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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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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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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国》连载

第一百零二章 太子胡闹

母后的离世对太子李承乾来说,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因为这不仅让他失去那份深厚的母爱,更让他失去了最有力的依靠。他感到自己头顶的天都快要塌下来,内心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与痛苦,变得十分消沉,萎靡不振,成天什么事也不做,只对着母后的灵位伤心落泪,倾诉着内心的思念与悲伤。太子妃见他这样,心里是既难过又担心,却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她劝过他,却每次都被他粗暴地拒绝了,恼得独自躲在房间里抹眼泪。

就正太子妃束手无策之时,房玄龄来到了东宫。他了解李承乾对长孙皇后那份深沉的感情,知道这个心理脆弱的孩子这时候需要有人来帮助他,于是便放下手头的事,特意来东宫劝慰太子。太子妃瞧见房玄龄,如获救星,兴奋得直跑上前去迎接他。房玄龄见了太子妃,慌忙施礼问候。

“房大人,你来的正好,快帮妾身劝劝太子吧。”回过礼后,太子妃急切地请求道,“殿下整日以泪洗面,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呀。”

这时,李承乾又跪在设于东宫厅堂的母后灵位前默默流泪,神情忧伤而颓废,瞧见房玄龄前来,动也不动一下,像没看见似的。房玄龄脚步沉重地走到太子跟前,弯腰向他行了个礼。李承乾没有吱声,只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瞟了瞟,接着又自顾自地叹息流泪。房玄龄瞅见太子如此伤心,也为他这份孝心感动了。沉默了会儿,他语气温和地开导太子,劝他不要长时间沉湎于丧母的痛苦悲伤之中,应该振作起来,做一个太子该做的事才对。

过了会儿,李承乾含泪倾诉道:“房大人,你不了解母后对我有多重要,她是我一生的最爱,是我最有力的依靠。现在母后走了,我能不悲伤吗?”

“殿下,微臣当然知道你对皇后的感情,也能理解你内心的悲伤。”房玄龄坦诚地说道,“可是……殿下,你也不能如此消沉哪。你是太子,应该坚强起来,化悲痛为力量,做好皇后希望你做的事。只有这样,你才对得起皇后的在天之灵。倘若你终日意气消沉,皇后地下有知,会为你痛心失望。”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振作不起来。再说,就算振作起来又有什么用呢?”李承乾沮丧地叹息道,“母后是我唯一的依靠,现在母后不在了,我还能依靠谁呢?父皇不喜欢我,平日除了责骂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了。现在他又让李泰设文学馆,培养势力,这不明摆着要让他来取代我这个太子吗?”

“殿下,微臣看你是误会皇上了。”房玄龄耐心地劝道,“皇上特令魏王设置文学馆,微臣也以为不妥,但皇上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扶持魏王来取代你的太子之位。殿下你是嫡长子,只要殿下没犯过失,皇上就不能废黜你。就算皇上真要废黜太子,我房玄龄也会拼了这条老命保全你,以不负皇后所托。”

“房大人,本宫知道你不会轻易辜负我母后的重托,到时会力挺我。”李承乾叹口气说,“可是你不像我母后那样能左右父皇,到时他不会听你的。”

“是呀,这也是微臣所虑,皇后是无人可替代的。”房玄龄如实说道,“正因如此,殿下你更应该振作精神,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让皇上无可挑剔。”

“父皇心里只有李泰,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不会满意。”李承乾突然略带气忿地说道,“我在他眼里算什么,别说李泰,恐怕连李恪这个庶子都不如。”

“太子,你过于自卑了。而自卑正是你最大的弱点,它会让你失去东宫之位,失去一切。”房玄龄忽然换用严厉的口气教训道,“殿下,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应当要有雄视天下之信心,要有王者之霸气。只有这样,你才能受人尊重,才能让人心生敬畏之心,从而不敢对你有任何企图。太子,听微臣一句话,赶快振作起来吧。只要你能够真正做到自立自强,好学上进,就算魏王府设立文学馆,就算魏王有非分之想,也没什么好可怕,明白吗?”

