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食言,第二天早上,长孙无忌便领着玉儿进了宫。玉儿见了皇后一点也不拘谨,屈腰盈盈一拜,落落大方地向她施礼问安。长孙皇后瞧着眼前这位身材窈窕、貌若天仙、乖巧伶俐的少女,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一下子就喜欢上她了。她面带微笑,态度随和地请她就座,然后又亲切地与她交谈。玉儿虽非皇亲贵族,可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自幼受到良好的家教,又颇通文墨之事,故而言谈举止显得很有修养很有气质。这令皇后对她刮目相看,益发喜欢她了。长孙皇后或直截了当,或拐弯抹角地问了玉儿不少个人问题,玉儿都很巧妙地回答了皇后,可谓是对答如流。从这些问话中,她逐渐感觉到皇后心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或者说是某种企图。为此,她感到诧异的同时又迷惑不解。皇后为何请自己入宫?皇后说这番话,又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玉儿一面小心应付皇后,一面在心里琢磨着。说实话,她是个性格直爽的女孩子,不大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要不是对方是身份尊贵的皇后,她早就直截了当地问她了,好把心中的迷团解开。其实,长孙皇后也不是个喜欢曲里拐弯之人,只是因疑惑不定而迟迟下不了决断。沉吟良久,她终于开口问道:“玉儿,你真是才貌双全,聪颖贤慧,本宫非常喜欢你。本宫想问问,你肯不肯入宫呀?”
到这会儿,玉儿才明白了皇后的真实用心,原为是替皇上纳妃呀!她大吃了惊,慌忙叩拜道:“回禀皇后,奴婢无才无德,岂敢充斥后宫,请皇后娘娘见谅。”
“玉儿,你不想入宫为妃?”长孙皇后也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问,“这侍奉皇上,可是天下每个女子最大的心愿,你为何要回绝呢?”
“妹妹,这是怎么回事?”还没等玉儿回答,长孙无忌就惊讶地望着皇后问,“你……你竟然替皇上挑选妃子,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你到底怎么了?”
长孙皇后压住内心的苦涩,嘴角浮着丝笑,一本正经地答道:“本宫乃后宫之主,替皇上物色嫔妃正是本宫之职,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妹妹,大哥了解你,若无缘故,你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伤害自己感情的事。”长孙无忌果断地说,“妹妹,这到底是为什么,请告诉大哥吧。”
玉儿是个很机灵的女孩子,她看到长孙无忌这样追问皇后,便觉得正自己摆脱皇后的好时机。于是,她赶紧向皇后行礼告退。长孙皇后见玉儿开溜,也不好强留她,再说她也清楚兄长一定会不失时机地打断自己跟女儿的交谈,不会让她的心愿顺利实现。因此,她只好放玉儿走,有事以后再说。
“妹妹,大哥真没想到,你让我唤玉儿来,是为了给皇上找妃子。这,这……”长孙无忌哭笑不得地叹口气说,“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带玉儿入宫。”
“就算你不帮妹妹,我也会差人前往郑府请的。”长孙皇后瞅着大哥,正儿八经地笑道,“大哥,你真有眼光,这玉儿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妹妹,你也知道玉儿才貌出众,一旦入宫,很可能会得到皇上的喜欢与宠幸。这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为何要这样做?”长孙无忌不无气恼地问。
“大哥,你看我这身体,还有必要在皇上面前争宠吗?”长孙皇后苦笑了声说,“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替皇上找位称心如意的嫔妃。这样,不仅皇上会因欢心而不至于冷落我,同时也好让这位嫔妃因感激我而善待治儿他们。妹妹已病成这样,顾不上皇上的宠幸,只想以后治儿他们有个照应。”
