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周自计杀马邑太守王仁恭举兵起事以来,就没有停止过扩张的军事行动。他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是很难达到目的,因此当机立断,遣使向突厥称臣,以获取突厥的援助。始毕可汗很欣赏刘武周,同时也想利用他对付李渊,所以就痛痛快快地接受了刘武周借兵的要求。刘武周从始毕可汗手中得到几万突厥铁骑,如虎添翼般壮大了实力。于是,他便率军四处攻城掠地,先后占领了雁门、楼烦、定襄等郡。
武德二年三月,刚刚承继了突厥汗位的俟弗利设处罗可汗为了进一步拉拢刘武周这一地方割据势力,便册立刘武周为定杨可汗,支持他称帝建国。刘武周得到处罗可汗的鼎力相助,便在攻占定襄后自称皇帝,建元“天兴”,以鄯阳为都城。立其妻沮氏为皇后,以卫士杨伏念为左仆射,妹婿苑君璋苑为内史令,初步完成了政权的建立。接着,他便图谋开疆扩土,决定率军南下以争天下。
恰好这时,易州义军首领宋金刚被窦建德打败,无路可走,便率余部四千余人马前来投靠刘武周。刘武周早就听说宋金刚极善用兵,是位智勇双全的杰出将帅,对他的加盟自然是求之不得。为了表达自己对宋金刚的厚爱与器重,刘武周封他为宋王,与他平分自己的家财,并将亲妹妹许配给他。如此一来,宋金刚成了定杨政权最主要的军事将领。
宋金刚见刘武周如此恩宠自己,十分感动,决定为他竭忠效命。于是,很快他就给刘武周献计献策,劝他立即起兵攻打晋阳,争夺天下。此计与刘武周不谋而合,因此刘武周当下就采纳了宋金刚的建议,并任命他为西南道大行台,率领三万兵马攻打并州。同时,刘武周又向处罗可汗发出请求,向他借兵马助自己夺取太原。不几日,突厥大将阿史那忠就引兵前来善阳,与宋金刚会合。
刘武周见兵马已齐备,择了个黄道吉日,于点将台前慷慨激昂作了番战前动员令,然后一声令下,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奔赴并州。
几天后,定杨军便到达了黄蛇岭。刘武周与宋金刚等将佐一道察看了番地形,然后命令部队依山安营扎寨,以待唐军。
并州总管、齐王李元吉从探马那儿获知刘武周屯兵黄蛇岭,将攻打榆次,直入太原,心里不免有些惊慌,即刻召集窦诞、宇文歆、刘政会、张达等将佐一道商讨御敌之事。众人神色不安地望着坐在首位的齐王,一言不发。他们不是胸无计策,而是不敢畅所欲言,生怕自己的言词不合齐王的心而平白遭受他的斥责。他们都一直跟随齐王,了解他的性情,知道他是一个脾气暴躁而又刚愎自用的人,很难听得进别人的意见。正因为如此,他们早已养成了一种不敢贸然进谏而只管坐待齐王命令的习惯。
李元吉平日也喜欢属下这样安分守己,这不仅可以省去不少争执的麻烦,而且也能够充分显示自己的权威与才干。然而,今天他看见在座诸位只面面相觑而不吭一声,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脸色一沉,不满地对属下说:“本王请大家来不是干坐着,而是要为我出谋划策。现在刘武周来势汹汹,犯我大唐边境,你们有何御敌良策,请说吧。”
话音已落两分钟,厅内依然一处鸦雀无声。众将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管蠕动着嘴唇,可就是不说半个字儿。这令李元吉益发不高兴,他板着张面孔,拿眼直瞪他们。过了会儿,他把目光移到宇文歆脸上,没好气地问道:“宇文歆,本王空闲之时出去打打猎,散散心,你就叨唠个没完没了,如今兵临城下,你倒是沉得住气,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不说,哼!”
“齐王,不是在下不肯说,是,是怕您……”宇文歆抬眼瞅见李元吉面色相当难看,就欲言又止,不敢往下说了。
李元吉瞪了眼宇文歆,不耐烦地说:“别吞吞吐吐的好不好,有什么话就直说,听到没有。”
“是,齐王,在下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您见谅。”宇文歆揖礼答句,沉吟片刻,接着又建议道,“今刘武周率军进犯榆次,在下以为齐王当亲率军前往抵敌。”
“什么?”李元吉惊得直瞪大眼睛,提高声音对众人说,“就刘武周那群乌合之众,还用得着本王亲自挂帅,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齐王,您千万不可轻敌。”刘政会应声劝道,“刘武周部下大都骁勇善战,更兼有突厥铁骑,绝非等闲之辈,请齐王慎重。”
“是呀,刘大人说的对。”司马刘德威进言道,“刘武周颇懂兵法,且有宋金刚在侧辅佐,一般人不容易对付,只有齐王率军前往,胜数较大。”
“以本王看,刘武周不过一有勇无谋之莽夫,宋金刚也是徒有虚名,他们那点兵马根本不堪一击。”李元吉不屑地说道。
“齐王所言极是,刘武周只不过一小贼耳,岂用齐王前去征讨!”窦诞为人机灵圆滑,见状,就顺着李元吉说,“以在下看,派一将军前往足矣。”
“窦诞说的好,量刘武周那区区几个贼寇,岂斗得过我大唐虎狼之师,哼!”李元吉打心里就瞧不起刘武周,放言道,“再说,黄蛇岭也非要地。”
“齐王之言差矣。”刘德威突然大胆谏道,“黄蛇岭地势险要,乃入晋阳之咽喉。倘若丢失黄蛇岭,敌军必将长驱直入榆次,如此晋阳危矣。”
“刘将军所言甚是。”刘政会紧接着进言道,“黄蛇岭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切不可小觑,请齐王谨慎为好。”
“齐王,请听在下一言,万万不可轻敌,否则必将酿大祸。”宇文歆恳请道。
“宇文歆,本王知道你仗着父皇对你的宠幸,便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李元吉沉着脸说,“可你给我记住,今你在齐王府,本王有权处置你,哼!”
“齐王,你冤枉在下了。”宇文歆见李元吉眼露凶光,慌忙揖首谢罪道,“在下一向敬服齐王殿下,岂敢邈视您?在下如此说,是为您好。”
“好了,本王这回就饶了你。宇文歆,你好自为之吧。”李元吉看见宇文歆诚惶诚恐的样子,面色缓和了些,接着又用威严的目光扫了圈在座各位,厉声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本王不出战。若谁敢说,别怪本王不客气,以军纪论处。”
众人知晓李元吉为人固执,听不进他们的劝谏,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免得惹来杀身之祸。因此,厅内一时间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几声轻微的叹息。对此,李元吉相当满意,他带着一种打败对手的骄傲兀自笑了一笑,将目光转到一直不吭声的车骑将军张达身上,命令道:“张将军,本王命你率部前往黄蛇岭迎战刘武周。”
张达闻言不禁愕然,怎么也没想到李元吉会把这个烫手山芋塞到自己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达很纳闷,宇文歆那么强硬地顶撞他,他非但不借这个机会好好治治他,反倒让自己这个对他服服帖帖的人带兵打仗。哼,这不是专挑软柿子捏,欺负老实人吗?张达愤懑地想,谁都清楚这仗一旦失利,必定会被皇上问罪,轻则除官免职,重则上断头台。哼,我才不揽这卖力不讨好的活儿呢!这么一想,张达就起身婉言推辞道:“张达自知能力有限,难以担当此等重任。请齐王殿下另命一智勇双全之大将,以确保黄蛇岭一仗万无一失。”
“张达,你一向自诩勇冠三军,堪比当年马超。”李元吉冷冷地瞥了眼立在自己跟前的张达,没好气地说,“今本王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却借故推托,这是为何?难道你不想为本王效命,为大唐竭忠尽力,哼!”