这话的确令人振聋发聩,李承乾听了也不由得感到些许振奋。他拿手背用力揩了把眼泪,昂起头望了望站在身边的老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倔强与锐气。房玄龄看见李承乾终于被自己说动了,心底禁不住涌起阵喜悦,绷紧的两颊上绽出丝笑容。然而,令他想象不到的是,默然一会儿后,太子忽然又扑通一声伏倒在长孙皇后的灵位前大哭起来,像个没有断奶的孩子似的。他一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泣着,一边哽咽着声音说道:“你叫我怎么振作起来,你叫我怎么自立自强?母后走了,母后走了。没有母后强有力的支持,这一切还会有用吗?没用,根本就没用!”

“怎么会没用?”房玄龄不想轻易放弃这个意志薄弱的孩子,温和中透着严厉地继续劝道,“殿下,微臣方才已经说过,只要你不犯下过失,不管谁都抢不了你的太子之位。只要你好学上进,修身养性,把自己的才干展现给皇上看,展现给天下人看,就算皇后不在,你父皇也一样会器重你,宠爱你。如此,你又何须为东宫之位而担忧呢?太子,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忧,而是从悲痛中振作起来,努力做你该做的事。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保住太子之位,才能对得起皇后生前对你的栽培,对你的爱。太子呀,你不应该像个女人一样成天沉浸在悲伤之中,而应该像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一样坚强,振作起来。”

“房大人,你说的都有道理,都是为我好,可我……”过了好半天,李承乾依旧颓废地说道,“本宫累了,想歇息一下,你就回去吧!”

“那好吧!”房玄龄瞧着李承乾那副心痛无力的样子,怀着丝怜悯说道,“太子,你节哀顺变,不要再这么难过了。刚才微臣所言,还望细细思量呀。”

言罢,房玄龄转过身,步履缓慢地朝殿门外走过去,知书达理的太子妃默默地送他。快到门口时,太子妃停下脚步,用忧郁的眼光望着这位最可靠的老臣,轻启朱唇,声音柔和而诚恳地请求他多多劝导太子。她心里很明白,要是太子一直这么消沉下去,那东宫之位就难保了。房玄龄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太子妃的请求,然后拱手向太子妃揖了一礼,抬脚跨出了宫门。

算是白费了房玄龄一番心血,李承乾并没有从消沉颓废中振作起来,而是继续向萎靡不振的深渊里沉下去,甚至是自甘堕落。他不像母后在世时那般勤奋好学,苦读圣贤之书,用心学习治国之道,而是一味地饮酒嬉戏,以此来消磨时光,来排遣内心的悲伤与苦闷。太子妃见太子这样嬉闹无度,荒废学业,自甘堕落,心里是又恼又急,却又不敢规劝他。直到有一天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就一把夺了他的酒杯,壮起胆劝诫起来。李承乾性情本就乖戾暴躁,再加上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哪能容忍太子妃干涉自己的生活,非但听不进太子妃良言相劝,反倒暴跳如雷对着她大吼大叫,毫不择言地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太子妃温柔贤淑,尽管知道理在自己这边,却不敢据理力争,只气得一扭头跑进房间里委委屈屈地流眼泪,暗自怨怪自己无用,不能说服太子殿下。

李承乾见太子妃跑开,并不觉得痛快,抓起玉杯猛地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酒,然后便颓丧地倒靠在椅背上,张口直吐酒气。恰在这时,李元昌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呵呵地拱手向太子打招呼。李承乾像没看见汉王,一点反应也没有,动也不动地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李元昌见状,心头不由一咯噔,想这家伙这是怎么啦,目中无人了不是?来到太子跟前,他一瞧见他那张拉长的臭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凑到太子耳朵边,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太子妃又烦他了。李承乾仍旧一声不吭,过了好半天,他突然冲着汉王气呼呼地嚷句除了她谁还会若本宫生气。李元昌听罢,哈哈一笑,说堂堂太子岂能让小女子气成这样,以后不听她的就是了,要是她再不知趣,就把她打入冷宫。见太子依旧板着张脸,他又嘻嘻一笑,拉起起他的手说:“殿下,别再生气了。走,我们到外面去轻松轻松一下,玩‘打仗’,怎么样?”

