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刘黑闼后,李建成便奉李渊之命班师回朝。此时正值秋高气爽之季,清凉的秋风轻轻地吹拂着,令人感到舒适惬意。李建成身披金甲,头戴金盔,策马走在队伍最前头。他带着胜利的喜悦引军往长安方向前行,一边怡然自得地欣赏着路边的风光,一边心情愉快地与身边的四弟、魏征和李艺等亲信谈笑风生。
毫无疑问,李建成正为自己取得这场重大的胜利而得意洋洋,欣喜万分。的确,他有理由这么自得这么开心,因为这场胜利不仅增加了他与秦王继续较量的资本,同时也因借机大量收罗豪杰贤才而进一步巩固了他在河北、山东等地的势力。此战,真可谓是一箭双雕也。
由于李建成在平定河北等地之后,采取了一系列的惠民政策,使当地老百姓得到了不少好处,因此他们都很拥护和爱戴这位当朝太子。一路上,各地百姓纷纷出城夹道欢送太子和他的部队,给他们送吃送喝,那场面相当感人。李建成看见百姓如此拥戴自己,内心自是非常感激和欢喜。他一脸感动地向百姓们拱手致谢,有时还下马亲手搀扶起那些伏地跪拜的长者,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一旁的魏征见李建成能如此对待自己的臣民,甚感欣慰,想太子殿下宽厚仁爱,智谋深远,若能登基为帝,当不失为一代明君。为此,他一冲动就忍不住揖礼赞了番太子殿下,言辞诚恳。
听了魏征的赞美之辞,李建成并没有流露出轻浮的得意之色,而是表现出一副谦谦君子的风范,回礼致谢魏征的良策。他明白若没有魏征出谋划策,是不可能这么顺利平定刘黑闼,建立这份不世之功,故而打心里感激魏征,同时益发敬重和信任他了。他用相当亲昵的语气跟魏征谈论起军政之事,谦虚地向他讨教。魏征见李建成乐于向自己请教,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意与欣慰,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就这样,李建成带着无比愉悦的心情率军一路向长安赶去,十余日后便领着大军浩浩荡荡进入了长安城。城中百姓听到震耳欲聋的凯乐,纷纷撂下手中的活计,从大街小巷中跑出来夹道欢迎唐军凯旋归来。他们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张望着从自己跟前雄纠纠气昂昂走过的将士,嘴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不时发出阵欢笑声。他们看到身披金甲、手执银枪、威风凛凛的大唐太子骑着高头大马打自己面前走过时都齐声高呼起来,大赞太子威武雄壮。李建成听了,心中十分得意,面色却依然平静而严肃。他一面勒马缓步向前,一面拱手高声答谢臣民的厚意。
过了辕门,李建成便命燕郡王李艺引兵入军营,自己带着四弟和魏征入宫觐见父皇。他们三人踏着洒满阳光的曲径,大步流星朝太极殿走去。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了殿门前。李建成抬眼一望,见父皇已领着文武百官立在玉阶上迎接自己,一时激动万分,竟小跑似的拾级而上,一头扑倒在父皇跟前行叩拜大礼。紧接着,李元吉、魏征也伏地参拜皇上。
李渊身着龙袍,头戴皇冠,神采奕奕地站在群臣之前。他看见太子凯旋归来,满心欢喜,上前亲手将他扶起,然后又对齐王和魏征道了句平身。紧接着,裴寂、王珪等一班大臣也纷纷上前拱手向太子和齐王道贺。于是,殿外顿时响起一片祝贺和欢笑声。李渊大喜,笑呵呵地领着众臣转入殿内。
不一会儿,李渊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群臣伏于阶下叩拜,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渊听罢,一挥龙袖,语调温和地道声众爱卿平身。文武百官听后,方起身依次列于大殿两旁。李渊眼含微笑地打量了番面前各位大臣,沉吟会儿才抑制不住欣喜之情,高声说道:“今番太子率军平定河北之地,可谓是大功一件,朕当重赏。朕赐太子邑户五万,黄金万斤,锦缎十万匹,请太子遵旨领赏。”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李建成大喜,舞拜于地。待父皇笑吟吟地道过平身,他才起身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瞅着秦王的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
李世民瞧见李建成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不可遏制地泛出股酸涩来,表情却很淡定,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愣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把眼光移向对面的陈叔达,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陈叔达聪颖过人,一眼就看出了秦王的心思,立马出列,向李渊提出自己的异议:“皇上,臣以为您过分偏爱太子殿下了。向者秦王平定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等贼寇,所赐也不过邑户三万,黄金六千斤,锦缎五万匹而已。今太子虽有功,然不及秦王,所得赏赐却多于秦王。这……皇上,请恕臣直言,此事有失妥当。”
“陈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萧瑀走出班列,拱手进谏道,“皇上向来论功行赏,然此次的确有失公允。太子殿下虽有功于社稷,然不该受此重赏。”
“父皇,儿臣以为萧、陈二位大人言之有理。”李建成见萧瑀、陈叔达两位亲近秦王的大臣反对自己,心里很不爽,嘴上却谦让道:“儿臣此番虽率军彻底铲除刘黑闼等贼寇,一举平定河北之地,然身为太子所作所为皆是分内之事,不敢领赏。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以平朝中人心。”
“殿下真乃高风亮节,有功不受赏,不似有的人专好邀功请赏。”王珪说完别具意味地瞟了眼秦王,接着振振有词地替太子说话,“皇上,臣以为萧大人和大人所言有失偏颇。前番秦王率大军征讨刘黑闼,损兵折将众多,且耗费大量粮草军饷,尚未能平定河北等地。今太子殿下所损兵马很少,所用粮饷也不多,且只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彻底平定河北之地,斩除刘黑闼、刘十善等贼寇。此功不可谓不大,请皇上明鉴。”
“皇上,微臣以为太子当受此赏。”封德彝善察颜观色,知李渊欲借此树太子功德,故而附着王珪。
“若太子殿下仅凭此等功勋即可获此重赏,那以秦王之功,不知皇上该拿什么赏赐秦王。”陈叔达含讥带讽般地说。
“陈叔达,听你这么说,朕是不是该将这把椅子赐给秦王呀?”李渊突然怒容满面地一拍龙椅,沉声质问陈叔达。
“儿臣不敢,请父皇息怒。”李世民听父皇这么一说,慌忙伏地请罪,一副诚惶诚恐汗不敢出的模样,接着又厉声呵斥陈叔达,“陈叔达,你胆大包天,敢说这种话,还不向皇上请罪。快,快给皇上跪下,求皇上免你死罪。”
听秦王如此一说,陈叔达才明白自己的快言快语给秦王增添了麻烦。也是皇上本就在怀疑秦王的野心,现在他这么一说,那不是在火上浇油,令秦王的处境越发危艰吗?他原想帮秦王说话,没料到竟然把他往火坑里推。想到这儿,他连肠子都悔青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李渊请罪。
李渊过去很器重陈叔达,把他视为心腹,可自从觉察到他站到李世民一边就慢慢疏远了他,这回让他抓到把柄,哪能轻易饶过他。一怒之下,他准备治陈叔达死罪,后又想起他对自己的忠心,更兼萧瑀、李纲、封德彝等人求情,也就决定饶他不死。于是,他缓和声音说道:“陈叔达,朕念你有功于朝庭,故不治你忤逆之罪。朕今日饶你一命,望你好自为之,起来吧。”
“谢皇上不杀之恩。”陈叔达连磕了三个响头才战战兢兢地挺起身来,边拭擦额上的冷汗,边朝班列中走过去。
李渊利用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镇住了陈叔达,心底漾起阵快意,脸上掠过丝令人难以觉察的笑。片刻过后,他又目光威严扫视眼众臣,沉声道:“朕素来处事公允,岂有不公之处?今太子不失千金之躯,冒死征战,且一战而定河北。如此大功,怎不能受朕之赏赐?”
