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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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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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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国》连载

第四十七章 攻取洛阳(1)

几天后,李世民率军抵达了洛阳城外。齐王李元吉、屈突通等人亲自前来迎接。当晚李世民兴致极高,一边与众将佐把酒共庆虎牢之捷,一边与他们商议攻取洛阳之事。现在窦建德已被囚在军中,夏军基本覆灭,这就完全消除了后顾之忧,唐军可以一门心思攻打洛阳了。基于此,席间不少将领向秦王建议立即强攻洛阳城。李世民却不以为然,认为洛阳已被唐军围困数月,城内粮草物资快要用完,难以支撑多久。待粮草用尽,城池必将不攻自破。因此,他以为不必强攻城池,以消耗自己的兵力,只须一如既往地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迫使王世充出城纳降。

这计策相当不错,得到杜如晦、屈突通、李世勣等人的支持。杜如晦在肯定李世民的策略上还提出了继续扫清洛阳外的建议,认为现在应该乘胜征剿偃师、巩县、管州、阳翟等地,尽量把郑国的土地占为已有,这样等洛阳一破,郑国就完全不复存在了。这的确是条好计策,李世民当即就采纳了。于是,次日他召集所有将领开会,向他们下达命令。他命史万宝率军从轩辕出发攻取被窦建德余部占据的管州,然后顺道取阳翟;命黄君汉引兵出回洛攻打偃师、巩县等地,其余将佐按原部继续围困洛阳城,不得擅自攻城。吩咐完毕,众将皆应命而出秦王营帐。

虎牢失利、窦建德被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郑军每个角落,他们人人自畏,几乎快成了惊弓之鸟。他们心里清楚,窦建德一败,郑国就失去了强有力的外援,而要凭一己之力击退强大的唐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故而已经意识到郑国灭亡是无法避免的悲剧。而为了不想成了这悲剧中的角色,他们就必须另作选择了,要么与郑国一起同归于尽,要么成为日渐强盛的大唐王朝中的一员。当然,危难之中也不乏忠臣义将,但这毕竟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善于变节,投靠敌方以求得继续生存和荣华富贵。因此,当史万宝、黄君汉等唐将率军前往管州、偃师等地征讨之时,各地的守将便纷纷不战而降。这股投降风远没未平息,接着平州、黄州等地也纷纷前来降唐。到这时,王世充的属地除洛阳、徐州、汴州之外就快没了。

时值六月,天气十分炎热,阳光直烤得大地冒烟,烤得人脸上直冒汗。洛阳城内人人都热得浑身发燥,只有郑主王世充心里阵阵发寒,时不时打着寒战。也是,自从得知窦建德兵败虎牢无法增援自己这一噩耗,王世充感到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了。他整日呆在宫中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情绪极其低落,就算皇宫那群如花似玉、风情万种的嫔妃也激不起他的兴趣,更无法让他开怀大笑。他迷恋着这极其豪华气派的宫殿,迷恋着穷奢极欲的皇宫生活,然而,这一切很快就要跟他说再见了。他不想失去自己努力奋斗所得到了东西,更不想失去自己宝贵的生命,因此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寻思着拯救自己的办法。可惜的是,直到今天他也没能找到击退城外唐军的良方。该怎么办呢?他苦苦思索,却又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就在皇上烦恼不已的时候,太子王玄应从宫门外疾步走了进来。来到父皇跟前,他弯腰深深施了个礼,然后立在那儿,颤着声奏道:

“启禀父皇,儿臣刚从民部尚书那儿过来。杨大人告诉儿臣,仓禀中已无粮可支了。从明日起,全城将士将无饭可吃。请父皇……”

“不要说了!”王世充打断太子的话,极不耐烦地嚷道,“粮食,粮食,又是粮食。”说着一头倒靠在椅背上。

王玄应见父皇脸露怒色,就不敢再往下说,只垂着双手低着头立在一旁。他知道这几日父皇的心情糟糕透顶,不管遇到什么事,或是碰到谁,都是一脸愠怒,恶声恶气。正因如此,现在朝中大臣们都不想入殿奏事,更不敢提及粮草和城外唐军此类当前最为敏感的问题。他们当中不少人上朝时也只是例行规矩,根本不谈军政大事,甚至有人干脆称病在家休养,落得清闲,同时也可明哲保身。因此,如今朝堂之上除了皇上的怒骂,就只有沉默,大殿之内一片死气沉沉。群臣不奏事,这倒可让王世充的内心暂时得到些许清静,可以暂时忘掉眼前的困苦与烦恼。

