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晌午时分，罗士信终于率领五千铁骑来到了秦王的营地。李世民听说罗士信来了，非常高兴，当即撂下手中的兵书，出帐迎接。罗士信见了秦王，也是分外喜悦，跑上前向他拱手揖礼。礼毕，李世民便拉起罗士信的手进了自己的营帐。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开口就谈论着突围之事。李世民先是征询了罗士信一番意见，然后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罗士信听说秦王要派遣自己突围前往洺水城，十分兴奋与欢喜。也是，成天窝在大营内陪着齐王谈狩猎之事实在是太无聊了，今日有仗可打，哪能不高兴呢？他当即就挺直身，拱手向秦王领命。李世民见罗士信如此肯为自己效命，既感动又满心欢喜。他紧紧握住罗士信的掌，动情地称他是自己的好兄弟。罗士信也很感激秦王的知遇之恩，口口声声说自己定会以死守住城池。不知怎的，李世民听了罗士信以死守城这句话，心不由颤了下，一种不祥之感闪进了脑海。
接下来，李世民又跟李世勣、尉迟敬德、秦叔宝、宇文歆等将佐一同商议突袭之事。李世民以为今晚大雪纷飞，范愿有可能会放松戒备，唐军有机可乘，因此打算今晚三更时分率军袭击敌营，好让罗士信部下轻骑较为顺利地越过关口，尽快向洺水城进发。
李世勣听了秦王一席话也觉得有理，尽管成功的机率比较低，但今夜袭营无疑是较好的选择。因此，他沉思默想了一阵后，对秦王的主张表示了支持。其余将领见李世勣用肯定的态度表态，也都纷纷跟着向秦王表示乐意出战，愿为秦王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拼死一战。
李世民见众将如此有决心有斗志，心里格外高兴，望着他们哈哈一笑，接着又用饱含感情的话向他们真诚致谢。众将被秦王切切的言辞所打动，越发坚定了竭忠尽命的决心。彼此坦诚地表白了心迹之后，李世民就开始布置夜袭的具体任务，命李世勣、宇文歆从西侧进攻敌营，协助罗士信引骑兵突出关隘，自己率尉迟敬德等将士从正面进攻，牵制敌军的主力部队。安排完毕，李世民吩咐众将回各自营中准备战前各项工作。
秦叔宝眼瞅着罗士信、尉迟敬德等将领兴高采烈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心头不免生出失落来，于是起身向秦王请求，强烈要求跟随他一道出战。李世民当然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战役中失去面前这位悍将，可是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心腹爱将带伤作战。万一有个闪失，那该怎么办？秦叔宝心里明白秦王这样劝阻他出战，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与体贴。也正因为秦王对他这么好，秦叔宝才觉得自己更应该时刻跟随在秦王身边，为他效死命，这样才对得住秦王对自己厚爱，因此不管李世民怎么劝，就是倔着要出战。末了，李世民拗不过秦叔宝，也就只好让他披挂上阵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天就完全暗了下来。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飘落着。
这时，范愿正同刘十善、张君立等将佐坐在被炉火烤得暖烘烘的营帐内说事儿，谈的自然是有关防御唐军突破关道的事情。由于上回把李世民的部队逼得无功而返，他们当中不少人有些飘飘然，内心里不免出现了松懈的迹象。今又见外面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他们便向主帅范愿提出减少防守兵力，好让更多的将士免受风雪与守夜的苦楚。范愿听刘十善等人这么一说，心头不由一怔，敏锐觉察到一种危险正在生成和蔓延。
沉默了好半天，范愿方抬起双眼，目光犀利地扫了圈在座诸位，用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回答他们，说今夜非但不能减少防守兵力，反得增强才对。他看见众将用疑惑的眼光瞅着自己，又忍不住呵呵一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他敢断定，李世民今晚定会前来偷袭。众将听罢，大都不以为然，想风雪这么大，唐军怎么会深夜袭击呢？再说，李世民尝过了苦头，怎么可能还会往南墙上撞？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范愿从刘十善等人的眼神里瞧出他们对自己的不信任，脸色不由得直往下沉。默然会儿，他用严厉的目光瞪了众将一眼，铁着腔调命令他们立即加强防守力量，以应对唐军偷袭。刘十善、张君立等将口头上表示服从范愿的决定，心里却不以为然，认为他过于谨慎了。
等刘十善等人走出营帐后，范愿并没有打算歇息，他隐隐感觉到手下有点儿不可靠，他们很可能不会真正提高警惕，增强防守。这种掉以轻心的轻敌思想实在是太可怕了，它会毁掉眼前这道铁闸一般的防线，从而让李世民的军队突破。他是这儿的统帅，肩负着镇守关道拒敌入内的使命，因此切不可掉以轻心，必须亲自监督部下人马的举动。于是，他当即戴上头盔，披上银甲，手执马槊迈出了帐营。
不一会儿，范愿便顶着风雪，骑马四处巡察，发现刘十善、张君立阳奉阴违没有及时增添兵力守寨门，不由勃然大怒，斥责他们一顿，然后亲自调兵遣将加强防御。他看到士卒们稍有松懈，就挥槊对着他们怒吼痛骂，命令他们立即纠正态度，否则按军法处治。经他这么一番督察，守头将士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个个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如同老鹰一般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果不出范愿所料，到三更时一阵马蹄声就随风吹到了汉东军的耳朵里。范愿立即命令全体将士做好战斗准备，拼死也要阻击唐军过关。到这会儿张君立打心里佩服范愿的智谋，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命。得到命令后，他二话不说就引兵前往营门拒敌。接着，范愿也策马朝最为重要的北门飞奔而去。当他到达北门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透过雪光，看见为首的大将居然是秦王李世民，嘴角不禁露出丝凶残的冷笑。他冲着将士们大吼一声，命令放箭。他想像上次那样用密集的箭阵将唐军逼退，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伤亡，此非最佳御敌之策？
然而，出乎范愿之料，这回唐兵并没有在箭矢面前退却，而是拍马挥械直冲而来。不难看出，这次李世民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冲破关隘了。对此，范愿先是一惊，接着又冷冷地哼了一声，被冻红的面颊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心中翻涌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不错，他就巴望着李世民率军强攻，好借机一网打尽。为了让李世民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地率军往前冲，范愿又使出了激将法，命军一边放箭，一边破口大骂，极尽侮辱之能事。
