庞玉,可瞬即意识到对方是在诈败,要计杀自己。千万不能中他的奸计!宗罗睺在心里大吼了声,紧跟着勒住战马,扭头对着自己的部下大喊杀敌。士卒们应命,纵马持械纷纷杀入阵中。庞玉回头见状,大惊,慌忙命令唐兵坚守陆地。于是,两军一攻一守,激战起来了。一时间,人喊马嘶,杀声动地。但见刀光闪动,肢体纷飞,血如雨下,情状异常惨烈。

庞玉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地挥部下与西秦军激战。他想尽快击退敌军,然宗罗睺的部下也确实厉害,人马又多,一时难以击溃他们。大战几个时辰后,庞玉非但未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反倒渐渐陷入被动的局面当中,至天亮时已经到了难以抵挡的地步了。

此时,一直观战的梁实眼瞅着庞玉快撑不住,想亲自率军支援他,却被梁胡郎劝住了。梁胡郎的理由相当充分,他认为梁实一旦出兵,宗罗睺就会趁机转攻他们的要塞。这样一来,他们很可能会失去自己的阵地,从而影响整个战局,这必将会受到秦王的严惩。梁实冷静下来后,也觉得梁胡郎那番话很有道理。他必须得守住自己的阵地,否则到时无法向秦王交差,却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庞玉被宗罗睺消灭了,这也同样会影响战事部署。沉思默想了好半天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齐美之策,就是让梁胡郎率两千人马前往增援,以助庞玉支撑到发动总攻之时。梁胡郎以为这想法不错,欣然领命而去。

庞玉见梁胡郎引兵前来援救自己,大喜过望。他一面亲自出阵迎接梁胡郎部,一面再次命令将士齐心协力,奋力抗敌,坚守营地。几陷绝境的唐兵看见援兵已到,顿时士气大振,奋勇杀敌。宗罗睺瞧见梁胡郎,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完全抛开往日的情谊,舞枪直取他的要害。梁胡郎非常了解昔日上司的厉害,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过了十几招后,就虚晃一枪借机脱身。宗罗睺不想轻易放过这个叛徒,策马上前直追而去,却被庞玉回头截住了。紧接着梁胡郎也拨转马头,与庞玉一同力战宗罗睺。宗罗睺虽凶悍勇猛,然一时半会难克两强敌,只好弃他们而走,转而杀入敌阵。

西秦军虽然依旧稍占上风,但无法击败唐军,战事处于胶着状态。不过随着战斗的持续深入,西秦军兵力上的优势逐渐显现出来,他们一步步将唐军逼入险境。太阳偏中之时,唐兵已筋疲力尽,难以抵挡敌军的猛烈进攻。一些士兵的信心开始动摇,他们再三请求主帅放弃阵地,撤离浅水源。然而,庞玉坚信李世民的大军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前后夹击,一定能击败宗罗睺,所以不管那些气馁的士兵怎么央求,他固执地指挥着全军将士继续拚命抗击敌人,咬牙坚守住自己的营地,以待大部队到来。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李世民率领大军从浅水源北面飞奔而来,包围了西秦军。宗罗睺见唐军大部队突然出现,惊骇不已,明白自己中了李世民之计,掉入他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中。他想趁早脱身,以减轻自身的损失。于是,他慌忙下令部下撤退。西秦将士瞧见自己被唐军层层围住,人人惶恐不安,今又得到撤退的命令,就立马掉转头朝西北方向逃窜,阵中一片混乱不堪。

李世民见状,手舞长槊,率领刘文静、殷开山、窦轨、侯君集和长孙无忌等数十员大将杀入敌阵之中,他们左右开弓,奋力砍杀敌人。

西秦军见唐军将士如此勇猛无敌,一个个吓得两腿发软,面如土色。他们纷纷抛戈弃甲,自顾逃命,压根儿就无心恋战。那些眼见自己逃不了的士卒,就索性跪地投降。

此时,庞玉和梁实也率军从后面杀将而来。于是,唐军从前后两侧夹击西秦军。将士一个个精神抖擞,奋勇杀敌,直把敌人杀得哭爹喊娘,四处乱窜。李世民见此情景,大喜,一面纵马挥槊砍杀敌人,一面大声劝宗罗睺投降。