然而,残酷的现实就摆在面前,王世充想逃避也逃避不了。他心里明白,事到如今必须振作精神来面对它,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解决它。于是,沉默了半晌,他终于欠起身,清了清有点沙哑的喉咙,然后语调徐缓地对局促不安的太子说:“现今大郑正处在危难之际,外有强兵围困,内有粮草之忧。朕这几日是寝食不安,焦虑万分,无时无刻不正寻思摆脱困境的办法。”

“父皇辛苦,此乃儿臣之罪。”王玄应弯腰施礼,一边诚惶诚恐地说,“今日儿臣前来惊扰父皇,就是……就是想问问父皇如何解决燃眉之急。”

“东都已被李世民贼军围困了近半载,附近的回洛、慈涧、偃师、巩县等地也先后被贼军占据,无法为朕提供粮草等物资。”默然片刻,王世充紧蹙着双眉答非所问道,“现今就算朕遣军突围,也无处可得粮草。徐、汴二州虽有粮草,然路途遥远,实乃远水解不了近渴。”

“父皇所言极是,儿臣也以为实难取得粮草。”王玄应轻声道,“然今仓禀无粮,将士口中无食,恐生异心。父皇,这该如何是好?”

“你说的也对。”王世充忧心忡忡地说,“自李世民引兵围城以来,将士当中便有一些人想背朕投靠李渊,只是惧于朕的威力而已。今又闻窦建德兵败虎牢,为李世民所擒,更是惶恐不安,蠢蠢欲动。朕这几日虽未出宫巡城,可心里清楚得很哪。板荡见忠臣,然朕身边又有几个忠臣?”

王玄应见父皇迟迟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提问,心里头就更急了,连忙问:“父皇,倘若军心动摇,那东都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王世充低声重复了句儿子的提问,沉吟良久,才缓缓答道,“事已至此,父皇以为东都不可久留。”

王玄应大吃一惊,盯着父皇的眼睛里满是诧异与不解,问道:“父皇,您的意思是要放弃洛阳?”

“今城外贼军苦苦相逼,城内粮草也已经用尽了。此时不离开东都,难道要等那些乱臣贼子弑父皇吗?”王世充无奈地叹口气。

“父皇的担忧也不无道理。”王玄应思忖着说,“如今东都确是难以保住,而军心尚且安稳,此时引兵出城,或许可以突破贼军的包围。”

“朕也是这么想,以我数万兵马定能冲出贼军的重围。”王世充颇有把握地说,“待出了东都,朕便引军南走襄阳,然后再作良图。”

“父皇英明!”王玄应赞道,“儿臣以为,事情紧急,父皇当尽快下旨,以免延误时机。”

王世充从鼻子里轻轻嗯了声,默然片刻道,“明日早朝,朕便与众臣议此事,再作定夺。”

接下来,王世充父子俩就撤出东都有关事宜简单地商量了一番,然后太子方起身告退,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肃立在大殿两侧,静静地等候着皇上的怒斥与谩骂。他们像往常一样不吭一声,只拿有些惊惶的眼光瞟着端坐于龙座之上的郑主。他们人人都已经做好了受骂的准备,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却迟迟听不见王世充的怒骂,这不禁令众臣感到十分惊诧与不解。

王世充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威严地从大臣们的脸上逐一扫过,见他们神色惶惑,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沉默了下才声调缓和地问道:“今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东都危在旦夕,不知众爱卿有何妙计良策可为朕分忧啊?若有,请说吧。”

“皇上,今窦建德已败,我军已无援救,而城外贼军势众,难以击退。”将军孟孝义出列拱手答道,“为今之计,臣以为当向秦王请降。”

“是何言也,朕乃堂堂大郑天子,岂可降于他人?”王世充听罢举拳重重砸了下龙案,勃然大怒道,“孟孝义,朕待你不薄,何故欲降他人?”

“皇上,非臣欲降唐,乃时势所迫也。”孟孝义伏地叩首,“今东都粮草已尽,将士口中无食,如何能替皇上坚守城池?不出几日,军心必动,将士将亡,东都必为城外贼军所破,到时不仅皇上性命有忧,满城百姓也得惨遭涂炭。故而,为免生灵涂炭,皇上当出城请降。”

“是呀,皇上。”众臣附和孟孝义,拱手向王世充恳求道,“今东都势危,实无力可救,请皇上以苍生为念,下旨出降吧。”

“你等只知降唐自保,以求荣华富贵,却不爱惜大郑江山社稷。”太子王玄应冷冷地瞥了眼面前伏地跪求的大臣,厉声喝道,“你们这样做,对得起皇上对你们的信任与厚爱吗?你等皆是朝廷重臣,深受皇上恩宠,享尽荣华富贵。今社稷有危,皇上有难,你等当舍命相报,岂可言降!”