李世民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声，不禁怒不可遏，挥舞着手中的长槊直往前冲。唐兵见秦王如此用命，也丝毫不顾惜自己的小命，冒着箭矢勇往直前。阵中不时传来惨叫声，一些士兵因躲闪不及而中了乱箭。李世民听到这种意味着死亡的叫声，心里很难受，但此刻他不能因此而退缩。
没过多久，李世民领着部下人马穿过箭阵奔到了北门口，并立即命令将士攻打营寨。范愿见状不由一怔，刚才的自信与镇定消失了大半，慌忙命令刘十善从各处调集军队前来增援北门。汉东军行动迅速，很快从其它地方汇集到了北门。李世民瞧见北门兵力在不断增加，不忧反喜，他知道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完全现实了。他一面继续命令士兵强攻，一面又遣人向西面的李世勣、罗士信传达自己的指示，催促他们赶紧冲关。
这时候，李世勣、罗士信正率领骑兵往西面杀过去。西门是由张君立领兵把守，这儿地势较为平坦，属于比较好突破的地段，本当重兵把守，然因范愿没想到李世民会分兵而击此处，故而把这里的兵马抽调了一大半到北门抵御唐军。因此，此时张君立手下人马不足一万。他瞧见李世勣引兵前来攻打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好在他也是沙场老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身跨战马，手握大刀，立在营门前大声喝令手下开弓放箭。
须臾，一支支利箭从高处射向唐阵。李世勣瞧见箭矢过于密集，部队很难通过，便命令士卒们暂时停止进攻，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减少强攻所带来的伤亡，二是想等待北门的消息，看看范愿是否中了秦王的调虎离山之计。恰在这时，一名唐兵飞马来到李世勣的身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向他传达秦王的命令。李世勣听说西门的兵马已被范愿调走了大半，不禁一阵暗喜，当即率军强攻张君立。
张君立眼瞅着唐军如潮水般向西门涌了过来，不由得大骇，脸色刷地变白。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大声喝令士卒继续放箭，以阻止唐兵前进。由于张君立手下大半兵马被调往北门，箭矢也带去了大半，因此放了一阵之后，士卒们手上就只剩下张弓。这令张君立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抬头见空中没有了纷飞的箭矢，李世勣和罗士信乐得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即冲各自的部下大喝一声，策马杀向西门。唐兵勇猛善战，拼命攻击汉东军，没过多久便打开了一道缺口。张君立见唐军骑兵突了进来，只得撤退到第二道防线，继续顽强抵挡，不让他们杀入营内。罗士信见眼前亮出一条小道，满心欢喜，当下催促手下兵马朝前奔跑，不到一刻钟，五千轻骑越过了关道，朝洺水城方向飞驰而去。
李世勣见罗士信和他的骑兵已经顺利地过了关隘，那颗悬着的心终于砰地一声落地了，接着率领自己的人马打算继续攻打张君立。不过由于寡不敌众，他最终未能如愿，迫不得已退出了西门。出了西门，他即刻引兵前往北门，好与李世民会合一道攻打范愿。
说实话，李世民真想一举拿下范愿，进兵洺水城。然而，汉东军的防御实在是太出色了，死死把唐军挡在营寨之外，直到天快亮了也未能称心，反倒是损了些人马。李世勣见大军没有突破关道的可能，便劝秦王赶紧撤兵，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李世民想了想，也认为自己实在无力打败范愿夺取关寨，只好向军队发出撤退令。很快唐军退出了关隘，踏着厚厚的积雪回营地去了。
在李世民引兵撤出关道之时，罗士信的骑兵队已经偷偷通过了浮桥抵达洺水城。城内守将王君廓、李去惑闻说罗士信率骑兵前来援助，喜出望外，亲自引众将出城迎接。士卒们得知秦王派兵增援，一个个欢欣鼓舞，士气倍增。他们人人斗志昂扬，平静地等待着敌军的到来。
第二天早上雪终于停了，天空中的云团也逐渐散去。不一会儿，一轮橘红色的朝阳从灰蓝色的东方冉冉升起，万丈光芒照耀着白皑皑的大地。四周十分静寂，只有几只寒号鸟在闪着银光的雪地上跳来蹦去，偶尔发出几声鸣叫。这种平静是非常难得，非常可贵，每个士兵都希望能永远如此。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雪地上空响起了阵阵马蹄声。紧接着，两队人马分别从东、北两个方向朝洺水城飞奔而来，十几分钟后通过浮桥到达了城墙下，很快将城池层层包围。这时阳光越发强烈，把城墙照得一片雪白耀眼。风也更大了，直把城头上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
身跨大马、手握大刀的汉东王立在城门之下，举头对着在风中飘扬的唐军旗帜直发冷笑。他很自信地想，用不了多久汉东王的旗帜就会插到城墙上，让李世民知道自己的厉害。有了洺水城做依靠，全面反攻唐军收复失地就指日可待了。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哈哈狂笑了阵。
城内的唐军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所以当刘黑闼率军前来围城时，他们一点儿也不惊慌，一个个举起手中的弓箭，等着敌军靠近。王君廓、罗士信也身披战袍，手执长枪，高高地站在城门之上，镇定自若地指挥部下人马迎战。
刘黑闼瞧见罗士信不由一愣，到这时才明白浮桥上的马蹄印迹原是夜间罗士信率领的骑兵所留下来的。为此，他对范愿的防御颇为不满，在心里狠狠地责备了他一顿，随即又命大将曹湛策马飞往关道传他口谕，勒令他务必加强防守，把李世民的大军挡在关隘之外。
不过，对罗士信前来增援一事，刘黑闼并不感到紧张，因为从雪地上所留下的印迹来看，其兵马不过五千而已，即便如此，城内的唐军总数也只有自己的三分之一，还是很有把握拿下洺水城。他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举头望着城墙上晃动的守军，沉吟几分钟后突然扭头冲着身后的将士大喝一声，挥舞着大刀命令他们出战。很快雪地上响起了阵雷鸣般的马蹄声，汉东军一个个打马朝城门飞奔而去。
王君廓瞧见敌军飞驰而来，嘴角边浮出丝冷笑，接着又扯开大嗓门喝令士卒放箭。顿时，空中响动着嗖嗖的声音，但见一支支利箭射向城下的敌阵。箭矢十分密集，如雪花般从空中铺天盖地坠落，直把汉东军镇住了。他们看见漫天飞舞的利箭，吓得直往后退。
刘黑闼见状，不由大怒，厉声喝令手下人马继续往前冲。军令如山，尽管士卒们畏惧密集如雨的箭阵，害怕死在利箭之下，但他们还是重新振作精神拍马往前直冲。