“皇上所言极是。”裴寂连忙附和道,“太子乃国之储君,为安定天下而不惜千金之躯,且建此不世之功,不论皇上怎样赏赐太子殿下都不为过。”
“是,裴大人说的是,请皇上颁诏嘉赏太子殿下,以彰太子之功业。”王珪、赵恭仁、封德彝等大臣纷纷出列奏请皇上。
李渊听罢,绷紧的面孔逐渐松弛下来,神色缓和了许多。过了会儿,他又把眼睛转向李世民,不轻不重地问:“秦王,你一声不吭,是不是对朕的决定依然有什么看法呀?若有,但说无妨。”
“回禀父皇,儿臣并无异议,以为太子当受此赏,请父皇颁旨。”李世民心里大为不平,嘴上却不得不曲意奉承父皇。
“好,既然众爱卿皆以为朕当重赏太子,朕就下旨赏赐太子。所有封赏如方才所定,不得有丝毫差池。”李渊郑重其事地颁旨下诏,默然片刻又面含微笑地下令道,“今河北已定,天下大势已稳,这的确是桩可喜可贺之大事。故而,朕决定设宴三日,以示庆贺。”
众臣得知,欣喜不已,皆伏地舞拜,高声颂扬李渊平定天下的丰功伟绩。李渊听了,满心欢喜,得意地捋须哈哈大笑。
是夜,李渊在宫中设宴款待朝中重臣。宫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管弦悠扬,舞影翩翩。李渊端坐于首席,与众臣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装饰豪华的宫殿里回荡着阵阵欢声笑语,气氛热闹而欢快。
酒过数巡,李渊面红耳热,颇有几分酒意,便对自己所倚重之臣掏起了心窝子,坦诚地说:“朕自晋阳起兵,历时八载,方扫平各路贼寇,一统天下。朕德不如尧、禹,武不及高、光,且能拥有大唐之天下,实乃有赖在座诸位爱卿鼎力相助,以及三军将士用命。故而,朕心里非常感激你们,感激所有为大唐竭忠尽力之将士,尤其是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朕更是感激不尽。有时想起他们,朕未尝不心如刀割,暗自落泪。”说到这儿眼睛不由有些湿润了,“是呀,没有这些拚死而战的忠义之士,又怎会有大唐天下,有朕的今日,所以朕要借今日之喜宴,以祭奠所有为大唐牺牲的将士们。”
言罢,李渊站起身,将那满满一杯酒洒在地上,以祭奠亡灵,然后连饮三杯,以表达对死去将士们的敬意与感激之情。
众人被李渊的言语和举动深深打动了,仰望着他的眼光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敬服之情。他们与他风雨同舟数载,十分了解他的为人,深知他宽厚仁爱,重情重义,视忠于自己的文臣武将如手足。这也是众人肯跟着他打天下的重要原因,也是他能得到天下的根本之所在。
对此,身为李渊最宠信的老臣裴寂更有体会,听了李渊这席心里话,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默然会儿,他意味深长地说:“皇上能取天下,乃仁义所至也。皇上性宽仁,待众臣及将士犹如兄弟子侄,且多加封赏抚恤。如此,天下之人又岂能不跟随皇上,为皇上舍生忘死?圣人云:仁者得天下,皇上至仁,自当应天命而取天下也。至于臣等,实乃有幸遇见圣主而取功名,当感激皇上您。”
“裴大人说的对,臣等能有今日,皆拜皇上所赐。为此,臣等对皇上感激不尽。”众臣一脸谦卑地对李渊说了句,接着封德彝又向大家提议道,“为了表达臣等对皇上的感激之情,臣等共敬皇上一杯,祝皇上万寿无疆,大唐千秋万代。”
“祝皇上万寿无疆,大唐千秋万代。”众臣纷纷起身,高举酒杯,祝贺李渊。
李渊听罢,乐得呵呵直笑,一边举杯,一边高声答道:“朕深谢众爱卿之美意。朕有天下,实乃众爱卿所赐,故朕当敬众爱卿,以聊表朕之心意。来,各位爱卿,请共饮此杯。”
“谢皇上隆恩。”众臣高声致谢,然后一个个将镶金玉杯贴在嘴唇上,一仰脖子把黄澄澄的琼浆玉液干得一滴不剩。
李渊甚是兴奋,一口气将杯中酒干了个底儿朝天,亮着金光闪闪的酒杯对众臣呵呵一笑,接着往雕花椅背上一靠,带着几分酒意观看宫女们的翩翩舞姿。他一面欣赏着曼妙的歌舞,一面继续与群臣饮宴,脸上露出一派怡然自得,看到高兴处忍不住击节叫好。众臣见皇上如此开心,也都跟着他为那些如花似玉的舞女们喝起彩来。于是,殿内顿时响起了阵阵欢笑声,气氛益发轻松愉快。
李世民虽身处在这种欢乐的氛围里,却不知怎的心情慢慢变得郁闷起来,两道又浓又黑的剑眉紧蹙着。这倒不是他在为前方的战事而烦忧,其实自平定刘黑闼铲除徐圆朗之后,唐军也就没什么大战事,那些小打小闹皆以唐军获胜,自当不必忧虑。此时,他面色如此阴郁如此忧伤,是因为他触景生情,忽然又想起自己亡故的母亲太穆皇后。
李世民似乎具有恋母情绪,对自己的生身母亲感情非常深厚。母亲的过早离世令他极为悲痛,使他陷入到无尽的思念中,只要遇到这种宫廷喜庆的场合,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心中充满了惋惜与悲伤。他清楚母后为父皇起兵反隋争夺天下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罪,现在父皇拥有天下,她本该跟着父皇享受荣华富贵,不料因早亡而失去了母仪天下的尊贵与荣耀。每每想到这些,李世民就忍不住为母亲而叹息,而流泪。
在父皇如此欢快的时候,做儿子的本不该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忧伤之情,以免令父皇不悦。可李世民对母亲的思念实在是太深沉太强烈了,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竟当着父皇的面重重地叹息了声,神情十分忧伤。
李渊正在兴头上,忽然听到这么一声令人扫兴的叹息,眉头不由一皱,扭脸望了眼身旁的二儿子,眼神里流露出不悦与疑惑之情。默然片刻,他两眼冷冷地盯着李世民,没好气地问:“今日宫中设宴喜庆,众爱卿皆欢快愉悦,你为何而叹息?看你这副忧伤的样子,好像朕摆的是丧宴,哼!”