“好,这‘打仗’我还没玩够呢。整日呆在宫里,非把人闷死不可。”李承乾听说叔父要陪自己玩耍,登时高兴起来,一拍几案说声,“走,到后院去。”

李承乾腾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跛着脚向门外走去。李元昌领着宫中那帮侍卫,紧跟在太子屁股后,嘻嘻哈哈地往外跑。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了东宫后院。院子很大,到处是花草林木,落满斑斑驳驳的阳光。李承乾在院中立住,像个三军统帅似的高声向左右传达命令。侍卫得令,立即行动起来。他们像过去那样分成两队,身披毡甲,手操竹梢。于是,李承乾率领竹刀队,李元昌率领竹枪刀,分别列阵于庭院左右侧。

几分钟后,李承乾冲着自己的人马大喊一声杀呀,直往对方冲过去。李元昌见太子兵马出动,也赶紧朝手下大吼声冲呀。两队人马很快就交上了手,刀砍枪刺,杀得不亦乐乎。李承乾立在一旁,一边挥舞着竹刀,一边大声嚷着快冲给本宫快冲。李元昌也不甘示弱,挥动着竹枪扯着喉咙令手下拼杀。

两队人马像打真仗似的奋力厮杀,一些人被竹刀竹枪刺中流血。李承乾见了一点也不疼惜,反倒瞅着他们哈哈大笑,很是痛快。过了会儿,他瞧见自己的队伍渐渐招架不住,直往后退,又不由得勃然大怒,指着他们破口大骂,继而勒令他们往前冲杀。李元昌见自己快要赢下太子,高兴得手舞足蹈,纵声哈哈大笑。这狠狠地刺激了太子一把,气得他脸红一阵白一阵,甚是难看。当下他跛着脚跑上前,厉声喝令手下拚命厮杀,败了就严惩不贷。

一阵激战后,李承乾的人马还是打不过对方,不得不步步后退,更可气的是,队中一名小侍卫不肯带伤作战,捂着流血的面颊偷偷溜到不远处树丛里躲了起来。李承乾一接到举报,就领着几名高大威猛的侍卫跑过去,把那名小侍卫拖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命左右将他捆在树上鞭打。

啪啪啪,直打得小侍卫皮绽肉裂,嚎叫不止。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把正在园中赏花的太子妃惊动了,她寻着叫喊声小跑似的走了过来,放眼一望,见是太子在惩罚手下人,惊得大叫了声。她一边朝太子跑过去,一边不住地喝止他。太子见太子妃跑上来,像是要逞一下男子汉的威风,不仅不制止眼前的暴行,还亲自上阵。太子妃立在太子跟前,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请他赶紧住手,否则要出人命。可太子压根不听她的话,赌气似的狠抽浑身是血的侍卫,直到李元昌走上前好言相劝,他才停住了手,像不解气地骂了句昏死过去的小侍卫,又抬脚用力踹了下他的屁股,才转身离开。

李元昌看见太子晃着两只胳膊,像划船似的朝正殿方向一跛一跛地走去,也只好鸣金收兵。那些侍卫听说不再“作战”了,高兴得撒腿就往宫里跑去。

一会儿后,李承乾回到了书房。他抓起案上那本摊开的《孟子》,一甩手,猛力掼在地上。啪得一声响,把身旁的侍女吓了一跳,她惊恐地望了望太子,然后上前弯腰拾起那本无辜的圣贤书,重新放到收拾干净的书案上。李承乾什么话也不说,一屁股坐在案前的椅子上,铁青着一张脸,很是难看。