很快，城外就此起彼伏在响起了惨叫声。城上唐兵听见，满心欢喜，一个个越发卖力地举弓放箭，那箭阵更密更广了。于是，城下的惨号声也变得更加响亮更加密集。刘黑闼勒马立于阵后，眼瞅着士卒一个接一个中箭落马，既心疼又气恼，却迟迟不肯下令撤军。直到身边的高雅贤进谏，他才从那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他十分清楚再这样坚持下去不会有任何意义，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伤亡。于是，他马上向将士们发出了撤退的命令。汉东兵听到这声命令，人人有种从鬼门头回来的感觉，接着欢喜异常地掉转头撒退就跑。
城上唐兵见刘黑闼率军后撤，不由欢呼雀跃，爆发出那种属于胜利的欢笑声。然而，主将王君廓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反倒把两道浓黑的剑眉皱紧，露出副忧愁相。罗士信瞅见王君廓愁云满面，明白他这是为哪般，那还不是在为守城而犯难吗？其实，此刻他也正为这事而发愁，清楚光靠箭是没办法阻止汉东军的攻城，况且经过这一通大放乱放，兵库中的存箭已所剩无几。下次刘黑闼再引兵前来攻城，这一战术就无法贯彻到底，无法把敌军吓退。若想击退刘黑闼守住洺水城，那就只能另寻出路了。想到这，他便上前一施礼，邀请王君廓一道进营署商量对策。
于是，两位将军踏着积雪下了城墙，然后翻身上马，向营署疾驰而去。没过多久，他俩肩并肩地走进了一间生着炉火的厅堂中。王君廓在主位上就坐，罗士信跟着也在他对面的团凳上坐下。他们从侍从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水喝了几口，暖和暖和下身子，然后商谈正事。
王君廓想立马率军出城，主动攻打刘黑闼，这样做即便不能击退汉东军，也能让不少军士逃生，尽量避免城失兵亡的悲剧发生。按现今的形势来看，这主意无疑不错，至少可以避免全军覆没的危险。然而，罗士信却持反对意见，认为这样做是弃城而逃。他清楚以城内这点兵马是无法击败刘黑闼的大军，只要城门一开，就不可能阻挡汉东军涌入城内。如此，洺水城便成了刘黑闼这个贼首的囊中之物。他受秦王之命前来守城，岂能把这么重要的城池拱手相让呢？因此，他不赞成王君廓的主张，而是坚持守城不出以待援军的计策。
当然，王君廓也希望秦王的援军能及时赶到，以便里应外合一同击败刘黑闼。不过他知道，范愿此人机智多谋，手中又有五万大军，且占据了险关要道，肯定能够把唐军阻挡在关隘，因此对援军的到来是不敢抱什么幻想的。他头脑里总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所处的这座城池过不了几天就该易主，他这个守城主将生死也难料。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轻叹了声，同时乘机出城的愿望益发强烈了。于是，他又一次向罗士信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欲乘刘黑闼退却之际出战。罗士信也很固执，不管王君廓怎么劝，就是不同意引兵出城。两人争执了一番后，只好不欢而散了。
刘黑闼似乎不想给守城唐军喘息的机会，抑或是急于攻取洺水城。次日上午，他又引兵前来攻打王君廓。王君廓本想率军出战，却被罗士信苦苦劝住了。这倒不是王君廓肯听从罗士信，而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若无罗士信那五千精锐骑兵出战，光凭自己手下三千人马是根本无法突出重围。他只好忍住气命军士放箭，以阻挡敌军靠近城门。唐兵得令，一个个立在城墙上拉弓放箭。顿时，一支支银箭如雨般密集地射向奔赴而来的汉东军。
这一回刘黑闼显得更加狡猾了，他不盲目命军冲阵，而是采取相当灵活的进退之策。他见城上唐军放箭，便令士卒后撤，一旦唐军暂停放箭，就命士卒往前冲。这样几个回合下来，他手下人马未受半点损失，而城上的唐军却浪费了不少箭。
王君廓见刘黑闼跟自己玩捉迷藏的游戏，气得嗷嗷直叫，站在城门之上放声大骂他。可辱骂并非是战斗，压根儿就伤不着沉着冷静的汉东王。他听到那随风传来的谩骂声，非但不气恼，反倒纵声哈哈大笑起来。那刺耳的笑声传到王君廓的耳朵里，快把他气得直吐血。他瞧见刘黑闼趁自己停止射箭之时催军前进，不由勃然大怒，大声喝令将士放箭。可不少唐兵望着主将一脸为难，因为他们手中只有弓没了箭，拿什么去射杀敌人呀？
刘黑闼瞧见城上唐军射出来的箭越来越少，到后头就变成了零星零星的，对自己的军队构不成多少威胁。他猜到了唐兵手中已经没有几支箭可用，不禁一阵欢喜，仰面哈哈大笑阵后大刀一挥，喝令部下人马冲向城门。顿时，汉东军像潮水般一浪接浪地涌上去，喊杀声震天动地。
王君廓看见敌军如排山倒海般涌向城脚下，反倒是冷静了许多。他命令罗士信率部下死守城门，自己指挥将士准备杀退登城的敌军。罗士信得令，立马跑下城楼引兵前往城门处坚守。汉东军的进攻十分猛烈，他们抬着大木桩有力地撞击着城门，想把它撞开涌入城中。好在城门极其坚固，更有罗士信手下猛将的抵挡，紧闭的城门迟迟不被撞开。刘黑闼见一时半会难以破门而入，灵机一动，便又喝令军士攀墙登城。
很快，汉东兵架起了云梯，叠起了罗汉，沿着结了冰的墙壁往上攀爬。王君廓见状，命士卒把准备好的炮石、檑木往城下砸去。但见无数炮石和檑木轰隆隆朝城下滚落下去，伴随而来的是阵阵刺耳的惨号声，以及从半空中坠落的人影儿。
刘黑闼睁眼瞅着那些从墙壁上掉落下来的士卒，那些被炮石和檑木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心里不免感到一阵难受。他想命令将士停止进攻，可心里明白要想夺取城池就必须付出代价，甚至是惨重的代价。他望着那些不幸死亡的士兵，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把心肠变得更硬，继续命令活着的人冒死登城。这会儿，他想一鼓作气拿下洺水城。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强攻了两个时辰后，汉东军既没有攻破牢固的城门，也没半个兵登上城墙。这令汉东王非常失望，同时也冷静了下来。他明白强攻难以凑效，加上时值正午，将士饥饿疲乏，战斗力明显下降。因此，考虑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决定暂时撤军。命令一下，汉东军就纷纷掉转头，往营寨方向奔跑。
汉东军一连打了两场仗，兵马很是疲顿，的确需要休整。于是，董康买、高雅贤等人向汉东王进谏，恳请他让部队歇息两三天，养足精神然后再攻打唐军。刘黑闼觉得他们的建议不无道理，考虑了番便传令手下人马就地休整。于是，洺水城下变得安静多了，听不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然而，王君廓并没有因刘黑闼暂停进攻而感到丝毫的轻松与喜悦，反倒是更加忧心忡忡，因为城中的粮草越来越少了。据后勤总管禀报，余粮最多只能供应部队七天。这粮食可是军队的命根子，一旦断粮，军心必乱，到时不用敌军来攻就溃不成军，城池自然失守。这可怎么办？这事说来也简单，无非两条路，要么率军出城取粮，要么等待秦王派兵援救。应当说，后者最为妥当，却又是最不可靠的，因为王君廓心里越来越清楚，秦王的部队是突不破范愿铁箍般的防守前来增援自己，因此上要解决燃眉之急，那只能率军出城取粮了。
此时，罗士信见秦王的援军迟迟不来，脸上也渐渐布满了愁云。他本想坚持自己的主张，继续闭门不战，以待援军前来解围。然而，现在看来，这一招无异于坐以待毙，因为他清楚粮草一断，城池必失，到时军士非降即死。面对当前这种困境，罗士信的心理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逐渐认同了王君廓的想法。正因如此，当王君廓向他提议伺机率军出城取粮时，他沉吟了半晌，最后还是认同了主将的决定。