长孙皇后突然悲从中来,鼻子一酸,眼里渐渐湿润起来。她尽力控制住自己才没让眼泪流出来,接着倔强地抬起头,望着兄长淡淡一笑。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长孙无忌听了妹妹的话,心痛得如同刀割,叹了口气又语气坚定地说,“妹妹,你不用担心,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
“大哥,谢谢你的关心与鼓励。”长孙皇后真诚地说了句,接着语气忧伤地说,“大哥,我的身体我知道,是好不起来了。唉,能捱一天算一天吧。”言罢,一股气突然堵在她的喉管,禁不住咳嗽起来。
长孙无忌连忙伸手轻轻拍打妹妹的背,好让她好受些,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怜惜与忧虑。
就在兄妹俩言谈之际,玉儿踏着莲花碎步,娉娉袅袅地朝宫门外走去。快出朱门时,她抬眼一望,瞧见皇上从门外昂首阔步走进来。她先是一怔,接着俯身盈盈一拜,道声奴婢拜见皇上。李世民并没注意到这个陌生女子,他正准备继续大步往前走,可那甜甜柔柔的声音把他吸引住了。于是,他禁不住停下脚步,抬眼朝她望过去。登时,他被眼前这位闭月羞花般的大美女迷住,两眼直盯着那张精致的瓜子脸蛋看,心灵像被什么触动了似的。玉儿瞧见皇上这样若痴若呆地盯着自己看,不由怦然心跳,白皙的面颊上泛出层淡淡的红晕。她愣了几秒钟,然后逃也似闪从皇上身边闪过,几步便迈出门槛。
此刻,李世民似乎完全忘掉在女人面前固有的傲慢,忍不住回头望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举步往宫内大步走过去。不一会儿,他穿过开着各色花儿的花圃,来到了寝宫。
长孙无忌见了皇上,慌忙跑上前行礼,接着又告辞出宫。李世民别过长孙无忌,便面带微笑地朝皇后走过去。
皇后见了皇上,连忙起身行礼,请他入座。李世民应了声,然后在皇后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心情很好跟皇后说笑起来,说着说着,忽然又想起了刚才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美貌女子,就忍不住问:“皇后,你什么时候又招了侍女,朕怎么不知道呢?方才朕进来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位陌生女子,她该是这两天进宫的吧,叫什么名字?”
“她叫玉儿,不过不是臣妾的侍女,她是大臣郑仁基的小女儿。”长孙皇后微微一笑,声音柔和地说句,同时细心观察皇上的表情变化。
“郑仁基的女儿?”李世民一脸惊诧,接着又呵呵一笑,半开玩笑地说,“郑仁基相貌平平,怎就生出个西施来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听大哥说,他夫人长得如花似玉。”长孙皇后眼含笑意地盯着皇上看,又用试探的口吻说,“皇上,你觉得玉儿如何?”
“不错,挺不错的。”李世民毫不掩饰地赞叹道,“这女子不仅长得似玉如花,天姿国色,而且气质高雅,给人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真是讨人喜爱呀。”
“看得出,皇上是蛮喜欢玉儿的。”长孙皇后迟疑一下,心里忽生莫名的不快,却依旧笑着说,“既然这样,皇上,那就让玉儿进宫好了。”
“进宫?”李世民当然明白皇后所说进宫的涵意,却故意装糊涂地说,“皇后,看来你也喜欢玉儿,要朕下旨宣她进宫做你的侍女,是不是这样呀?”
“像玉儿这么冰雪聪颖的绝色女子,做侍女岂不可惜了。”长孙皇后轻笑一声,解释道,“皇上,你误会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是想让玉儿伴随皇上呢!”
“你要朕纳她为妃?”李世民吃惊地盯着皇后说,“皇后,这可是你第一次这样做呀。朕知道,每次朕纳妃都是对你的伤害。可朕……朕对不住你!”
“皇上,你不用这样自责了,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嫔妃成群呢?”长孙皇后带着丝伤感地笑道,“臣妾有你过去那份感情,就足够了。”
“皇后,你的好意朕心领了,但朕不能接受你的建议。”李世民像被什么触动了,动情地说,“朕知道,你对朕的感情有多深,朕不想再伤害你了。”
“皇上,臣妾能得到你的宠爱,是臣妾前世修来的福气,也该知足了。”长孙皇后满足似的笑笑,想了想又说,“臣妾请玉儿入宫,其实是在帮自己呀。”
“此话怎讲?”李世民听了,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惑然不解地望着皇后问,“皇后,你有什么事还需要玉儿帮你吗?”