没过多久,年轻漂亮的太子妃悄悄地走了进来。她瞅见太子坐在那儿生闷气,笑吟吟走上前,曲身盈盈一拜。还没等他开口,李承乾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在我面前唠叼个没完没了?告诉你,我可是听腻了,听烦了。你最好别开口,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殿下,妾身知道你烦我,厌我,可妾身不能不说。”太子妃镇定地劝谏道,“承乾,你是太子,你不能再这样玩耍,更不能随意惩罚侍卫,要是传出去,让父皇听见了,父皇一定会生你的气。作为太子,你应该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好好学习治国之道。这段时间,你的确因饮酒嬉戏而荒废了学业。”

“荒废学业怎么样?苦读圣贤书又能怎么样?”李承乾忿忿地答道,“现在母后不在了,就算我做到再好,在父皇心目中能比得过李泰吗?”

“能,一定能!”太子妃连忙鼓励道,“承乾,你是嫡长子,位居东宫之位。只要你各方面做得好,父皇就一定会比魏王更器重你,更宠爱你。”

“算了吧,我还不知父皇的心思,从小到大,在他心目中我都不如李泰。”李承乾苦笑道,“过去父皇宠爱李泰,如今更加变本加厉,竟然特令他在府内设置文学馆,好让他借机壮大自己的势力,到时好压倒我这个东宫太子。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会看不出父皇的用心吗?他就是想让李泰取代我这个太子。”

“承乾,你该是误会父皇了。”太子妃不以为然地说,“其实,父皇对你一直不错,怎么可能废你呢?就算父皇真的有此心,只要你自己好学上进,才德出众,不犯过失,父皇又凭什么废除你这个太子?再说,朝中不少大臣都支持你,像房玄龄、魏征、侯君集他们。有这些大臣作后盾,你还怕什么呢?”

“哼,这些大臣顶什么用!他们都是父皇的手下,对父皇俯首帖耳,到时他们岂敢逆父皇而挺我?”李承乾不屑地冷笑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母后才是我最坚实的后盾。只要母后在,不管我怎么样,谁也别想夺走太子之位,哼!”说完又一头倒在椅背上,沮丧地叹息声,“可母后,她已不在了,不在了!”

“是的,母后已经永远离我们而去了。”太子妃难过地说了句,接着提高声音劝道,“承乾,正因为母后不在,你更应该振作起来呀!”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喜欢这样意志消沉,喜欢这样萎靡不振吗?告诉你,我不喜欢,我讨厌我自己。”李承乾声音痛苦而低沉地说道,“可我不这样,又能怎样呢?你知道吗,母后的死对我意味着什么?母后是我的天,母后走了,我的天也随之轰然倒塌了。”说到这儿,他的眼窝里又淌出了眼泪,静静滑落在面颊上。“你能理解我的苦,我的痛吗?你不能!你只会成天指责我消沉,指责我颓废,指责我荒废学业,指责我所有的过失。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心中的苦痛,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内心的恐惧与挣扎呢。你不是房玄龄,也不是张玄素,你是我同床共枕的爱妃。可你却像他们一样,不理解我!”

“承乾,我怎么能不理解你呢?我知道你心里有多苦,有多痛,也知道你所担心的一切。”太子妃一边替夫君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含着泪动情地说,“可是……承乾,母后已经离我们而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就只要靠自己。所以,承乾,你要振作起来,一定要振作起来!”

“爱妃……”李承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勾着太子妃的细腰,伤心地哭了起来,“我知道失去东宫意味着什么,我会努力改变自己,不让你担心。”

“好,好!”太子妃一把搂住李承乾的脖颈,温柔地笑着说,“承乾,我知道你是个不会被轻易打垮的男子汉。你一定会振作起来,一定会坚强起来。”