“不敢!”张达故作诚惶诚恐状,谢罪道,“在下食唐禄,岂敢不为大唐效死命?只是张达自知难堪重任,怕误了大事,故出此言。请殿下明察。”
“张达,本王素有知人善任之美誉,岂会错用人呢?”李元吉语调缓和地说,“黄蛇岭此役实乃一小仗,有将军你就足够应付了。”
“黄蛇岭虽小,然事关重大。在下请齐王殿下派上将率大军前往,以免遭遇不测。”张达仍旧不肯接受命令,继续找借口推辞。
“张达,你不用再说了,本王的命令你也敢不听,难不成你的脖子比我的剑还硬吗?”李元吉勃然作色,威逼道,“本王命你立即率部下人马赶赴黄蛇岭,若有延误,军法处治。”
说时,李元吉还重重地拍了下几案,以显示自己的决心和权威。
事已至此,张达心里清楚自己已无退路了,只得无可奈何地接受李元吉的安排。默然良久,他方颇不情愿地对齐王抱拳道:“在下愿率军前往黄蛇岭,为齐王殿下效命,为大唐尽忠。只是……张达冒死请求殿下多派一万兵马与在下一同力克刘武周。”
“齐王,刘武周兵多将猛,而张将军人马不足五千,敌众我寡呀。”刘政会站出来替张达说话,“在下恳请殿下答应张将军的请求,以保全胜。”
“我大唐将士勇猛善战,可一当十,有五千兵马足以抵敌,何须多费粮饷。”李元吉固执己见道,“张达,本王心意已决,你勿须多言。”
“如此,我军必亡矣。”张达跌足长叹,满腔悲愤,拂袖走出齐王府。
次日清晨,张达奉命率领部下五千人马,沿着条长满青草和开着各色野花的官道,扬鞭策马奔驰。一路上,他面色阴悒,心情沉重。他明白这仗若无奇迹出现,必败无疑,到时不仅自己深爱的士卒尸横山野,自己也恐难逃一死。该怎么办呢?张达一时无计可施,只把两道淡眉拧成倒八字,仰望着阳光灿烂的天空唉声叹气。这会儿,瓦蓝的天空下盘旋着几只黑鸦,不时发出几声惨号,这令张达益发悲伤了。
两天后,张达的部队才抵达了黄蛇岭,勒马放眼一望,但见丛林高耸,山势陡峭,十分险要,不由倒抽了口冷气,更令他不寒而栗的是,刘武周的定杨军依山下寨,将每个险要之处都占据了。面对如此情状,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指挥军队作战。
这时,张达的副将朱朝忠拍马前来请示何外下寨。张达没有立即作出指示,只低头沉思默想了好半天,才决定暂不安营扎寨朱朝忠不明白张达的用意,就问他为何不下寨。张达挥鞭指着山腰之上的定杨军营,苦笑着说:你看,刘武周占据了要地,且兵马数倍于我。倘若我军安营扎寨,与他打常规之战,岂能有胜数,必大败也。”
“那将军之意是,我军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朱朝忠脑袋虽小,倒是好使,那么轻轻一转,就琢磨出了主帅的意思。
“不错!”张达答道,“自古以来,欲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那就只能是出奇制胜。故而,我军若想打败刘武周,只能奇袭他了。”
“可定杨军营寨坚固,军威整肃,且以逸待劳,我军今晚劫营,能成功吗?”朱朝忠不无担忧地说,“万一失利,恐将全军覆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张达下定决心道,“我军若想击溃刘武周,凯旋而回晋阳,就只能冒险一搏了。如若不伺机袭击,只能葬身于此。”
“将军所言极是。”朱朝忠沉吟了下,就认同了主帅的计策,旋即又问,“将军,我军何时出击,又该怎么攻打敌军呢?请将军明示!”
这的确是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如果不能寻出条奇计,就很难成功。于是,张达凝神思索起来,久久不得良策。当他看到对面那一片片密密麻麻的树木时,脑子里突然闪出诸葛孔明火烧新野的情景,兴奋得直拍下自己的脑门,大声嚷道:“何不火攻呢?今刘武周连营于密林之中,一把火便可将定杨军烧得一个不留,到时刘武周必被我所擒。此乃天助我也!”
“此计绝妙,然时不与将军哪。”朱朝忠想了想说,“今正值春夏之季,草木葱绿,林地湿润,难以燃烧。这……”
“此时用火攻,效果当然不及天干物燥之时。”张达也清楚这一点,沉吟着说,“但也同样能起到很关键的作用,火势一起,敌军必乱,到时我军将士便可乘机掩杀。如此一来,刘武周必败矣。此乃妙计,不可置疑,除非你还有什么更好的计谋。朱将军,若有,请说吧,张达洗耳恭听。”
“将军有穰沮之才,在下自愧不如。”朱朝忠谦恭地答道,“此计绝妙,在下愿听从将军差遣。”
“好,那就这么定了。”张达信心满满地笑道,“朱将军听令,命全体将士就地歇息,午夜时分准备突袭定杨军。”
“遵命!”朱朝忠两拳一抱,声如洪钟地应了句,掉转马头,策马飞向队列之中,传达命令。
不多时,西天那轮如血般的残阳向青绿的山峰间缓缓滑落。很快暮色就笼罩了整个山川,天地渐渐陷入到昏暗之中。
这时候刘武周正坐在营帐中,与宋金刚、黄子英等将领谈论军务,其话题自然是关于如何击败刚刚前来挑战的唐军。尽管开战在即,不过刘武周看上去很放松,很自信。也是,就山岭下那几千兵马,还用得着紧张吗?更好笑的是,李元吉居然会派张达这个废物指挥这场关键之战。这张达别的本事没有,就嘴皮子功夫了得,活生生赵括一个,只会纸上谈兵。这种人物,何须把他放在眼里?正因如此,刘武周谈起张达,嘴角一撇,露出一脸的不屑。
不过,宋金刚为人十分谨慎,无论敌手是强抑或是弱,他都慎重对待,以免因一时轻敌而犯下无法挽回的败局。他听了刘武周那席透出轻敌之意的话后,默然半晌,然后直言不讳地劝刘武周道:“皇上,切不可小看了张达。此人虽言过其实,却也颇能用兵,偶尔也能出奇计战胜对手。故而,臣请皇上小心。”
刘武周一向从善如流,更是对宋金刚言听计从。他听过宋王的劝谏,欣然接受道:“爱卿言之有理,凡事谨慎为好。虽我军兵力胜过唐军,然此战十分重要。如若能一举击败张达,朕就可挥师榆次,直入晋阳,进而攻取长安。”
“皇上圣明!”黄子英拱手道,“今皇上御驾亲征,又遇李元吉此有勇无谋之鼠辈,实乃天赐良机。皇上若能出妙计,必能一举而拿下张达。”
“黄爱卿,以你看,朕当如何御敌?”刘武周含笑着问。
“臣以为,张达刚到,我军当趁其立足未稳之际,立即出兵打他个措手不及。”黄子英献策道,“臣自以为此计可行,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此计甚好。”考虑了下,刘武周点头肯定了句,随即又把目光转向身旁的宋金刚,笑问道,“宋爱卿,你以为此计如何?”
