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之死使李世民整个人都垮了,像生了场大病打不起精神,索性就称病不上朝。因此这几日朝中无事,只有大理寺的官吏们忙碌忙碌,他们正在审讯阴弘智、燕弘信、昝君、纥干承基这些跟随齐王谋反的人,然后给他们量刑定罪。阴弘智、燕弘信、昝君皆为齐王的心腹,且在齐州反叛中起了关键作用,毫无疑问得判处死罪。而纥干承基呢,虽说他在此事中充当的角色并不重要,却因跟随着齐王谋反,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依律当斩。可这家伙为人机灵,又贪生怕死,便生出了将功赎罪的念想。那么,如何才能让皇上因功而赦免自己呢?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终于咬牙把太子谋反之事供了出来。
房玄龄是主审官,自然是第一个从纥干承基嘴里获知这一惊天秘密。当时他如遭五雷轰顶,震得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太子他怎么会做这么糊涂的决定,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赶吗?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句,然后迟疑不决起来,不知该不该马上将这事禀报皇上。他自认识李世民以来,就对他忠心耿耿,从未有过知情不报的时候,更何况这关系到皇上的安危。按理他当得毫不犹豫地向皇上禀奏此事,好让皇上命人缉拿太子,以便解除这股潜在的威胁。然而,这会儿他突然想起了长孙皇后,想起她临终前的托付。他十分清楚此事一旦让皇上知道,太子必定被赶出东宫,甚至像齐王李祐一样被处死。这样,他又怎么对得起皇后对自己的信任和嘱托呢?可是他若不这样做,皇上就有危险,朝廷也会因之而发生剧烈的震荡,甚至危及社稷,危及天下百姓。社稷为大,天下百姓为大,无论什么理由也不能危害社稷百姓。想到这儿,他的思想渐渐地坚定起来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房玄龄终于做出了艰难的选择。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面朝北祭拜已故皇后,心里千万遍重复着那番愧对皇后重托的话,眼泪忍不住地涌出来,良久才慢慢地站起身,抹了把湿漉漉的面庞,举步缓缓地朝门外走去,两腿像灌了铅般沉重。一段并不长的路,他却走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当他来到殿前时,他不由得又一次迟疑起来,那一刻真想踅回去,躲在自己的府邸永远也不出来。但他并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不论事情有多棘手有多艰难,都必须面对这一切。于是,他马上坚定了决心,迈开沉甸甸的双脚走进了齐政殿。此时,李世民正伏在御案前批阅奏章。
李世民听说太子伙同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等人准备谋反,又惊又怒,禁不住抬手重重地拍了御案,当着身边几位心腹大臣的面斥骂了李承乾一顿。冷静之后,他迅速作出决定,命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世勣等重臣会同大理寺及中书省、门下省查处此案。众臣得令,当下就行动起来了。
这时候,太子李承乾正在东宫与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亲信商量谋反的具体行动。说实话,李祐的谋反失利非但没有给他敲响警钟,反倒激发了他的斗志,坚定了他的决心,因为他看到父皇对他的亲生骨肉毫不留情,像处治别人一样把弟弟处死,如果父皇哪天想要废黜他,甚至是杀掉他也同样会毫不留情。他可不想重蹈五弟的覆辙,若想自保,就只能踩着父皇的尸体登上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这么一想,他改变了先前的计划,到时不是绑架父皇逼他退位,而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死以永绝后患。李元昌、侯君集他们最希望如此,因此看到太子面露杀气地下令,心里乐开了花。紧接着,侯君集、李元昌两人就你一唱我一和劝太子马上按既定的计划行动。李承乾考虑了会儿,就满口答应他们的请求,决定三天后差人向父皇报病。
众人听了,个个欢喜不已,认为此计周密,到时定能成功,待太子即位,人人便可以此盖世之功而官居高位,显赫无比。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他们欣喜万分之际,贺兰楚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舌头打着卷儿禀报太子纥干承基出卖了他。李承乾听罢,大惊失色,慌得六神无主,一时间不知所措。好在侯君集沉着冷静,低头沉思了会儿,劝太子立即行动。李承乾听说要强行围攻父皇寝宫,不由迟疑起来。他明白寝宫有重兵把守,不是那么容易进得去,倘若失利那该如何是好。不过,他觉得侯君集、李元昌他们说的也没错,事已至此就算是向父皇负荆请罪,也免不了被废黜的下场。与其如此,倒不如铤而走险起兵反叛,说不定到时真能杀掉父皇,登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皇位。这么一想,他习惯性地紧咬了下嘴唇,颤着声下令今晚采取行动。