“不是臣等不肯报效朝廷,报答皇上,而是实在束手无策。”郑颋丐含泪叹息道,“今粮草已尽,士卒无心守城,这怎能守住东都?”

“就算守不住东都,你等也不能生出降敌之心。,”王玄应不无霸道地答道,“你等深受皇恩,食禄大郑,当与大郑共存亡,岂可降于他人?”

“这……”孟孝义等投降派听了王玄应这话心头不由一怔,迟疑片刻又顿首道,“臣等愿赴国难,然城中百姓不可罹难,他们可是无辜的呀。”

“孟孝义,你别把城中百姓挂在嘴上,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王世充目光如刀地刮了孟孝义一眼,咬着牙说,“国难之际,你非但不舍身赴义,反倒口口声声言降,以扰乱军心。此乃死罪,朕本当斩你以儆人心,今念你昔日之忠心,且饶你不死。来人,把孟孝义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

“皇上,皇上,臣是为您好啊。”孟孝义一边挣扎着,一边急切地嚷道,“皇上,您若坚持不降,待城破之日,生灵涂炭,将遭千古之骂名。”

“给我拖出去。”王世充不想再听孟孝义那些令人不快的言词,便大声喝令侍卫。侍卫得令,粗暴地将孟孝义拖出殿外。

殿中突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群臣彼此面面相觑,不敢再说什么。

王世充扫视了眼面露惊惧之色的臣僚,嘴角边浮出丝冷笑。过了会儿,他努力缓和了些脸色,改用温和的口吻对群臣说:“众爱卿方才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不错,东都被李世民等贼军围困已久,致使粮草缺乏,兵马难以维生。故而,朕欲弃城而走襄阳。”

众臣听了这话,不禁一阵惊呼,他们一脸疑惑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儿,老臣苏威才说道:“皇上,臣以为此时弃东都确是明智之举。只是……今城外有贼兵据守,恐难出城哪。”

“是呀,皇上!”众臣附和道,“李世民大胜窦建德,收取夏兵无数,又从慈涧、新安调来兵马,今城下贼军比先前增了近一倍,这如何是好?”

“皇上,我军兵马不足七万,且大都疲病,要抵住城外近二十万贼军,实在是难哪。”段达照实说,“故而,臣以为不可弃城出走。”

“段将军言之有理。”杨公卿支持道,“今敌我双方兵力悬殊,若我军打开城门,贼军必会乘机攻入城内,到时寡不敌众,皇上将无法脱身。”

“你等平日皆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今何故如此畏惧城外贼军。”王世充忿然道,“贼兵虽多,然分散于四门,我军专攻一门,岂能突不出去?”

“父皇所言甚是。”王玄应随即应声道,“儿臣昨已替父皇巡视过诸门,北门兵力薄弱,不过三万。父王可率全军出北门,当可突围。”

“太子殿下,您这是没有看清李世民的真实用心哪。”段达带着嘲讽的意味说,“北门兵力之所以较少,是因为李世民欲诱我军出城。待城门一开,那三万兵马便会立即前来截击我军,随后其余三门的贼兵也会赶来增援。如此,我军势必会陷入到敌军的层层包围之中而无法脱身。”

“没错,李世民向来诡计多端,善用诱敌之计,倘若我军出北门,岂不正中他的奸计?”杨公卿接着劝谏道,“皇上,臣以为不可出城。”

“你等所言也不无道理。”沉吟半晌,王世充方开口说,“出城的确是有一定的风险,然事已至此,如若不出城,朕岂不得活活饿死于宫中?”

“皇上勿忧,臣有一计可破李世民救东都也。”崔弘丹忽然灵感突发,偶得一计,向王世充献上,“皇上可令一员大将突出城去,速往突厥借兵。”

“此计甚好。”王玄应连忙附和道,“突厥有雄兵数十万,若能从颉利那儿借来十万铁骑,与我城内将士一道夹击李世民,东都之围必可解矣。”

“嗯,这的确是个好办法。”王世充脸上的愁云忽然间散去了大半,点头微笑道,“若能得到突厥援兵,必能击败李世民,确保东都无虞。”

“此计虽好,然恐难以兑现。”苏威冷不丁向王世充头上泼了瓢冷水,思忖着说,“天下人都知道突厥素来图利,绝不会无利而前来援救东都,且皇上平日与突厥交往甚少,更无厚利惠及他们,此时令人前去求援,颉利必不肯出兵相助。臣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哪!”