“此计虽妙,然臣以为尚不足以一战而全歼张达。”宋金刚面带微笑地回禀皇上。
“嗯。”刘武周若有所思地瞅着宋金刚,轻声问句,“如此看来,宋爱卿当有更好的计谋了,请直言吧。”
宋金刚诡谲地笑着说:“臣之计,就是请皇上按兵不动,静待张达前来请死。”
刘武周惑然不解地盯着宋金刚的眼睛,高声说道:“此话怎讲,请爱卿明说。”
“皇上,臣敢断定,今晚张达必会乘机劫营。”宋金刚很肯定地说,“张达到达黄蛇岭已有两个时辰之久,然迟迟不见下寨。这足以说明他想趁我军不备之际,夜袭营寨,以侥幸取胜。这也并不奇怪,因为唐兵人马不过五千,且粮草难给,不肯扎营与我军正面交战,故欲以奇袭速战速决。”
“言之有理。”刘武周手捻长须,连声点头道,“张达毕竟是读过兵书之人,懂得出奇制胜之计。他一定会以为朕今晚不作防备,故而乘机劫营,一举打败我军。好,朕就将计就计。宋爱卿,黄爱卿,你俩立即回营传朕口令,命令将士撤出营外设伏,待唐兵入寨,一举消灭他们。”
“是,皇上!”宋金刚和黄子英不约而同地起身应命。半分钟过后,宋金刚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刘武周说,“皇上,臣还有话要说。”
“请说吧,宋爱卿。”刘武周仰靠在虎皮交椅上,面带笑容地问道,“嗯,你是不是又想到了别的杀敌妙计啊?”
“皇上之计绝妙,臣自愧不如。”宋金刚谦逊地说,“臣只是担心,张达今晚在劫营的同时会用火攻。倘若我军伏于密林之中,岂不危矣!”
“幸亏有爱卿提醒,不然朕反落入张达的陷阱之中,必遭大败。”考虑了会儿,刘武周认同道,“张达见朕屯兵于山林之中,料想会用火攻。若真如此,那我军危矣。假若朕早预料到这一点,也就不会如此安营布阵了。可如今时间紧迫,想改正也来不及了,唉!”
宋金刚禀奏道:“皇上,请勿忧,臣已经想到了破敌火攻之策了。”
“哦,真的吗?倘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刘武周转忧为喜,高声说道,“宋爱卿,有何良策,请快快说与朕听。”
“皇上,今时值春夏之季,草木葱绿,地气潮湿,不易燃烧,且今夜无风,难成熊熊烈火之势,故危害不是很大。”宋金刚一板一眼地回禀皇上,“况且我等已识破了张达的计谋,只须将兵马撤出密林,埋伏在山两侧脚下。火起之时,必是唐兵入寨之际。此时,臣和黄将军引兵从两翼夹击,截断唐兵的退路。如此,被困在火中的不是我军,而是唐兵了。”
说完,宋金刚忍不住得意地大声笑了起来,声音粗得有些刺耳。可刘武周听了十分舒服,跟着也心情愉快地笑了两声。
“爱卿此计妙极了,到时一定能够让张达全军覆没。”刘武周信心百倍地说,“张达一败,李元吉必会仓皇而逃,并州一带就是朕的了。”
“是,皇上!”宋金刚很自信地说,“李元吉勇则勇矣,然年少轻狂有失稳重,闻说兵败,榆次失守,必会引军逃回长安。如此,晋阳等地就归皇上所有。皇上可据此重地而横扫诸雄,一统天下,成就帝王之霸业了。”
“宋爱卿所言极是。”刘武周满心欢喜地说,“朕之帝业不仅得于天助,还需众爱卿同心协力共同辅佐。若朕拥有天下,必与各位爱卿共享。”
“谢皇上!”宋金刚和黄子英一同叩谢。
“好,大业未成,还需爱卿努力啊。”刘武周语重心长地说了句,然后又下令道,“时间紧迫,请两位爱卿火速回营,部署兵马。”
“是,臣告退!”
说完,宋金刚和黄子英就快步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帐营。
时光在忙忙碌碌中匆匆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午夜。这时张达已经把自己的兵马分成两路,接着又命令他们熄灭火把,乘着朦胧的月光,悄悄朝目的地行进。
不到半个时辰,唐军就分别从左右两侧抄到定杨军营寨前。张达借着高高悬挂在寨门之上的灯光一眼瞧,看见寨门敞开,一见没半个人影儿,内心不禁涌出股欢喜之情。刘武周真是有勇无谋,没料到自己今夜会来劫营,我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张达冷笑了声,随即命令将士冲进营寨。
副将朱朝忠见此情状,心中不由一阵狐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因此,当看到张达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命令部队抄营时,他不由警惕地劝道:“将军且慢,恐有诈。”
张达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又仰面对着毫无动静的营寨哈哈大笑道:“刘武周不读兵书,不懂兵法,岂能料到我军今夜会前来劫营?”
