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听到汉王的叫声,马上就停下了舞蹈,踏着女子般的碎步小跑上来,嗲声嗲气地叫了声太子殿下,纳头便拜。李承乾一把扶起少年,睁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像在欣赏自己最宠爱的妃子,或者说是在欣赏自己最喜爱的艺术品,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爱意与痴迷。回过神后,他笑着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本宫想,你人长得如此漂亮,想必名字也很好听吧。来,快告诉本宫。”
“是,太子殿下。”乐童又盈盈一拜,乖巧地答道,“启禀殿下,小的无父无母,也无姓名,还请烦劳太子殿下给小的赐名哪。”
“好,本宫答应你。”李承乾笑嘻嘻地在乐童的粉脸上摸了把,沉吟会儿又说,“你长得如此俊美,真称本宫的心哪。好,本宫就叫你称心,如何?”
“谢太子殿下赐名。”称心听了,忙跪地叩谢,“小的把太子殿下当成再生父母,愿为太子殿下做牛做马,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称心,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乖巧伶俐,本宫打心里就喜欢你。只要你肯听本宫的话,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李承乾瞅着称心那么异样地笑笑,见他迟迟不起身,又亲手将他扶起,目光含情地凝视了好半天,然后嘻嘻一笑,吩咐句,“称心,你的舞跳得真好,本宫还没够,再给本宫舞一曲吧。”
“是,太子殿下。”称心面含微笑地向李承乾施过礼,接着一转身就滑向舞池,伴随着一曲淫靡之乐自如地舒展四肢,挥着长袖轻盈地舞蹈起来。
李承乾如痴如醉地欣赏着美少年优美动人的舞蹈,听着淫靡之音,他的内心深处突然产生了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淫邪,且一经生出就牢牢地占据了他的整个思想。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只想拥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少年寻欢作乐。李元昌瞧见侄儿那副馋涎欲滴的模样,便猜出了他的心思,知道很快他就会沉迷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淫乐之中,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丑事。此事一旦让皇上知晓,那他的太子之位就岌岌可危了,到时他不愿按自己计划行事也不行。想到这儿,李元昌满心高兴,忍不住爆发出一串响亮的笑声。李承乾见叔父如此开怀大笑,还以为他为称心优美的歌舞高兴,会心地笑了笑。
果真如汉王所料,当晚李承乾就把称心带到寝宫同榻而眠,从此以后便与自己宠爱的乐童同食同睡,形影不离,甚是亲密。起初,太子妃并不介意,以为太子宠幸乐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再怎么喜欢他也是个男的,不会影响太子对她的宠爱。然而,十天半月过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自从太子宠幸称心,他便再也没跟太子妃亲热过,而且对她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冷漠,还时不时流露出厌恶的情绪。
女人天生敏感,尤其像太子妃这么冰雪聪颖之人,不用问她也能猜出太子跟称心所干的龌龊勾当,并为之而脸红,而恶心。她实在不明白太子怎么会坠落到这种地步,他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为此,她很难过,却又不想去责备太子,因为实在是羞于启齿。不过,当意识到太子的胡闹不仅会毁掉他的前程,而且也会毁掉自己的幸福时,她终于鼓起了勇气,下定决心要劝太子改邪归正。于是,一天上午,她穿过开满鲜花的花圃,来到了正殿。
这时候,李承乾正在殿中与称心嬉戏,准确地说是在调情,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猥亵,那么淫荡。太子妃瞧见了,脸不由得刷地变红发烫。她想转身离开,可一想到自己的责任,就硬着头皮走到太子跟前。默然片刻,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眼面前那位引诱太子坠落的邪恶少年,以太子妃的口气命令他立即离开。称心虽深受太子宠幸,却不敢在太子妃跟前放肆,因此看到太子妃不高兴起身就走开了。李承乾见太子妃如此这般对待自己所宠幸的人,不禁恼怒起来,霍地从椅子上跳起,手指着神情冷峻的太子妃想呵斥他一顿,却又不知为何竟然吐不出一个词儿,只拿眼恨恨地瞪着她看。太子妃见太子因一个下等乐人而如此怨恨自己,心头嗖地直冒出股寒意,那一刻心像被什么撕裂了。冷静了一下,她举目迎着太子的眼光,不温不火地质问:
“太子殿下,你难道把房大人、魏大人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吗?还有你的母后,你说你最爱的人是你母后,可你为何不听母后的教导,不按母后说的做?自从魏大人去世,你完全变了一个人,整日整夜只跟称心嬉戏玩乐,不肯到书房里读书,甚至连朝也赖得上。太子,你这样做对得住魏大人吗?”
李承乾就烦别人来管教自己,听了太子妃的话,不由火冒三丈,冲着她厉声喝道:“本宫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你管我的事,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太子若不胡作非为,妾身又怎么回劝你呢?说实话,妾身真不想念叨你,可你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太子。”太子妃神色平静,语气略带责备。
“我怎么不像话?”李承乾气忿地反问道,“我不就是跟称心他们设宴饮酒取取乐吗?父皇不也这样,那你跑去指责父皇,说他不像话,去,快去呀!”
“太子,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简直是蛮不讲理。”太子妃忍不住气地说句,接着又好声好气地劝道,“承乾,你是太子,你要往好的方面学。”
“我蛮不讲理,那你就别来我面前哆嗦好了。”李承乾气呼呼地嚷道,“再说,我又没请你来,谁又要你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给你烦死了,哼!”
“妾身也知道太子烦我,我也烦我自己,可是……”太子妃苦笑了下,指出道,“太子,你这样堕落下去会毁掉自己。父皇本就对你不满,你还有……”
“我早就知道父皇不喜欢我,不管我做的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对我满意,因为他心里只有李泰。”李承乾自暴自弃地说,“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克制自己去努力迎合父皇。这样只是苦了自己,而根本无法改变父皇对我的态度。所以我想明白了,不用再在乎父皇的眼光,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承乾,父皇并没有抛弃你,房大人他们也在努力帮你,你怎么能自暴自弃呢?”太子妃用恳切的语气说,“太子,你要振作起来,一定要振作起来。只要你改正缺点,不断上进,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父皇就一定会对你满意,一定宠爱你的。这样,你的太子之位便可稳如泰山,谁也抢不走。”
“我没李泰那么虚伪,也没他那么会耍手段,把父皇哄得团团转。”李承乾咬着牙说,“可我是嫡长子,就算李泰处心积虑,他也夺不走我的东宫,哼!”