王君廓此人虽狡黠多变，但很有担当，清楚出城取粮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便主动站出来承担。罗士信本想替王君廓办这事，却被对方婉言拒绝了，末了也就只能听从主将的命令，带领部下五千人马坚守城池。李去惑也争着要跟王君廓出城，同样被他拒绝了。
王君廓有勇有谋，知道明地出城必会被刘黑闼截击，以自己那三千兵马是难以突出去。若想绕过城外敌军的堵截，就只能是乘其不备地偷偷溜走。这么一想，王君廓认定今晚是最佳时机，因为刘黑闼的人马已休息了两天，身心都应当处于比较放松的状态，缺乏足够的戒备。这时候引兵出城，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于是与罗士信、李去惑商量一番之后就定下今夜三更出城之计。
是夜天气很好，深蓝的天空中挂着弯下弦月，满天的星星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天地之间笼罩在淡淡的光亮之中，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隐约，这的确是偷度的好时机。王君廓立在城楼之上，望着城外黑漆漆一片的敌营，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自信与愉悦。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趁汉东军不备之际突破封锁，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想到这儿，他神色严峻的脸颊上忍不住露出丝愉快的笑。
时间在忙忙碌碌的准备中飞快地流逝，转眼就到了三更。这时那扇一直紧闭的城门吱地一声敞开了，一队人马借着昏暗的夜光鱼贯而出。为了不惊扰城外的敌军，王君廓不允许士兵们点亮火把，也不允许他们发出任何动静。因此，静寂的夜空中只轻轻地回响着扑哧扑哧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不一会儿，王君廓来到了汉东军的营帐前。此刻，他的心脏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动，几乎快要蹦出嗓子眼了。他感到非常紧张，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就落入了刘黑闼布置好的陷阱里。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插翅难逃，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为了保险起见，他突然挥手示意部下停止前行，只命两三个士卒前去侦探敌情。他想，若此时遭遇敌军的突袭，还可以逃回城中；要是深入腹地被袭，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也算王君廓运气太好了，这晚刘黑闼压根儿就没料到唐军会出城，故而没做应有的设防，甚至连哨兵都没安排几个。这会儿，整个营地几乎处于那种不设防的松懈状态。王君廓从那两个探子的嘴巴里得知这一天大的好消息后心里乐翻了天，就差放声大笑了，接着便放心地命部队继续前进。为了不发出过大的声响，以便把营内熟睡的敌人惊，他勒令兵马尽量慢行。这一招果然凑效，经过大半营帐，也没惊醒一个敌人。
王君廓见一切如此顺利，喜不自胜，竟有些忘乎所以，居然催促军队加快行军速度。这一来，回荡在雪地之上的动静一下子就强烈了数倍，足以把营中那几个昏昏欲睡的哨兵惊醒过来。他们听到了马蹄声，即刻便意识到了有人前来偷袭，瞬间就向全军发出了警报。于是，很快整个营寨就骚动起来。将士们翻身下地，披甲执锐，纷纷奔出了营帐，快速追赶前面的唐兵。
王君廓看见高雅贤、诸葛德威引兵前来追击自己，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大声喝令部下人马拼命奔逃。唐军轻骑见后面有敌军追赶，大惊，一个个使劲扬鞭抽马，如飞一般朝浮桥方向疾驰而去。不过，高雅贤、诸葛德威的骑兵也非等闲之辈，他们拼命追赶，快到浮桥时便追上了唐军。
王君廓见情况不妙，即刻喝令手下赶紧过桥，自己断后。他勒马横枪立在桥头，冲着奔过来的敌兵断喝一声，如巨雷般直把对方镇得呆若木鸡，不敢上前一步。诸葛德威见状，大怒，拍马挥戟直取王君廓。两马相交，大战起来。王君廓的确骁勇，手中那把枪使得出神入化，快如电闪，招招刺向对手的要害。诸葛德威武功也是了得，可比起王君廓还是略逊一筹。斗过百余回合，他便逐渐处于下风，有些难以招架。
这时，右领军高雅贤策马直奔过来，见诸葛德威快败下阵，便挥舞着长矛直刺过去。真是艺高胆大，王君廓一人战两将也不心怯，但见手中那把银枪使得呼呼生风，凶狠无比。诸葛德威见王君廓如此勇猛，简直就是赵子龙重生，不由惊惧不已，战罢四十回合一抽身跳出数丈之外。
高雅贤大有不服气之意，尽管明白自己非王君廓的对手，却依旧不想放弃战斗。他大喝一声，高高举起长矛猛力向王君廓的头部刺过去。王君廓见状，断喝一声，挥枪直迎上去。只听哐当一声闷响，夜空中迸射出无数耀眼的火星。高雅贤实在挡不住对方那条力大无穷的双钩枪，不由得往后退了两三步。王君廓斗得正兴起，欲与对手分出个高低，可转念一想又勒转马头直往浮桥上飞奔而去。此时，他部下人马一个个飞身过了桥。
待高雅贤回过神一望，发现王君廓已经到了桥中央。他想继续追赶，又知难以追上，只好引兵往回跑了。
刘黑闼听说王君廓引兵出了城，先是火冒三丈，接着又一阵暗喜，喜的是洺水城内不仅少了员猛将，而且还减了三千精兵，这对自己来说是相当有利。他是个善于捕捉机会的人，当然不会轻易犯下坐失良机的错误。考虑了下，他决定马上率军攻打洺水城。董康买、高雅贤等将领也十分赞成汉东王的决定，争着领兵打头阵。刘黑闼看见众将齐心，十分欣悦，当即下令董康买、高雅贤、诸葛德威分别引兵五千攻打南、西、北三门，自己亲率所剩兵马攻打东门。吩咐完毕，众将便迈出汉东王的营帐，各自回营做战前准备去了。这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渐渐地亮了起来。
当太阳从远处那座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峰间腾地跃出时，刘黑闼率领三路军抵达了洺水城下，很快把城池团团包围住。刘黑闼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扯开喉咙冲着城墙上的守军劝降，想以此来瓦解唐军的斗志。然而，罗士信的部下皆是忠义之士，尽管处于十分危险的困境，但他们誓死守城的决心并没有因此而动摇。他们非但没有被刘黑闼的宽大政策所动心，反倒是更加坚定了保卫洺水城的决心与斗志。
正因如此，刘黑闼的一番劝说对唐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招来的只是守军一阵嘲笑与辱骂。这使汉东王大为光火，他大刀一挥，高声喝令立即攻城。于是，很快汉东军如潮水般冲向城门。顿时城外马蹄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如海涛般一浪高过一浪。
此时，罗士信身披铠甲，手执长枪，立在城门之上。他看见敌军密密麻麻地涌向城脚，嘴角往上一勾，露出个冷酷的笑。他冲着士卒们大吼一声，命令他们把准备好的滚石和檑木抛向城脚下的敌人。须臾，空中响起轰隆隆的撞击声，但见滚石、檑木纷纷往城下坠落。