朱朝忠向光线幽暗的营寨内瞟了眼,总觉得情况有些诡异,就疑惑不定地继续劝道:“将军,还是观察一阵动静再入营吧,这样更稳妥些。”
“我看你也太多疑了吧。如此良机,岂可错失!好,你要是贪生怕死,就别进去,在外面呆着,哼!”张达目光威严地瞪了朱朝忠一眼,接着冲将士们大吼一声,“冲,快给我冲进出,活捉刘武周。”旋即又扭过头厉声命令朱朝忠,“你,立马引兵放火。”
“是,将军。”朱朝忠高声应句,他忐忑不安地看了眼如潮水身涌进敌营的将士,不由自主地轻轻叹息了声,然后率百余士兵朝密林中跑过去。
张达纵马飞身入营,见里面空空如也,不见一兵一卒,心头不免一阵纳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刘武周真的识破了自己的计谋而事先出营设伏,抑或是怕了自己不战而逃?嗯,以刘武周的智谋不足以察觉唐兵今夜会乘疲偷袭,那肯定是被我大唐威武之师吓破了胆。哈哈,哈哈哈!张达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仰面纵声大笑。这时,他又看到了半空中腾起了一串浓烟,很快火光就把夜空映红了。
张达见状,以为时机成熟,便长矛一挥,声如雷鸣般命令全军继续前进,追袭敌人。唐兵行动迅速,很快就进入了腹地。此时,张达仍然没有看见定杨军的影子,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进了他的脑海。撤,快撤!他出人意料地冲着士兵们大喊大叫。
军士们被主帅的叫喊声怔懵了,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就在他们错愕之际,从营寨外突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张达登时面色刷白,惊慌失措地指挥部下撤出敌营。可一切都晚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跑出寨门,就被定杨大军团团包围住了,无法冲出去。更要命的是,这时营寨又被树木的点燃了,哔哔啪啪地迅速蔓延开来。唐兵前被敌军围堵,后有烈火扑来,不免惶恐万状,一片混乱。
面对如此危情时刻,张达也是惶恐不已,一面舞矛抵敌,一面命令将士奋勇杀敌,突出重围。唐兵的素质毕竟是过得硬,慌乱了一阵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他们手舞刀枪,奋不顾身地拚死杀敌。无奈敌军不仅个个剽悍勇猛,而且多于唐军数倍,苦斗好一阵子也无法突破敌军的包围圈。这时,火势更猛烈了,大部分唐兵被火焰围困,一些人不幸被火点着。不一会儿,夜空中回荡着厮杀的喊叫,垂死的惨号,不绝于耳。
张达自知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便无心恋战,只想着如何逃脱。他拨转马头,大吼一声,挥矛向敌人较少的西面出口杀将而去。他武功高超,手中那把矛运用娴熟,直杀得敌人撒腿跑开。很快他就冲出条血路,扬鞭策马,准备跳出被烟火笼罩的寨外。
正在这时,宋金刚忽然挺刀从斜刺里闪将出来,他大喝一声往哪里逃,一刀劈向张达。张达见状,慌忙举矛相迎。只见哐当一声乍响,空中飞溅起点点金花。宋金刚真是名不虚传,力大无穷,把张达的两臂震得直发麻。张达疼得啮牙咧嘴,大叫一声不好,身子直往右侧歪去。宋金刚欲置对手于死地,乘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刀奋力砍将过去。张达惊叫一声,自知躲避不及必死无疑。就在这危急关头,他耳边突然传来声将军勿惊,未将来也。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方天画戟如从天而降截住空中那把大刀。宋金刚不由一怔,待回过神时,张达已飞身跑出营门外,扭过头一看,才知道原来前来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副将朱朝忠。
朱朝忠清楚当前的形势,知道就算自己率领身边百余勇士前去援救,也只是白白送死,对战况不会有任何改变,倒不如保存这一点点实力,好向齐王交差。于是,他用悲伤的目光向被敌人围住屠杀的弟兄们看了一眼,随即命令部下护送张达逃离黄蛇岭。
不到两个时辰,山谷间便逐渐恢复了平静。这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一缕微熹的晨光照亮了大地。刘武周高高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唐军尸首,得意得放声哈哈大笑。不错,他有资格得意忘形,因为他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用极小的损失取得了军事要地。有了黄蛇岭,他就可以立即挥师攻打榆次。不过,他比较怜惜自己那群疲惫不堪的将士,便不顾宋金刚等人的反对,命令他们就地起锅造饭,好好休息一下子。
张达率百余残兵败将一路狂奔,直到逃出几里之外,见无敌军尾随追击,方缓过口气,对着身边的副将朱朝忠那么微微一笑,露出几许死里逃生的庆幸与喜悦,接着心情又变得沉甸甸的,因为他身后再也没有出现自己的兵马,如此看来他们都已为大唐捐躯了。唉,真没想到自己偷袭不成反被刘武周打得体无完肤,几乎全军覆没。想到这儿,他就痛不欲生,同时也后悔当时没听朱朝忠的劝阻。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样,只好仰天长叹一声,然后脸色阴沉地领着部下继续朝前不紧不慢地走着。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齐王,却又不得不回去。
李元吉听说张达丢掉黄蛇岭,而且还全军覆没,大为光火,当即就把张达和朱朝忠叫到自己的官署,痛斥一顿,然后勒令他俩两天之内重新夺回黄蛇岭,否则格杀勿论。张达自知要完成这任务比登天还难,可为了不想被李元吉当即斩首,迫不得已奉命行事。
退堂后,张达和自己的副将回府上商议再度攻打岭一事。两人面对面地坐着,神色十分阴郁,半天也没说一句话。末了,朱朝忠开口问道:“将军,你我该怎么办才好?您……您有什么取胜之计,可使我们将功赎罪?”
“今我军大败而回,士气低落,而刘武周兵多将勇,气势正盛。如此,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取黄蛇岭呢?”张达眉头紧锁着叹道,“朝忠,不瞒你说,我真的已黔驴技穷了,再也想不出什么破敌之计,看来要想活命,只能靠你了。”
“实不相瞒,将军,在下也无计矣。”朱朝忠摇摇头,叹口气说。
“如此看来,你我只能坐以待毙了。”张达苦笑着说,“你也了解齐王,他素来不念旧情,且固执不听他人劝言。如此,你我必死无疑。”
“倘若我们不另谋出路,就只能坐在家里等死了。”默然会儿,朱朝忠幽幽地叹了口气。
“朝忠,你是否已经想到了起死回生的办法?”张达突然眼睛一亮,盯着朱朝忠低声问道。
“办法是有,就怕将军不肯依计行事。”朱朝忠缓缓地回答句。
“怎么会呢,只要能逃过此劫,不论做什么,我都愿意。”张达回道,“这避死就生乃人之常情,我又岂能例外?”
“好,将军既然这么说,在下就斗胆进言了。”朱朝忠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压低声音说,“将军,我们投靠刘武周如何?”
张达听了,不禁一惊,慌忙抬头瞟了眼门外,见无人影,才安下心。沉默良久,他才吐出句话来:“我张达追随齐王多年,一心只想为齐王效力,岂可离齐王而事他人呢?”
“将军待齐王确无二心,然齐王待将军不尽人情。事先逼将军率几千兵马御强敌,今败亡又怪罪将军,且以死胁迫将军再战。”朱朝忠劝道,“齐王素待我等少恩寡义,只顾用刑惩罚。今因兵败黄蛇岭,便欲取将军性命。此非仁义之主,将军又何须效命于他呢?”