侯君集见李承乾采纳了他的建议,甚是欢喜,心想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认为只要除掉当今皇上,让太子顺顺当当登基即位,到时便可假此大功而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一旦时机成熟,他就将眼前这个庸碌无能的家伙杀掉,自已取而代之成为天下之主,如此大唐天下便是他的了。想到这儿,他那双充满杀气的眼里露出丝奸笑,胸间因勃勃野心而澎湃着一股激情。默然会儿,他朝太子有力地挥了挥拳头,向他宣誓自己一定全力以赴,誓死效命。
接着,李元昌、李安俨、赵节、杜荷、贺兰楚石等人也纷纷向太子表忠心。完毕,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太子拱手告退,回去作精心准备,以图一举成功。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承庆殿内灯火辉煌,琵琶声声,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十分悦耳动听。武才人知皇上因李祐之死而久久沉浸在痛苦之中,所以每次他前来宠幸,必弹自己拿手的琵琶曲为他解忧,并借机取悦了。的确,武才人高超的技艺,温柔的明眸,把李世民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似乎已将深爱的杨妃遗忘,也把刚入宫不久的徐妃抛在了脑后,夜夜只往承庆殿钻。这令武才人欣喜万分,她明白皇上的宠爱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便想方设法的讨好他。
听着听着,李世民不由入迷了,不由自主地依偎在武才人的酥胸前,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武才人低头对着皇上娇媚地笑,伸出只凝脂皓腕勾住他的脖颈,柔柔地说声皇上请歇息吧。李世民像被她火辣辣的眼神撩动了心弦,久违的冲动强烈地撞击着他的胸怀。他那么动情地对她笑了笑,然后挺起了身。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旋即又是阵轰隆隆的雷鸣。李世民被这炸雷吓得直跳了起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睁大眼睛朝亮着灯光的窗外望去。雷声过后,外面又恢复了静寂,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他兀自笑了笑,像在嘲笑自己的多疑与心虚。也是,这人年纪大了,疑心也就重了,稍有动静便疑三疑四,以为有人要对自己不利。武才人见皇上受惊,先是捂着嘴吃吃地笑,接着又上前扶着皇上向铺好被褥的御床走过去。可还没走到床边,耳际就隐隐传来了阵喊杀声。他不由得大吃一惊,立住脚全神贯注地静听着。不错,是充满杀气的喊叫,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世民在心里自问了句,脑筋猛地一动,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料到太子该是开始行动了,不禁勃然大怒,举拳重重地砸了下身边的几案。武才人听说太子引兵快要杀进承庆殿,不禁吓了一大跳,两手搂着皇上连声问该怎么办。李世民很快就镇定下来,高声传唤侍女陪伴武才人,自己一转身疾步朝宫外走过去。还没到殿门口,几名披坚执锐的宫廷侍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们见了皇上慌忙拱手禀奏,说汉王、侯将军他们引兵杀了过来。李世民早就知道李元昌和侯君集跟太子走得近,这会儿听说他们起兵谋反也就不再感到惊讶了。他冷冷地笑了下,然后命侍卫在殿内保护自己。
这时候。外面的杀声越来越大,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刀枪的撞击声。原来宫中禁卫军听到动静后就立马赶来,不多时便与太子人马相遇。两军于殿外展开厮杀,喊杀声震耳欲聋。禁卫军皆为精锐,勇猛善战,激战一阵后就慢慢地占据了上风。东宫兵卒见难以突破禁卫军的堵截,无法入殿杀掉皇帝,不由人心惶惶起来。他们根本不听太子的命令,一个个自顾往后退。禁卫军见状,大喜,呼地一声直透阵中,很快就把对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
不一会儿,李世民便接到了侍卫的捷报,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不禁哈哈大笑了阵,随后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昂首阔步出了大殿。来到叛军跟前,他透过明亮的火光,目光威严地注视着李承乾、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等人,厉声喝令他们放下武器就地投降。东宫将士听到皇上的命令,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刀枪,纷纷伏地请罪。只有李承乾、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几人依旧手握兵器立在那儿,对皇上的旨令置若罔闻。
李世民见叛乱分子大都缴械投降,欣喜不已,当下就赦免了他们的罪行。众人听了,感动得泣不成声,跪地连连叩头谢恩,然后起身纷纷离去。这样一来,只有太子、汉王、侯君集、李安俨这些主谋依然被禁卫军围在垓心。他们心里清楚大势已去,不由仰天悲声长叹,内心充满了惶恐。李世民上前一步,用怨恨的眼光一一扫过李承乾、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他声音沉痛地对他们说:“你等都是朕的至亲、朕的心腹,为何要反朕?尤其是君集,从秦王府时起你就跟随在朕左右,情同手足。朕不曾亏待过你,你却要挑唆太子谋反?”