“是啊,臣妾的确需要有人来帮一把。”长孙皇后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愀然说道,“皇上,你也知道臣妾身子骨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治儿、达儿他们兄妹俩该怎么办呢?治儿、达儿都还小,需要个贴心的人照料,臣妾才放心哪。”喘了口气又说,“皇上,臣妾虽说只跟玉儿见过一面,却能看出此女子秀外慧中,是个可以让臣妾信任和托付的人。故而,臣妾才想让玉儿进宫,到时好替臣妾照顾治儿达儿他们,还有皇上你。”
“皇后,你的身体越来越好,还用担心这个,真是胡思乱想。”李世民笑嗔道,“朕看你的病,就是想出来的。只要你成天开开心心,这病就一定能好。”
“皇上,臣妾的身体臣妾清楚,这病是好不了啦,能拖一天算一天了。”长孙皇后叹口气,默然片刻又央求道,“皇上,这玉儿的事你就答应臣妾吧。”
“这……”李世民迟疑了好半晌,才摇摇头答道,“皇后,这事朕真不想答应你。朕……怕伤你心。好了,皇后,不说玉儿好不好?”
“皇上,臣妾看得出你是喜欢玉儿的。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肯让她进宫呢?”长孙皇后很认真地说,“皇上说是怕臣妾因此伤心,其实皇上大可不必如此。皇上若肯迎玉儿入宫,臣妾非但不会伤心难过,反倒会打心里高兴呢,因为皇上让臣妾了却了一桩心愿,大限来临时,臣妾也可安心走了。”
“皇后,朕不许你说这种话。”李世民听了心里一阵难过,握住皇后的手说,“皇后,你不用担心,朕一定会让御医把你的病治好。”
“臣妾深知生死有命,非人力可为,故而已不在意这些了。”长孙皇后坦诚地说,“臣妾所在乎的是,尽快让玉儿入宫。皇上,你就答应臣妾吧。”
“皇后,你这是在为难朕哪。”李世民皱着眉,难为情地说,“虽说朕喜欢玉儿,却真不想让她进宫,更不想纳她为妃。好了,皇后,我们不说这事。”
“皇上,算是臣妾求你了。”长孙皇后不依不饶地恳求道,“臣妾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这是臣妾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皇上,你就答应臣妾吧。”
“皇后,朕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唉!”李世民一脸无奈地说了句,想了好半天后突然又松动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样求朕,朕只能答应你了。”
“臣妾多谢皇上成全。”长孙皇后心头一喜,连忙施礼致谢,可随后心底又泛出股酸涩来,低声说道,“后日是个吉日,臣妾差张公公前往郑府说这事。”
“你是后宫之主,此事由你说了算。”说到这儿,李世民的心中突然涌起阵莫名其妙的欢喜,脑海里又闪出玉儿那娇美动人的模样。
两天后,老太监张公公奉皇后之命前来郑府说事。郑仁基听说皇后看中了自己的小女儿,并要她进宫为妃,非但不高兴,反倒把两道粗眉拧成一块,满面愁容。他是位饱学之士,人情练达,世事洞察,清楚深宫中的酸甜苦辣,因此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陷进去。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早把玉儿许配给世家大族陆爽。他是个讲信用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向陆家提出退婚,从而背负悔婚的骂名。不过,他心里明白皇上想得到的东西,做臣子的不能不给,到时惹怒了皇上,别说乌纱帽保不住,恐怕还得遭灭门之灾。这该怎么办呢?他不由陷入到两难境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玉儿听说皇上要纳她为妃,倒是满心欢喜,竟做起了母仪天下的美梦。也是,世间哪个女子不想入皇宫,承应皇帝恩泽,最后登上皇后宝座呢。因此,她看见父亲犹豫不决,就撒着娇儿劝他奉旨照办。郑仁基见女儿一副很乐意的样子,又深知皇命不可违,考虑一番后便点头同意了。对郑仁基来说,这的确是无奈之举,同时也可算是明哲保身。他瞧见女儿那高兴的模样,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一声不吭地紧锁着眉头,低头寻思着该如何开口向陆家退婚。