“你所言具实,然……”张达犹豫不决地支吾着。
“将军,事到如今,您就是想效忠齐王已是不可能。明日引军黄蛇岭,必为刘武周所败。到时将军不是被刘武周所杀,就是让齐王处死。将军,您已无退路了。”朱朝忠继续游说,“且今将军投靠他人,实为齐王所逼。如此,非将军不忠于齐王,乃是齐王有负将军也。将军当问心无愧。”
朱朝忠不仅武功了得,嘴巴子也相当厉害,一番说辞就把张达慢慢说动了。
张达沉思默想了好半天,终于对朱朝忠轻点了下头,声音极低地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将军英明!”朱朝忠兴奋地说,“只要将军肯投靠刘武周,必能得到重用,到时封官加爵,前途无量啊。在下先在这儿恭喜将军了。”
张达面色依然那么凝重,看不出一丝喜悦之情。说实话,他真不想这样做,内心深处依然对大唐有着一份眷恋之情。不过,为形势所逼,他只能选择叛逃了。默然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跟朱朝忠商量明日出兵之事。
次日上午,张达奉李元吉之命率五千余人马奔赴黄蛇岭,至半路瞧见一阵风沙滚滚而来,紧接着一队人马从山后闪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定杨军大将黄子英。张达见自己被截了去路,先是一惊,接着就令副将朱朝忠单骑冲过去。
朱朝忠自然明白张达的意思,便飞马跑到黄子英跟前。黄子英见朱朝忠单枪匹马而来,不由一阵诧异,旋即又十分警惕地一把举起槊,断声喝问对方。朱朝忠上前一抱拳,恭敬有加地跟黄子英打声招呼,然后把张达引军归顺刘武周的事儿禀告了番。黄子英听后,将信将疑,两眼警惕地注视着从前面慢慢靠拢过来的唐兵。这时,刘武周也率大部队赶了上来。
张达决意归降刘武周,因此他一看见威风凛凛的定杨可汗,就翻身下马,伏地叩拜,口口声声称刘武周为可汗。刘武周见张达很有诚意,不像是在诈降,再说就算真想诈降,凭他那区区五千人马,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因此,他放心地哈哈一笑,亲自下马将张达扶起,好生加以抚慰。
这时,唐军队伍中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张达竟不战而降。张达立即翻身上马,手挥长矛指着部下,厉声劝他们投降敌军,否则必死无疑。唐兵中虽不乏忠于大唐者,然形势所迫,也只好纷纷弃械跪地请降。很快,军中的骚动就平息下来了。
刘武周见张达真心归顺于自己,十分高兴,当下便拜他为左武侯大将军。张达大喜,谢过皇恩之后,又把自己的副将推荐给刘武周。刘武周为了笼络唐将,就加封朱朝忠为车骑将军。朱朝忠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地纳头叩拜,千恩万谢了回自己的新皇上。
刘武周是个精打细算之人,当然不会让任何人占自己的便宜,所以他仰面哈哈笑过后,就下旨命令张达和朱朝忠协助自己攻取榆次。张达两降将为感谢皇恩浩荡,更为了取信于自己的新主子,毫不犹豫地充当起了急先锋。
刘武周见张达、朱朝忠二人如此爽快地答应为自己卖命,很是满意,又当众好好嘉奖了他们一番,然后以皇帝的口气向众将士发号施令,命他们以最快的行军速度赶赴榆次。随即数万兵马朝通往榆次的大道飞奔而去,一路上人喊马嘶,尘土发扬,遮天蔽日。
李元吉闻说张达率军降了刘武周,勃然大怒,痛骂降贼一顿,然后决定亲自率军前往榆次,斩杀张达和朱朝忠等降贼,以泄心头之恨。
这一回,李元吉行动倒是迅速,赶在刘武周之前到达榆次,与守将杨师道兵合一处。
约莫一个时辰后,刘武周也率领大军来到了榆次城外。他看见了城头上高高飘扬着李元吉的旗号,不由一怔。说实话,他压根儿就没想到李元吉这家伙行动如此之快,竟赶在自己的前头进城了。他清楚榆次城池坚固,且粮草充足,若李元吉采取坚守不战的策略,到时自己会因缺粮少草而不得不撤军。倘若榆次不能尽快拿下,并州就妄想得到。如此,他此番南下将无功而返了。
想到这儿,刘武周忍不住双眉紧锁,轻轻叹息了声。一旁的降将张达闻声侧过头,看见刘武周愁容满面地对着城墙上人头攒动的守军叹气,就明白他是为哪般,却明知故问道:“皇上,您为何事而烦恼?”
“朕真没想到李元吉会冒险抄小路快速行军,赶在我军到达之前入城。”刘武周答非所问,“榆次地势险要,城池坚固,易守难攻。”
张达正色道:“皇上所言极是,这榆次是进入并州的关口,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自然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了。”
刘武周忧心忡忡地说:“你说的对,这也正是朕所忧虑之处。”
“城需坚固,然皇上不必忧虑。”张达说着瞟了眼笼罩在沉沉暮色之中的榆次城,目光中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刘武周听张达这么一说,转忧为喜道:“噢,这么说,爱卿已有破敌妙计喽。”
“是,皇上!”张达很自信地答道,“榆次虽地势险要,城池坚固,然李元吉不会利用这一切。他一定会亲自率军出城,与我军交战。”
“你怎么就知道李元吉一定会率军出城?”刘武周若有所思地说,“李元吉虽年轻,却也有勇有谋,怎么可能会不懂闭门坚守之道?”
“李元吉虽颇知兵法,然远不及其兄李世民。”张达嘴角边浮出丝冷笑,提高声音说,“更可笑的是,此人相当狂傲自负,固执己见,听不进他人的谏言。还有一点就是心浮气躁,别人一激将,他就沉不住气,从而做出错误的决策。李元吉有这么多与生俱来的弱点,皇上您何不加以利用?”
刘武周猜出了张达的意思,两眼含笑地望着问道:“张爱卿,您的意思是,朕可用激将法将李元吉引出城外对吧?”
张达拱手揖礼奏道:“回禀皇上,臣正是此意,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此计甚妙,只是不知用什么法子能惹怒李元吉,令他引军出城。”刘武周微微点头道,“爱卿,你可否替朕出谋划策?”
张达答道:“启禀皇上,臣已寻得一计,可激李元吉出城来战。”
刘武周欣喜地笑道:“噢,那太好了,爱卿请快说来听听。”
“此计不需惊扰皇上,只须臣亲率自己部下前往城门之下就行了。”张达信心十足地说,“臣归顺皇上,李元吉一定对臣恨之入骨,今看见臣亲来挑战,他必大怒。如若臣趁机再狠狠辱骂他一番,以李元吉的脾气,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率军出城与臣交战,到时皇上便可伺机击溃唐军。”
“好,这确实是招妙计。”刘武周肯定道,“爱卿引兵前往城下叫阵,朕与黄子英将军分别埋伏在城门两侧,只等李元吉一出,我军出其不意从两翼夹击,占据城门,截断唐军的后路,必能大败李元吉。如此,榆次可破矣。”言罢又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圣明!”张达又一拱手揖礼道,“明早臣引兵前往城下叫阵,必令李元吉率军出城,以报答皇上对臣的厚爱。”
“好,那就有劳爱卿了。”刘武周对张达客气了句,接着又厉声下令道,“全体将士听令,立马起锅造饭,三更集合,听朕调遣。”
众将士遵命,纷纷下马,就地支起锅灶,生火做饭。吃过晚餐后,他们就一个个手握兵器,和甲而睡。
此时,夜空中布满了阴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城墙上的数十座灯塔发出一缕缕昏黄的光芒把寂静的黑夜照亮。
三更时分,定杨军士们被一阵不轻不重的叫唤惊醒过来。很快他们就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聚集在刘武周跟前,听候他的调遣。刘武周将自己的部下分成两队,一队由将军黄子英带领,准备埋伏在城南面的密林中,另一队由他亲自率领,进城东面的山丘设伏。张达和朱朝忠两位降将率本部人马前往城门之下挑战。调令一下,各路人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悄悄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进发,为的是不让城墙上的巡逻兵察觉。
天快亮的时候,张达引军来到城门下。他当即就命令士兵对着城门上的守军大叫大骂,百般挑衅。城内唐兵听了,很是气忿,他们也跟着以牙还牙地叫骂不止。同时,守城将领杨师道赶紧派小校前往营署向齐王禀报敌情。
没过多久李元吉身被铠甲,头戴银盔,手持长枪,策马引兵来到城头上。他俯身向下一望,看见反贼张达正骑在马背上指挥部下破口大骂自己,不由得血往头顶直涌,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庞被气得白一阵红一阵,紧接着手舞长枪,直指张达,咬牙切齿地痛骂他逆贼。
张达听出了李元吉的声音,内心不禁翻涌起一阵欢喜,两眼透着杀气地注视着李元吉,一面命令部下用最难听的言词辱骂他。他坚信手下如此淋漓尽致地谩骂对方,用不了多长时间定会把这个年方十七的少年彻底激怒,到那时他就会因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而丧失理智,鲁莽行事。
果不出张达所料,李元吉很快就忍受不了敌人对自己的侮辱,决定率军出城,斩杀反贼。
这时,杨师道反倒相当冷静,劝道:“殿下,您千万别贸然出城,恐中张达之计。”
“张达这逆贼投靠刘武周就算了,现在竟敢领兵前来向本王挑战,还如此恶毒辱骂本王。”李元吉一脸忿怒地骂道,“哼,这个该死的东西,看本王如何收拾他!本王这会儿就前去把他捉回来,千刀万剐,烤了下酒。”说时两目圆睁,紧咬下唇,一副凶残至极的模样。
“殿下,张达悉知您的脾性,故而命人用言语激怒您哪。您若此时出城,那岂不正中了他的奸计。”杨师道继续劝李元吉。
“就他那几个熊兵,本王还怕了他不成!”李元吉瞟了眼城墙下那三千余人马,颇为不屑地冷笑道,“本王今率全军出战,必能一举而全歼他们。”
“不错,张达不足惧,可刘武周极善谋略,非一般人可比,殿下可得处处小心为好。”杨师道仔细观察了番敌情,进谏道,“今城下只见张达叛军而不见刘武周的大部队,在下以为这是刘武周派遣张达前来诱使我军出城。倘若殿下此时贸然率军出战,很有可能遭他埋伏。请殿下三思!”