宗罗睺眼见自己的将士纷纷倒在血泊之中,不免心痛不已,几欲落泪,可他不想束手就擒,而是要奋力撕开道口子,好逃出唐军的包围圈。于是,他率领自己部下继续努力战斗,慢慢杀开了一条血路,看到了一线生机和希望,内心不由得一阵狂喜。可就在这时,从一旁闪出员大将,截住了他的去路。宗罗睺一惊,见是殷开山,便挺枪直刺过去。

两马相交,两员猛将大战起来,只见两把红缨银枪呼呼旋舞,快如闪电,发出一阵阵猛烈的撞击声,闪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两者武功不分上下,大斗百余回合也不分胜负。殷开山一心想活捉宗罗睺以建大功,所以使出了浑身解数。而宗罗睺身处险境,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他不敢恋战,只想寻机夺路而逃。因此,又斗过数十回合后,他纵马一跃,跳出数丈之远,摆脱了殷开山的纠缠,紧接着率残部舍命往前逃跑。

待刘文静和侯君集拍马赶到时,宗罗睺已消失在转弯处。侯君集不想放走宗罗睺,即刻打马飞身追去。殷开山瞧见小将侯君集追击宗罗睺,好像怕他争了功似的,随即也策马飞奔而去。可惜的是,宗罗睺的战马极善奔跑,他们俩实在无法追上,也就只好回头砍杀他的余部了。

与此同时,李世民指挥着众将士掩杀敌军,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西秦士兵见唐军个个凶悍勇猛,难以抵挡,随后又闻主帅已逃,顿时阵脚大乱。他们失去了精神支柱,自然无心作战,随后便纷纷向唐军缴械投降了。不多久,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一场激战终于结束了。

此役大胜,李世民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手执长槊,勒马对着堆满尸体的原野放声大笑。刘文静、殷开山、梁实、庞玉等大将也跟着开怀大笑,他们齐声高赞秦王计策绝妙,由此方大败宗罗睺。李世民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之情,哈哈一笑,接着又望着众将高声说:

“我军能有此番大胜,有赖各位将军依计行事,有赖三军用命。本王非常感激将士们置生死于不顾,奋勇杀敌,打出了我大唐的气势和威风。”

“秦王英明,我等敢不效死沙疆场,为大唐而战。”众将不约而同地齐呼。

“大唐有诸位谋臣猛将,何愁不能扫平诸路盗贼,一统天下!”李世民情绪激昂地高声答道,“今天下尚未平定,还须各位鼎力相助。待肃清八方,江山一统,本王便可与诸位共享荣华富贵,请诸位努力进取。”

“愿为秦王效命,为大唐效命。”众将信誓旦旦地答道,一齐拱手向李世民揖礼,神色十分庄重。

李世民也双手抱拳回礼,满意地笑了。沉默会儿,他又声如洪钟地说:“今宗罗睺败走折墌城,若让他入城与薛仁杲汇合一处,那必将为我军攻取折墌城荡平西秦增加相当大的难度。所以本王以为,我军应当立即追击宗罗睺,将他堵在城门之外,然后包围薛仁杲。然本王深知将士劳顿疲乏,不知各位肯再出战否?”

“将士虽已疲惫,然士气正盛,一个个都渴望秦王即刻率军攻打折墌城,活捉薛仁杲,平定西秦。”刘文静争着表态道,“秦王,请下令吧。”

“秦王,将士们就等着您率领他们攻打薛仁杲,请秦王快下令。”接着,殷开山、侯君集、长孙无忌等人也跟着纷纷向李世民请战。

李世民见众将态度如此积极,深受鼓舞,准备向他们发号施令。可就在这时,大将窦轨站出来劝阻李世民:“不可!秦王,我军虽打败了宗罗睺,然不可轻易冒进,以免遭薛仁杲的伏击。在下请秦王暂且按兵不动,以观察薛仁杲的动静,再作决断。”

房玄龄连忙说:“虽有风险,然此时追击宗罗睺,直逼折墌城,实为良机。请秦王三思!”