城下汉东军抬头望见那些从半空中滚落下来的石头和木桩，一个个心惊胆战，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刘黑闼见状，大怒，扯着粗嗓门喝令士卒冒死前进。军令如山，谁敢不听！士兵们知道冲上去，就很可能没命，可他们还是奉命往前奔去。片刻之后，阵中此起彼伏地回响起啊啊的惨叫声，士卒们一个接一个倒在滚石与檑木之下，头破血流，一些人当即毙命。面对这种惨状，刘斌于心不忍，策马前来替士兵们请命。
然而，这一回刘黑闼铁了心要一战拿下城池，因此无论刘斌怎么劝，就是迟迟不肯下令撤退。他非但不令军后撤半步，还一个劲儿厉声催促他们冲向城门，谁敢退一步就砍了他的脑袋。由于汉东王如此严厉苛酷，士卒们迫不得已只得勇往直前，一阵过后不少人推进到了距城门不到十米之处。他们心里明白死亡的威胁将更大了，随时都有可能被石头和木桩夺取自己的生命。可奇怪的是，此刻他们反倒把死亡抛到了脑后，内心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感。他们只顾着往前冲，拿起手中的武器猛烈地攻击城门。
应当说，这时候是最需要把滚石、檑木砸向城下敌军的。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罗士信发现所备御敌之物已经用光，将士们什么也不能做，只好眼睁睁地俯视着城下的敌军如潮水般涌向墙边。罗士信见此情形，不由得一阵慌恐，一时半会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他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心理素质很不错，不一会儿就镇定了下来。他清楚，现在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已经到了死生关头了。他想守住城池，就只能是保证城门不失，杀退登城的敌军。于是，他立即命令士兵死守城门，同时必须将那些沿着墙壁爬上来的汉东兵统统砍杀掉，不能让一个登上城门。
刘黑闼瞧见城墙上突然没有石头和木桩滚落下来，便知晓罗士信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心内不禁一阵狂喜。他使劲扬鞭策马，一边挥舞着大刀朝前飞奔，一边高声激励部下攻城。汉东将士仰头见头顶没了纷飞的滚石与檑木，欣喜万分，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纵声哈哈大笑，信心满满地加紧攻城。一时间，不少士兵架起了云梯，叠起了罗汉，沿着光溜溜结了冰层的墙壁奋力往上爬去。
罗士信见敌军已开始登城，并不慌乱，而是从容不迫地指挥着部下退敌。唐兵人数虽少，然个个勇猛善战，斗志昂扬。他们挥动着手中的刀枪，把那些想爬上城墙的敌人一个个斩落城下。一时间，但见半空中人头尸身纷纷坠落，血如雨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刘黑闼看到面前这幅惨不忍睹的景象，冷硬的心也不由得动了动，想命令将士停止登城。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城墙上的罗士信正冲着自己哈哈大笑，笑声里散发着一种令他难以容忍的嘲弄与得意。这令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羞辱与愤怒，于是冲着墙边的士兵大喝一声，勒令他们继续登城。那些士兵看到自己同伴惨死在唐军手下，不由生出同仇敌忾之情，已顾不上自己的性命，一个个带着复仇的心理沿着云梯往上爬，或是人踩着人攀墙而上。然而，不幸的是，他们未能替同伙报仇雪恨，自己却成了唐兵的刀下之鬼。没过多久，城墙下又多了几百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又一次登城失败，这使刘黑闼恼羞万分，他准备再次下令士卒登城。恰在这时，董康买打马跑了过来，向汉东王拱手施了个礼。刘黑闼见董康买前来，连忙问他南门情况如何。董康买一脸沮丧地摇了摇头，回禀汉东王说攻城受阻，情况不容乐观。
刘黑闼听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忍不住瞪了董康买一眼，想责备自己的兵部尚书一顿，好出出胸中的闷气。正欲张口时，忽见高雅贤、诸葛德威一齐向自己飞奔过来，他俩也是来向汉东王汇报战况。刘黑闼得知西、北二门也跟自己一样受阻，情不自禁地长叹了声。沉吟半晌，他突然做出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就是将三门部队全部调集到自己这儿，集中力量攻破东门。
得到这个新命令，董康买、诸葛德威两人很高兴，连声称赞汉东王英明，不假思索地支持他的这一决定。不过，高雅贤却有自己的想法，认为这样集中兵力专攻一处的确更有把握攻下城池，可同时也会让罗士信获得逃出城的机会。罗士信可不是一般人物，岂能让他轻易溜走？因此，他不大赞同汉东王的主张，以为当继续围攻所有城门。刘黑闼不以为然，断定罗士信不会弃城而逃，必定会坚守到最后一刻。这一来是由他对大唐固有的忠心所决定；二来也是他依然心存侥幸，认为李世民会突破关隘及时前来增援自己，同时王君廓也能取粮回洺水城。因此，刘黑闼认定罗士信绝不会做逃兵，即便到时城破也会用生命做最后一搏。如此，活捉罗士信，抑或是杀了他，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董康买和诸葛德威十分赞同汉东王的分析，连连点头称是，接着又转而劝说高雅贤放下心中的忧虑，按照汉东王的指示行事。高雅贤听刘黑闼这么一说，心头的疑虑也随之慢慢地打消了。再说，他也不敢公然违抗汉东王的命令，末了向刘黑闼表示服从，然后拨转马头回西门调兵去了。
没过多久，董康买、诸葛德威和高雅贤的三路军几乎同时齐聚于刘黑闼麾下。为此，东门的兵力差不多翻了倍。以近三万大军攻打城内五六千人马，刘黑闼自以为是胜券在握了。此时，太阳已经滑向了天中央，到了正午时分。从辰时一直打到现在，将士们早已是饥肠辘辘，相当疲乏，他们很需要饱吃一顿以补充力量，当然最好是能够原地休息半个时辰，这样可以很好地恢复精力了。可惜的是，他们的心愿不可能成为现实，因为汉东王急于进攻，哪肯放手下人马歇息，好让城上的唐军得到喘息的时间，他相信城内的守军此时比自己的汉东军更饥饿，更疲惫不堪。
几分钟后，刘黑闼发出了进攻的命令。于是，城外重新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汉东军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刀枪朝城门直奔过去。很快他们就涌到了城门处，抬起沉重的圆木撞击着坚实的城门，发出一阵阵沉闷而巨大的响声。与此同时，其余士兵也开始着手登城他，他们架起一座座云梯，动作敏捷地往上爬。没有云梯可登的就挨着冰冷的墙壁叠起罗汉，人踩着人往上攀爬。不一会儿，东面城墙上贴满了人，像蚂蚁似的向上爬动。