“苏大人说的对。”段达插嘴道,“突厥之人向无仁德,不讲信义,只顾眼前利益。昔时处罗因钳制李渊而暗结刘武周,然刘武周被困太原向处罗求救时,处罗非但不出兵,后来还将逃靠他的刘武周杀掉。刘武周尚且如此,皇上与颉利交情甚浅,他又怎会出兵相救呢?皇上若遣人前去,只是自取其辱而已。故而,臣以为崔将军之计不可用,请皇上三思。”

“是呀,皇上。”杨公卿进谏道,“突厥可锦上添花,却不会雪中送炭。今见东都岌岌可危,岂会得罪李渊而救皇上?再者,自古以来就没有依靠他国而做天子者,故而臣以为皇上不可寄希望于他人,而当另寻出路为好。”

“皇上,请另寻出路吧。”众臣拱手恳请道。

“朕请众将杀出城奔襄阳,你等不以为然。朕欲遣将前往突厥求救,你等又以为不可。”王世充气恼地答道,“各位爱卿,你说朕当如何是好?”

“回禀皇上,老臣以为出降为上策。”静默半晌,苏威忽然出人意料地谏道,“今我军粮尽兵疲,实无计可击退城外唐军,不如早降为好。”

王世充一脸失望地叹口气说:“苏爱卿,朕素来倚重于你,还望你能救朕,不料却竟出此言,实令朕深感失望,痛心不已。”

“臣深感皇上隆恩,且对皇上忠心耿耿。”苏威伏地叩首道,“臣日夜寻思救社稷之策,然天命如此,非人力可为,请皇上恕臣之罪。”

“事已至此,朕就算斩了你又能怎样?爱卿,起来吧。”默然良久,王世充忽然大彻大悟似的苦笑道,“是呀,盛衰有常道,天命不可违。既然天要亡我大郑,朕又能怎样呢?你等为朕出生入死,立下盖世之功,为此朕深表感激。今大郑将亡,朕岂能误了你们的前程。”

“皇上,臣等非图荣华富贵,只因顾念城中百姓。”苏威等人跪地叩拜,齐声答道,“今皇上若肯出降,城中百姓便可平安无事。请皇上三思!”

“朕乃大郑皇帝,时刻当为朕的子民着想。”王世充悲声说道,“若能以一己之命而换取满城黎民百姓的平安,朕也算是死得其所。”

“父皇,儿臣不孝,不能为父皇分忧。”王玄应伏地痛哭道,“圣人云为臣当尽忠,为子当尽孝,儿臣愿为父皇抵命。”

“太子,你也是自身难保,危巢之下安有完卵?”王世充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含着泪对儿子说,“你是大郑太子,岂能逃过此劫?”

“皇上,请勿悲恸。”老臣苏威用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说,“臣有一计,可救皇上及太子殿下。”

“何计?请爱卿快快说来!”王世充听后,如临死之人突救命稻草,抑制不住兴奋之情,提高声音问苏威。

“皇上,李世民素有仁义之名声,顾念黎民百姓之生死。若皇上能以城中百姓要挟他,便可确保性命无虞矣。”苏威一字一顿地答道。

“爱卿之意,是让朕与李世民谈条件。他若答应保朕等不死,朕便出城纳降,否则朕就与东都百姓共存亡。”王世充会意。

“正是此意。”苏威答道,“皇上,请即刻遣一舌辩之士前往唐营,与李世民商议此事。”

“苏大人,倘若李世民不答应,那该如何是好?”王玄应半信半疑。

“太子殿下,请无多虑。”苏威胸有成竹地答道,“李世民得知皇上肯归顺大唐,必会答应所提条件。这一来是李世民急于得到东都,以建大功,好班师回朝受赏;二来也是他看重自己的名声,不想担待屠城之罪名,从而失信于天下。基于这两个原因,李世民一定会答应皇上的要求。”

“爱卿所言极是。”王世充成竹在胸地说,“朕诚心归顺于大唐,他若不答应,朕便与东都共存亡,到时生灵涂炭,李世民必为天下人所不齿。”

“皇上圣明!”众臣拱手请求道,“今事紧矣,臣等恳请皇上下旨命人前往唐营,以促成此事。”

“众爱卿言之有理。”王世充重新扫了圈群臣,高声问道,“谁愿前往唐营传达朕的旨意?”