李元吉听杨师道这么一说,心里面也生出几分疑虑来。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城外敌军,看见他们一个个席地而坐,军容不整,不由觉得有些异常。他清楚张达一向军纪严明,怎会容忍自己部下如此懈怠散漫呢?难道真的像杨师道所说?他低头沉思着,一时半会迟疑不决。
可就在这时,张达突然扯开大嗓门高声大骂李元吉,连他的父皇也骂,更令他可气的是,这反贼居然朝他放冷箭。这举动再一次把血气方刚的齐王殿下惹怒了,已到忍无可忍地地步。于是,他朝着杨师道大吼一道:“杨师道,你别再啰嗦了。快把你的部下集合起来,与本王一道出城。”
“齐王,万万不可也!”杨师道恳求道,“请齐王务必坚守不战,如此方可确保榆次不失,不然榆次休矣。”
“我乃大唐堂堂皇子,岂可容忍张达这等鼠辈辱没?”李元吉怒容满面地对着杨师道厉声喝道,“休得多言,快照本王的吩咐去做,不然斩了你。”
说罢,李元吉嗖地一声抽出佩剑,指向杨师道。
杨师道自知无法劝阻一意孤行的年轻皇子,只好跌足长叹一声,奉命前往军营调兵去了。
没过多久,杨师道便把所有的士兵调集到城门处,交付李元吉,由他亲自指挥。
李元吉手持长剑,对着全体将士慷慨激昂地作了番战前动员。接着,他一声令下,率大军冲出了敞开着的城门。
张达看见李元吉率众军出城,喜出望外,兴奋得拍马挥枪直冲入唐军阵营。李元吉一眼瞧见张达,登时怒不可遏,飞身直奔而来。
两马相交,战不过四十回合,张达拨马转身就逃。李元吉岂肯放过大唐叛贼,策马奋力直追。张达部下见主帅纵马逃走,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按事前约定,纷纷向后撤退。唐兵不知这是张达的诱敌深入之计,争先恐后追击定杨军。不多时,李元吉便率领军队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城门下一片空荡荡。
就在李元吉快追上张达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猛一回头,望见刘武周和黄子英率军从两侧闪了出来。李元吉心里大叫一声中计了,旋即慌忙命令部下掉转头,向城门方向急速奔驰,想赶在定杨军占据城门之前撤回城中。然而,一切都晚了,唐军还没来得及撤回城内就被刘武周、黄子英和张达三军团团包围,密不透风。李元吉见状,大惊失色,慌忙喝令将士们奋勇杀敌,冲出重围。
尽管唐兵十分剽勇,个个拼死而战,却终因实力不如敌军而渐处下风。一阵混战过后,唐军伤亡很重,同时军心也因之而出现了动摇,不少士卒为了活命而背叛自己的国家,纷纷向敌军跪地请降。李元吉见此情形,又惊又怒,举槊一连刺死了几个准备投降的士兵,以此压住阵脚。可此时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士兵们平日就对齐王的薄情寡恩颇为不满,今又见他如此凶残地对待替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就越发痛恨眼前这个年轻皇子,因此他们不顾齐王的恫吓与镇压,一个接一个撒腿跑向敌军阵中。
真是兵败如山倒,没过多久,唐军就溃不成军,丧失了战斗力。李元吉见状,自知大势已去,仰面长叹一声,随即独自挺枪朝敌军兵力相对薄弱的北面杀将而去。李元吉武艺出众,但见手中那把长槊在空中翻腾飞旋,呼呼生风,直叫对手心惊胆战。刘武周眼见李元吉如此骁勇,也是赞叹不已,更想活捉他,抑或是杀死他。于是,在李元吉快要冲出重围之际,刘武周喝令大将黄子英率军火速赶去增援。
黄子英得令,立马引兵向北杀去。李元吉眼看着自己就可脱身,心里面禁不住一阵狂喜,可就在准备拍马跳出包围圈之时,黄子英飞身奔了过来,挥槊一把拦住李元吉的去路。李元吉大怒,挥槊直取黄子英。两人槊来槊往,大战起来,同时定杨军士重新从四面聚拢过来,将李元吉层层裹在垓心。李元吉眼见自己又一次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心里头不免一阵慌乱,槊法不由零乱起来,渐渐招架不住了。
黄子英脑子灵活,一眼瞧出了李元吉的破绽,因而乘机使出全身的力气,欲一槊将敌手挑落于马下。李元吉见那把锋利无比的马槊快如闪电般直奔自己的头部,心头不由一咯噔,想自己必死无疑,不禁悲从中来。正在这生死一刹那间,杨师道如从天降般斜刺里杀奔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他手舞长戈,一把挡住了黄子英的马槊。一声闷响,黄子英的手臂被震得欲裂,疼得忍不住大叫一声,那柄长槊竟然从他的手中脱落了。黄子英大惊,急忙拨马往回跑。其他士兵见李元吉举槊直奔过来,大惧,纷纷作鸟兽散。
李元吉本想再次杀回阵中,却被杨师道劝止道:“齐王,大势已去,已无回天之力。若杀进去,必为刘武周所截击,到时就难以脱身了。在下请殿下快做决断,乘机奔往晋阳。”
李元吉心里虽不甘心败在刘武周手下,更不想失去榆次这一军事重地,却迫于眼前的形势,只得采纳杨师道的建议,决定率残部逃往并州。他高高坐在马背上,抬眼环顾了周沦陷于敌手的山河,内心充满了无限眷恋之情,同时也生出股深深的悔恨。他转眼望着杨师道,懊悔不已地说:“本王有此败,实为不听将军之良言所致。今失榆次,乃本王之过也。”
“事已至此,奈何奈何!”杨师道叹口气说,“殿下,请快快奔赴晋阳吧。”
李元吉默然片刻,然后对着东边升起的那轮橘红色的朝阳无可奈何地苦笑了笑,接着扬鞭策马,带领百余残兵败将,逃离了榆次。
刘武周听说李元吉已逃走,不禁跌足长叹,失望至极。他厉声痛批了顿黄子英,然后命令军队攻城。于是,一时间万马奔腾,喊杀声震天动地。
城中守军不过三千,且大都是老弱病残,没有多大战斗力。他们看见定杨军气势汹汹地扑向城门,惶恐不安。起初他们还顽强地抗击敌人的进攻,可随后得知齐王和杨师道均已逃跑,一下子就泄了气,纷纷丢盔弃甲,出城纳降。一个时辰过后,榆次便落到刘武周手里。
榆次失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安,李渊得到奏报后,十分恼怒,痛骂了儿子李元吉一顿,又降旨处罚了守将杨师道。冷静之后,他开始思考着如何抵御来势汹汹的定杨可汗刘武周。他清楚当前的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榆次失守,意味着并州的屏障已经荡然无存。一旦并州被刘武周攻占,必然会直接威胁京师长安,甚至威胁到唐王朝的生死存亡。正因如此,李渊深深感到事态的严重性,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考虑了整整一个晚上,李渊终于作出了决定。翌日早朝,他当众下诏,令将军姜宝谊、李仲文率军前往并州增援李元吉,确保并州万无一失。姜宝谊和李仲文两员大将当即跪地接旨,奉命而去。临行前,李渊设宴亲自为他们饯行,再三嘱咐他们务必替大唐守住并州。