然而,事已至此,不管郑仁基怎么拉不下脸面,他都必须去面对这一切。因此,当天他便怀着沉重的心情,坐着马车去了陆府。其实陆家跟郑家是世交,陆爽的父亲陆蕴跟郑仁基也是刎颈之交,也正因为这个缘故,陆、郑两家早在五年前就结下了这门亲事,希望借此巩固并加强两家之间的传统友谊,可谁知皇上却莫名其妙地从中横插一杠,打破了他们的如意算盘,使双方都陷入到难堪而又无奈的境地。
此事错在郑家,所以一到陆府,郑仁基就满脸愧疚地向老朋友陆蕴赔礼道歉,诚恳地求他谅解。陆蕴听说皇上要纳玉儿为妃子,想发火也不敢发,只得憋在心里。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能够体谅老朋友的难处。他知道这事要怪只能怪皇上,不能怪郑家。因此,当郑仁基低声下气地向他赔不是时,陆蕴很大度地原谅了他。取得了陆蕴的谅解,郑仁基心里踏实了不少,以为此事便可到此为止。
谁知陆爽却不干了,他听说郑家要悔婚,攀皇上这根高枝儿,就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嚷着不肯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闹着要进宫见皇上求他放过玉儿。郑仁基见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满面惭愧地望着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发呆。陆蕴完全能够理解儿子的心情,可更明白皇上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天下没有谁能斗得过他。他只能委屈儿子,用一家之主的威力镇住他,耐心细致地劝说他,以免因他的鲁莽行为带来灭顶之灾。陆爽虽年轻气盛,却也识时务明事理,经父亲的一番开导,只好忍气吞声地答应解除婚约。陆蕴看见爱子痛苦万分的样子,也是心如刀绞,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
长孙皇后听说郑家接受了聘请,当日就请求皇上颁旨下诏,册封玉儿为充华,并择日迎其入宫。
李世民又能享用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自然是乐不可支,当下便接受了皇后的建议,并命人拟旨草诏。三天后,张公公准备奉命再次前往郑府宣旨。然而,就在这时魏征不顾扫皇上的兴,立即上表谏阻。
虽说皇上纳妃是后宫之事,且李世民至始至终没有在朝廷上向大臣们宣布此事,但魏征还是从内侍嘴里得到了这一消息。深思熟虑一番后,他认为不该在无凭无据之前向皇上发难,而是要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后再阻拦皇上纳妃。因此,他亲自前往陆府明察暗访,知道陆蕴为人稳重老道,自是不会说真话,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只能向那些下人们打听了。于是,他穿着身布衣,装扮成普通人来到陆家下人中间,有意无意地跟他们聊起皇上娶郑家千金之事。下人们说起这事心里很不痛快,他们明知皇上横刀夺爱,却也不敢议论皇上,只把气撒在郑家悔婚之上。魏征听到这些事实,回府后就写奏章。
李世民看到魏征的奏折,先是一惊,接着又气得直骂他存心坏自己的好事,末了色迷心窍,居然怀疑自己所信任的臣子故意歪曲事实阻挠。想到这儿,他不禁勃然大怒,当下就差人宣魏征进殿。没过多久,魏征便气宇轩昂地来到了皇上跟前,向他施了个礼。李世民没像往日那样和颜悦色地招待魏征,而是阴沉着张脸,扫了他一眼。魏征知道皇上这是为哪般,也不在意,反倒冲他微微一笑。这一笑让皇上更生气,他一把抓起案上的奏折,没好气地质问道:“魏征,你好大胆,竟敢捏造伪证诋毁朕,哼!陆蕴父子都没向朕禀告过郑家与陆家早有婚约,你怎么知道玉儿许嫁过陆爽呢?这不是故意诋毁朕?”
“此事干系重大,微臣岂敢不经调查而上奏皇上。”魏征泰然自若地答道,“启禀皇上,微臣曾入陆府访问此事,所问之人都说陆、郑两家早有婚约。若不是皇上插这一杠,一月后他们就替陆爽和玉儿操办婚事了。陆家已在做迎娶准备,院子里都挂上了彩灯。可现今……为此,他们都在心里怨恨皇上呢。”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李世民气哼哼地骂句,接着又理直气壮地说,“连陆爽都上表说他与玉儿没有婚约,这哪儿来的婚约,你是被骗了。”
“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歪曲事实诋毁皇上。”魏征很肯定地说道,“至于陆爽上表陈述,那是出于无奈。说白点,一个平头百姓哪敢跟皇上争女人。”
“你……”李世民忍住气说,“魏征,你的意思是陆爽惧怕朕治他罪,故而不敢照实说,对吧?”