“臣愿前往。”桓法嗣上前一步,拱手回禀王世充,“皇上,臣深受您的恩宠,今愿凭三寸不烂之舌玉成此事,以报答皇上隆恩。”

“好,桓爱卿,那就有劳你了。”王世充脸上掠过丝笑容,悦声道,“朕知爱卿能言善辩,当不负使命。事成之后,朕当重谢爱卿。”

“谢皇上厚恩。”桓法嗣弯腰深深一拜,高声答道,“皇上,事已刻不容缓,请容臣先行告退,即刻出城入唐营见李世民。”

“好,朕也有此意。”王世充一口应充了桓法嗣的请求,随即又问道,“桓爱卿,你还需要谁随同前往,请说吧。”

桓法嗣瞅了瞅太子,又望着王世充拱手答道:“请太子殿下能纡尊降贵随臣一同前往唐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桓爱卿,为何一定要太子随你前去呢?”王世充有点困惑不解地问道。“朕想知道其中缘故,你可否告诉朕?”

“回禀皇上,臣以为太子前往能够显示皇上归顺大唐的诚意。”桓法嗣解释道,“太子殿下乃皇上嫡长子,随臣前往,李世民当不疑皇上之诚心。”

“皇上,桓大人所言甚是,请皇上应允。”苏威、段达等大臣跟着请求王世充。

“父皇,儿臣愿随同桓大人一同前往唐营,请父皇恩准。”还没等王世充作出决定,王玄应就主动请缨道。

“玄应,你是朕的亲生骨肉,为朕所宠爱。朕怕到时谈不拢,李世民乘机将你扣押做人质。”王世充眼里漾起慈爱之情,瞅着心爱的儿子。

“父皇,请放心,有桓大人在,儿臣不会有事。”王玄应为父爱所感动,眼圈都有些儿发红,坚定地说,“儿臣愿为父皇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皇上,臣敢担保到时太子一定能够平安回到你的身边。若少一要毫毛,臣提人头来见皇上。”桓法嗣一拱手,斩钉截铁地对王世充许诺。

“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王世充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又高声对众臣说,“今日之事,就说到这儿吧,退朝。”

出了正殿,桓法嗣同太子王玄应一道飞身上马出了东门,然后顶着火辣辣的阳光策马朝不远处的唐营飞奔而去。还没到唐军营寨,他们俩就被赶上来的唐将钱九陇和阿史那大奈挡住了去路。阿史那大奈以为他俩是前来侦探的奸细,大喝一声,纵马举叉直取王玄应。桓法嗣见状,慌忙开口说自己有要事见秦王。钱九陇认得王玄应,又听桓法嗣一通解释,也就信以为真了。然而,出于谨慎,他还是举着大刀,厉声喝令他们下马。

王玄应身为太子,地位尊贵,岂能容这等偏裨小将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因此内心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迟迟不肯下马。桓法嗣看见王玄应一脸怒气,便知其中缘故,迈开脚步,走到太子马前,婉言劝了他一番。王玄应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便怏怏不乐地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与桓法嗣一起在钱九陇、阿史那大奈的押送下朝近在咫尺的唐营不紧不慢地走。这种待遇,让他感到一种屈辱与愤懑。

不一会儿,王玄应和桓法嗣跨进了秦王的营帐。此时,李世民正在与杜如晦、屈突通、李世勣等将佐谈事,他一眼瞧见了王玄应,就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不禁一喜,可脸部肌肉逐渐绷紧,显出几分威严与居高临下的姿态。杜如晦看见名闻遐迩的说客桓法嗣,便猜到了他前来的目的。这是好事,他自然是一脸笑容地招待他俩。分宾主落座,彼此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番,就开始商谈正事。

李世民听说王世充愿意纳城请降,暗自欢喜,脸色也缓和了些,不过,当得知王世充所开出的条件,两道剑眉不由得皱了起来。他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要想彻彻底底消灭郑国,就应该除掉身为郑国之主的王世充,以绝后患。然而,奸诈的王世充却给他出了道难题,要么答应他提出的要求,要么就兵戎相见。当然,李世民才不怕打仗,他所在意的是城中百姓,还有自己的将士。他想,倘若能兵不血刃拿下东都,这真是再好也不过的事。