城上的唐兵见敌军气势如此之大，不免有些惊慌失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两眼怔怔地望着快速攀援上来的敌人，手中的兵器不由自主地抖索着。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很快就要到了，内心深处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慌。这时候，他们的头脑里突然滋生了降敌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了。好在这时罗士信向所有的将士发出了严厉的命令，要求他们奋勇杀敌，与城池共存亡，谁敢降敌必当斩首。听了这席措辞严厉的话，士卒们即刻端正了态度，决定誓死抗击敌军。即便城破也决不投敌。很快他们就振作精神，准备迎战即将爬上来的汉东兵。
不到十分钟，城墙上响动着一片响彻云霄的厮杀声。罗士信率领部队与企图登城的汉东军展开了激烈的交战。尽管汉东兵众多，但在地势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们在剽悍勇猛的唐兵攻击下，纷纷着刀中枪从半空中坠落下去，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混战了好一阵子，唐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竟然没放一个敌兵登上城墙。不过，墙下的汉东军也不气馁，一拨接一拨继续往城墙上爬，有种非登上城墙不可的气势。
刘黑闼瞧见城上的唐军如此顽强如此勇猛，心里暗生种莫名的钦佩之情，同时那股征服他们的欲望更加强烈了。他几乎不顾及将士的伤亡，只管敞开喉咙勒令他们更加猛烈的攻城。他想以自己这么强大的兵力，即便是固若金汤的城池，也能把它击垮，到时城上守军一定会屈服于自己。
不错，在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击之下，守城的唐军开始有些惊惶不安了，不但在城墙上渐渐难以应付敌兵，而且城门也开始走向失守的边缘。他们深感到自己力不从心，难以应付敌军的强大攻势。于是，士兵们的士气又开始低落下来了。此时，他们似乎已无心抵敌，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尽快逃出城去。他们不想成为这座摇摇欲坠的城池的殉葬品，也不甘心做刘黑闼的俘虏，只想逃回洺水岸边的大本营。
正因不少士兵有了这种想法，军心就不可避免地动摇起来。李去惑见人心渐散，而城外攻势异常猛烈，城池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危险。因此考虑了一番后，他踏着一地泥水跑到了罗士信跟前，劝他趁城门未破之时赶紧引兵出北门逃走。应该说，这不失为明智之举。然而，此时罗士信心里面只有洺水城，哪肯听从李去惑的良言而弃城逃跑呢？因此，还没把李去惑的话听完，他就勃然大怒冲着他大吼大骂。
李去惑碰了一鼻子灰，很是不爽，耷拉着脑袋下了城墙，朝自己把守的东城门走过去。他来到城门前时，那扇极其坚固的门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知道城门很快就要被攻破，城外数万大军就要涌进来了。此刻，他内心不由得陷入到一片惶恐之中，深深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然而，就在这惊恐万状之中，他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个念头。逃跑，对，赶紧逃跑！于是，他立即拨转马头，只身策马往北门飞奔而去。
众将士见李去惑临阵脱逃，一下子便涣散了军心，随即也一个个跟着跑向北门。如此一来，不到五分钟，城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刘黑闼见城门敞开，大喜，率军向城内涌了进去。这会儿，罗士信引兵正与登上城墙的敌军交战，想把他们统统杀掉。当他得知城门失守时，不由大惊失色，赶紧放开眼前的敌兵，率军朝东门方向奔去。然而，为时已晚，当他和他的骑兵队赶到东门时，刘黑闼的部队已经入城了。
刘黑闼抬眼瞅见罗士信，一面大声劝降，一面策马舞刀直奔过去。罗士信见是刘黑闼，不禁一阵大怒，拍马直朝他奔来。两马相交，大战起来。但见夕阳下刀来枪往，银光电闪，令人目不暇接。斗过百余回合，也不分胜负。刘黑闼爱罗士信之才，想收他为已用，故而边战边不停地劝他归顺。然而，罗士信乃忠义之士，岂肯背叛秦王而降于贼寇。因此，他非但不领汉东王惜才之情，反倒破口大骂他为盗贼，手中那把枪也越发凶狠，枪枪刺向对方的要害。刘黑闼见面前这位年轻骁将如此不识抬举，不免恼羞成怒，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想一刀把对手劈成两半。
罗士信可谓是勇冠三军，刘黑闼岂能轻易击败他。不过，这时他不想跟刘黑闼分出高低，只想率军抗击敌军，因此伺机虚晃一枪，想摆脱对方的纠缠。刘黑闼当然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哪肯轻易放走罗士信。他见罗士信想使计脱身，顺势绕到他身后，挥刀一把拦住他。罗士信见自己摆脱不了对手的缠斗，只好挺枪再战。这时，他耳边传来阵阵厮杀声，还有令他难受的惨叫声。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手下被敌军团团包围，遭受杀戮。他真想前去搭救他们，却无能为力，因为很快就被前来助阵的诸葛德威和高雅贤围住了。一人敌三员猛将，想脱身谈何容易。
刘黑闼见罗士信被困在垓心难以脱身，料想他该会为了活命而向自己屈服，于是又开口劝他下马就降。然而，罗士信始终抱定了宁死不降的决定，无论刘黑闼怎么好言相劝，怎么许以高官厚禄，他都无动于衷，不屑一顾。这可把汉东王彻底激怒了，他大喝一声，挥舞着大刀朝这个冥顽不化的家伙直劈过去。与此同时，高雅贤、诸葛德威也加强了攻势。
面对三员猛将的凌利进攻，罗士信面无惧色，手中那把镔铁霸王枪使得呼呼生风，不露一丝破绽。战过百余回合，也不落下风。可就在这时，突然从前面飞来了一支箭。罗士信来不及躲闪，那箭不偏不倚正中了他的前额。只听啊地一声，他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还没等罗士信睁开眼，刘黑闼的大刀就横在他的脖子上，接着一旁的汉东兵上前一把他绑了。刘黑闼没有借机痛骂罗士信，而是翻身下马笑呵呵地走上前，再次诚心诚意劝罗士信归顺自己。可罗士信威武不屈，忿然大骂刘黑闼，以死相拒。刘黑闼热脸贴到冷屁股上，又见自己无法说降对方，便彻底死心了。罗士信既不肯为他所用，他自然也不会留着给李世民卖力。于是，他对着一脸傲气的俘虏，怒喝一声，命人举刀砍下他的脑袋。
此时，唐兵已经被汉东军杀得只剩下百余人，他们得知罗士信被杀，悲痛万分，不少人眼里淌满了眼泪。他们化悲痛为力量，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跟敌人厮杀。然而，因力量过于薄弱，大战一阵后，他们被汉东军统统杀死。天完全黑下来时，城内的厮杀声就彻底平息了。
刘黑闼勒马立在火光通天的城中，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雪地上横七竖八的唐军尸体，嘴角边浮出丝冷酷的笑，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数声，得意得大刀一挥，拍马引兵向不远处那座衙署飞奔而去。