“玄成所言极是,机不可失。”李世民坚持道,“现今我军大败宗罗睺,气势如虹,人人斗志昂扬。若此时乘胜攻打折墌城,必将势如破竹,一举拿下薛仁杲,凯旋回朝。反之,倘若此时我等按兵不动,待宗罗睺率部返回城内,加以休整,必能恢复士气,到时我军再出兵攻取,就不容易战胜他们。如此,岂不是坐失良机,悔之晚矣。”

“是呀,此乃天赐良机,我等岂能错失?”刘文静转眼盯着窦轨,嘴角浮着讥笑,“窦将军,你该是因泾州之败而怕了薛仁杲吧,哈哈!”

“你……”窦轨被刘文静这么一奚落,不由恼羞成怒,却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默然片刻又神情凝重地对李世民说,“薛仁杲颇有谋略,手下猛将精兵也不少,且折墌城池坚固,极难攻取。若此时贸然发兵,恐有闪失。秦王,您这样做,是在冒险哪。”

“凡是战争都充满了风险,哪有不冒一点风险就能赢得胜利的呢?”李世民答道,“本王也认为这一仗确有风险,然本王对打败薛仁杲充满了信心。同样大唐将士们也是信心百倍,志在必得。以如此精神饱满之师战败军之将,岂有不胜之理?本王坚信,大唐必胜。”

“大唐必胜,大唐必胜!”紧接着,众将士们齐声高呼口号,响彻云霄。

“秦王,请多加考虑。”窦轨仍旧固执地请求李世民。

“以我大唐如此威武之师,何愁打败不了薛仁杲!”李世民面露兴奋之色,大声说道,“窦将军,你不必多虑,只管率军奋勇杀敌。”

“秦王如此自负,恐将大意失荆州,到时你怎么去向皇上交待呀!”窦轨仰天叹了口气。

“窦将军,请勿多言。再说,本王将以扰乱军心之罪治你。”李世民突然变了脸色,两眼紧盯着舅舅,口气生硬地说句。

窦轨深知自己这个外甥的脾气,一旦惹恼他,他真的会六亲不认,依律治自己的罪。这又何苦来着?如此转念一想,他也就不再吭声了,只无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显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好像大难即将来临一般。

李世民见窦轨不再吱声,面色立马和悦了许多。他像为了安慰自己舅舅似的,当众高度表扬了一番他,这让窦轨了心里多少好受了些。接着,他又情绪激昂地向全体将士们发表了通战前动员令,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末了,他长槊一挥,向众将士下令道:“我英勇的大唐将士们,请你们置死生于不顾,奋勇杀敌吧,出发!”

一声令下,万马齐奔腾,旌旗迎风猎猎飘扬。李世民率领大军,顶着刺骨的寒风,踏着通往折墌城的大道,飞也似的奔驰而去。

当西天那轮血红色的夕阳从青峰间缓缓坠落之时,大唐军队追至泾水之南,距离宗罗睺残部不到五里。李世民当机立断,决定派遣殷开山、侯君集率部阻击宗罗睺,不让他进折墌城内。殷开山遵命,引骑兵抄小道飞奔而去。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宗罗睺。

宗罗睺眼见自己的部队被唐兵团团围困,心里头不免一阵慌乱,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虽说他手下的人马尚存万余,但他们因不久前的失利而丧失了信心和斗志。看见唐军,他们一个个都面露惧色,心里只想着跪地求降,压根儿就没有多少战斗力。这一切,宗罗睺心里十分清楚,可不想束手就擒,因此当即就挥剑砍了几个欲降的士兵,以此警示众将士。接着,他跨上马背,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顿部下,激励他们的斗志,命令他们奋勇杀敌,突破重围,进入折墌城,与薛仁杲皇上一道并肩作战,保卫大秦国。这番慷慨激昂的动员令在将士们的心中激起了一层层浪花,使他们的斗志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人人脸上都透着股杀气。宗罗睺见此情景,颇为满意,随即就率领他们投入到突围的战斗之中。