可是,这个条件实在是过于苛刻了。他可以放过桓法嗣,放过苏威,甚至是段达、杨公卿这些杀掉自己不少将士的武将,可就是不想放过王世充父子。可他也清楚王世充的脾气,假如自己真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就一定会与自己对抗到底。他有信心攻取洛阳,却没有把握不伤害城中的百姓。只要他一点头,城中百姓便可安然无恙,反之则必将遭受战争的伤害。面对这种情况,自己该怎么诀择呢?李世民默然沉思着。

桓法嗣见李世民迟迟不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头。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低头思索的秦王,然后哈哈一笑,尖刻地说:“天下之人都说秦王仁义,以苍生为念,爱民如子。然在桓某看来,不过是欺世盗名耳。”

“桓法嗣,你真是口出狂言,竟敢侮辱秦王!”李世勣怒目而视,一边抽出佩剑厉声喝道,“今日你若说不出子丑寅卯,本将军一剑砍下你的狗头。”

桓法嗣不仅嘴皮子功夫了得,胆量也特大,面对李世勣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利剑,居然面无惧色,镇定自若。他乜斜了眼李世勣,轻蔑地说:“桓某敢闯唐营,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李将军,你手中那把剑在桓某眼里不过一木具而已,何足畏惧乎!”说罢又纵声大笑起来。

“你……”李世勣被一个文文弱弱的文人这么一羞辱,禁不住火冒三丈,挥手将剑口对准桓法嗣的咽喉,喝道,“狂妄之徒,看我不杀掉你!”

“且慢!”李世民连忙摆手制止李世勣,然后将目光转向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桓法嗣,冷声说道,“桓法嗣,你为何说本王欺世盗名?若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当心你的脑袋,哼!”

“桓某虽术士出身,然从不信口雌黄。”桓法嗣郑重其事地答道,“今秦王为刀俎,郑主为鱼肉,却苦苦相逼,是为不义;只念一己之私怨,而置全城百姓生死于不顾,是为不仁。秦王向以仁义闻名天下,今却行如此不仁不义之事,岂非欺世盗名乎?若秦王实为仁义之士,当顾念洛阳城内生灵免受涂炭,与郑主化干戈为玉帛,而非为了取郑主之首级,泄一己之愤恨,使满城百姓遭受战争之苦难。桓某不才,尚知如此,何况秦王乎?”

李世民听桓法嗣如此一说,心头也不由得动了动,嘴上却不说什么,只低眉沉思着。

屈突通见秦王不言语,便目光冷峻地盯着桓法嗣冷笑道:“桓大人真乃舌辩之士,舌如刀剑,然东都已被我军死死围困,且城内粮断,不出三五日必为我大唐所有。如此,秦王何须饶王世充不死呢?”

“屈突将军,此言差矣。”桓法嗣针锋相对道,“东都虽被你等久困,粮草也已断尽,然城内守军皆为忠义之士,必会为郑主舍命尽忠,定会为了忠义之节而拚死一战。如此,就算你们最后夺取了城池,可也得损失不少兵马。更重要的是,城内的百姓也会因为你军强攻而惨遭涂炭。全城百姓本可因秦王的一句话而安然无恙,今却遭如此灾难与不幸。待天下人知晓,他们必定会骂秦王无道,而非郑主也。”

“桓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沉吟良久,杜如晦不由自主地点头说道,“得民心者,方得天下。今秦王可免城中百姓遭受涂炭,何不行此大义呢?”

”李世民抬眼望着杜如晦沉声问:“克明,你的意思是,我得接受他们的条件,放王世充他们一条生路对吧?

“正是。”杜如晦坦言道,“秦王,今王世充遣其子前来向您请降,足见其一片诚心。既然王世充以诚心待秦王,秦王您又何不投桃报李呢?再者,秦王杀王世充他们不过数人而已,却要使无数百姓失去生命,还有您所爱惜的将士也会因之而有损您的威名。如此,值得吗?”

“言之有理。”考虑了好半天,李世民才决定接受对方投降的条件。他转眼冷冷地望着桓法嗣和王玄应,高声说道,“好,为了东都百姓免受涂炭,本王答应你们所提出的条件,饶王世充父子等人不死。你俩可立即回去,带本王之意向王世充复命。务必两日之内出城纳降,否则我军将攻城。”

“秦王英明!”桓法嗣悦声答道,“郑、唐合二为一,实为天命所归。不战而能取东都,实乃秦王之英明,也是全城百姓之幸,之福啊!”