“太子,你也读过史书,难道会不知道自古有多少太子被废,又有多少不是嫡长子的最终坐上了皇位?”太子妃严正地说,“远的且不说,就说父皇吧,他不也是以非嫡长子的身份登基即位吗?你大伯不仅失去了皇位,而且连性命也不能保住。自古宫廷之争都是兄弟相残,你难道就不害怕吗?太子,你不要以为你是嫡长子,便可安安稳稳地呆在东宫,待父皇百年之后顺顺当当继承皇位。你要是失宠,以父皇的脾性,把你赶出东宫也没什么不可能。”
“你……你是我的妃子,竟说这种话,难道你也要落井下石吗?”李承乾无理地吼道,“好,就算我这个太子给废掉,你这个太子妃还能当皇后,哼!”
太子妃说:“正因不能,妾身才苦苦劝你,希望你能变好,以保住太子之位。而你一切如故,甚至是变本加厉。这真令妾身失望,令妾身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李承乾赌气似的说句,过了下又唉声叹道,“我早就知道母后去世,注定不能得到父皇的宠爱。父皇从小就宠爱李泰,不喜欢我。不管我做的怎么好,在他心里我都不如李泰。这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也挫伤了我的积极性,以至于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于志宁、张玄素,还有房玄龄,你们都只指责我的不是,难道就不该去问问父皇,是不是他也有错,是不是不该那么宠幸李泰,从而滋长了他的野心?”
“也许你说话也不无道理,可是父皇他是大唐天子,没有人能改变他。所以,你只能忍气吞声,学会改变自己,想办法得到父皇的殊宠,以此压倒魏王。”太子妃理智地说,“正因如此,你得振作起来,潜心读书,多学治国之术,常上父皇那儿讨教,多向父皇提建议。这样,父皇才会宠信你。”
“你还不了解父皇,他是个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人,尤其是在对待子女上。他喜欢谁就永远喜欢谁,不欢喜谁,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优秀,也不会真心宠爱他。”李承乾苦笑着说,“父皇打心里就不喜欢我,所以不论我过去怎么听话怎么奋发上进,他对我始终都是板着张脸,一副不满,甚至是厌恶的样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苦着自己去讨好他,倒不如落得个轻松自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管它那么多干嘛。”
“承乾,你是太子,怎么能这样得过且过呢?你得为自己好好谋划,否则到时悔之晚矣。”太子妃忧虑地说,“你这样胡闹,到时父皇肯定会知道。”
“你放心好了,我四门紧闭,连只苍蝇都不让他飞出去,父皇他又怎么会知道?”李承乾仰面哈哈一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太子,你应该明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怎么严密防范,总有一天会走漏消息,到时你再后悔,那什么都晚了。所以,妾身还是希望你能知错就改,走上正道吧。承乾,算是妾身求你了好不好?”太子妃见夫君冥顽不化,内心充满了忧虑,微蹙着两道细长的黛眉,用央求的语气说了句。过了会儿,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带着几分羞涩问句,“太子,宫里有人说你过分宠幸称心,甚至有那种事,妾身都不好意思开口。你是太子,应该自重才对。”
“胡说八道,谁再敢乱嚼舌头,本宫就扒了他的皮!”李承乾听后不由变了脸色,目露凶光地盯着太子妃说,“你是本宫的妃子,非但不替本宫辟谣,还跟着他们乱说,这成何体统?本宫告诉你,你若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就别怪我不念往日之情,到时一定废掉你,哼!滚,你给我滚开。”
太子妃虽聪明贤慧,却天性柔弱,不敢与蛮横无理的太子较量。她见夫君面色那般凶恶,吓得不由浑身哆嗦了下,然后便默然无语地转身离去。
李承乾说到做到,从当日起就开始命所有守门侍卫将宫门牢牢把住,不经他允许任何人也不能进来,更不能出去。如此一来,东宫便成了一座与外界断去一切联系的死城,既无好消息传进来,也无坏消息传出去。对此,宫内之人感到惊诧与不自在。只有太子李承乾如鱼得水,安安心心地与称心日夜鬼混,乐得忘乎所以,将整个世界全都遗忘了。相反太子妃却痛苦不堪,她不仅得饱受独守空房的孤独寂寞,还得替太子提心吊胆。她心里清楚一旦此事让皇上知道,太子就一定会受到惩罚,东宫必将岌岌可危。如果太子被废,她作为太子的女人自然也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说实话,她真的很想阻止太子继续堕落下去,可又实在无能为力。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一个人偷偷躲在卧房里伤心哭泣,整日整夜为太子的前程担心,为自己的命运担心。
自打长孙皇后离世后,东宫就逐渐变得冷清起来,而魏征的去世使原来清冷的东宫更加清冷。东宫本是未来皇权的诞生地,自当是大臣云集,门庭若市。然因东宫之主李承乾备受父皇冷落,成为废太子似乎只是时间问题,因此那些善观时局的臣子们对东宫敬而远之,生怕到时给自己的政治前景蒙上阴影。就连担任东宫之职的李百药、张玄素、赵弘知、杜正伦、孔颖达、令狐德棻等人也不愿入东宫,不过房玄龄倒是不肯辜负长孙皇后的重托,想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却因重病缠身想去东宫也去不了。这样一来,东宫就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当然,还有一个人时时刻刻惦记着,那就是魏王李泰。
说真的,如今在朝廷中只有魏王最关心东宫的动静,天天都盼望能得到有关太子的消息,当然不是好事,而是像于志宁遇刺、张玄素遭打之类的事件。这样,他就可以幸灾乐祸地看着大哥受父皇惩罚,遭父皇冷落。眼瞅着太子一步步失宠,他是激动万分,心花怒放,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离东宫越来越近。他相信只要大哥再犯过错,父皇就会更加坚定废黜太子的决心,到时自己的机会就来了。可惜的是,自从太子因于、张之事受责罚后,东宫便再也没有传出令自己兴奋的消息来。难道一向喜欢胡闹的大哥一夜之间就变乖了,这怎么可能?先前有母后,大哥还不敢乱来。母后去世了,房玄龄曾镇住过大哥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旧病复发,最后父皇命魏征管教大哥,大哥的确上进了许多,令父皇的态度有所改变,为此感到紧张不安,好在没多久魏征就病故,这让他松了口气。现在,东宫已没有能镇得住太子的人,他怎么可能不胡作非为呢?想到这,他突然明白过来,不是大哥没犯错,是自己消息闭塞。
一日,魏王李泰把自己的心腹苏勗、杜楚客、韦挺、柴令武、房遗爱叫到书房里议事,主题自然是有关东宫近况。杜楚客、韦挺等人一提到东宫,心情非但不紧张,反倒很放松,嘻嘻哈哈说起太子因于、张之事受罚的情况,心中都洋溢着幸灾乐祸的快感。不过,当他们看到魏王表情严肃时,一个个又感到诧异,即刻就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沉默不语地盯着他那张大胖脸看。他们都了解魏王,看见他绷紧面部肌肉,就知道有什么情况要发生,人人惴惴不安地静静等候着。李泰见大家不再说话,神情也庄重起来,心情竟莫名其妙地好转了些。他目光威严地扫了圈围坐在身边的心腹,若有所思地问:“诸位,近期东宫那边如此安静,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些反常吗?依本王对太子的了解,没了魏征的严厉管教,他应该放纵自己,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
“魏王言之有理。”苏勗捋了捋有点花白的髯须,皱着八字眉沉吟着说,“常言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魏征去世,太子应该原形毕露,怎会如此平静?”