与此同时,李世民率领部下一路飞奔,半个时辰后,就到达了折墌城外,依泾水河岸屯兵。城上的薛仁杲见唐军刚到,想趁敌军立足未稳之际出兵击溃他们。于是,他当下就召集翟长孙、浑幹等将领,命令他们随同自己一道率军出城。

翟长孙和浑幹听说要出城,内心不由一阵暗喜。说实话,他们俩早就对薛仁杲这位生性凶残、不恤臣民的皇帝心存不满,只是慑于他的权威不敢公然背叛他。如今宗罗睺兵败浅水源,西秦已显颓势,而大唐兵势日渐强盛,不用多少时日必能一统天下,若此时能归顺唐国,前程不可估量。这么一想,翟长孙就坚定了出城降唐的决心,同时又旁敲侧击地试探浑幹的心思。浑幹此时所想几乎与翟长孙如出一辙,趁薛仁杲出宫之际,他凑近翟长孙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分头向各自的军营疾步走出。

不到半个时辰,薛仁杲率部出了城门,直朝对面的唐军奔去。没过多长时间,他飞马来到李世民阵前,看见唐军阵势严整,将士皆披甲执锐,个个威武雄壮,斗志高昂,不禁暗自佩服秦王的将才,同时也越发谨慎,不敢贸然出击。沉吟一下,他令部下摆开阵势,击鼓挑战。

李世民骑着自己深爱的追风白蹄马,飞出阵列。他手挥长槊,指着阵前的薛仁杲厉声喝斥道:“薛仁杲,你这贼寇自不量力,竟敢与我大唐为敌,屡犯我边境。今日本王前来,就是要取你颈上之头,扫平西秦,永绝后患。”

薛仁杲纵声大笑一阵,舞刀指着李世民喝道,“就你这乳臭未干的家伙,也敢口吐狂言。就算李渊老贼前来,也奈何不了我薛仁杲,敌不过我西秦虎狼之师。哼,用不了多日,朕一定会亲率大军踏平长安,活捉李渊逆贼。”

“死到临头,还敢狂言乱语!”李世民见薛仁杲骂父皇为逆贼,不由勃然大怒,拍马舞槊直取敌手,一边厉声吼道,“毛头小贼,拿命来。”

薛仁杲眼疾手快,一刀挡住李世民的长槊。两马相错,双方大斗起来。薛仁杲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力战强劲的对手,一边高声骂道:“你们李氏才是逆贼,身为皇亲国戚,居然做出篡夺隋室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令天下人所不齿。”

“杨广荒淫无道,致使民心丧尽,天下大乱。”李世民边战边正气凛然地答道,“我父皇率军平定天下,拯救苍生,乃应天命也,何来篡夺之名。”

“此乃狡辩之辞!”薛仁杲面露鄙夷之色,哈哈大笑道,“李渊老贼窃取大隋神器,天下谁人不知?什么应承天命,此非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一派胡言!”李世民怒不可遏地吼声,挥逆直朝薛仁杲的胸部刺将过去。

薛仁杲武功盖世,手中那把大刀舞得密不透风,令人眼花缭乱。李世民非等闲之辈,一招一式教对手不敢有丝毫松懈。两人槊来刀往,大战百余回合也难分高下。两军将士见主将斗得如此难解难分,双双击鼓助威。但见昏暗的余光下,鼓声震天,尘土飞扬。

一旁的张士贵见李世民久战不下,不免心急如焚。他急着要上阵助秦王一臂之力,可又没得到秦王的口令,不敢造次,只得强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正在这时,李世民忽然扭头大声命令将士出击。张士贵闻声,纵马挺矛直往前冲。紧接着,殷开山也拍马赶来。他们与秦王一道力战薛仁杲。