“父皇恕罪。”李世民见父皇生气,且把话说得如此之重,慌忙跪地谢罪,“儿臣扫父皇之兴,罪该万死,然儿臣并非有意而为之,请父皇宽恕。”
“既然你不是故意在朕面前摆这副苦脸败朕的兴,那你说说,你这是为了哪桩烦心事。”李渊口气严厉地说,“说,快说给朕听听。”
“回禀父皇,儿臣……”李世民想把心里话如实说给父皇听,可转念一想怕这么更会惹父皇生气,也就只好欲言又止了。
“父皇,儿臣若没猜错的话,二弟他该是又在想念母后了。”李建成赶紧接口说句,脸上露出丝阴笑,眼睛别有意味在瞟了下伏地不起的秦王。
“胡闹!”李渊气得直拍了下几案,手指着李世民大声喝道,“你……你这样做,就不怕惊扰你母后的在天之灵,就不怕伤了你父皇的心?”
“父皇恕罪,儿臣罪该万死!”李世民眼见父皇勃然大怒,吓得直叩首谢罪,“儿臣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太想念母后,请父皇体谅。”
“谁不想念母后呢?”李建成不冷不热地说,“可今夜父皇难得如此高兴,你怎么可以提这些伤心事?二弟,你这是忤逆父皇,有悖孝道。”
李建成这几句话看似说的轻巧,实则相当沉重,完全可以藉此定李世民忤逆之罪而重重惩处他。好在这一点被萧瑀看出来,赶紧进谏:“皇上,秦王虽有冒犯之处,然的确是发乎性情。思念母亲,乃人之常情,也是大孝之举。故而,皇上非但不可治秦王之罪,且得加以褒奖。”
“皇上,秦王这么做是在彰显孝道。若皇上治秦王之罪,岂非有悖皇上之仁爱孝道,这如何服天下人心呢?臣请皇上三思。”封德彝拱手劝谏。
“秦王之心虽可嘉,然在父皇本该享受快乐的时候,却做出令父皇大为不快之举动,岂可轻饶?”李建成反对道,“父皇,儿臣以为秦王这样做是故意破坏父皇享受应有的轻松与快乐,甚至有可能借此暗暗指责父皇耽于娱乐。故而,儿臣以为秦王大不孝,当严加惩罚。”
“太子哥哥说的是。”此时李元吉快喝醉了,两眼发直地盯着二哥说,“秦王趁父皇宴饮娱悦之时,叹息流泪又何止一次。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败父皇之兴,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秦王此举,目的有二,一是当众树立自己仁孝的形象,二是借机暗讽父皇耽于酒色。如此之大罪,岂能不治?”
“你们……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李世民瞪了眼李元吉,又盯着面前的大哥厉声说了句,然后向父亲申辩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意,皆乃他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加揣测,以诬陷儿臣。儿臣恳请父皇明鉴!”说完弯腰向父皇连叩了三个响头,以示诚意。
萧瑀见太子和齐王联手把秦王往火坑里推,先是一惊,紧跟着就拱手向皇上直谏道:“皇上,老臣以为太子殿下和齐王之言有失偏颇。秦王为人仁孝,岂会借机诋毁皇上?臣以为秦王只不过是触景生情,思念亡母,绝无他意。”
“是呀,皇上,秦王深爱太穆皇后,又见皇后不能与皇上共有天下,同享荣华富贵,故而时常伤心叹息。此乃人之常情,皇上当体察。”封德彝再次替李世民辩解,说时又把眼睛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裴寂。从裴寂的眼神里,他看出他并不想劝皇上惩罚秦王,故而敢大胆替秦王说话。
“好了,你们别再争别再吵了,朕心里正烦着呢。”这会儿,李渊也想起了自己的结发亡妻,不由生出些伤感来,默然会儿瞅着儿子们说,“父皇又何尝不想念你们的母后,然天命所定,朕又能怎样?朕戎马一生,难得清闲。今天下初定,偷得闲暇以娱乐,你等就别烦朕了。”
“是,父皇。”李建成见父皇这般烦恼,慌忙揖礼答道,“儿臣不孝,使父皇如此烦忧,请父皇恕罪。”
接着,李世民、李元吉兄弟俩也伏地向父皇请罪。李渊看也不看,只不耐烦似的朝他们挥了挥手,说声你们都起来吧,就不再言语了。他一边继续观看歌舞,一边默然沉思着。此时此刻,他的思绪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回到从前,回到与爱妃窦氏的那些缠绵岁月,内心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凄伤与悲凉。
说真的,李渊很爱他的妻子,夫妻之间的感情相当深,至今想起她时仍然会很痛,很难受。他时常暗自想,倘若爱妻依然活着,自己还会去宠幸尹德妃、张婕妤她们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依然会深深地爱着她。然而,她早已离他而去,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回忆和痛苦。他似乎被这种伤感的情绪左右了,心情渐渐变得沉郁起来。过了会儿,他不顾众臣的盎然兴致,起身离席。
裴寂、萧瑀等大臣见李渊动身离宫,便纷纷起身向皇上揖礼告辞。李渊心情不好,没像往常那样用和悦的声音回礼,只低沉地对他们说句朕累了,众爱卿回去歇息吧,说完便在内侍的陪同下出了渐渐冷清下来的大殿,朝后宫不紧不慢地走去。
不一会儿,李渊来到了尹德妃的寝宫。尹德妃瞧见皇上,慌忙跑上前盈盈一拜,柔声问皇上好。李渊见了年轻漂亮的爱妃也打不起精神,只爱理不理地敷衍了句,就径直朝旁边的椅子走过去,然后一屁股坐下,仰靠在椅背上直叹气,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尹德妃以为皇上饮宴回来应该欢喜才对,没想到竟是这等不开心。这到底怎么啦?她赶紧跑到皇上身边,一头伏在皇上肩膀上,娇声娇气地问皇上为何不高兴。李渊闻到从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幽香,低落的心绪好像高涨了点,便扭脸望着尹德妃那张精致而又娇媚的面庞。默然片刻,他没好气地说:“还不是给世民闹得!朕与众爱卿喝酒赏舞玩得正开心,谁知他竟然来了那么一出,真令朕扫兴,哼!”
“秦王他又怎么啦?”尹德妃那双魅人的大眼睛骨碌一转,突然就明白过来,试探着问,“皇上,是不是秦王又在侍宴时唏嘘落泪呀?”
“正是。”李渊不无气恼地答道,“朕正与众爱卿畅饮欢笑之际,世民却哀叹母后早亡,未能跟朕享受富贵荣华。朕听此言,心里能好受吗?”