经过太子妃的一番劝说和鼓励,李承乾心底的确有一股激情在燃烧,有一种力量在慢慢地凝聚。他一改往日的颓废,变得精神抖擞,决心要头悬梁锥刺骨地勤奋学习,力争在才学上压倒李泰,让他那个文学馆黯然失色,也让父皇对他刮目相看。然而,就在他雄心勃勃之时,又一次打击降临到他头上。原来太子与汉王庭院作战之事经太子少詹事兼右庶子张玄素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李世民听后勃然大怒,当即召太子进殿,劈头盖脸痛斥了他一顿,直把他贬得一文不值。也许李世民是想通过这种反常的方式来刺激太子,让他幡然醒悟,奋发上进,做一个合格的太子。不过,李承乾却不这么想,他认为父皇瞧不起他,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他深深地感受到失宠的忧惧,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懑。这重新使他陷入到消沉之中,回到过去那种颓废荒唐的生活。

自打受到父皇的斥责后,李承乾就变得自暴自弃,不再苦读圣贤书,不再潜心研究治国之术,而是莫名其妙地向身边的突厥人学习。他饶有兴趣地学习突厥语,时常扎着发辫,穿着羊裘,装扮成突厥人行走在东宫。这还不够,接着他又在东宫庭院里搭起帐篷,悬挂起突厥的五狼头纛及旗幡,自居帐中,令侍卫宰羊烹煮,仿照突厥人的方式,抽佩刀割肉而食。与他臭味相投的,还有汉王李元昌。这段时间他天天跟太子泡在一块,迎合着侄儿的胡闹,变着法子逗他开心。这样一来,李承乾几乎整日整夜呆在帐篷内饮酒吃肉,寻欢作乐,倒把青春多情的太子妃晾在一边不管。这自然让太子妃伤心不已,不过她所难过的不是独守空房,而是担心太子一步步陷进堕落的泥潭而不能自拔。她心里清楚太子一直这样胡闹下去,最终定会落到被废黜的悲惨地步。

然而,面对太子的沉沦,太子妃深感无能为力,不知所措。现在她能做的,只能是向太子少师房玄龄求助了。于是,一天下午她便差人请房玄龄进宫。

这段时间,房玄龄身体有些不适,加之皇上那边的事多,他便抽不出身来东宫这头了,也就不清楚太子的近况,还以为他振奋精神苦读圣贤书,日夜钻研治国之术呢。因此,当他得知太子又在胡闹,而且比前番更出格,不由大吃一惊,当下就顾不上头痛脑热,连忙命人起轿,赶往东宫。

这会儿,李承乾李元昌叔侄俩正在用新造的大鼎煮羊呢。他们蹲着鼎前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笑,一边闻着渐渐飘出的肉香直流口水。没多久,小厨师探头往直冒热气的大锅里一瞧,舔着嘴巴禀报太子。李承乾听说羊肉已熟,霍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大声命人把煮熟的羊捞出来,放在已经摆好酒壶酒碗的长案上,然后冲汉王一挥手,示意他入席。于是,很快大案前便坐满了身穿突厥服饰的人,他们一个个拔出小刀割着香喷喷的羊肉吃,频频高举酒碗相敬相饮。席间,酒碗传动,嘻笑一片,气氛甚是欢乐。

李承乾学着突厥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倒是勃发出几分英雄气概,显得相当豪迈。酒过三巡,他便有了七分醉意,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咧着嘴冲身边的汉王直笑。李元昌见太子举止怪异,连忙起身问:“殿下,你……你要干什么呀?是不是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李承乾不答话,砰的一声就直挺挺地倒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然后吐着酒气笑嘻嘻地说:“我是突厥可汗,现在不幸死了,你们要仿照突厥丧仪,哭祭于我。”说完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别人来哭祭自己。

李元昌瞧着李承乾装死的模样,忍俊不禁地哈哈笑了起来,接着朝那些装扮成突厥人的侍卫一挥手,命令他们按太子说的办。于是,那些侍卫就装模作样地剺面嚎哭,跨马绕着太子的“尸体”,像突厥人那样跳跃呼叫。李承乾听着哭叫声,心里竟然生出股悲怆的感觉,随后又觉得好玩好笑,很想捧腹大笑一回,却又拼命忍着。直到他实在忍不住了,才睁开眼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对着那群抹眼泪的傻瓜蛋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俯后仰。