“皇上,你难道真没亏欠我侯君集吗?”侯君集对着李世民冷笑一声,气忿地说,“我侯君集出生入死为你拼死效命,先后平定二国,你却为了私藏钱财这点小事惩罚我,免了我的兵部尚书,只给个闲职让我做。这难道不算亏待我吗?皇上,你对得起天下所有人,唯独对不起我侯君集。”
“君集,你犯的那是小事吗?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依律处斩,算是对你法外开恩了,而你非但不感恩,反倒记起朕的仇来,鼓动太子举事造反。侯君集,你真是小人哪!”李世民沉着脸说,“当初李靖、张亮都曾私下对朕说过你有谋反之心,要朕处处防备你,然朕不信,依旧像过去一样厚待你,重用你,因为朕不相信你侯君集会像魏延那样忘恩负义,做对不起朕的事。然而,眼前之事证明朕看错了你。君集,你真令朕失望!”
“我侯君集会走到这一步,实为皇上所逼。”侯君集不自我反省,固执地说,“皇上口口声声说厚待我,重用我,可你削了我的兵权,让我备受冷落。”
“你就因为这个谋反吗?”李世民洞若观火,望着侯君集冷笑道,“朕以为并非完全如此,你是想借太子之手实现自己的野心,欲取我大唐江山。”
“皇上果是聪明过人,实令我侯君集佩服之至。”侯君集直言不讳地说,“太子劣弱无能,难以安天下。若今日事成,不日天下便是我侯君集的了。”
“哼,你真是痴人做梦!有我李世民在,哪会让你的阴谋得逞?”李世民轻蔑地说,“为君者,当以仁德著天下,而你乃无德之人,岂配享有天下?”
“侯君集,你……你原来是在利用本宫。”到这时候一直蒙在鼔里的太子才恍然大悟过来,气愤地指着侯君集说,“你真是太阴毒,太可恶了!”
“太子,你也真是太愚蠢了,我侯君集怎么会替你卖命你?”侯君集哈哈一笑,挖苦道,“像你这样昏庸无能的人根本就不配做太子,更别说当皇帝了。”
“侯君集,朕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副模样,简直是丧心病狂!”李世民骂了句侯君集,又望着长子怒斥道,“你这个逆子,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父皇,事已至此,儿臣也无话可说,任由您处治就是了。”李承乾万念俱灰地低声答道,“只是……儿臣想告诉父皇,儿臣走这条路也是被你逼的。”
李世民听了,顿感痛心疾首,同时又气愤地指着李承乾,厉声喝问:“朕逼的,朕什么时候逼过你,朕又逼什么了?你说,你快说呀。”
“父皇,你既然从小就立我为太子,为何却要处处偏袒李泰,让他生出觊觎之心?”李承乾委屈地说,“儿臣就是担心李泰使计诱惑父皇,让父皇废掉了我这太子。自古以来被废黜的太子又有几个能好好活着,想想杨勇的下场,儿臣就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哪。故而,儿臣只能听从侯君集、汉王他们的话谋反以求自保。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儿臣明知这样做对不住父皇,却又不得不这样做。今事已败,即便父皇要杀儿臣,儿臣也无怨言。”
李承乾扑通一声跪地向父皇叩头谢罪,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李世民见儿子如此,也忍不住伤心起来。良久,他叹口气责备道:“承乾,你真糊涂!父皇宠爱李泰,是因为他懂事,勤奋好学,有上进心。父皇责骂你,这是因为你顽劣嬉闹,不思进取,屡教不改。父皇这样做也是为你好,是希望你能幡然醒悟,改过自新,成为一名合格的太子,以后好守住江山社稷。可你却误会了父皇的意思,以为父皇有意冷落你,疏远你,有朝一日会废黜你。不错,父皇是对你说过废黜之言,也是想借此激励你。退一步说,就算父皇真的要废黜你,也不会杀掉你。你又何必作茧自缚呢?”