“秦王也是,怎么只顾惦念着他的母后,一点也不关心你这个父皇呢?”尹德妃想起前番李世民不给她珍宝之事,恨意就从心间腾地升起。她嘴角一抿,不怀好意地说,“现今天下平安无事,皇上又年寿已高,只当娱乐以颐养天年。秦王身为皇子,理应关心体贴自己的父皇,让您天天高兴才对。怎么可以这样处处惹皇上生气呢?这也太不尽为人之子的孝道吧。皇上,您应该治他个不孝之罪,好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
“世民这样做,也确实有些不尽孝心了。”李渊余怒未消地说,“不过,朕看在他念念不忘生身母亲的分上,也就不想多加追究了。”
“皇上,秦王这哪是在想念自己的母后呀。秦王表面上思念母后,其实是想借机气皇上,把皇上气病了,他就好于中取事。”尹德妃红润而丰腴的嘴唇上浮出丝冷笑,阴阴地说道,“秦王生性奸诈,表里不一,表面上一副大仁大孝的样子,其实内里狠毒得很,巴不得把皇上您……”
李渊突然脸色一沉,瞪着尹德妃说:“德妃,朕知道世民多有得罪你,可你也不能这样说他。”
“皇上,臣妾并没因私怨而诋毁秦王。”尹德妃慌忙辩解道,“臣妾深知皇上仁慈,有护犊之心,可秦王确有忤逆之意,请皇上明察。”
其实,李渊又何尝不知李世民的野心呢?只是父爱给予他一颗仁爱宽厚的心,使得他不想对老二下毒手,只想尽一切办法削弱他对太子的威胁。他不允许有人当自己面这么说秦王,毕竟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毕竟他为大唐打下了大半江山。因此,他听到尹德妃这么一说,冷着声说:“好啦,德妃,你不要再说三道四了。世民是朕的儿子,朕自然比你更了解他。再说,后宫不干政,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是,皇上。”尹德妃仗着李渊对自己的宠爱,依旧拐弯抹角地劝道,“皇上,太子生性厚道,不似秦王那般诡诈,您当帮太子一把。”
“这点,你尽管放心好了。”李渊沉吟着说,“太子乃天下之本,不可有一丝动摇,朕自当会替建成稳住太子之位,到时顺利接管大唐社稷。”
“皇上圣明!”尹德妃高声赞道,“太子殿下生性仁厚,且深得百姓爱戴,若有朝一日登基即位,必能替皇上治理好天下。再者,太子向来善待臣妾母子,皇上将我等托付给太子,必能获得保全。若是秦王……皇上也知秦王素来憎恨臣妾母子,到时必不为他所容,这叫臣妾忧心如焚哪。”
“爱妃,你不必多虑,朕自有办法。”李渊一把拉过尹德妃白净柔滑的小手,语气轻柔而肯定地说道,“爱妃及亨儿乃朕所爱,自会极力保护。”
“臣妾深谢皇上隆恩。”尹德妃曲身盈盈一拜,笑容可掬,妩媚得令李渊不禁怦然心动,心情也随之豁朗和快活起来。
“爱妃,朕有些累了。”过了会儿,李渊两眼紧盯着尹德妃那张充满诱惑的俏脸蛋,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急切地说,“请爱妃为朕宽衣。”
“是,皇上。”尹德妃娇滴滴地应了声,拉起李渊的手,一撩珠帘就朝玉榻边跑去,洒下一串银铃般的娇笑。
在筵宴上,李建成看见李世民受到父皇的冷落和斥责,心里暗喜不已,以为又一次沉重地打击了秦王和他的势力。因此,直到第二天一觉醒来,他还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脸上始终挂着丝笑容。魏征见太子殿下心情如此之好,反倒不高兴,因为心里清楚太子这是在为哪般。不过,他像是为了让太子殿下的好心情多延续段时间,因而迟迟不开口说话。王珪一眼就瞧出魏征心里在想什么,见他迟迟不进谏,颇感纳闷,心想他这唱得是哪一出,难道不想劝太子殿下居安思危,进一步加紧对秦王府的打压吗?太子殿下是个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人,见秦王昨晚被父皇痛斥一顿就以为大事已成,乐得都快忘掉自己所处险境,所以此时给他敲敲警钟,提醒他几句就显得非常必要了。于是,思忖了会儿,王珪先开口说:“殿下,您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是不是因为昨夜饮宴时皇上教训了秦王几句哪?倘若在下没猜错的话,该是这样吧。”
“王大人,你说的太对了。”李建成一头靠在椅背上,哈哈一笑说,“你说世民被父皇那么阵好骂,本宫能不高兴吗?不瞒你说,本宫太高兴了。”
“殿下高兴归高兴,可不能忘了自己的处境哪。”王珪语重心长地说,“秦王虽受皇上斥责,可并没遭到任何惩罚。由此可见,皇上虽有些疏远秦王,可并不想对他动手。故而,殿下想稳坐东宫,确保太子之位无虞,还得靠自己呀。”说着时又有意无意把眼睛移向一旁的魏征。
“王大人所言甚是。”魏征郑重地点头说,“秦王功盖天下,更兼势强力大,朝野内外大都归心于他,皇上是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惩治秦王,以此来帮助殿下您。皇上能做的,也只能是从感情上冷落秦王,而不敢动用兵马来铲除秦王府的势力。皇上英明,他老人家深知现今朝中兵权依旧掌握在秦王手中,四方兵马大都是秦王的亲信。若无万恶不赦之罪,皇上是决不敢动秦王一根毫毛,以免引起天下大乱。故而,殿下想压制秦王保住太子之位,得靠自己不断壮大势力。恕在下直言,殿下若想仗着皇上几句痛骂来压住秦王,东宫之位就岌岌可危了。”
李建成听王珪和魏征这么一说,如梦初醒,重新感到了形势的严峻和紧张,因此满脸的自得与愉悦倏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焦虑与不安。沉默了两分钟,他抬眼望望魏征,又瞅瞅王珪,沉吟着说:“本宫知道二位大人所言很有道理,也清楚当前所面临的窘境。只是……只是本宫一时间不知如何来壮大自己的势力,请二位大人赐教。”
王珪拱手直言道:“殿下,在下以为,为今之计当是不断拉拢朝中重臣,尤其是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
“王大人言之有理。”魏征赞同道,“东宫虽大,然不及秦王府充实。秦王早就在府内设立了文学馆,有十八学士。他们当中既有足智多谋的谋士,如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他们;也有能征善战的猛将,如李靖、尉迟敬德、秦叔宝、程知节、侯君集他们。这些人可谓是人中龙凤,朝中栋梁,只可惜今为秦王所用啊。然殿下也不用过分忧虑,朝内仍有英才等着殿下您去招揽哪。若殿下能把他们招进东宫,那就可与秦王府相抗衡了。”
“魏大人所言甚是。”王珪应声道,“秦王趁在外统兵之际,大肆招揽人才,结党营私,朝中不少文臣武将成了秦王府的中坚力量,这对东宫的确是个很大的威胁。殿下若想化险为夷,保住储君之位,那就只能像秦王那样继续拉拢朝中贤才,扩大自己的势力,从而压倒秦王府。”
“说的好。”李建成点头答道,“本宫想要遏制秦王的野心,就只能靠增强自己的实力。只是……现今朝中大臣都已有了各自的归属,本宫如何去招贤纳士呢?王大人,魏大人,你们可是本宫的智谋之士呀,能否为本宫分忧呢?若有什么好计策,请快说给本宫听吧。”
“在下深受太子厚恩,岂有不替殿下效命之理?”魏征诚恳地答道,“在下以为,东宫势力欲压住秦王府,计策有二:一是招募人才壮大自己的势力,二是想方设法从秦王府那边挖人,让他们为殿下所用。若能做到这两点,殿下就不用担心东宫压倒不了秦王府了。”
“此计甚妙。”王珪赞同道,“依魏大人之计,殿下既可增强东宫的实力,又可削弱秦王府的势力,可谓是一箭双雕,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正如王大人所言,魏大人之计的确很好。”李建成沉吟着说,“只是这事比较难办,不知二位大人有何对策?”