“说实话,在下也感到很是纳闷哪。”房遗爱疑惑不解地说,“魏征已病故,而我父亲又在家中养病,东宫压根就没人管得住太子,他怎会这么老实?”
“也许是魏征的遗训对太子产生了极大的作用吧。”韦挺猜测道,“太子天资聪颖,一旦明白了事理,就有可能会浪子回头,步入正轨。”
“不可能,绝不可能。”李泰断然道,“大哥的脾气本王还会不了解,他自幼顽劣成性,固执任性,这世上除了母后,谁也不可能教他改邪归正。”
“可是……魏王,这段时间太子的确没弄出事来。这不,连皇上都替他高兴呢。”韦挺看着李泰说,“魏王,若不是太子悔过自新,那又是何缘故?”
“很简单,是我们的音讯被堵塞了。”李泰小眼珠子骨碌一转,很肯定地说了句,随即又脸色一沉,拍案道,“本王真不明白,这段时间你们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连东宫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探听到,哼!”说完又生气地瞪了眼韦挺,责问句,“韦大人,你是负责这方面,怎么能不替本王尽职呢?”
“魏王,这并非在下不尽职,是因为这段时间东宫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不易飞进去,更何况是个大活人。”韦挺见魏王发怒,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韦大人说的没错。”杜楚客替韦挺说话,“魏王,在下听说太子命心腹之人日夜把守宫门,不让人进去,也不让人出来。如此,韦大人也是束手无策。”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李泰听了非但不忧,反倒哈哈一笑,兴奋地说,“太子禁闭四门,这就说明他心中有鬼。若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又何须如此?”
“魏王所言甚是。”苏勗附和道,“常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太子这样做,无疑是欲盖弥彰,表明他在宫内胡作非为,不敢为外人知晓也。”
“说的是,说的是。”房遗爱、柴令武等人兴奋地点头应句。过了会儿,杜楚客皱着眉头说,“就算我等知晓,可也拿不出证据,如何向皇上告发他?”
“魏王,我们该怎么办?”韦挺、房遗爱等人意识到事情难办,他们抬眼望着沉思默想的魏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句。
“这该怎么办才好?”李泰喃喃地重复了句,蹙眉转过了好半天,才郑重地说,“本王以为,为今之计,就是买通太子身边的人。”
“魏王英明!”苏勗拱手答道,“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魏王想击败太子,就必须详细了解东宫全部情况,然后伺机而动。只是太子身边的人皆跟随太子多年,对他可谓是忠心耿耿哪。魏王要想买通太子身边的人,绝非易事。在下愚钝,不知魏王有何妙计良策,请明示。”
“有钱能使鬼推磨。”沉吟会儿,李泰冷笑一声说,“太子乃酒肉之徒,量他手下那帮人也忠诚不到哪儿去,只要本王舍得花钱,就一定能买通人。”
“魏王此计甚妙。”苏勗抚掌笑道,“东宫虽大都是太子旧人,颇受太子恩惠,然只要魏王许诺的好处能令他动心,到时也一定能让他替魏王效命。”
“言之有理。”韦挺、杜楚客,柴令武等人点头称是。默然片刻,杜楚客若有所思地问李泰,“请问魏王,你打算命谁前往东宫呢?”
“这事……”李泰一边飞快地转动着脑筋,一边把眼睛转身一旁边的房遗爱,面带微笑地说,“遗爱,本王以为你最合适,不知肯替本王效力否?”
“魏王真是独具慧眼哪。”还没等房遗爱回答,杜楚客就笑呵呵地说,“房大人是太子少师,向与东宫走得近,房公子自然跟东宫的人也认识,定有一两个交情很深的刎颈之交吧。如此,只要房公子肯出马,那大事便可成矣。”说着又把眼光对准房遗爱,意味深长地说句,“房公子,魏王对你不薄啊。”
“在下承蒙魏王厚爱,岂有不为魏王效劳之理?”房遗爱想了想,便弯腰对李泰拱手道,“只是这事在下也拿不准,不知能成否,然在下必当尽力而为。”
“好,遗爱,只要你尽心尽力,即使不成,本王也不会怪你。”李泰语调温和地说了句,略加思索又嘱咐道,“遗爱,倘若金银珍宝还不能打动他,那就许予他高官厚禄。本王深得父皇宠爱,给人求个四品官职还是可以做到。本王敢肯定,有这钱财官位一定能够打动他,所以遗爱你此等定当不辱使命。”
“魏王如此慷慨,在下也可无忧矣。”房遗爱见李泰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满有把握地答道,“魏王,请放心,这事定能办妥。”
“好,遗爱,那本王就在此静候你的佳音了,哈哈!”李泰开心地笑了两三声,过后又客气说句,“时间不早了,各位请回府歇息吧,真是有劳大家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起身向魏王施礼告退。李泰素来礼贤下士,他像往常一样亲自送这些心腹出府。直到他们消失在朦朦的月光中,他才进屋歇息。
的确,李泰看得很准,房遗爱仗着父亲房玄龄跟东宫之间的关系,认识不少太子身边的人,尤其是内侍罗素,可称得上是他的铁哥们。不用说,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只是东宫戒备森严,内侍更是不可轻易出宫,怎么才能接近他呢?他左思右想了好半天,终于思得了一道妙计,不禁兴奋得哈哈大笑了一阵。紧接着,他便令侍女取出文房四宝,伏案挥毫给太子写信,谎称父亲大人病危,恳请太子差人前来看望他的少师。当然,他没在信中点名指姓要罗素前往房府,其实也没这个必要,他清楚以罗素跟太子及父亲之间的关系,到时太子肯定会派他前来。写完信后,他命贴心家童偷偷前去东宫送信。