“谢秦王不杀之恩。”王玄应拱手揖礼道,“秦王之美意,回去之后我当转告父皇,请秦王稍等。”

说完,王玄应、桓法嗣二人便与李世民施礼道别,然后步出营帐,上马朝洛阳城飞快地跑去。

自从桓法嗣带着太子出了宫之后,王世充就一直呆在寝殿内等待着他们的消息。他知道此事关系到自己一家人的生死,也关系到城中百姓的祸福。如果李世民不答应他开出的条件,只能率军出城一战。他想到时即便战死于城外,也比受降而死来得光彩。也是,王世充毕竟是个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有着军人的血性与傲气。即便是死,也得带着尊严去死,而不是在屈辱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当然,尽管他不怕死,但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继续活着,不管以后活得如何,只要能睁眼看看蓝天碧云,张嘴呼吸清新的空气就够了。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更高的奢望呢?活着就好!

正因如此,此刻王世充的求生欲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强烈,都要真实。他无比强烈地渴望着生,也就无比强烈地期望着秦王能够答应他的要求。他想自己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求能够存活,只求能够用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换取一家人的性命。难道如此低廉的心意,李世民也不肯满足他吗?一忽儿,他很肯定地认为李世民一定会为了自己爱民如子的高大形象答应自己的条件;一忽儿,他又觉得自己与大唐多年交战,杀掉不少秦王手下的人,他岂能不为此而憎恨自己,岂能不为他的手下报仇雪恨?如此,他又怎肯轻易饶过自己呢?

这会儿,王世充的内心十分矛盾,十分纠结。他坐立不安,粗暴地将皇后、嫔妃们轰走,一个人在极其豪华奢侈的宫内踱来踱去,神情十分紧张。他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桓法嗣他们的到来,好让自己未卜的前景有个定论,免得在这儿承受这种煎熬。然而,一切都好像在故意跟他作对,在有意考验他的承受力。半个时辰过去了,殿外一点动静也没有,一个时辰又过去了,外面依然静悄悄的。直到两个时辰过后,他才忽然看见一个老太监佝偻着腰,迈着龙钟的脚步朝自己走了过来。他心头不禁一喜,想是这老太监给他报信了吧。这回还真让他猜着了,那老太监上前一弓腰,用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禀报皇上,说太子和桓大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宫外等候宣旨觐见呢。

王世充听罢又惊又喜,同时又不免有些紧张和不安,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吩咐老太监宣太子和谏议大夫进殿。不一会儿,王玄应和桓法嗣一前一后地走到了王世充的跟前,弯腰向他施了个君臣之礼。王世充抬手道了声平身,心头很是忐忑不安,脸上却故作平静地问他俩谈判结果如何。桓法嗣一脸兴奋地拱手回禀皇上,说李世民被自己的伶牙俐嘴说服了,答应皇上所提出的所有条件。王世充一听,那颗悬着的心终于砰地一声落地,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丝笑容。默然片刻,他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内心忽然冒出一股苦涩,接着又泛起阵难以言说的痛苦。他不想再跟任何人说话,于是朝儿子和宠臣挥挥说,示意他们离开。知父莫如子,王玄应明白父亲此时的心情,却又无法替他分担,只好轻叹一声,随桓法嗣转身出宫了。

是呀,一个未路降帝,怎能不痛苦呢?王世充虽然得到了李世民的承诺,可保生命无忧,但面对皇宫将易主,面对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王朝即将覆灭,心如刀割般阵阵作痛。他一手轻轻抚摸着披在椅子上的柔软顺滑的锦缎,一边注视着缀满珍珠宝石的华美珠帘,那种离情别绪油然而上心头。他知道,再过两天这一切都将不属于他,属于他的是囚徒般的凄惨生活。该是怎样的一种困苦与悲惨的境遇啊!想到这,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入到了冰窖之中,冷得浑身不由打了颤,接着一头倒在椅背上,一声又一声地叹息,伤心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衣着华丽、面貌姣好的皇后像猫一样轻手轻脚来到了王世充的身边,看见夫君脸上凝着层忧伤,就明白他在为何事而难过了。于是,她紧挨着他坐下,一把抓过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一边用温温软软的话儿抚平夫君内心的创伤。王世充感受到一股温暖流进了自己的血管,同时也感受到一份真真切切的爱意裹住了自己脆弱的心。说实话,王世充并不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情种,然而这一刻却被爱深深地感动了。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伸手一把搂着女人娇柔的腰身,深情地注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泪水忍不住溢出了眼眶。