“殿下,要将此计付诸行动并取得成效确实有困难,然也并非不可为。”魏征答道,“在下多方访察,知朝中有位重臣可助殿下一臂之力。”
“谁?”李建成听了,眼睛不由一亮,兴奋地问道,“魏大人,你说的那位重臣是谁?”
“燕王李艺也。”魏征拱手回答道,“燕王此人智勇双全,曾雄霸一方,真乃英雄豪杰。自归顺大唐以来,燕王深得皇上赏识与器重,在朝中也是位举足轻重的大臣。更为重要的是,燕王手握重兵镇守泾州,若能为殿下所用,便可与镇守幽州的庐江王一道做殿下的外援。如此,必可震慑秦王,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且前番燕王与殿下共击刘黑闼,相处得也不错。今番殿下若能深结燕王,他必会欣然投奔东宫,忠心侍奉太子您。”
“魏大人言之有理。”王珪紧跟着说,“殿下,燕王此人虽生性狡黠,刚愎自用,然很讲义气,是个忠贞不贰之人。且燕王向来不大亲近秦王,与秦王府众人也没过多来往。倘若此时殿下能纡尊降贵结交燕王,燕王必会感激殿下知遇之恩而竭忠效命。殿下,在下以为您当赶紧笼络燕王为好。”
“言之有理。”李建成点了点头表示赞成,接着又迟疑着说,“燕王此人向来傲气十足,就怕他到时不肯接受本宫的一番好意。”
“殿下,这个您就大可不必担忧了。”魏征很有把握地答道,“燕王虽桀骜不驯,不大把一般人放在眼里,可不敢拒绝太子您的好意。这一来太子您是大唐储君,是未来的皇上,燕王他敢得罪您吗?二来燕王也想结交权贵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并借机获取更高的职位和更大的权力。燕王听说太子诚心引他入东宫,岂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燕王可是个精明人,深懂权谋,自然不会放过太子殿下给他的这个机会。”
“魏大人说的对。”王珪附和着说,“殿下,燕王的确是个识时务的俊杰,他清楚跟着太子能得到什么。因此,只要殿下您诚心诚意待他,必会舍命效忠太子您。这一点,在下可以肯定,绝不会看走眼。故而,殿下不必担心燕王会驳您的面子,只须以心交心就是了。”
“好,既然二位大人这么说,本宫就放心了。”李建成沉吟会儿,一拍玉案道,“本宫今晚就请李艺入宫赴宴,你俩以为如何?”
“殿下英明。”魏征、王珪二人不约而同地拱手赞道,“李艺此人不重财货,颇好女色,殿下到时可赏赐他美女,以结其心。”
“说的好。”李建成听罢哈哈一笑,“本宫身边美女如云,尽管由他挑就是了。至于钱物,他不爱,本宫也要赐他足够多的金银珍宝。”
“殿下如此厚待燕王,燕王又岂能不为殿下效死命?”王珪满意地点点头,“殿下有了燕王,东宫实力便增添不少,可镇住秦王府了。”
魏征面含微笑地建议道:“依在下看,殿下在请燕王的同时,也把齐王一道请来饮宴,这样可加深彼此的感情。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言之有理。”李建成若有所思地说,“四弟虽与本宫亲近,却也不能不加恩惠,要不他就会疏远我这个大哥,到时有可能让二弟趁火打劫了。”
“殿下真是深谋远虑呀。”魏征感叹道,“齐王府势力虽不及东宫和秦王府,可也不可小觑。若齐王与秦王联手,这对东宫可不是件好事。故而,殿下在齐王身上不可有丝毫疏忽,得把齐王紧紧攥在手心里,如此秦王就不能乘虚而入了。有了齐王府这股势力,殿下对付秦王就好办些。”
“魏大人说的是。”李建成认同道,“四弟为人豪爽,善于结交天下豪杰,手下也有不少谋士猛将,若他们能为本宫所用,可谓是如虎添翼,到时对付起二弟来更加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四弟自幼与本宫感情不错,只要本宫不冷淡他,肯定会铁了心帮我这个大哥。”
“殿下所言甚是。”王珪语气肯定地说,“齐王身上虽有些瑕疵,但为人仗义。只要殿下能施以恩惠,齐王必会死心塌地为殿下效命。”
“说的没错。”李建成伸手拍了下几案,提高声音说,“好,到时本宫亲自前往齐王府把四弟叫来饮宴,好好叙叙兄弟之情谊。”
王珪望着李建成问:“那燕王那儿,殿下准备差谁前去相请呢?”
“这个……”李建成寻思了下,指着王珪说,“王大人,本宫请你前去请燕王赴宴如何?”
“在下愿为殿下效劳。”王珪弯腰揖礼道,“然在下以为,若殿下能屈尊亲自前往燕王府,那自然更好。如此,燕王当深感殿下之诚意。”
“王大人所言极是。”魏征拱手谏道,“殿下,在下也以为您应当亲往燕王府一趟,好让燕王为您的诚心所打动,从而愿为您效命。”
“当年刘备三顾茅庐得诸葛孔明,今本宫前往燕王府,必能得李艺鼎力相助。好,本宫就听你们的。”李建成思忖了会儿,便点头答道,“本宫先驱车前往燕王府,过后再上四弟那儿。反正本宫也有段时间没出宫,正好借此机会去外面看看秋日的风光。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殿下英明。”王珪赞道,“殿下为人仁义,且能礼贤下士,何愁天下之贤士豪杰不归服殿下。假以时日,殿下定当胜过秦王,为天下人所尊崇。”
“王大人,你过奖了。”李建成哈哈一笑,谦逊道,“本宫自知才疏德薄,要想继承社稷大业,还须你和魏大人等多多辅佐。”
“殿下宽厚仁义,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自当竭忠尽力,以效犬马之劳。”魏征、王珪不约而同地拱手答道。
“好,太好了。”李建成满意地笑道,“本宫有你二位能谋善断的忠义之士,可高枕无忧也。”
“殿下过奖了。”魏征直言道,“今东宫正值危艰之际,殿下岂能无忧?在下以为齐、燕二王当无事,然收买秦王府的人就难了,得劳殿下多虑。”
“魏大人真乃诤臣也,本宫就喜欢你这种心直口快、直言不讳的脾性。”李建成听了不生气,反倒对着魏征哈哈一笑说,“你说的没错,本宫现今正受到来自秦王府的威胁,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威胁,岂能高枕无忧?然本宫坚信有你等尽心相佐,本宫定能度过所有难关。”
“殿下英武果敢,智谋过人,又有上天护祐,自当化险为夷。”王珪拱手答道,“在下受皇上重托,又深受殿下厚恩,定当尽心尽力辅佐殿下。”
“好,说的好。”李建成心怀感激地说,“本宫深知你等皆忠心于东宫,竭力辅佐本宫,故而深为感动。今东宫正值危艰之际,还须你等与本宫同心协力,共度时艰。”顿了顿又问道,“王大人,魏大人,你俩以为本宫该采取什么策略才能把秦王府的人拉过来呢?”
“回禀殿下,在下以为能打动人心的无非是情与利。若殿下能做到以情感之,以利诱之,便可拉拢殿下所需之人了。”王珪高声答道。
“王大人所言甚是。”魏征拱手附和道,“在下也以为,只要殿下能诚心诚意请他们入东宫,他们当会因感激而舍命为殿下效劳。”
“二位大人言之有理。”李建成点头认同,考虑了下又说,“只是这事,本宫实在不好亲自出面,不知谁愿代本宫操办此事?”