果不出房遗爱所料,李承乾获知太子少师房玄龄病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受,眼泪差点掉出来。不管怎么说,房玄龄是真心真意待他。现今少师病危,他本当亲自前往看望,以尽师生之情。然因自身缘故,他不敢前去,只好派自己信得过的内侍罗素代劳。罗素已有好长段时间没见到老朋友房遗爱,心里也怪惦记着他,听说能出宫上房府,自然是暗喜不已。他对太子殿下鸡啄米似点了阵头,然后一转身,带上礼物兴冲冲地跑出了把守森严的东宫。
令罗素吃惊的是,他还没到房府就被突然迎上来的挚友拦住了。房遗爱瞧见罗素,满心欢喜地大笑了阵,然后请他到不远处的酒肆喝酒。罗素甚是不解,当下在心里暗骂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自己父亲病危居然还有心思喝酒,真是可恶!房遗爱管他愿不愿意,二话不说,硬拉着他往右边走去。
不一会儿,他俩来到了那家生意冷清的酒馆,挑个没旁人的单间面对面坐下。很快,店小二就端着客人要的酒菜满脸堆笑地跑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搁在桌上。房遗爱作东,自然是很热忱,亲自替罗素斟酒,然后才把自己的酒碗倒满。他端起酒碗诚心诚意地敬老朋友,一扬头咕咚声将满满一碗酒干了个底儿朝天,喝完一抹湿漉漉的嘴巴,对着也把酒干了的内侍呵呵一笑,然后又将酒添上。两位好友你敬我干地痛饮了阵,直到都有些醉意了,罗素才重提心头的疑问。到这时候,房遗爱也不再隐瞒什么,一口气把自己诈太子放罗素出宫的阴谋全说了出来。罗素听了大吃一惊,接着又问房遗爱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房遗爱故作沉思状,望着五大三粗的老朋友笑而不语,直到罗素发急地连问了三遍,他才嘻嘻一笑,说恭喜老兄时来运转,有高人相助。
接下来,房遗爱一边慢慢饮酒,一边把魏王邀请罗素进王府的事正儿八经地说了出来。虽说罗素是个胸无点黑的粗人,但脑子蛮灵活,一听房遗爱的话就明白了魏王想要收买自己。他心里也清楚魏王深得皇上宠幸,几乎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跟着这种得势的人好处自然不少,说不定到时向魏王求个大官做也能如愿以偿。这么一想,他就不免有些蠢蠢欲动,可一想到太子平日对自己的好,又不由得犹豫起来。房遗爱像是老朋友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不用过多琢磨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为何犹豫不决。于是,他呷了口酒后便对对方展开了凌利的心理攻势,千言万语总归一句,就是只要罗素肯替魏王办事,钱财官职应有尽有。罗素被房遗爱那张如簧口舌说得热乎乎,渐渐就把对太子的忠诚抛在了脑后,思忖良久决定去会会魏王,再作定夺。
房遗爱听说罗素愿随自己前往魏王府,激动万分,一口气干了碗里的酒,起身便拉着他往店外跑去,然后他俩上了辆马车,飞也似的朝王府跑去。
没过多久,房遗爱带着东宫内侍兴冲冲地来到了魏王李泰跟前。这会儿,魏王正躺在在椅子里想事儿,两眼微合着,神色相当平静。当听到禀报声时,他缓缓地撑开了厚实的眼皮,一眼望见房遗爱和他身边内侍打扮的陌生人,不禁又惊又喜。他明白自己要的人终于来了,兴奋得直从椅子里跳了下来。
房遗爱面带得意之笑,恭恭敬敬向魏王行了个礼,接着撇过脸对老朋友使了个眼色。罗素心领神会,两手一抱,弯腰向魏王施礼问候。
“你是谁?”李泰习惯性地瞪着小眼睛打量着陌生人,一边慢条斯理地明知故问,“本王可从未见过你,你有何事要禀奏本王,请说吧。”
“回禀魏王,在下姓罗名素,是东宫太子的近侍。”罗素瞧着身材肥胖的魏王,毕恭毕敬地拱手道句,转眼望了望老朋友房遗爱。
“魏王,他就是您要我找的人。”房遗爱道,“方才在下已跟罗素说过了,他很乐意为魏王效劳。魏王,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就是了。”
“是吗?这真是太好了!”李泰脸上掠过丝笑,扭头朝一旁的苏勗使了个眼色,又说句,“本王向来以礼待客,你是太子近侍,自然不敢怠慢。请笑纳!”
话音未落,苏勗就把捧在手上的红色匣子递到东宫近侍手中,请他打开瞧瞧。罗素掂了掂木匣,然后抖动着双手将匣子打开,但见满满一盒金银珠宝,刺得他不由得眯了眯眼,旋即又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看,眼里闪着惊喜的光,暗想魏王真是大方。默然好一会儿,他又诚惶诚恐地叩拜魏王道:“魏王,在下无功不敢受禄,这……。在下实在不敢收魏王如此贵重的礼物,请魏王见谅!”说时举手把木匣塞到面带冷笑的长史手中。
“罗素,你不用客气,本王送你的礼物,烦劳你收下。”李泰一脸诚恳地说,“当然,本王求你办的事,你也得尽心尽力替本王办好。”
“不敢当,不敢当。魏王哪有什么事要求在下的,倒是在下想求……”说到这儿,罗素有意停顿了下,转动着眼珠子瞟了下身边的好友。
“魏王,罗素恨太子殿下德薄,不愿再在东宫做内侍,想求魏王您帮他找个差事。”房遗爱会意,忙替朋友说,“魏王,您就给他个四品官,如何?”
“这……”李泰故作为难,过了会儿一拍几案对罗素说道,“好,本王看你是遗爱的挚友,这忙就帮了。改日,本王便去父皇跟前替你说情。”
“谢魏王!”罗素听罢欢喜万分,慌忙跪地叩谢,又信誓旦旦地说,“魏王大恩大德,在下没齿不忘。魏王有事尽管吩咐,在下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够义气!”李泰朝罗素一竖大拇指,高声赞了句,默然稍许又盯着罗素皮肤黝黑的大马脸低声问,“你是太子近侍,该清楚他近来所为吧?”
罗素带着不屑的口气说:“魏王,不是在下多嘴,太子殿下也实在不上进,成天跟乐童称心嬉戏胡闹,还把他留住内宫,宠幸得很哪。”
“我大哥生性好色,一见了女子,就什么事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哈哈!”李泰笑了声,紧跟着又随口问道,“罗素,想必这女子娇媚迷人吧?”