薛仁杲虽勇猛无敌,然终难敌三员猛将,渐渐便招架不住了。此时,他期盼翟长孙等手下前来助阵,可回首一望,不见他们的踪影。他不由大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且战且退。窦轨、长孙无忌等人见状,立即挥军往前掩杀,喊声雷动。西秦士卒被唐军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吓破了胆,纷纷丢盔弃甲,伏地求降。薛仁杲见状,怒不可遏,咬着牙连砍数名降卒,血溅战袍。尽管如此,他也未能阻止自己部下一个个跑向敌阵,更令他痛苦的是,翟长孙和浑幹等骁将也随即降了李世民。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它使薛仁杲顿时丧失了信心与斗志,丧失了反攻唐军的精神支柱。他眼望着部队节节败退,深知自己已无力回天,仰天长叹一声,下令撤兵。于是,他纵马舞刀,率领将士冲出条路,往城内逃去。

李世民看见薛仁杲逃往折墌城,即刻率军直追过去。尽管唐军人人扬鞭策马,快如电闪,但还是没能把薛仁杲堵在城外。李世民眼瞅着薛仁杲和他的部下飞身闪入城中,颇为失望。默然会儿,他命令部队将城池团团包围,密不透风,哪怕一只蚊蝇也不能让它飞走。

这会儿,天已完全黑了,四周闪烁着点点火光。李世民昂起银光闪闪的头盔,一面注视着高高站在城墙上的守卒,一面沉思着。几分钟过后,他那张被火把映红的脸庞上透出坚毅的神色,随即果断地命令将士们连夜攻城。梁实觉得此时进攻有些不妥,一来是折墌城相当坚固一时难以攻破,二来是将士已征战多时,人困马乏,再战恐有不测。于是,他在一片激昂的欢呼声中站了出来,劝谏秦王暂缓行动,待军士休整一番后再攻打敌军。可李世民不想给薛仁杲任何喘息的机会,不论梁实怎么劝,他就是不肯采纳。末了,梁实也只好服从秦王的命令,准备率军从西面攻城。

就在李世民下令攻打薛仁杲之际,殷开山率部赶到,紧跟在他后面的是已经归降唐军的宗罗睺。李世民看见宗罗睺,喜出望外,当即翻身下马,亲手扶起跪拜在地上的降将,好言抚慰一番,并赋予他重任。宗罗睺见李世民不计前嫌如此礼遇自己,受宠若惊,又伏地连磕三个响头方飞身上马,带领着的部下随同殷开山一道开赴北门。李世民目送着宗罗睺离开,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他还担心宗罗睺这位勇冠三军的猛将会冲破殷开山的包围圈与薛仁杲里应外合,这必定会为自己夺城增添难度和风险。现在这个忧虑已不存在了,这使得李世民内心涌出一阵喜悦,信心倍增。他对着刘文静、房玄龄等将佐大笑几声,然后长槊一挥,直指灯火忽明忽暗的城头,雄浑有力地下令攻城。

唐军将士得令,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涌向城门。他们冒着如飞蝗般的箭矢奋力攻门,架云梯攀墙。起初,城上守军在薛仁杲的指挥下拚命反击唐兵,一次又一次将企图强行登城的敌人击退,同时也死死顶住了他们攻门的猛烈气势。可惜随着唐军一浪高过一浪的猛攻,到后来西秦守军就渐渐抵挡不住了,军心也慢慢地产生了动摇,一些士卒开始思想开小差,乘黑私下逃跑。

在响彻云霄的厮杀声中,薛仁杲已经感觉到脚下的城池在摇晃,在颤动,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为了不使自己失去这最后的容身之所,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拯救这座摇摇欲坠的城池。于是,他立即从城墙上跑下去,打马飞奔到皇宫之中,调集仅有几千御林军和宫廷侍卫,命他们立马开赴前线守卫城池。这支军队人数虽少,可极为精锐,很有战斗力。然而不幸的是,他们赶到城墙边增援时,那些守城士卒见形势不妙,纷纷跳下城墙投降唐军。他们见此情形,也深感大势已去,不免有些意气消沉。然而,由于他们平日深受薛仁杲的厚恩,不想忘恩负义,因此个个舍命抗敌,苦苦支撑着。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难以抵抗人多势众、气势如虹的唐兵,很快陷入到垂死挣扎的绝境之中。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到大殿中,薛仁杲终于坐不住了,从龙椅上跳了起来。他愁眉紧锁,背抄着双手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踱来踱去,不时对着前来禀报的将士怒吼,以此来缓解自己心中的惶恐与焦虑。殿前的大臣们见薛仁杲龙颜大怒,暴躁不安,人人惊恐万状,不敢出声。整个大殿一片死寂,因此宫外的厮杀声就越发清晰响亮了。这又无端地增添了薛仁杲的忧惧与惴惴不安,他突然一转身,颓丧地跌坐在铺着虎皮的交椅上。