“殿下若信得过在下,在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王珪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两手一抱,一脸诚恳地对李建成说句。
魏征语气肯定地说:“王大人是殿下的心腹,又深为朝中文武百官所敬重。殿下委任王大人办此大事,当会大有收获。”
“好,王大人,那就有劳你了。”想了想,李建成点头答道,“本宫深知王大人才干卓著,定能不负本宫所望。至于财物之事,你尽管开口就是了。你等也知道本宫向来不爱惜钱财之类的东西,只要能把事办成,花多少金银珍宝都不在乎。故而,王大人你不必在意钱财,只要把事办妥就行。”
“是,殿下。”王珪揖礼道,“在下深知殿下乐于厚施恩惠,不会在乎金银珍宝。然在下也会看人下菜,尽量少花钱财把事办成,请殿下放心。”
“好,若能如此,那就更好了。”李建成乐得哈哈直笑了两三声,接着又正色道,“时辰不早,本宫该去请燕郡王了。”
听太子这么一说,王珪、魏征就起身向他揖礼告退,一道走出气势宏伟、金碧辉煌的显德殿。
一会儿后,李建成便动身前往寝宫。他换了身出行的行头,在贴身侍卫的保护下出了宫,登上停放在宫门前的车辇。随着车夫一声吆喝,装饰豪华漂亮的太子车辇便沿着那条铺着砖石的大道,朝燕王府不紧不慢地奔去。一路上,李建成饶有兴趣地观赏着风景,一边寻思着如何邀请燕郡王。
没过多久,马车在北面一座气象不凡的王府前停了下来。王府奴仆见太子亲临,吓得跌跌撞撞跑上来跪拜太子,随即又慌慌张张跑进府内禀报燕郡王太子大驾光临。李建成生性随和,还没等李艺出府,便领着那帮随从来到了王府门前。
这时,李艺正好疾步从门内走出来,一眼瞧见太子,伏地纳头就拜,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李建成很亲和地对李艺寒暄了几句,面带微笑地亲手扶起燕郡王。李艺见太子如此礼遇自己,甚是感激,便十分殷勤地请太子入府。李建成笑呵呵地拉起李艺的手,一道迈进了前院。穿过条曲径,绕过几丛金黄的菊花,他们跨进了雕梁画栋、十分气派的正堂。太子驾到,燕郡王自是一番殷勤款待。
两人分宾主入座,彼此客套了番,然后便一边品茗,一边攀谈起来。李艺见太子亲自登门拜访,言语间透着股随和与亲热,就不免有些疑惑,心里直犯嘀咕。虽说他与李建成并肩作过战,也了解这位太子生性仁厚随和,可也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对待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边陪着太子说话,一边试图解开心中的疑团。到底是李艺脑子活泛,绞尽脑汁地想了番便慢慢地看出了端倪,猜想太子此番前来府上,肯定是有求于自己。那到底是为何事呢?他很快就联想到了东宫与秦王府之间趋于白热化的较量,两派都在尽力拉拢朝中大臣,结党营私,以打击对方。
这么一想,李艺便明白太子今天纡尊降贵前来拜访自己,肯定是想拉自己进东宫。说实话,李艺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半途归附大唐的降王,根基不够深,要想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并顺势往上爬,就必须得找个靠山。他心里当然清楚现在谁的势力最大,想过投靠秦王府,成为秦王身边的人。可不知怎的,他对强势的秦王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排斥感,觉得呆在他身边会很不自在。正因如此,他迟迟没有向秦王抛媚眼,而是继续处在徘徊观望中。这会儿,他见太子如此主动亲近自己,心头不由一热,同时打心里高兴,神色却依然很平静,默然会儿明知故问:“太子殿下屈尊光顾寒舍,真是令在下不胜荣幸,感激不尽。只是……在下不知殿下前来有何吩咐?”
李建成呵呵一笑,佯作轻描淡写地答道:“别无他事,本宫今番前来就是想跟燕王你谈谈心,聊聊你我一道并肩作战的往事。”
“殿下日理万机,哪有余暇跟在下闲聊呀?”李艺眼珠子一转,知道李建成没说实话,便一本正经地说,“殿下若有什么事,说一声就是了。”
“也没什么大事。”李建成两眼盯着李艺那张肌肉结实的大黑脸,迟疑了下说,“本宫今日心情颇佳,想于宫中设宴饮乐,不知燕王肯作陪否?”
“太子尊贵之极,在下卑微,岂敢跟殿下饮宴同乐?”李艺听李建成如此一说,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窃喜不已,嘴上却甚是谦恭。
“燕王,你见外了。”李建成对李艺微微一笑,满脸诚恳地说,“燕王为人侠义,且智勇双全,名振天下,实令本宫敬佩之至。不瞒你说,本宫早已在心里把你当兄长了,燕王又何必拒本宫于千里之外呢?难道在燕王心里,本宫不值得与你深交吗?”
“不敢,不敢,殿下您言重了。”李艺慌忙起身,跪地向太子请罪,“在下乃一未路降王,岂敢不尊太子殿下?只因地位卑下,不敢高攀殿下。”
“燕王过谦了。”李建成亲手将李艺扶起,语气恳切地说,“本宫知燕王有经天纬地之才,故欲请燕王辅佐本宫,不知燕王肯助本宫一臂之力否?”