“回禀魏王,这……这回太子宠幸的不是女子,是个男童。”罗素像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吞吞吐吐地回答魏王。
“什么,男童?这,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李泰惊得把小眼睛瞪得牛大,一脸的诧异。不过,半分钟后他又喜形于色,笑呵呵地说,“好,好,这太好了!太子宠幸男童,有悖伦理常德,父皇若知晓,定当狠狠惩罚他。”说着又眼光严肃地盯住罗素问,“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信口开河吧?”
“千真万确!”罗素一口咬定道,“在下是太子近侍,对太子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不会出一丁点儿差池。在下方才所言皆是事实,请魏王勿疑。”
李泰见罗素说得这么肯定,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给打消了。尽管他瞧不起面前这位卖主求荣的小人,但还是很友好地冲他微微一笑。接着,他又从苏勗手中取过那个装满金银珠宝的红木匣,递到罗素手上,请他务必收下。这会儿,罗素认为自己有功可受禄,客气几句就笑纳了。李泰拍拍他的肩说:“这样就对了嘛。你我都是自己人,以后就不用客气什么了。本王给你的,你统统收下,本王交代你的事,你尽心尽力去办,明白吗?”
“是,魏王!”罗素见魏王把自己当成心腹,受宠若惊,慌忙叩拜道,“魏王,在下愿肝脑涂地,舍命为您效劳。只是……不知魏王还有何吩咐?”
“罗素,你继续在东宫担任太子近侍,替本王密切注意太子的一举一动,一有什么好消息,就秘密前来向本王禀报,不得有误。”李泰严肃地下命令。
“是,魏王!”罗素拱手郑重地答道,一会儿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不无冒失地问句,“魏王,那在下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东宫,前来为您效命?”
“你不用担心,本王向来说一不二,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李泰明白罗素的意思,一本正经地答道,“待太子出事,本王就请你入魏王府,官从四品。”
“谢魏王!”罗素见李泰把话说得如此肯定,就不再疑虑了,满心欢喜地弯腰叩谢魏王。过了会儿,他又向魏王行礼告辞,带着丰厚的礼物离开王府。
李泰送起了罗素,重新在椅子坐下,一手支着白净的腮帮沉思起来。现在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利用刚才罗素提供的信息来对付大哥。他清楚这种事要有说服力,靠上书参奏是不够,得抓现场才能让对方理屈词穷,低头认错。那么,如何才能前往东宫抓住太子的把柄呢?他明白东宫戒备森严,自己是无法进得了大哥的地盘,至于房遗爱、杜楚客、韦挺等人就更不行了。如此看来,只有父皇亲自前往东宫,太子才不敢命人阻拦。对,这回得利用父皇了。这么一想,他心胸一下子便豁然开朗,欢喜不已,忍不住兀自哈哈大笑一阵。一旁的长史苏勗见魏王如此兴奋,知道他找到了对付太子的法子,便上前拱手问他。李泰不无得意地把刚才想到的计策告诉了长史,苏勗听了抚掌笑赞魏王聪明睿智,并断言此计一出定能令太子束手就擒。
次日早朝过后,李泰找个理由陪父皇来到两仪殿。他并没有立即把大哥的丑事禀告父皇,而是像往常一样同父皇谈诗论文。说到文章之事,李世民兴致盎然,时不时发出阵欢快的笑声,末了又跟儿子谈起了《地括志》,高度评价了儿子所作出的贡献,赞赏之情溢于言表。李泰见父皇夸奖自己,心里很是高兴,嘴上却谦逊至极,这又让他博得了父皇一番赞扬。的确,《地括志》的修成为魏王带来了许多好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更重要的是他借此机会拉拢了一大批朝廷重臣,壮大了自己的势力,从而在对抗东宫上逐渐占据了上风。李世民见老四如此谦恭不傲,越发喜欢他,并由此想起了不争气的老大李承乾。一想到身为太子的长子没长进,气就不打一处来,沉着张脸责备起他来了,说到后头忍不住气冒出句若再胡作非为,就废掉他这个太子。
李泰听父皇这么一说,心头猛地一阵大喜,却极力克制自己,以致面部表情仍旧是那么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不过,他觉得现在该是向父皇举报大哥的时候了。于是,他思忖了会儿,就把太子宠幸太常乐童之事向父皇抖露了出来。李世民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连重复问了儿子三遍,他才信以为真。他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就勃然大怒,拍案痛骂了太子。待他冷静下来后,他听取了魏王的建议,决定立即亲往东宫一趟。
很快李世民就起驾前往东宫,由一队禁军护送。李泰没随父皇前去,怕到时李承乾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故而找个借口搪塞父皇,当下匆匆回府了。
不多时,禁军前队便来到了东宫门前。一群侍卫见禁军前来,先是一愣,接着就呼地一声围了上去,欲将他们堵住。禁军头领见状,瞪大眼睛对他们大喝一声皇上驾到,谁敢不恭迎。那些侍卫听说皇上来了,一个个惊得呆若木鸡,大气都不敢出。等他们缓过神来,李世民已经来到他们跟前。他们慌忙跪地叩拜,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山呼声中,李世民由侍从搀扶着下了銮驾。他没向往常那样和颜悦色地对臣下道声平生,而是板面孔命令他们原地不动。他担心他们会跑去禀报太子,从而抓不到现场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成气的东西。那些侍卫不敢公然违抗圣旨,只好乖乖地站在那儿暗暗为太子叫苦。
这会儿,李承乾正在宫内与称心饮酒作乐。酒至半酣,他浑身一阵燥热,那股原始的冲动从两腿间直往上窜,竟然忘掉这还是大白天,就脱了衣服一把将称心搂在怀里亲热。说实话,称心越来越讨厌太子这么对待自己,可为了能继续得到太子的宠幸,又不得不迎合着太子干这种令自己都恶心的勾当。
正当两人缠在一块做着下流动作的时候,房门突然被踢开了,紧接着几名禁军就冲了进来。李承乾如从恶梦中惊醒一般惶恐万状地叫了声,慌忙从案上抓过衣服穿,一边冲着怔得直发愣的禁军吼句你们好大胆,敢私闯东宫。就在这时,李世民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太子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不禁火冒三丈,手指着他怒骂了起来。李承乾瞅见父皇,浑身向筛糠一样地抖索着,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此时,李世民已是怒不可遏,根本不会顾及太子的颜面,当着众人的面声色俱厉地痛斥了顿太子,末了忍不住气竟抬脚狠狠地往他身上踹了脚。李承乾忍心不住剧烈的疼痛,啊地叫了声,然后翻身倒在地上,嘴角边流出股殷红的血液。李世民见了像没见似的,一点也不心疼,两眼冷冷般瞪了他好半天,然后才将眼睛移向一旁的乐童。
称心见皇上龙颜大怒,如猛虎般咆哮,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又见皇上目光如刀地瞪视着自己,不由得两眼一闭昏倒在地上。禁军头领见状,上前将他弄醒。称心跪在地上,连着也不敢抬,只一个劲地哀求皇上饶命。李世民见了这个女子模样装扮的男童,不由得怒火中烧。沉吟片刻,他大喝一声道:“小小年纪不学正道,竟以人妖之身淫乱东宫,该当何罪?来人,把这妖孽拖下去,就地正法!”