这时,老臣褚亮缓步上前,跪拜了回薛仁杲,然后挺直腰板,两眼盯住斜靠在龙椅上的囯君,用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说:“皇上,事已至此,老臣以为向李渊称臣实为上策。”

“你要朕纳城投降?”薛仁杲勃然作色,怒道,“朕乃一国之君,岂可降于他人,哼!”

“皇上,此乃形势所逼呀。若不如此,城破之时,恐难全身,老臣实为皇上担忧啊。”褚亮面不改色地接着谏道,“再者,国君临危而屈尊于他人,自古有之。昔越帝赵佗归于汉帝,蜀主刘禅仕于晋朝,西梁后主萧琮入于隋,至今依旧富贵。倘若皇上能效仿他们,或可转祸为福,享受荣华富贵。臣请皇上三思啊!”

薛仁杲一拍龙案,气昂昂回绝道:“士可杀而不可辱,何况堂堂一国之君!朕岂可为苟全性命而降于李渊老贼,受他百般羞辱?”

“皇上,您是一国之主,岂能只为自己的荣辱着想?”稍加思索,褚亮正色道,“皇上,您不能为了自己而置全城百姓于不顾。若皇上不能出门迎唐军入城,唐军必破城池,到时满城生灵就得涂炭哪。请皇上以苍生为念,置个人荣辱得失于身外吧。”

薛仁杲虽对自己部下过于苛刻残暴,但对城中老百姓还是比较爱惜的,所以当褚亮这么一说,他的心不由动了下。说实话,他真的不忍心看到老百姓无辜受害,惨遭屠杀,可一时半会也很难说服自己将颈上那颗高傲的头颅低下,很难接受屈从他人所带来的耻辱与痛苦。也是,像他这么个骄狂自大的乱世枭雄,怎能如毫无血性的刘禅、赵佗之辈臣服于他人呢?此乃天大耻辱,宁死也不能这样做!默然半晌,他果决地答道:“朕岂可忍辱苟活人世,如此必会像刘禅他们那样为后人所耻笑。”

“皇上,此言谬矣。”褚亮拱手道,“皇上今日归顺大唐,乃是顺应天命,造福苍生,必能名留青史,为后人所景仰。倘若皇上违天命而一意孤行,殃及满城百姓,那必为后人所诟呀。臣请皇上万勿错失良机,速作决断。”

这时,其他大臣也一齐跪拜于地,恳请薛仁杲纳城降唐以保全城中百姓性命。

薛仁杲见满朝文武口里都只有一个降字,不禁气愤填胸,却又无可奈何。他明白,他们嘴里口口声声说是为苍生请命,其实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仕途前程。哼,一群贪生怕死、迷恋荣华富贵的畜生!此时,他真想怒骂面前这群可恶的臣子一顿,可不知为何迟迟骂不出口。末了,他一头靠在有些冰凉的椅背上,叹着气说句:

“你等只为一己之私而置朕的尊严于不顾,置朕的生死于不顾。朕继承基业不过数月,一旦拱手与人,朕有何面目去见父皇。且李渊老贼向与朕父子有仇,即使朕诚心归附于他,也未必能保全性命。与其如此,不如坚守城池,或许还有一丝生机。朕岂可出城迎唐军?”