听到此言,李艺完全明白了李建成屈尊前来的目的,就是想拉拢自己成为东宫集团的一分子,好替他对付秦王。李艺是个聪明人,他当然清楚宫廷内斗的残酷性,卷入其中意味着什么。若太子胜了秦王顺利登基,他到时可以功臣而居高位,手握重权,反之很有可能被夷灭九族。此事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能不慎而又慎?因此,他得知李建成有意笼络自己时,心里是既高兴又犹豫不定,默然片刻方斟词酌句地答道:“殿下,您抬举在下了。殿下之厚意实令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自知才疏德薄,无力辅佐太子殿下您,深感惭愧。”
“燕王,看得出你是心有顾虑吧。”李建成从李艺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什么,哈哈一笑说,“秦王府势力虽强,然本宫有父皇和齐王作后盾,并不落后于秦王。若燕王再入东宫,无疑是如虎添翼,必能强过秦王府,到时秦王还敢怎样。本宫乃名正言顺的太子,父皇千秋之后,自当由我主政。”
李艺听李建成这么一说,心头的疑虑不由消除了不少,连忙拱手附和道:“殿下英明神武,当为一国之君。”
“燕王既然这般高看本宫,就请替本宫出份力吧。”李建成信誓旦旦地对李艺说,“只要本宫坐上皇位,一定命你为司徒,位居三公之列。”
李建成的许诺是一句最有说服力的话,它一下子就把李艺的疑虑打消了,马上毫不迟疑地答道:“殿下如此以诚相待,在下岂敢不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往后殿下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在下定当尽心尽力替殿下效劳。”
“好,太好了。”李建成见李艺终于被自己收服了,满心欢喜地一把握紧他的手,高声笑道,“燕王如此仗义,本宫定不负兄长之意。”
“多谢殿下抬爱。”李艺知李建成为人厚道,一言九鼎,绝不会出尔反尔,所以得到这份承诺,他心里自然踏实了许多。
“燕王,今日之宴,你肯赏脸否?”抿了口清香扑鼻的佳茗,李建成笑眯眯地瞅着身边的燕郡王问道。
李艺拱手道:“承蒙殿下错爱,在下自当前往,以娱殿下之心。”
“好,就这么说定了。”李建成兴奋得拍了下李艺的肩膀,过了会儿便起身告辞,“本宫还有事要办,就不再打扰燕王你了。”
说完,李建成动身朝府外走去。李艺随后恭送太子殿下出王府,直到他登车离去,他才率众返回了府内。
没过多久,李建成来到了武德殿后院。这时候,李元吉正在堂内与众王妃嬉戏取乐,瞧见大哥来了,便把那几个嘻嘻哈哈的美妇人赶走,自己出门恭迎太子。李建成瞧见李元吉那满脸的胭脂残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倒让李元吉感到轻快了许多,就用戏谑的口气问太子哥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李建成也不转弯抹角,直言前来请四弟赴宴。李元吉听了大喜,爽快地应答了,他这人就喜欢宴饮之事。
离开齐王府,李建成带着份轻松愉快的心情回到了东宫。此时,太阳已缓缓西沉,脉脉余晖把整座宫殿映照得熠熠生辉,十分壮丽。
天很快就黑了,宫内外掌起了华灯,众仆人开始忙碌起来。不多久,极其丰盛豪华的晚宴就张罗好了。灯火辉煌的宫殿中笙歌悠悠,舞姿翩翩,一片欢声笑语。李建成身着一袭华丽的晚装,高高坐于主位,身边依次列坐着燕郡王李艺、齐王李元吉、王珪和魏征等心腹。他们一边频频举杯共饮,一边谈笑风生,气氛十分融乐。
酒过三巡,李艺有些醉意,好色的本性就慢慢地显露出来,边饮边欣赏着轻盈曼妙的舞蹈,那双酡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位年方十六的俏丽舞女不放。李建成一直在留意李艺的一举一动,这时瞧见李艺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发了下笑,随即又用开玩笑的腔调跟李艺悄悄地谈起了那妙龄少女。李艺先是假装正经,后见太子殿下如此放浪形骸,也就不再佯作拘谨,直言自己对那女子的喜爱,想把她带进王府。李建成听了,心中一喜,便对着李艺哈哈一笑,用欣赏的口气说:“真是自古英雄爱美女啊!好,好,既然燕王真心喜欢,那本宫就赏赐给你吧。”
李建成举手向那女子招了招,那女子机灵乖巧,立马踏着细细的碎步袅袅娜娜走了过来,面含微笑向太子殿下行了个礼。
李建成敛去笑容,两眼望着跟前的女子,正儿八经地叮嘱道:“阿玉,筵宴散后你就跟燕王回王府吧。来,坐到燕王身边,替燕王斟酒,好好服侍燕王。”
“是,殿下!”回过太子殿下的话,阿玉便朝燕郡王盈盈一拜,白净细嫩的俏脸蛋上露出娇媚的笑,一扭细腰,在燕郡王身旁坐下,为他把盏斟酒。
李艺瞅着阿玉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粉脸,被她那美若天仙般的容貌迷住,又见她如此殷勤伺候自己,快活得哈哈直笑,一面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王珪见李艺这般喜爱阿玉,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他为了进一步替李建成笼络燕郡王,就瞎编排起来了,笑望着太子殿下说:“这阿玉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还十分乖巧,又能歌善舞,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优。殿下,要是在下没看错的话,您可是打心里喜欢阿玉呀。”
李建成听了王珪的话,两眼诧异地盯着王珪看。说实话,他压根儿就不喜欢阿玉,这一点王珪也应该有所觉察,那他为何还要这样说呢?他不由感到一阵疑惑不解,不过很快从王珪别具意味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那么会意地笑了笑,接着把眼睛转向脸色红润的燕郡王,含笑道:“阿玉有闭月羞花之貌,且能歌善舞,乖巧伶俐,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女子。本宫一直把她留在宫里,想到马上就要走了,还是有点舍不得呀。”
“在下真该死,岂敢看上殿下所喜欢的女子?”李艺听李建成这么一说,慌忙起身谢罪,随即又高声对阿玉说,“快,快到殿下身边去。”
李建成放声一笑,摆手制止阿玉道,“不必,不必了。燕王,本宫把阿玉赐你,算是小弟送大哥的礼物吧。请收下,别客气。”
“这,这……”李艺心里满心欢喜,脸上却故作为难,见李建成向自己挥手示意,就弯腰一拜,感激道,“多谢殿下美意!”
“燕王,殿下对您可真是情深义重啊。”王珪意味深长地对李艺说道,“殿下把自己喜欢的女子都肯送给你,那你又该如何答谢太子殿下呢?”
“王大人看你说的。”李建成笑眯眯地瞧着李艺说,“本宫赏赐燕王,并不求回报,只是想尽兄弟之情谊罢了。燕王,你不用多想。”
“在下只是个未路降王,却能得到殿下如此厚恩,实乃感激涕零。”李艺扑通一声跪地拜道,“在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建成听过李艺的誓言,心里很是满意和高兴,立马站起身,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来,接着又以兄长之礼举杯敬李艺。这使李艺异常感动,他再次向太子殿下表达了番自己的忠心。李建成听了,满心欢喜,邀众举酒共敬燕郡王成为东宫这边的人。一时间觥筹交错,笑语连连,十分和乐。
李元吉见大哥把李艺拉进东宫,心里也非常高兴,想有了这位镇守泾州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对付秦王府的胜算又加了成。几杯酒下肚,他便将被酒气染红的眼睛移向李艺,目光中流露出异样的神情,默然会儿又微笑地直问李艺:“燕王,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太子效命,那你打算替太子做些什么呢?本王不大喜欢听人说空话,请燕王以实际行动来向太子证明你的忠心吧。”
“在下也是个不好空谈之人,喜欢用行动实证自己对太子殿下的忠心不贰。”李艺瞟了眼齐王,接着郑重其事地对李建成说,“只要太子殿下需要在下做什么,吩咐一声,在下立即照办。稍有延误,请殿下取在下颈上之头。”
李建成听见李艺这番掷地有声的表态,心里相当满意,两眼望着他微笑,却不多说什么。默然片刻,他把眼光移向身边的王珪,像似在征询他什么。
王珪的眼睛与太子的目光一交流,很快就明白了殿下的意思,便一本正经地向李建成进谏道:“今东宫与秦王府的争斗已经从过去的暗中走向明地里,且日胜一日的紧张和激烈,而争斗的胜败,最终取决于哪一方的军事力量更强。东宫的地位自然高于秦王府,然而军事力量却不如秦王府强大。故而,在下以为,殿下当尽快增强东宫的军事力量以遏制秦王府。”
“王大人所言甚是。”魏征赞同道,“秦王身边有精兵猛将万余,而东宫不过几千而已。依在下之见,当务之急是增兵东宫,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言之有理。”李建成虽喝了不少酒,但头脑相当清醒,不禁点头答道,“二位大人所言极是,本宫身为太子,守备力量居然不如秦王,这的确是本宫一大疏忽。搁在往日还不怎么紧要,可现今秦王府摆出副咄咄逼人的架式,本宫就不得不加强东宫的防守了。只是……这兵往哪儿征集呢?”