“皇上圣明!”魏征拱手答道,“陆家虽说是京城的大户人家,然世代经商不为官,无权无势,怎敢跟皇上叫板呢?他们只能忍气吞声,曲意迎合皇上。”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冷静之后,李世民低声说道,“朕乃天子,手握生杀大权,别说一般百姓,就是你等大臣也得惧朕三分。由此看来,陆爽因畏惧而隐瞒事实也没什么不可能。”稍顿又补上句,“朕不想以势压人,更不想落下强夺人妻的恶名。好,朕差人前去请陆爽入宫,当面对质一番再作定夺。”
“皇上圣明!”魏征赞道,“臣深知皇上不会做出有违礼义之事,故而特意前来劝谏。此事若是臣有误,请皇上治臣诋毁之罪。若是皇上……”
“你放心,若郑、陆两家真有婚约,朕一定收回成命,不再行册封之事。”李世民脸上掠过丝笑意,语气肯定地说了句,接着就命人立即前往陆府。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爽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大殿。他看见皇上,扑通一声跪地就拜,浑身不由哆嗦了下,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李世民神色威严地端坐在椅子上,一边打量着垂手恭立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一边暗想这小个子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气质优雅,与玉儿真可谓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呀!陆爽看见皇上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看,心里直犯嘀咕,不过倒也镇定了不少。
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郑重其事地问年轻人:“陆爽,你跟玉儿到底有没有婚约?此事关系甚大,请如实说来,若有隐瞒,当心朕治你欺君罔上之罪。”
“此事草民已上表过,皇上为何还要召草民前来澄清?”一提到此事,陆爽心里就有气,却在皇上面前极力压制住,“皇上,草民……”
“陆爽,你的上表朕看过,虽言辞凿凿,却依旧令朕感到有些疑惑。”李世民打断道,“朕认为上表不足信,还得听你亲口说方可确认此事的真伪。”
“皇上需要的是真话,陆爽,你可不得撒谎。”魏征严肃地叮嘱道,“至于你先前的上表,皇上已说了,即便有假也不予追究,可现在你必须说真话。”
“好,既然皇上要草民说真话,那草民就冒死说了。”陆爽考虑一下,便豁出去说,“皇上,草民的确与玉儿有婚约,而且这婚约在五年前就定下了。”
“真有此事?”李世民镇定地说,“既然你与玉儿确有婚约在先,那为何不在上表中如实交代?陆爽,你这么做又是为何?”
“启禀皇上,草民听说玉儿要进宫,悲痛欲绝,欲进宫面陈皇上。然家父苦苦相劝,怕因此事而招来灭门之祸,故而草民只能违心上表,以迎合旨意。”陆爽挺直腰杆,拱手答道,“皇上,草民以上所述句句为真,决无半点虚言。若皇上查出有不实之言,草民愿以死抵罪。”
“皇上,陆爽所言与臣查访实为一致,并无不实之处。”魏征应了句,随即又问道,“听说你下月就要与玉儿圆房,真有此事吗?”
“确有此事。”陆爽点头答句,接着又长叹一声,凄然一笑,“草民与玉儿青梅竹马,感情甚深,原以为可与她厮守一生,谁知却……”
“今婚约之事已确定无疑,臣请皇上定夺。”魏征拱手谏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当谨守礼义,以示天下。切不可因一已之欲,而损圣君之威望也。”
“魏爱卿言之有理。”事已至此,李世民只能忍痛割爱。沉吟半晌,他郑重地对陆爽说,“陆爽,你与玉儿婚约在先,朕当成全你们。”
“谢皇上隆恩!”陆爽听罢,喜出望外,慌忙伏地叩谢。
“陆爽,你该谢的人是魏征魏大人哪。”李世民抚须笑道,“跟说实话吧,要不是魏大人前往陆府暗查此事,玉儿明日就该进宫了。”
“后生谢过魏大人。”陆爽听了,赶紧拱手弯腰拜谢魏征,“上回来寒舍的那位陌生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魏大人,后生真是有眼无珠,惭愧惭愧!”