李元昌也跟着侄儿乐呵呵地笑,然后上前一步,望着快活至极的太子扬声说道:“殿下,你还像小时候那样淘气,真是一点也没改呀。不过,叔父我就喜欢看到你这样子,比李泰那板着脸一本正经相要强多了。这回玩得过瘾吧。”

“过瘾,做了回突厥可汗能不过瘾。”李承乾高兴地说,“叔父,不瞒你说,有朝一日我当了皇帝,我就率领数万骑畋猎于金城之西,然后散发为突厥人,投身于阿史那思摩部下,当一位领兵之设。这……该是件多么痛快的事啊!”说时眼神里充满了无限向往之情。

李元昌忽地正色道:“这可不行,你是大唐皇帝,怎么能屈居于阿史那思摩这家伙手下,岂不是要把大唐江山拱手送给突厥人吗?”

“我都把自己当成突厥人了,就算到时把江山社稷送给突厥人,又有什么打紧的。”李承乾荒诞不经地答道,“嗯,到时我就做突厥可汗好了,嘻嘻!”

“太子,你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李元昌严肃地责备道,“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就别想做太子,还想将来当皇帝,哼!”

正在这时,一名小个子侍卫朝太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李承乾见他那慌慌张张的样子,心头不由一怔,随即又气恼地大声喝问他为何如此慌张。

“太……太子,房……房大人来了。”那侍卫扑通一声跪地禀报,紧张得连舌头都打着卷儿,“房大人,他……他不顾在下阻拦,直……直闯了进来。”

“什么,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李承乾又惊又怒地指着侍卫骂道,“本宫不是早就吩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房玄龄进来,你们为何不把他挡在宫外?”

“殿下,不是我等不尽心尽力,是……是太子妃下令放行的。在下只能照办。”侍卫浑身打着颤儿答道,生怕太子拿鞭子抽打自己。

“混蛋,本宫的旨令你都敢违抗。”李承乾怒不可遏,抬起那只有点瘸的脚往小侍卫身上用力一踹,直把他踹倒在草地上。还不解气,又命人抽打他。

李元昌见了,忙上前阻拦。这会儿,他倒是变得通情达理,认为侍卫没借,他们哪敢不听太子妃的呢。于是,他开口替可怜兮兮的侍卫说话:“殿下,这事既然是太子妃的意思,你就不能怪他。他是得听你的,可也不能不听太子妃的。好了,太子,现在你该做的不是计较,而是赶紧回宫。”

李承乾听叔父一说,立即明白过来,丢下小侍卫不管,只顾甩手往宫中跑去。不一会儿,他便沿着后院那条曲径回到了正殿,尽量装出若无其事样。

几分钟过后,房玄龄在太子妃的陪伴下走进了正殿。李承乾见了太子妃那灿烂的笑脸,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努力装出副高兴的样子,对朝自己走过来的微微一笑。

房玄龄立在太子跟前,弯腰施了个礼,板起面孔质问太子道:“殿下,听说这段时间你又不能静心读书了,不仅整日游猎嬉闹荒废学业,而且还做出不少荒唐事。前番摆阵无故鞭打侍卫,今又设帐效仿突厥人,把东宫搞得乌烟瘴气。这样做,你还像一个大唐太子吗?上回因摆阵之事让皇上很不高兴,对你感到有些失望。难道你真的要让皇上对你彻底失望吗?”

“房玄龄,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本宫说话,就算本宫犯下杀头之罪,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哼!”李承乾看到房玄龄绷着张脸训斥自己,不由怒火攻心,两眼冒火地瞪着他厉声说句,沉吟片刻又冷笑一声道,“本宫知道你是仗着我父皇宠幸你,仗着我母后的托付,才敢这样欺负我这个堂堂太子。”

“太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房大人。房大人这么说,可是为你好呀。”太子妃连忙劝李承乾。

“为我好?要是真为我好,为何父皇斥骂我时,他不替我在父皇面前说句好话呢?”李承乾气哼哼地说,“他是以教训本宫为乐事,而非真心为我好。”

“殿下,微臣的确没有替你向皇上求情,可这并不是不想为你好。”房玄龄照实地答道,“相反,这恰恰是为了太子你好。微臣以为太子做了错事,理应受到皇上的责罚,且可从中得到教训,从而吃一堑长一智,大有裨益。微臣以为太子会因此吸取教训,进而好学上进,谁知又回到了老路,唉!”