“大哥之忧,也正是小弟之虑也。”李元吉接口说,“大哥和小弟都被困在宫中,很难调兵遣将,所以这会儿想召集兵马也难哪。”
“齐王说的是。”王珪拱手说,“今四方尚且平静,太子和齐王不能奉命出征,调动军队也就相当难了。若有风吹草动,恐遭皇上问罪,故而不可轻举妄动。”
李艺听了李建成等人一席话,又瞧出了王珪那眼神里的意味,就明白太子他们是想要自己从泾州调兵入东宫。他心里清楚这事有一定的风险,若是被皇上知晓,很可能会受到惩罚,因此不免有些犹豫不决了。不过,当眼光落到身边那位娇滴滴的美女身上时,他便觉得太子殿下对自己恩重如山,无论如何也不可辜负太子殿下。于是,思忖了会儿,他拍着胸脯,义无反顾地对李建成高声说道:
“殿下对在下恩重如山,今有难处,在下不敢不助殿下一臂之力。若是殿下看得上在下的人马,在下愿引他们入东宫保卫太子殿下。”
听燕郡王这么一说,王珪满脸兴奋,望着李建成高声说:“燕王手下兵精将猛,若肯拨些将士给太子殿下,东宫便无忧矣。”
“这确是个好办法。”魏征点头说了句,随即又微微蹙着眉头说,“只是这从外面调兵违背了规定,若是被皇上发觉,恐怕得受责罚。”
李元吉很自信地说:“魏大人不必担心,父皇是站在太子哥哥这一边,到时即便发现了,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事情恐怕没齐王您说的这么简单。”魏征似乎意识到什么,面带忧色道,“殿下一定要从泾州调兵,在下也不反对,只是尽量少些。”
“魏大人所虑不无道理。”李建成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可是现在他似乎别无他法,只能冒险这么做了。考虑了良久,他最后做出决定,对李艺说,“燕王如此仗义,本宫岂能辜负你的一片好意。然为安全起见,本宫请燕王暗中只送五百精锐骑兵即可。当然,薛万彻将军一定要入东宫。薛将军乃名门之后,勇猛善战,为人忠义,本宫非常喜欢,要他入东宫率兵宿卫。若有薛将军在侧,本宫就大可放心了。”
“是,殿下。”李艺拱手朗声答道,“在下遵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办,明日就差人前往泾州,令将军薛万彻引五百精兵暗暗潜入长安城。”
“好,那就有劳燕王你了。”李建成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又举起酒杯说,“来,燕王,本宫再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本宫鼎力相助。”
“殿下客气了。”李艺受宠若惊似的慌忙举杯回敬,语气诚恳地说,“殿下对在下恩深义重,在下此举难报殿下一二,实为羞愧。”
李建成见燕郡王如此谦恭,如此诚挚,心里非常踏实,认定李艺一定会始终如一地忠实自己,绝不会做出任何叛逆之事。有了李艺这个手握兵权的盟友,他觉得自己手中又多了张王牌,击垮秦王的把握也就更大了。想到这儿,他不禁心花怒放,频频举杯与在座诸位畅饮。
直至半夜,宴会才结束了。席间众人酒兴勃发,把美酒当成水喝,一个个直喝得东倒西歪,醉态百出,尤其是太子李建成醉得两腿像面条般软得支不起身,最后只得让宫中侍女搀扶着朝寝宫走去。他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醉话,那样子颇失太子之体统。
燕郡王的事算是比较顺利地摆平了,现在李建成急于要做的事,就是如何收买秦王府的人了。这事他不好出面,只得交与王珪来完成。王珪办事向来雷厉风行,更何况这是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因此,他与太子殿下商议了番,就带着金银珍宝连夜乘车来到秦王府左二副撤军尉迟敬德的府邸。
走进灯火通明的府中时,尉迟敬德正在洒满月光的前庭一招一式地练剑。他舞得相当投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王珪进了自家大院,直至王珪敞开喉咙叫了声尉迟将军久违了,才停下手中的剑。他寻声望去,见一袭长袍、温文儒雅的太子中允王珪面带微笑地立在自己跟前,先是一怔,接着就慢慢绷紧了面孔。他知道王珪是太子的心腹,自然跟自己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当敬而远之。不过,出于礼节,他还是上前向王珪施礼寒暄了句,然后命人送客。
王珪并不因受冷落而气恼,反倒笑呵呵地对尉迟敬德说:“王某听说尉迟将军素有好客之美名,今番王某乘夜前来拜访,将军何故要将王某拒之门外呢?若此事传出去,恐有损将军之美名哪。”
尉迟敬德是个很重名声的人,听王珪这么一说,不免有些迟疑,默然稍许才对王珪做了个请的手势,简短地说句:“王大人,请进吧。”
尉迟敬德一边朝大门敞开的堂内大步走过去,一边用力将闪着白光的长剑往鞘里插。
王珪道了声谢,回头对身后那两位抬着红木箱的随从打了手势,示意他们随同自己一道进去。随从会意,抬起沉甸甸的箱子跟上前。
没走几步,王珪和他带来的人便一同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厅堂。尉迟敬德一把将剑递给身边的随从收好,一转身在主位上就座,瞧着王珪他们不冷不热地道了声请坐。王珪知道尉迟敬德对东宫的人都心怀芥蒂,自然热乎不起来,也不计较,依旧面带微笑地对着尉迟敬德揖礼致谢,然后上前一步在那把铺着锦缎的团凳上坐下。寒暄了阵,他便命随从将搁在堂中的大木箱打开。很快,一道金光闪出,里面全是金银珠宝。
尉迟敬德瞧见眼前闪着一片光亮的钱财宝物,先是一怔,接着眼神里又流露出那种视之如粪土的不屑之色,默然一下呵呵笑道:“王大人今夜前来寒舍,原来是替太子做说客呀。这份礼的确是够重的了,也极具诱惑力,可偏偏我尉迟敬德不爱钱财,真是有负太子厚意啊。”
王珪也了解尉迟敬德,知道他这人清高,不贪图钱财。不过,他还是以为这满满一箱金银珍宝能够打动他的心,可万万没想到,尉迟敬德面对如此厚礼居然无动于衷,这令他不由暗自钦佩起尉迟敬德的人品,同时又感到问题有些棘手了。沉吟了好会儿,他陪着笑说:“尉迟将军为人清高,哪看得上这些俗物。太子殿下今番差王某备此礼前来拜见将军,是出于对将军的敬重与厚爱,还请将军笑纳。”
“在下深谢太子厚意,然我尉迟敬德位卑职微,实不敢收太子这等厚礼,还请王大人代劳抬回去。”尉迟敬德神情严肃地拒绝。
“将军过谦了。”王珪语气诚恳地说,“以将军之才,受之无愧。再说太子殿下非常赏识将军,欲委以重任,请将军接受太子殿下这番美意吧。”
“王大人,你不必多言。”尉迟敬德快言快语地说,“在下知道太子之意,是想用重金厚官收买我尉迟敬德。可惜,太子看错人了,哼!”
“太子殿下如此器重将军,将军又何故如此呢?”王珪劝道,“太子乃一国之储君,未来的皇上,将军若能得到太子赏识,往后必能高官厚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