为了庆祝这场重大的胜利，当晚汉东王就在衙署内大摆宴席，与董康买、高雅贤、诸葛德威等将佐开怀痛饮，同喜共贺。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气氛十分热闹。与此同时，士兵们也在刚刚占领的军营中为胜利而欢呼，整个洺水城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庆之中。
然而，这时候被阻在关隘的唐军却完全沉浸在丢失城池的悲伤之中，气氛相当凝重肃穆。李世民听到罗士信的死讯，更是悲痛万分，无法控制自己，当着众将的面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众将见秦王如此悲伤，也一个个难受至极。此刻，他们都十分沉痛，为大唐失去这么一位年轻勇将而惋惜，也为自己失去这么一位坚贞不屈的挚友而伤心，他们的内心在充满悲痛的同时，也渐渐地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李世民终于从悲痛中缓了过来，握紧拳头重重地砸了下面前的几案，目光中闪动着仇恨的怒火，咬牙骂道：“刘黑闼此贼，竟敢杀本王的兄弟！好，本王这就率大军前去把城池重新夺回来，活捉此贼，到时看本王不把他生吞活剥了，哼！”
“对，秦王说的对。”秦叔宝、尉迟敬德等将齐声请求道，“秦王，请快率领我等替士信兄弟报仇吧。”
“此仇不报，我等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程知节义愤填膺地大声冲着李世民嚷道，“秦王，快下令吧。”
“本王深知各位与士信贤弟情深义重，定当会全力突破关道，攻下洺水城，生擒刘黑闼，替士信贤弟报仇。”李世民高声答道，“好，立即出战。”
“不可，秦王，万万不可！”李世勣出人意料地上前劝阻李世民。
“懋功，难道你不想为死去的士信贤弟报仇吗？”李世民目光诧异地瞪着李世勣质问道，“你可别忘了，士信可是一直把你当兄长敬。”
“秦王，您也知晓我与士信情同手足，岂敢不为贤弟报仇雪恨？”李世勣坦诚地答道，“说心里话，在下也想立马手刃刘黑闼的狗头。”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阻止本王发兵为士信报仇？”李世民惑然不解地盯着李世勣问，“难道你以为此时出兵不能替士信报仇？”
“秦王，请恕在下直言，此时出兵实为不利。”李世勣拱手答道，“现今刘黑闼已取洺水城，范愿当会料到我军再度冲关，故而做好了充分准备。关隘险要，贼军士气正盛，我军实难有胜算，到时非但突不过关隘，很可能会遭受重大的损失。在下恳求秦王三思！”
这话像瓢冷水把李世民胸间的怒火慢慢地浇灭，使他变得冷静起来。他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只皱着两道剑眉思索着，似乎在做艰难的抉择。
“我程知节不怕死，就算死，也要替士信报仇。”程知节拍着胸脯敞开喉咙说，“秦王若是不想率军前往，请命在下引兵替士信报仇。”
“对，知节说的对。”秦叔宝一心想手刃刘黑闼的头祭奠自己的好友，不免发急地说，“秦王，请命令我等引军突围，前往洺水城为士信报仇。”
“叔宝，您一向沉着冷静，今日何故也如此冲动？”李世勣转眼望着秦叔宝，沉吟着说，“懋功也知道你一向重情重义，为了兄弟可以不惜一切，甚至甘愿肝脑涂地。然容懋功说句实话，我等不能为了复仇而忘掉平定刘黑闼的大计。今若进兵，必将遭受重大损失，此于军极为不利。”
“听李将军这么说，此仇就不报了？”尉迟敬德心直口快地说，“李将军，你可是士信的刎颈之交，哪能不引兵为士信报仇雪恨？”
“尉迟将军说的对，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李世勣当第一个前去替士信贤弟报仇。”李世勣明白尉迟敬德在心里责备自己，却表情平静地说，“今极力劝阻秦王不出兵，实感自己对不住士信贤弟。然为了平定刘黑闼，为了大唐能一统天下，我李世勣也只能这样做了。”顿了顿又肯定地补上句，“不过，尉迟将军，你尽管放心，士信贤弟的仇我们一定能报。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强攻范愿，而是想计策智取关隘。”
“懋功，你说的对。”考虑了半天，李世民终于接受了李世勣的劝谏，决定不马上强攻范愿，抬眼望着李世勣，微微点头说，“是啊，我不能为了替士信贤弟报仇而白白送了将士们性命，更不能为了胸中的仇恨而危及平定刘黑闼的大局。”说罢又将目光转移到众将脸上，郑重其事地宣布自己的决定，“诸位将军，本王决定暂缓进攻范愿，待时机成熟里再一举击败贼军，重新夺回洺水城。”
“秦王，您……”程知节似乎不怕得罪秦王，连忙抢着说。
“知节，你不必多言。”李世民威严地制止程知节，随即又将眼光对准李世勣，轻声问道，“懋功，既然你有智取关隘的打算，当有妙计在胸吧？”
李世勣胸有成竹地答道：“在下实有一计，以为可不费一兵一卒通过关道，直达洺水城下。”
“是何妙计？”李世民听李世勣如此一说，心头不由一喜，连忙提高声音问道，“懋功，请快说来听听。”
“回禀秦王，在下之计乃为以退为进。”李世勣不紧不慢地答道，“今刘黑闼夺取洺水城，其兵必骄。兵法云：骄兵必懈，此时秦王若引军撤出关道，刘黑闼必会以为我军不敢再进而命范愿收兵回洺水城。如此，关隘便无贼军死守，秦王可出其不意而过关直达城下。不知秦王以为如何？”
“妙，此计甚妙。”李世民抚掌笑道，“懋功真乃诸葛重生，孙膑在世也。本王有你，何愁不能收复洺水城，平定刘黑闼？”
“秦王过奖，在下实不敢当。”李世勣拱手谦逊地答了句，继而又道，“秦王既然愿采纳在下之愚见，就请秦王尽快下令撤军吧。”
“好！”李世民一拍几案，对众将下令道，“各位听令，本王命你等今夜三更引各部人马撤出营寨，返回洺水大营，不得有误。”
“是，秦王！”秦叔宝、尉迟敬德等将领高声应命，然后转身走出了秦王营帐。
只有程知节一脸不乐意，嘴里嘀咕个没完没了。李世民知道他这样也是出自对罗士信的一番情义，就不好责备他什么了。他两眼含笑地瞅着面前这个敦厚的汉子，默然片刻，便拿好话劝他。程知节被秦王这么一哄，那张绷紧的黑脸慢慢松了下来，可心里面还是有点不满，就冲李世民翻了个白眼。李世民也不计较，反倒是哈哈笑了声。程知节也跟着憨憨地嘻嘻一笑，然后向秦王揖礼告退。
士兵们听说要撤回洺水岸边的营寨，大都不高兴，他们不甘心这样无功而返，还想打败范愿以解心头之闷气。然而，军令不可违，他们接到撤退的命令后，一个个带着郁闷的心情收拾好东西，做好撤离的准备。
三更一到，营寨内响起了一片嘈杂。唐兵纷纷披甲执械，翻身上马，井然有序地出了营门，然后借着昏暗的夜光朝大本营快速奔去。近日天气转暖，积雪差不多都融化了，地面上深深浅浅地积满了水，变得有些泥泞。人马经过处，溅起浑浊的泥水，发向啪啪的声响。
由于唐军撤离时动静比较小，没有惊动关道的汉东军，所以天亮时范愿的探马鬼鬼祟祟来到唐营前一瞧见，不禁又惊又喜，原来营内空空如也，连半个鬼影也见不着。唐兵不战而退，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于是，他们立即拨转马头朝自己的营寨飞驰而去，好尽快向主帅范愿汇报情况。
范愿听说唐军连夜撤走了，先是一怔，接着又独自坐在帐内琢磨起李世民的真实用意。按理，李世民获知洺水城失守后，当即刻率军强攻关隘，以图进兵夺回城池，怎么会出人意料地连夜撤退呢？范愿皱着眉头，捻着长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正在这时，刘十善和曹湛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营帐，瞧见主帅靠在椅背上作苦思冥想状，便上前一步，拱手朝他行了个礼，一脸兴奋地向他建议率军入城，好与汉东王共庆胜利。