“是,皇上!”禁军们拱手应命,跑上前架住浑身颤抖的乐童就往门外拖。
“殿下,救我……快救救我!”称心一边挣扎着,一边凄凄惨惨地哭求。
“放开他,你们快放开他。”李承乾眼见自己所宠爱的人儿就要被处死,心里一阵悲痛,竟然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把将他紧紧抱住,泪流满面。
“承乾,你敢抗旨不遵!”李世民见状,忿然喝道,“朕真没想到,一个堂堂大唐竟然会堕落到这种地步,你再敢胡闹,朕把你也斩掉,省得受你的气。”
“太子……太子殿下,快向皇上认错吧。”这时,跑进来的张公公见皇上发怒,赶忙劝李承乾道,“这事是你的不对,太子你不能错上加错啊。”
“儿臣不敢!”李承乾伏地叩头,却没有听从张公公的劝谏向父皇认错,而是一根筋地替称心求情,“父皇,此事不怪称心,请饶恕他吧。儿臣求您……”
“这人妖没错?朕看你是被他盅惑得是非不分了。”李世民说完抡起手臂狠狠地掴了儿子一巴掌,厉声呵斥道,“你身为太子,竟然不顾颜面,做出这种有悖伦理道德之事,令朕感到奇耻大辱。朕真是了瞎眼,怎么会立你为太子,哼!”稍顿又扭头指着乐童喝句,“快把他拖出去斩了!”
禁军得令,二话不说,继续拖着犯人往外走去。称心自知在劫难逃,反倒不哭了。他擦了把眼泪,回头对着太子凄然一笑,然后一脚跨出了大门。
李承乾抬头目送着心爱的人儿离开,不禁悲从中来,伏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李世民见太子如此执迷不悟,摇头叹了口气,接着又严厉地教训道:“承乾,你身为太子,一国之储君,不修身养性,以才德著天下,反倒做出这种荒诞不经、有悖道德之事,实令朕大失所望。今朕念你一时糊涂,为人妖所惑,暂且饶你。倘若你还不知悔悟,痛改前非,奋发上进,到时就别怪父皇心狠手辣,把你这个太子废掉。”说完就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李承乾一直处于迷乱之中,心里只想着他所宠爱的男嬖,压根就没把父皇的那些话放在心里。只有最后那句“把你这个太子废掉”的话如一记闷雷把他从昏昏沉沉中震醒过来。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惶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两眼望着父皇离去的背影发呆。
如果李承乾是个有志气的人,那么他这个时候就应该振作起来,痛下决心改掉身上的毛病,努力修炼为君之道,以争取父皇对自己信任与宠爱,同时也可借此将自己的对手打压下去。可惜的是,他不是个明智之人,不知悔改,只会执迷不悟地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往前走。这不,父皇的严厉谴责并没有让他翻然醒悟过来,从而振作精神,做一个大唐储君应该做的事,反倒是越发的颓废,越发的荒唐。为了表达对称心的思念,他竟然在东宫设灵堂,供上他的画像,并在禁苑内为他修筑坟墓,朝夕祭奠。他自以为称心无过,皇上不该杀他,并为此而怨恨父皇,末了竟然称病不上朝,不觐见父皇。
一日,李承乾又思念起心爱的人儿,就把自己灌了个半醉,然后踉踉跄跄跑到称心的灵位前抱头痛哭。正在这时,汉王李元昌走了进来,他瞧见侄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瘫倒在地上,心里不禁一阵冷笑,想这哪像个太子呀。不过,他还是装出很关心的样子,上前把太子扶起,搀着他坐到椅子上。李承乾向来把这个叔父当作心腹,当作可以倾诉的对象,因此他像小孩子似的抹着眼泪,呜呜咽咽地向他诉说着自己对男嬖的思念之情。李元昌听了就想呕吐,但还是装着同情安慰受伤的男人。经叔父一番劝慰,李承乾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满脸的泪水也擦干了。李元昌望着眼睛红肿的侄儿,像被感动似的说句:
“太子,你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哪。称心不过是个地位卑微的乐人,你尚且能如此用情,真令人感动。只可惜你父皇不懂你的心,才不肯放过称心。”
“父皇为人心狠手辣,当年连自己的兄弟都不肯放过,何况是称心呢。”李承乾满腹怨恨地说,“父皇在人面前满嘴仁义道德,我可是把他看透了。”
“你说的没错,皇上的确如此。”李元昌想起了心爱的大哥,不由痛恨起二哥来了,“皇上是个心里只有权力而无情义之人,当年为了夺走我大哥的太子之位,竟然暗自发动玄武门之变,把我大哥还有四哥一块杀掉,真是冷血无情哪!想起这事,你叔父我就忍不住要怨恨皇上了。唉,我可怜的大哥呀。”
“叔父说的对极了,我父皇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李承乾咬牙说了句,随即又冷笑道,“李泰就跟父皇一模一样,父皇宠爱他,真可谓是物以类聚。”
“你不说,我倒忘了。”李元昌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太子道,“叔父我听说,你出事那天魏王去过皇上那儿。若不出叔父所料,当是李泰告的密。”
“这怎么可能呢?”李承乾听了,一脸狐疑,喃喃自语地说句,“这段时间,我命心腹严把各处宫门,不让一丁点消息走漏出去,怎么会让李泰知道?”