“房大人,依你看来本宫又意气消沉,自甘堕落了。”李承乾自嘲似地说,“没错,我是自甘堕落,我是旧病复发了。可我不这么做,又能怎样呢?”

“殿下,你不能这样,应该振作起来才是。”房玄龄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是太子,应该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修身养性,学习处理政事上,不断增强自己的学识和才干。这样,将来皇上才能放心把社稷交付于你。其实,皇上对太子是寄予了厚望,希望太子将来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正因如此,皇上才会对太子格外严厉,哪怕一点小过也会严加斥责。对此,殿下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而不是因此而难过,甚至是自暴自弃啊。”

“房大人说得有道理,太子,你要听进去呀。”太子妃近乎央求道,“太子,你要振作起来,用心做父皇所交代的事,这样父皇就会高兴,就会器重你。”

“是吗?可我不这么认为。”李承乾摇头苦笑道,“爱妃,房大人,你们只是一厢情愿,根本就没看出父皇的心思。父皇肯立我为太子,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欣赏我,而是因为我是嫡长子,是因为有母后在。告诉你们吧,父皇心里认为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不是我李承乾,也不是吴王李恪,而是魏王李泰。其实,这点也不难看出,从父皇平日对李泰异乎寻常的宠爱以及设置文学馆一事就知道了。正因如此,不管我怎么努力,也不管我做得怎么样,父皇都不会夸奖我,赞赏我。反观李泰,几句酸诗,数行涩文,便可博得父皇称赞,还时不时当着满朝文武赞不绝口,以提高他的声望。父皇这样做,其意图不是很明显吗?”稍顿又叹口气说,“说心里话,我也不想这样消沉,不想这样成天游玩嬉闹。可我心里苦啊,不这样麻醉自己,这日子还怎么过。”

“殿下,你的心情微臣我能理解。的确皇后走后,你承受的压力很大,内心很痛苦,很挣扎。”房玄龄善解人意地说,“但不管怎样,你都应该振作精神,用心去做一个太子应该做的正事,而不能为了散心做摆阵效仿突厥这些荒唐事。这不仅会让你玩物丧志,更会令皇上疏离你,不信任你。微臣还是那句话,不管皇上如何宠爱魏王,也不管魏王有何非分之想,只要太子能够好学上进,不犯过失,太子之位就能稳如泰山。太子,你记住微臣的话就行了。”

太子妃眼含微笑地望着李承乾,语气温存地安慰道:“太子,房大人说的对,你是嫡长子,若无过失,父皇也不会对你怎样,你就放心好了。”

“你们说的有道理,我也想按你们说做,只是……恐怕到时一切付之东流。”默然半晌,李承乾一脸忧虑地说句,过了会儿又提着颗心低声问房玄龄,“房大人,今日之事,你该不会向我父皇禀告吧?”

“殿下,你尽管放心好了。”房玄龄拱手答道,“微臣受皇后之托,自当尽心保护太子殿下。微臣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太子的不是,只希望太子好自为之。”

“那就好,那就好。”李承乾一身轻松地笑道,“房大人,本宫知道你所做一切都是为我好,非常感激你。本宫一定听你的话,改过自新,奋发上进。”

“好,太子能这样想这样做,微臣就放心了。”房玄龄欣慰地笑道,随后又补上句,“殿下真能改过自新,好学上进,你母后该含笑九泉。”

李承乾果不食言,当下就命人拆去了庭院里的帐篷,把那口大鼎也砸了。从此不再做荒唐事,而是整日关在书房里埋头读书,潜心学习治国之术。李元昌见侄儿这样用功读书,也就不好意思再扰乱他的心志了,也安心坐在府内习书画画,倒也清闲自在,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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