范愿好像没听见刘十善他们的话，依然一动不动地仰靠在椅背上双眉紧锁地思考自己的问题。这令刘十善深感诧异，默然会儿，提高嗓门把刚才所说的话对主帅重复了遍。这回范愿终于给刘十善那粗哑的嗓音震醒了，抬起那双挂着眼袋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不认识似的盯着刘十善看了好半天，才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刘十善大吃一惊，疑惑不解地问主帅为何不撤回洺水城。范愿只对面前两位疑疑惑惑的将军极其简洁地说了句恐有诈，就不再做过多的解释，只沉着脸命令他们一如既往地坚守营寨，不得有一丝懈怠。
刘十善、曹湛听后不禁在心里暗自嘲笑范愿胆小如鼠，过分害怕李世民这小子了。他们知道，他是担心李世民突然杀自己个回马枪。这怎么可能？如今洺水城已被汉东王占据，李世民害怕汉东王率军攻打他的大本营，所以才不得不连夜撤走。这应当是李世民的无奈之举，怎么会是他精心策划的突袭之计呢？他们不相信这一切，可也不敢再劝范愿，怕这个老倔头责骂自己。于是，他们只那么摇头苦笑了笑，便奉命出帐门。
范愿越想越觉得李世民是在跟自己玩以退为进的游戏，因此想更加严密地防守关隘，以粉碎对手的阴谋。然而，不幸的是，两天后一道指令传来，是汉东王命他即日撤军回洺水城。范愿接到刘黑闼的手谕后，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与忧虑。他几乎坚信自己一旦率军离开险关，李世民就会引兵入关直奔洺水城而来。他真的不想撤走，可王命不敢违，只能奉命行事了。于是，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出了营帐，向刘十善、曹湛、张君立等将领传达汉东王撤军的指令。刘十善等人听了欢天喜地，即刻下令部下人马做撤离的准备。
晌午时分，范愿率领部队离开了关隘，沿着山谷间那条泥泞的小路朝洺水城赶去。一路上，范愿心事重重，时不时回头望望渐行渐远的关寨。
在范愿离开关道不到三个时辰，李世民便率领八万大军重新回到了关道的营寨。为稳妥起见，他派尉迟敬德引百余轻骑前往关隘侦察情况，以确定驻守关道的汉东军撤走。不到二十分钟，尉迟敬德等人便回到了秦王面前，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向他禀报关寨内无一人一马。李世民听罢，高兴得哈哈大笑一阵，然后一挥长槊，大声命令军队过关直奔洺水城。唐军将士得令，一个个扬鞭策马趁着朦胧的月光奔向目的地。
到唐军抵达洺水城时，刘黑闼正与众将饮宴取乐。说实话，他做梦也没想到此时李世民会率军前来攻打自己，因此当听到城外阵阵马蹄声时，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产生了幻听，一脸的惊疑。他身边的左仆射范愿立即醒悟过来，对着汉东王哀叹一声，说唐军已经兵临城下了。刘黑闼听罢不由浑身一颤抖，内心感到一阵紧张与惊恐，他起身离席，带领范愿、董康买、高雅贤等人慌慌张张地出了营署，往城墙上大踏步走去。
当刘黑闼等人登上城楼往下望时，不由一阵大惊失色。他们看见眼皮底下火光通天，唐兵一个个高喊着杀掉刘黑闼为罗士信将军报仇的口号，手中不停地挥舞着闪着寒光的兵器。见此情景，刘黑闼吓得脸色发白，一时间六神无主，好半天方镇定下来，对着范愿、董康买众将大吼一声，命令他们立即反击唐军的进攻。范愿心里明白，以城内守军的力量很难守住城池，故而劝谏汉东王乘唐军尚未四面合围之时，弃城而逃。
刘黑闼听了，大为光火，呵斥了顿自己的左仆射，然后向众将下达死命令，谁敢临阵脱逃就格杀勿论。范愿见刘黑闼不采纳自己的谏言，不由长叹一声，转身下了城楼，朝自己所负责的北门拍马奔去。接着，董康买、高雅贤也向自己的地盘赶去，准备率领部下抵挡唐军的攻击。
不到半个时辰，唐军把洺水城团团包围。为了不给城内敌军喘息的机会，李世民很快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于是，唐军将士个个争先恐后地冲向城门。顿时夜空中火光闪动，喊杀声震天动地。城上守卒看见唐军如排山倒海般涌向城门，不由得惶恐万状，慌忙张弓搭箭，射向城下。
唐兵看见箭矢如漫天的雪花般直铺下来，人人脸上竟无惧色，依然奋不顾身地往前冲过去。由于箭矢过于密集，很难完全将它们挡住，因此一些士卒不幸中箭了。有的人满身都是箭，如同刺猬，令人目不忍睹。与此同时，阵中响起了一阵阵令人难受的惨号声。
李世民看见手下人马一个接一个倒在乱箭之下，心如刀割般疼痛。然而，为了一鼓作气拿下洺水城，他不能因心软而发出撤军的命令，以错失战机，因此尽管他常心疼那些失去生命的将士，但迟迟不肯下令后撤。相反，他身先士卒，继续率领部队向城门冲过去。将士们见秦王舍生忘死地冒着箭雨前进，十分感动，一个个跟着他奋不顾身地往前冲。箭阵相当密集，唐军的推进速度相当缓慢，伤亡也不小。
刘黑闼见唐军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心中是又钦佩又害怕。于是，他一边大声喝令士卒继续放箭，一边叮嘱城墙上的士卒防备唐军登城。汉东兵眼见唐军如此英勇无比，不免心惊胆战，十分恐慌。他们心里清楚要守住城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败局似乎已经注定。为此，他们内心一片惶恐不安，斗志也逐渐萎靡。然而，王命不可违，他们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开弓放箭，做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不过，一段时间过后，他们想替汉东王尽忠效命也不能如愿，因为手中的箭所剩无几。这不，很快密集的箭知就变得零零星星，从而大大削弱了杀伤力。
城下的唐军见箭矢越来越稀，越来越构不成威胁，不禁喜出望外。他们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人人振奋不已，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城下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便冲到了城墙边。李世民立即喝令将士攻打城门，架云梯登城。众人得令，即刻奉命攻城。
于是，负责攻门的七八人，或是十余人合抬几百斤的圆木用力撞击着坚实的城门。派到登城的就架起云梯，像猴子般动作敏捷地往上爬，没有云梯的便叠起罗汉，人踩着人沿着湿漉漉的墙壁努力攀援。没过多久，墙壁就贴满了人，远远望去活像一群向上蠕动的蚂蚁。这群“蚂蚁”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快要接近城墙顶部了。可就在这时，汉东兵从惊愕中缓过神儿，他们拿起手中的刀枪朝准备登城的唐兵砍刺过去。但见唐兵纷纷着刀中枪，随着一声声令人心寒的惨叫，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下来。于是，墙角下就横七竖八地躺着头破血流、残肢断臂的尸体，令人目不忍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