“皇上,今将士皆无心死战,降者不计其数,折墌城危在旦夕。倘若皇上此时不降大唐,待李世民攻破城门,到时皇上您不仅不能自保,恐遭灭族之灾啊。如此,您又怎么对得起已故先皇呢?”褚亮直言道,“再者,唐公李渊素宽厚仁慈,若皇上主动请降,必能善待,请皇上勿忧。”

“你等或许可大富大贵,而朕恐在劫难逃。”薛仁杲将信将疑。

“皇兄,您手中有唐国大将刘弘基,若以此与城外的李世民谈条件,他敢不答应吗?”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薛仁越突然开口道,“李世民与刘弘基乃生死之交,他一定会为了救刘弘基而答应皇兄的一切要求。小弟以为,皇兄可立即遣一使者出城与李世民谈判,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晋公所言甚是。”褚亮连忙进谏道,“皇上,您若以刘弘基为谈判筹码,老臣料想李世民会答应您的条件。此确为良策,皇上不妨一试。”

殿中的大臣们也都随声附和褚亮,劝薛仁杲拿刘弘基与李世民交换,以实现自己的目的。

薛仁杲沉思默想了好半天,觉得目前也只有这个方案比较妥当。于是,他抬眼瞧着自己的弟弟薛仁越,叹口气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仁越,皇兄为了保全你,也只能向李世民低头认输了。可这绝非朕的本意,实为形势所迫。”

“识时务者为俊杰,皇兄若能暂时屈身于人,日后必可东山再起,重图大业。”薛仁越安慰兄长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何须在乎一时之得失。”

“众将叛离,恐难有此机会了。”薛仁杲悲观地答了句,接着扫了眼朝中大臣,问道,“谁肯前往城外传朕的旨意?”

“启禀皇上,老臣愿前往。”褚亮揖礼应声答道。

“好!褚大人,朕遣将军钱鸿远护送你出城。”薛仁杲扭脸瞅着刑部尚书吩咐句,“王大人,快派人将刘弘基放出来,随同前往。”

“是!”老态龙钟的刑部尚书嘶哑着喉咙应道,“皇上,老臣这就去派人把刘弘基从牢中提出来,交给褚大人。”

说完,王尚书就迈着迟缓的步伐,颤巍巍地朝殿门外走去。

不多时,褚亮领着刘弘基在将军钱鸿远的护送之下出了东门。

此时已是深夜,然唐军攻势并未减弱,反倒是越发猛烈了,城门之下鼓声动地,杀声震天。刘弘基被绑在战车上,由钱鸿远部下押送至阵前,放眼望着士气高涨的唐军,兴奋不已,扯口嗓门为将士们呐喊助威。李世民听到刘弘基那熟悉的男中音,惊喜万分,即刻打马飞奔而来。他瞧见刘弘基被五花大绑,不由勃然大怒,挥槊指着钱鸿远叫他放人。这时,一旁的褚亮捋须哈哈一笑,驱马上前一步,与秦王见礼寒暄。

李世民一向爱慕褚亮的贤名,欣赏他的文才,却迟迟未能一睹他的容貌。不曾想,他会在这种场合上与自己所敬重的贤士会晤。因此,李世民一听说对面来者竟是自己所仰慕之人,不禁又惊又喜,连忙揖礼搭话。两人彼此斯斯文文地问候了一番,就言归正传了。褚亮把自己此番前来的用意向秦王直说了,请他答应完成这笔交易,以便尽快结束这场兵祸,造福城中百姓。李世民知道父亲对薛举父子的深仇大恨,要他放过薛仁杲确实很难。可是,他想救出刘弘基,也想得到褚亮,更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这场胜利。因此,考虑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他不顾窦轨的反对,亲口答应了褚亮的请求。褚亮得到李世民的承诺之后,非常高兴,当即就命钱鸿远放了刘弘基,回城内复命去了。

刘弘基大喊一声秦王,就双膝跪地扑倒在李世民的跟前。李世民悲喜交加,滚身下马,亲手扶起刘弘基,旋即张开双臂,一把将他紧紧抱在胸前,口里直喊着弘基弘基,你我终于又见面了,说时鼻头一酸,眼里竟渐渐潮湿起来。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让眼泪涌出来。