第二天上午,姜宝谊、李仲文率领两万兵马从长安出发,抄小道朝并州方向快速行军。
这一消息很快就被定杨军探听到了,于是刘武周立马命令大将黄子英率军从榆次出发,前往雀鼠谷截击大唐的增援部队。
三天后,黄子英的部队抵达了雀鼠谷。此时,姜宝谊、李仲文的部队已经在雀鼠谷险要之处安营扎寨,以待定杨军的到来。
黄子英见唐军占据了有利的地势,心里不免生出些许失望,但同时也益发小心谨慎,不敢贸然对唐军采取军事行动,而是命令部队在山谷西侧下寨,然后便与副将张伦商讨起攻打唐军的策略。张伦虽生得五大三粗,相貌奇丑,然武功高超,且自幼熟读兵书,颇懂谋略。他坐在营帐内,静静地听主帅讲排兵布阵之计,神情若有所思。直到黄子英面含微笑地问他此计如何,他方徐徐开口道:“将军之计甚好,只是难以一举击败姜宝谊,取下雀鼠谷。”
“嗯。”黄子英肌肉结实的长脸上忽然掠过一丝不快,沉吟片刻,仍旧笑问道,“张将军,你又何良策可一战而取雀鼠谷呢?”
“在下寻得一计,自以为可破唐军。”张伦那张黑如锅底的圆脸上浮出丝笑容,目光异样地瞧着黄子英说道,“然不知将军肯依计行事否?”
“只要能破敌,本帅自然愿依计行事。”黄子英虽对张伦的恃才傲慢有点儿不满,但依然能虚心听取他的进言,“将军有何妙计,请说吧。”
“听将军这么一说,那在下对击败姜宝谊就更有信心了。”张伦正色道,“此计乃为诱敌深入,设伏歼之。”
“诱敌深入我军埋伏圈,然后举兵全歼,这确实是道妙计。”黄子英眼睛一亮,抑制不住兴奋地高声说了句,紧接着又问,“那该如何诱敌呢?”
“这个嘛,很简单。”张伦很自信地答道,“只须将军亲引千余人马前往敌营挑战,几番之后,姜宝谊、李仲文他们必率全军出击。如此,事成矣。”
“这办法不错。”黄子英轻点了下大脑袋,随即又不解似的问张伦,“为何要本帅亲自前往,你难道不可以替我前去诱敌?”
“不是在下不愿意替将军效劳,而是无能为力呀。”张伦解释道,“姜宝谊他们清楚将军才是我军主帅,倘若将军前往挑战,他们不会怀疑我军有埋伏。要是在下代将军前往,他们肯定会怀疑将军设伏,我是前来引唐军入包围圈,故而此事只能请将军亲自出马了,在下实无能为力。”
“这么说来,本帅非去不可了。”黄子英默然半晌,最后同意道,“好,本帅就引兵前往敌营,你率军于山谷之间设伏,以待唐军前来。”
“将军肯前往诱敌,大事必成。”张伦欢快地笑道,“在下奉命,这就引军前去林中埋伏,然后与将军腹背夹击敌军,如此可大破姜宝谊。”
言毕,张伦站起身,大踏步迈出营帐。他冒着蒙蒙细雨,策马奔向依山而置的营寨。
一个时辰过后,张伦便率领大部队出了营,浩浩荡荡地向山谷间进发,准备埋伏于不远处的丛林之中,等待唐兵自投罗网。
与此同时,主帅黄子英引千余人马朝姜宝谊的营寨飞奔而去,不多时便到达了唐军营寨前,当下便命士卒高声骂阵。
姜宝谊听见外面的嘈杂声,慌忙步出营帐,一脚登上马鞍跃身上马,扬鞭打马,朝寨门口直奔而去。不一会儿,他来到了用木桩做成的栅栏前,往外一瞧,见敌军主帅黄子英正率众挑战。那一阵阵极其难听的辱骂声激怒了姜宝谊,他脸色一沉,决定立即率兵出击。
恰好这时,李仲文飞马赶了过来,放眼往外一瞧,发现黄子英的部下人马只有千余,感觉有些异常,便多生了个心眼。因此,当听到姜宝谊准备率军出营攻打黄子英时,他连忙上前劝阻道:“将军,黄子英身为主帅,只带这点人马前来挑战,其中恐有诈,请将军小心。”
“黄子英一向狂妄自大,加上榆次大胜,更是不把我等放在眼里,故而只带这区区千余兵马前来挑战。”姜宝谊气恼道,“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看本帅怎么收拾他。”
“将军,现今我军屯兵要道,只须坚守,到时黄子英必无功而返。”李仲文继续劝道,“待定杨军后撤之际,我军再出击掩杀,必能大获全胜。”
“我军兵强马壮,士气正盛,岂可怕了黄子英那几个熊兵!”姜宝谊固执地说,“本帅意已决,请将军勿须多言,只管看我如何击败黄子英。”
李仲文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说:“既然将军心意已决,在下多说也无益,只请将军处处小心,万勿中了敌人的奸计。”
姜宝谊颇为不满地瞪眼身边的李仲文,接着高声命令部下上马出营。吱了一声寨门敞开,万余人马飞也似的奔出营寨,朝敌阵冲上去。
黄子英望见唐兵出营,内心一阵欢喜,即刻命令部下迎战。他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挥槊直取姜宝谊。姜宝谊见了黄子英也是精神抖擞,两手抡起板斧,猛地向他砍将过来。两马相交,大斗数十回合也不分胜负。
与此同时,双方的士卒们也厮杀起来,一时间山谷上空回响着雷鸣般的喊杀声。唐兵见定杨军人马比自己少得多,自信一定能把他们杀个落花流水,因而气势如虹,越战越勇。而定杨军本来就是前来诱敌深入的,早就作好了败退的准备,不过为了假戏真做,不让唐军看出任何破绽,佯作奋力拼杀,那叫喊声比唐兵还响亮,还卖力。
黄子英武功应在姜宝谊之上,若论单挑肯定能斗赢姜宝谊。可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什么,故而强压住自己那颗好胜心。大战百余回合后,他故意卖一破绽,闪身躲过对手那把闪着寒光的利斧,紧接着拍马向后逃走。
姜宝谊素来好功喜赏,哪能错失此等良机。他想,如果自己能够一槊刺黄子英于马下,大败定杨军,定能得到皇上的重赏。于是,他即刻纵马挺槊直追黄子英,一边高声呼喊往哪里跑。这一叫喊倒把沉溺于打斗中的定杨军士唤醒过来,他们放眼一望,看见自己的主帅已在撤退,也就且战且退,以便引诱唐军往自己的伏击圈内冲去。唐兵听见主帅在命令自己往前冲,也就不顾一切地拼命追赶。
黄子英一边扬鞭策马飞也似的朝密林中那条羊肠小道奔跑,一边频频回头往后看,瞧见姜宝谊领着大队人马紧追不舍,欣喜万分,忍不住嘿嘿地笑将起来。很快,他纵马跃过一道深沟,一转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宝谊发现黄子英从自己的视线里突然消失了,心头不由一怔,赶紧勒住缰绳,仔细聆听周遭的动静。突然间,他隐隐感觉到一股杀气迎面扑来,有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罩住了他的脑海,心中忽然生出一阵莫名其妙的惊慌与不安,于是即刻命令部队立即停止前进。