“俗话说的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谁能保证你和称心的事不让人传出去?”李元昌寻思着说,“殿下,说不定李泰收买了你身边的人呢。”
“怎么会呢?”李承乾警觉起来,沉吟着说,“东宫之人都是本宫的心腹,怎能让李泰收买了?再说,这段时间我不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让任何人出去,就算李泰想收买也收买不到我的人。叔父,这恐怕是你多虑了吧。”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件事,“只有近侍罗素去过房府,那是我让他去看望房玄龄。”
“对,说不定这事就出在罗素身上。”李元昌眼里闪着兴奋地光,略加考虑,又换成肯定的口气说,“太子,叔父敢肯定,这个罗素一定被李泰收买了。”
“不会吧?”李承乾兀自摇摇头,迟疑着说,“罗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且受过我厚恩,他怎么会出卖我?不可能!换作别人我信,罗素打死也不信!”
“太子,再忠诚的人也会因图利而忘恩负义的,罗素也不例外。”李元昌看透一切地说,“再说,李泰向来出手大方,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什么都舍得送。你想想,要是李泰送给罗素一大笔金银珠宝,又答应替他求官,他能不为之心动吗?不,不可能!他一定会拜倒在李泰脚下,为他效命。”
“这……”李承乾听叔父如此一说,方才的坚定也不由动摇起来,一时间陷入到矛盾的挣扎之中而下不了决断。
“再说,罗素跟房遗爱关系不错,称得上是刎颈之交。”没等侄儿说话,李元昌紧接着说,“殿下,难道你就不怀疑是房遗爱说服了罗素背叛你?”
“叔父,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李承乾沉思默想了半晌,终于认同了李元昌的看法,“不错,能把我的事传出去也只有罗素,看来这事真的是他干的。”
“千真万确,一定是他干的。”李元昌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真没想到这家伙会吃里爬外,亏你对他那么好。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该千刀万剐。”
“卖主求荣,忘恩负义,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李承乾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骂句,“哼,罗素这王八蛋竟敢出卖本宫,本宫非杀掉他不可。”
“这种人就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方可解心头之恨。”李元昌恨得直拍了下几案,想了想却劝道,“不过,现在还不能杀他,我们跟李泰来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你的意思是说,利用他来打探魏王府的消息?”李承乾心领神会道,沉吟片刻又摇头否定道,“我看,没这个必要吧。”
“怎么没这个必要,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李元昌狡黠一笑道,“殿下,倘若你能知道李泰的一举一动,还怕他背地里搞鬼吗?”
“叔父说的也是。”思忖了会儿,李承乾点点头,接着又迟疑地说,“只是……这罗素已被李泰所收买,如何才能让他替本宫办事?”
“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李元昌不假思索地答道,“罗素之所以背叛你,是因为贪图钱财官职,殿下投其所好,他岂能不反过来背叛李泰?”
“有道理。”李承乾冷冷地笑了下,目露凶光地说,“何况他先做了对不住本宫的事,有把柄在本宫手上,若不肯将功赎罪,那就休怪本宫不客气,哼!”
“殿下英明!”李元昌拱手笑道,“殿下既知罗素所干勾当,可提他前来审问,他必惶恐万状。此时殿下再以利诱之,他必当替殿下卖命。”
“叔父言之有理,好,这事就依叔父说的办。”李承乾果断地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叫人传罗素前来见本宫。”
李承乾便对刚刚走进来的侍从吩咐句,然后一头靠在椅背上继续跟叔父商议对付魏王府之事。李元昌听说太子要对魏王出手,暗自欢喜,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给他出主意。李承乾本就不善谋略,且素来对李元昌言听计从,这会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也就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并全盘接受。
不多时,罗素抬头挺胸来到太子跟前,神色淡定地向他拱手施礼,低声问句殿下有何吩咐。李承乾不吭声,目光冷冷地盯着站在面前的叛徒看,脸色阴沉可怕。毕竟是做贼心虚,尽管罗素心理素质过硬,可在主子的逼视下,心里头不由得发毛。他微微低下了头,动了动厚嘴唇,想问却又开不了口。过了好半天,李承乾终于说话了。他单刀直入,厉声喝斥罗素为何要出卖自己,向李泰通风报信。罗素听了,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又镇定下来狡辩。李承乾见罗素抵赖,死活不肯承认,更是火冒三丈,指着他的鼻子大吼大骂。李元昌瞧着太子只知硬来不懂策略,嘴角边不禁浮出丝讥笑。寻思片刻,他灵机一动,便把房遗爱抬了出来。罗素听了,不免惊惶失措,竟露出了马脚。李元昌乘胜追击,几番过后终逼得对方说出实情。
李承乾听了,暴跳如雷地斥骂道:“罗素,你先前只是个贩夫走卒,市井不人,若无本宫提携,岂能有今日?孰料你不思报恩,反倒出卖本宫,害死了称心。哼,今日本宫非杀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可。”稍顿又扭头对着一旁的侍卫大吼一声,“来人,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拖出去斩了,好替称心报仇。”
“殿下,太子殿下,在下知错,求您网开一面,饶在下一命吧。”罗素大骇,扑通声跪地求饶道,“只要殿下开恩不杀,在下愿一辈子替太子做牛做马。”
“殿下,你就看在这份诚心上放他一马好了。”李元昌微微一笑,替罗素求情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罗将军肯将功赎罪,那就给他个机会吧。”
“饶了他,那称心岂非白白死了?”李承乾似乎忘记了刚才商量好的计策,冲动地指着罗素喝道,“本宫现在就取你颈上之头祭奠称心,以泄心头之恨。”
“殿下,凡事当以大局为重。称心之仇虽重要,然比起太子之位来就无足轻重了。”李元昌板起面孔劝道,“殿下,请三思而后行哪。”
“殿下若肯饶在下不死,在下愿替殿下取魏王之首级,以便将功赎罪。”罗素乘机表态,“若在下杀不掉魏王,到时任由殿下处治,死也瞑目。”
“若能如此,实乃殿下之幸。除去魏王,东宫之位便可安如泰山,太子也可高枕无忧。”李元昌继续劝谏,“殿下,你又何必为了一乐人而错失良机呢?”
“这话可当真?”李承乾听了,心头不由一喜,两眼盯着罗素说道,“罗素,倘若你能替本宫杀掉李泰,本宫非但不杀你,还要重重赏你,绝不食言。”
“太子一言九鼎,到时定能兑现许诺。”李元昌附和着说,“罗将军,只要你替太子办成此事,不仅能得到一大笔金银珠宝,还能官至三品。”
“汉王说的没错。”李承乾由威逼转成利诱,语气肯定地说,“罗素,你若真杀掉李泰,本宫决不会亏待你。来人,给罗将军上礼品。”
“谢太子殿下!”罗素听罢,满心欢喜,慌忙伏地叩谢。不一会儿,他就从内侍手中领到一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一看全是金银珠宝,不禁两眼放光。
“罗将军,太子殿下对你不薄吧。”李元昌笑望着喜形于色的近侍说了句,接着又问道,“请问将军,你打算怎么刺杀魏王,能否告知一二?”