接着,李世民就遵照双方达成的协议,命令部队暂缓攻城,好让薛仁杲出城投降。

薛仁杲果不食言,在从褚亮嘴里得到李世民的承诺后,当即就命人换了城头上的旗帜,让大唐的国旗高高飘扬在城墙上空,然后领着弟弟薛仁越,沿着那条被灯光照亮的石径,缓步来到了宗庙。他曲膝跪在父皇的灵位前,行了三叩九拜之礼,然后站起身焚香祭祀亡灵,凝视着父皇的眼睛里有泪水在转动。此时此刻,他内心充满了对父皇的愧疚之情,亡国之痛令他心如刀割。

走出宗庙,薛仁杲不想再回到那座令他眷恋的皇宫,怕引起他的伤感。他朝寝宫快步走去,同自己心爱的皇妃挥泪道过别后,便脱出龙袍,换上灰色的布衣,然后跨出宫门,往议事殿赶去。那儿,文武百官们正等他主持投降仪式呢。当他来到殿内时,臣子们早已把纳城举降的事儿办得妥妥帖帖,挑不出半点毛病。面对此情景,薛仁杲心中不禁顿生一阵悲凉。他没想到自己所倚重的群臣居然这么急于投靠仇敌,这也难怪西秦会这么快走向灭亡。他想,如果老臣郝瑗还在,自己恐怕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惜天不助西秦,偏偏让他失去了这位顶梁之柱。

此时想起已故老臣,薛仁杲不由生出那种充满怀恋的伤痛,内心一片凄怆。他深深地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垂头沉默不语,直到褚亮提醒他时辰快到方抬起头,用那种愤怒而又锐利的眼光扫视了眼面前的臣子,然后举步缓缓朝东门走去。这段路并不算长,他却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路上,他心事沉沉,双腿像注了铅般沉重。他不想朝前走半步,可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因为除此之外,已无路可走。

唐军将士看见不可一世的薛仁杲终于跪倒在秦王李世民面前,不禁欢声雷动。李世民也非常高兴,他向全体将士高声宣布平定西秦这一振奋人心的喜讯,随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接受了薛仁杲的请降,接着率领军队井然有序地进城,城中百姓夹道欢迎,高呼大唐万岁。

旭日东升之时,李世民及众位将佐官吏进入大殿议事。李世民虚心采纳了褚亮的建议,对城内百姓开仓放粮,多加抚恤,以安民心,同时决定将西秦所有降卒交给薛仁越、宗罗睺和翟长孙等将军统领,并对他们表现出极大的信任。这令薛仁越等人降将感恩不尽,愿以死效忠秦王。李世民令长孙无忌带着自己拟好的奏折快马加鞭赶赴长安,向父皇禀报军情。

李渊接到西秦已平的捷报时,高兴得不得了,对着面前的文武百官们哈哈大笑。笑罢,他一拍龙案,当即就宣诏封赏各位有功之臣,犒劳三军将士。不过,他对李世民提出赦免薛仁杲死罪迟迟不肯点头。李渊之所以不顾李世民将失信于天下的后果而决意除掉薛仁杲,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无比痛恨薛氏父子,还有就是他十分清楚薛仁杲的为人和野心,此人决不会永远臣服于自己,留着他必为后患。于是,他当下决定派李密前往豳州迎接李世民,同时令他传达自己的旨意。

李世民不怎么喜欢李密,对他心在有戒备,不过对他远道而来还是由衷感激了一番。他原以为李密会给他带来自己所需要的东西,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父皇不答应赦免薛仁杲死罪,这不是明摆着要自己失信于天下,毁坏自己的声望吗?李世民气愤地想着,好半天都没言语。房玄龄善于揣摸他人心事,略加思索就明白了李渊的心意,知道这事难以改变,便劝李世民进宫后再上奏折,现在只能照圣旨办,将薛仁杲押送京城。冷静下来后,李世民采纳了房玄龄的意见,决定立即带上薛仁杲一道班师回朝。

几日后,李世民率军凯旋而归。他没有顾得上一路车马劳顿,就风尘仆仆地赶往武德殿,向父皇当面奏请免除薛仁杲死罪。然而,此时李渊心意已决,不管李世民怎么恳求,都不愿改变自己的决定。李世民未能遂愿,心里十分愤懑,却又不敢忤逆父皇,只能极力克制自己,怏怏走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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