皇后从未见过这个凶残坚强的男人流过泪,也从未见他像此时如此脆弱过。她不禁感到一阵讶异,很快又理解了他的失落与悲痛。是呀,对一个爱江山胜过一切的皇帝,当不得不面对失去江山社稷的时候,再坚强也会因承受不住这份非常之痛而潸然泪下。她一边安慰着不幸的帝王,一边伸手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王世充内心的痛苦慢慢被温柔多情的女人抚平了,过了会儿,他从女人散发着幽香的怀抱里支起身。整理好情绪后,他突然出人意料地吩咐皇后准备晚宴,要与皇后及众爱妃饮酒赏舞,好好寻欢作乐一回。

皇后先是一怔,紧接着又明白过来了,知道夫君想借此消去心中的忧愁,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帝王生活作最后的告别。是呀,后天他们就要告别这里的一切,告别莺歌燕舞的筵宴,告别锦食玉衣的富贵,告别穷奢极欲的生活。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成为一个曾经拥有的美梦。从此以后,他们不能再度拥有今天的所有,只能在凄凉中频频回味。这将是怎样的一种失落与悲伤呢?想到这儿,皇后也忍不住轻轻叹息了声,鼻头一酸,眼睛也跟着潮湿起来。为了不让夫君再次陷入痛苦之中,她只能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默然片刻,她强作欢颜,奉命而去。

晚宴十分奢华,满桌都是山珍海味,酒也是最好的陈年老酒,香气醉人。王世充坐在众美女中间,一边观赏着宫女的轻歌曼舞,一边频频举杯与皇后、嫔妃们对饮,宫中的快乐气氛让他暂时忘记了丧国之痛。酒过数巡,他不免有些放浪形骸,一手搂着美女开怀痛饮,哈哈大笑,很是快活。

正在这时,汉王王玄恕突然闯了进来,瞧见眼前寻欢作乐的场面,那张猪肝色的马脸就直往下沉。他上前向父皇行了个礼,忍不住气说:“父皇,大郑将亡,您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饮酒赏舞,寻欢作乐呢?这大郑是父皇冒死得来,如今眼看就要被别人占去,难道父皇就不难过吗?”

“难过?难过又有什么用!”王世充一点也不计较儿子的冒犯,执杯呷了口酒,苦笑道,“今城下全是李世民的兵马,城内又无粮草,大臣们也一个个争着归降大唐,无心替朕坚守城池,与朕共度难关。如此,你父皇我还能怎样呢?难过,就算难过至死,也无法改变大郑将亡的事实。”说完又举起镶金玉杯,将大半杯黄澄澄的酒液倒进嘴巴,咕咚一声全吞进肚里,接着一头靠在椅背上,显露出颓废的神色。

“不错!时至今日,大郑已是无可挽救了。”王玄恕痛苦地悲叹了声,接着又昂起头颅,铁骨铮铮地说,“就算大郑要亡,我等也要与李世民拼到底,为大郑流尽最后一滴血,岂可不战而将江山社稷拱手送与他人?父皇,儿臣愿率军出战,为大郑而死!”

“今李世民已答应赦免父皇以及你等之罪,你又何必前去断送自己的性命。”王世充叹口气劝道,“算了吧,玄恕,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父皇,我等皆大郑之主,当与社稷共存亡,岂可降于敌国?”王玄恕怒气冲冲地说,“请恕儿臣直言,父皇如此之举,必令天下人所耻笑。”

“父皇我也深知这一点,可为了保全你等性命,也只能这样做了。”王世充一脸无奈地叹着气说,“玄恕,父皇知你性情刚烈,然天命如此,奈何!”

“圣人云为臣尽忠,为子尽孝。儿臣深知大势已去,然宁死也不降于敌国,以免受辱。”王玄恕斩钉截铁地答道,“父皇,儿臣先走一步了。”

说着,王玄恕嗖地拔出剑,毫不犹豫地反手刺入自己的心脏,旋即一股鲜血从心口直喷了出来。

“玄恕……”王世充先是一怔,紧接着惶恐万状地大叫一声,起身摇摇晃晃地扑向倒在地上的儿子。

王世充蹲在地上,两手紧紧地搂着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儿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王玄恕听到父亲急促而悲切的喊声,微微睁开双眼,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嘴角边只浮出一丝凄然的笑。几分钟后,他一歪脑袋,紧靠在父亲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王世充抱着儿子渐渐冷却的尸体,嚎啕痛哭起来。皇后和嫔妃们也跟着大放悲声,恸哭不已。此时,整座宫殿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先前的笙歌箫音已然化作了一曲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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