罗素挺直腰朝汉王一拱手,满有把握地答道:“回禀汉王,在下已得到魏王信任,随时都能接近他,故而只须一把匕首便可取其性命。”
“好,说的好。”李承乾点头道,“李泰视你为心腹爱将,自当不会对你多加防范,你可轻易手下。那么,请问将军你何时取魏王之头来见本宫啊?”
“三日之内,定见分晓。”罗素对太子拱手答道,“殿下不杀在下,且以厚礼相赠,实令在下感激涕零。在下自当取魏王首级,以报答殿下厚恩。”
李承乾态度恳切地说:“罗素,尽管你做了对不住本宫之事,然本宫依旧视你为心腹。望你能一如既往地为本宫竭诚效命,以不负本宫之厚望。”
“请太子殿下相信,在下一定竭忠尽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罗素信誓旦旦地说,“至于取魏王之命,殿下尽管放心,在下定当万无一失。”
“本宫知你办事向来谨慎,当不出差池,自可放心。如此看来,本宫很快便可除掉李泰这个可恶的对手,哈哈!”李承乾说完仰面纵声大笑。
“理应如此。”李元昌也跟着笑了两声,随后又头脑冷静地说,“不过,李泰为人奸猾,罗将军还得小心谨慎,切不可麻痹大意啊。”
“叔父言之有理。”沉吟了会儿,李承乾拿琮主意,抬眼对罗素说,“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本宫决定命封师进、张师政和纥干承基协助你行刺魏王。”
“还是殿下考虑得周到啊。”李元昌轻点了下头,郑重地说,“魏王府兵强马壮,即便到时罗将军手刃李泰,也恐难凭一已之力冲出魏王府。若有封师进、张师政,纥干承基三员猛将前去接应,罗将军便可无忧矣。太子这样做,全是为将军安危着想,将军你可得好好感谢殿下。”
“汉王所言甚是。”罗素一脸感动状,两手一抱又向太子施了一礼,恳切地说,“太子对在下如再生父母,恩重如山,在下定当以死相报。”
“好,罗素你能如此,本宫甚是欣慰。”李承乾满意地笑了笑,又吩咐句,“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吧。本宫在此静候佳音。”
“是,殿下!”罗素向太子施礼告退。
李承乾望着罗素疾步离去的背影,脸上依然凝着层笑,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下,突然不踏实起来。
过了会儿,李承乾有些信心不足地问李元昌,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叔父,你说罗素他能替本宫取来李泰的首级吗?”
“应该没问题吧。”李元昌倒是信心十足,笑望着侄儿说,“罗素武功不错,又深得李泰信任,当可乘其不备一刀结果他的性命。殿下,你不必多虑。”
“听叔父如此一说,倒是放心了不少。”李承乾脸上掠过丝笑,吁口气说,“不管怎样说,这是除掉李泰的最好办法,若不能遂愿,那只能怪老天了。”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元昌接着说,“殿下生性仁厚,且有皇后在天之灵护祐,当能成此大事。魏王一除,太子之位便可无忧矣。”
“但愿母后能护祐我。”李承乾想起母后,内心一片凄伤,叹口气说句,“倘若母后现在还活着,我又何至于此?”说着两眼又湿润起来。
“是呀,若你母后还在,皇上肯定不会冷落你,疏远你。李泰他也不敢仗着皇上的宠爱,来跟你这个大哥抢夺太子之位。”李元昌正色道,“可天不祐你母后,让她早早过世了,唉!”顿了顿又兴奋地说句,“不过老天开眼,让殿下得到荆轲,可替殿下除去魏王。哈哈!”
“荆轲?”李承乾听到这个名字眼皮不由得跳了下,自言自语似的说,“本宫可不希望罗素成为荆轲,如此岂不功败垂成,东宫危矣!”
“殿下,你放心好了,罗素一定能刺杀魏王。”李元昌见太子如此不自信,就激励道,“叔父料定的事肯定没问题,可提前庆祝一番。太子,是否设宴?”
“叔父如此有把握,侄儿还有何好担忧。”李承乾看见李元昌信心满满,也把心放宽。沉吟片刻,他兴奋地说,“好,就依叔父所言,今晚设宴祝贺。”
当晚,东宫大殿灯火辉煌,莺歌燕舞,十分热闹。李承乾频频举杯,与李元昌、李安俨、杜荷、贺兰楚石等人痛饮取乐,那情景好像是大功已告成了。
两天后,罗素便召集封师进、张师政、纥干承基三人在东宫好好策划了番。当晚,他们就蒙着面,乘着月黑风高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魏王府。按事前计划,封师进、张师政和纥干承基埋伏在府外以接应罗素。罗素则摘掉面具,昂首阔步继续朝亮着灯光的大门走过去。不一会儿,他便来到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前,高声向门卫通报。门卫见是魏王的心腹,自然不敢阻拦,毕恭毕敬地向他行个礼,然后吱地一声将门打开。罗素道了声谢,举步迈了进去。
穿过开着花儿的前院,绕过条碎石铺成的曲径,罗素便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大殿。这时,李泰正兴致勃勃地跟苏勗、韦挺、房遗爱等心腹闲聊,时不时发出阵轻松愉快的笑声。罗素见了阴阴一笑,接着便大步上前向魏王弯腰施礼。李泰看见罗素连夜赶来,以为又有什么新情报,甚是欢喜。他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上前满脸是笑地问罗素最近太子有何举动。罗素见魏王近在咫尺,暗喜不已,一边拿话敷衍,一边把右手伸向左袖。也许是李泰太兴奋,或是因过分信任而缺乏足够的警惕,压根就没注意到罗素的举动,然他命不当绝,给身边的韦挺觉察到了。
就在罗素拔出匕首刺向魏王的那一刻,韦挺突然大叫一声魏王有刺客。李泰反应十分敏捷,瞅见闪着寒光的匕首,便侧身往右一闪。罗素扑了个空,不免又气又急,紧跟着手持匕首扑向魏王。李泰肥胖,不善奔跑,眼看就要被罗素追上。正在这时,一道白光从后面闪过来,只听啊地一声惨叫,罗素的脑袋就划出道优美的弧线,咚地声滚落在地上,血溅一地。李泰像没看到似的,依旧拼命绕着大殿跑,直到苏勗大喊一声罗素已斩,他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