就在这时,黄子英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姜宝谊头顶上方。他俯视着山脚下的唐兵,见他们一动不动,心里一急,连忙命部下开口大骂敌军。这骂声极损人,把姜宝谊气得七窍生烟,登时失去了理智和判断。他勃然大怒,喝令将士抄山间小路快速行进,替他活捉可恶至极的黄子英。
唐兵得令,一个个朝前方的密林飞奔而去。他们眼里只有侮辱自己的敌人,心里压根儿就没想到这密林是设伏的最佳场所。不多时他们拐过几道弯,就追到了一道峡谷中。此处地势十分险峻,两边是陡峭的丛林,前方是一道高耸入云的绝壁,断了前行的路。姜宝谊驻马察看了自己所处的境地,不禁心惊肉跳,惶恐万状,心里清楚假如此时有伏兵断去自己的后路,那所有兵马就得葬身此地。太危险了!他大叫一声,令军队快快撤退。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就在唐兵准备掉转头往回跑时,丛林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旋即箭矢如蝗纷纷射向他们。姜宝谊见状,吓得面如土色,惊慌失措地指挥部下撤退。唐军见遭遇埋伏,一个个惶恐不安,抱头鼠窜。一时间,阵脚大乱,因中箭而发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姜宝谊目睹此情景,后悔不已,想若能听进李仲文的良言,又怎会遭此劫难。然而,后悔已无济于事了,他只能正视现实,率军撤出敌人的伏击圈。于是,他重新镇定下来,勒令士卒们沉着应战,努力向前冲,以摆脱敌人的包围。
不幸的是,唐军将士冒着如雨般密集的箭矢向前跑了不到二百米,抬头一望,瞧见一队人马飞驰而来,生生将他们截住。为首的是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此人就是定杨名将张伦。他看见姜宝谊,冷笑一声,厉声命他下马投降,以免一死。姜宝谊虽身陷绝境,却不肯就此丧失英雄气节,他二话不说,举起大斧就朝张伦劈过去。张伦见姜宝谊不肯降于自己,大怒,拍马舞刀与之大战。
两人斧来刀往,银光闪动,不时撞出一朵朵耀眼的金光,哐当之声震耳欲聋。大战百余回合,难分胜负。可此时姜宝谊已无心恋战,他想的是率领部下尽快突出重围。战过一阵后,他便举起板斧一把挡开对方的大刀,乘机一转身纵马跳出几米之远,继续引军突围。
唐兵自知无路可退,只能破釜沉舟,绝地反击,方有逃生的希望。因此人人奋勇杀敌,努力向前冲。眼看着他们就快要冲出包围圈,可就在这时候黄子英率领部下从丛林间蜂涌而至,高喊着杀向唐军。于是,近两万定杨军将唐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全力厮杀。但见枪来刀往,血如雨下,肢体纷飞,惨不忍睹。一时间,山谷中杀声震天,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姜宝谊亲眼看见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之中,心如刀割般疼痛不已。他化悲痛为力量,使出浑身的本领,左冲右突,力砍数十名敌人,却怎么也突不出那层层叠叠的人墙。尽管如此,他也并不绝望,因为他相信很快李仲文就会率营中两千人马前来增援他。
不错,李仲文听到从山谷中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就知道姜宝谊陷入了敌军的包围之中。于是,他即刻带领营寨中的所有兵马,飞速前来增援。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赶赴战场,就被黄子英派遣的另一支部队拦截在半山腰上。由于寡不敌众,李仲文率军奋战了一阵子,就被俘了,所剩士卒也随之降了敌军。正因为这样,姜宝谊苦苦巴望的援军迟迟没有出现,这令他心生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与悲怆。
然而,姜宝谊任凭黄子英怎么劝,就是宁死不肯投降。这令黄子英非常恼火,立即命令将士再次发动疯狂进攻,把他们统统杀掉。主帅的宁死不屈,大大激励了唐军所有将士,他们一个个斗志昂扬地继续战斗。尽管将士勇猛无比,但终因实力悬殊,唐军渐渐招架不住,死伤越发惨重。
厮杀了将近两个时辰之后,姜宝谊几乎成了光杆司令,手下所剩人马不足一百。此时,他披着染满鲜血的战袍,两腿跨在战马上,用哀伤的眼神打量着战场,但见狭长的谷底横七竖八地堆积着尸体,殷红的鲜血像河水一样汩汩地流淌着,把草叶都浮了起来。他默默地注视着那些不久前还活蹦乱跳而今已变成僵硬尸体的弟兄,眼眶忍不住潮湿起来,两行清泪顺着他受伤的面颊滑落在风中。此刻,他内心万分悲痛,悔恨深深地啃噬着他的良知。他明白他们的死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种自责强烈地折磨着他的灵魂,使他深刻地意识到只有以死才能洗刷自己的罪愆。于是,他果断地抽出腰间的那把锋利无比的短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他目光冷峻地凝视着步步逼进的敌人,突然大喝一声,手一动,那把剑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脖子。一股热血如泉注般喷涌而出,紧接着身子一歪,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就在姜宝谊倒下的那一刻,他的部下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将军,人人泪流满面,悲痛欲绝。他们并没有因主帅的自刎而心灰意冷,弃械投降,相反同仇敌忾,一个个怀着满腔的怒火奋不顾身地冲出敌人,接着便在敌人的刀剑之下,一个接一个悲壮死去。
这时,西天布满了紫红色的云霞,那轮血一般殷红的夕阳冷冷照耀着大地,照耀着静静躺在山谷中的殉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