“若让你等认出,怎敢说实话?”魏征回了礼,笑呵呵地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有幸遇上贤明之君,否则就算有婚约又有何用。”
“天下人都说皇上圣明,不逊尧、舜,今观之,果真如此。此乃草民之幸,天下之福也。”陆爽再次叩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毕,陆爽便转身出了宫。
李世民与魏征聊了阵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大殿,朝皇后居住的立政殿不紧不慢地走去,没过多久来到了大殿。
这时,长孙皇后正在殿内教小儿子读书,听说皇上来了,怀着异样的心情跑了上去。李世民瞧见皇后,笑呵呵地迎上前,一边不停地说皇后少动多休息才是,言语间透着浓浓的情意与关爱。长孙皇后听了,心里像获取了一缕春阳,暖融融的舒服极了。不过,很快她又泛出份酸涩来,想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马上就要投入到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了。此刻,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丝悔意,后悔把年轻貌美的玉儿引入宫中,从而分享了自己一份爱,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吟吟地挽着皇上的手臂往里面走去。李治见了父皇,兴高采烈跑上前施礼。李世民见了小儿子,高兴得一把他抱在胸前亲了几口。
待皇上坐定,侍女便上前为皇上上茶摆点心。皇后紧挨着皇上坐着,一边慢慢地啜饮着御医精心配置的药茶,一边陪着皇上说笑。聊了一阵,还没听到皇上提有关玉儿的事,她不禁感到疑惑,想明日玉儿就要入宫了,他怎能不跟自己谈这事呢。正在她困惑不解之际,皇上面带微笑地责备句:“皇后,玉儿这事你做得有些草率了。在还没有弄清楚郑、陆两家已有婚约之前,竟然冒冒失失引她入宫,还再三催朕册封她为充华。这……”
“玉儿与陆爽真的有婚约?”长孙皇后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先前是有谣传,后来陆爽不是亲自上书把这事澄清了?”
“这是千真万确,方才朕把陆爽召来当面对质,结果他说的跟魏征暗访所得如出一辙,完全可信。”李世民回答道,“这回幸亏有魏征查实此事,并上表谏阻,不然朕就犯大错了。你想堂堂一国之君,纳已有婚约之女为嫔妃,这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之人诟骂朕,有损朕之声誉与威望。”
“这陆爽,他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欺瞒皇上。”长孙皇后听到此事黄了,心里有种莫名的欢喜,嘴上却说,“皇上,你难道没治他欺君罔上之罪?”
“陆爽隐瞒实情,实乃无奈之举,是怕朕借机打击他,祸害陆家。”李世民摇了摇头,正色道,“错不在陆爽,而在朕,朕岂能治他罪?”
“皇上圣明!”长孙皇后赞同道,“皇上不因一己之私而枉顾礼法,不因一己之欲而欺压百姓,实乃贤明之君也。皇上这样做,必得天下人心。”
“是呀,身为一国之君,岂可为满足私欲而置礼义于不顾,如此必失信义于天下,甚至丢掉江山社稷。”李世民感叹道,“正所谓失人心者,失天下也。”
“看样子,皇上你倒是心满意足了。”长孙皇后嘴角往上一勾,浮出丝异样的笑,叹口气说,“可臣妾因此而失去了一位称心如意的帮手了,唉!”
“皇后,你不用多想,安心养病就是了。”李世民两眼含情地望着长孙皇后,一手轻轻抚摩着她的手,坚定地说,“你我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什么事没有经历过,不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吗?你身上这点病算得了什么,只要细心调养段时间就一定会痊愈。你看,这几天你的气色好多了,面色也红润了些。”
“是嘛,臣妾也觉得近来精神好了些。”长孙皇后眼里闪出丝喜悦的光,只是很快又暗淡下去,轻叹了声说,“臣妾也想尽快好起来,只怕这是……”
“好了,皇后,别再说这事了。常言道:有病当作无病,病便会于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李世民搂着皇后的细腰,劝道,“皇后,我们说点开心的事吧。”
长孙皇后点点头就转换话题,跟皇上聊起了儿女之事。说到开心处,她一把抱过治儿欢快地笑了。李治见母亲高兴,也跟着咯咯地发笑。李世民看到皇后兴致这么好,也真心替她高兴,望着她和小儿子乐呵呵地笑。一时间,富丽堂皇的大殿中流淌着温馨而愉快的气息。
玉儿之事就这样嘎然而止,尽管李世民常为之暗自叹息,可不久就被另一件大事所取代。他没时间再怀想自己心仪的佳丽,而是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吐谷浑进犯凉州之事上。虽说上月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率领唐军及契苾、党项族的兵马在青海湖南击败了吐谷浑,然吐谷浑可汗伏允却不甘心,继续命军侵扰大唐边境。这不,一个月后吐谷浑大将慕容康泰就率数万大军进犯凉州。李世民得知这一消息后不由震怒,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举兵讨伐吐谷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