“二哥,你真能骗哪!”李元昌嘴唇一撇露出丝冷笑,嘲讽道,“你骗了父皇,骗了大哥,现在连自己的儿子也要骗。天下人谁不知道你准备下诏废黜承乾,另立李泰为太子。哼,你满口信义,其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不过,我告诉你,李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时会像你逼父皇一样逼你退位。”
“一派胡言!”李世民对弟弟喝句,接着又痛心地说,“元昌,你是承乾的叔父,怎么能唆使承乾做这种天理不容的事?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为什么?你假装不明白是吧,好,那让我来告诉你。”李元昌手指着二哥,愤怒地答道,“李世民,我这样做,就是要替大哥报仇。当初你是秦王,大哥是太子,你为满足权力的欲望,处心积虑地对付大哥,最后设计杀害了大哥,还有四哥。你是踩着自己亲兄弟的尸骨登上皇位,难道就不感到愧疚?”
“李元昌,你胆大妄为,竟敢诋毁朕!”李世民目露凶光地盯着亲弟弟,恨声说道,“你给朕听着,朕要治你死罪,看你还不跪地求饶,哼!”
李元昌纵声哈哈大笑,视死如归地答道,“李世民,你以为我李元昌是贪生怕死之辈吗?哼,你想错了,我李元昌从不惧死。只是老天无眼,未能让我替大哥四哥报仇雪恨,为此死不瞑目。不过,你李世民屠兄戮弟赐死亲生儿子,定会遭上天报应。看你旧病不愈,也活不了几年。”
“你……你敢诅咒朕!”李世民心头不由一惊,气急败坏地喝道,“快,你们快把他押走,把所有的反贼押走。”
禁卫军得令,手执大刀冲上前。此时,李承乾、李元昌、侯君集等人知道反抗徒劳无益,便抛下手中的兵器,任由他们捆绑,很快就被禁卫军带走。李世民望着他们渐渐消失在灯火处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不由得低头轻叹了声,然后转身朝承庆殿缓步走去。
武才人看见皇上平安回来,很是欣喜,踏着莲花碎步跑上前,伸出双臂一把勾着他的脖颈,紧紧地偎在他的胸膛上,一副因受惊而娇弱无力的模样。李世民瞅着面前这个妩媚动人的女子,眼光里流露出爱怜之情,却全然没有兴致与她缠绵了。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腰背,侧身退了步,颓丧地倒在身边的椅子上,久久沉默不语。武才人知是太子的谋反触动了他的痛处,就善解人意地劝慰皇上。一番轻言细语过后,李世民的心情渐渐好转了些,可依然没有半点睡意。的确,这种时候教他如何能安心入睡?天一亮,他就必须面对处治亲生骨肉的棘手问题。他办事一向果决,若是他人,不用多想按律处斩就是了,可现在犯罪的人是他的儿子,他的弟弟,还有他多年的知交,怎能轻易下这道圣旨?此刻,他被感情羁绊住了,一时间难以自拔。
是呀,老五李祐离开他还不到十天,难道现在又要与老大永别吗?丧子之痛乃人间至痛,他怎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承受两次,何况都是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处决。这太残忍了,简直是残忍至极!想到这儿,他心如刀割般疼痛万分,一股欲绝的悲痛袭上心头,眼眶随之渐渐湿润起来。他不想这样做,也不忍心这样做,因为刚毅的背后有一颗慈父的心。然而,他是一国之君,必须维护国家的法礼,不可因私情而废纲纪,更何况这是天理难容的谋逆之罪。他必须要割断私情,将犯下大罪的太子绳之以法。那就处死他吧!突然,他狠起心肠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一遍接着一遍,像是要借此来坚定自己的决心。
然而,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长孙皇后的面容,耳边回响着她临终前再三叮嘱他的话:皇上,不论承乾犯了多大的过错,你都要让他活着。这句话虽已过八年之久,然于他记忆犹新,愰如昨日。想起这句话,他又禁不住犹豫起来,方才的毅然决然如同失去支柱的楼宇轰然倒塌了。是呀,这是皇后一生对他唯一的请求,能无动于衷吗?如果他不能履行对皇后的承诺,怎么对得起她对自己一生的付出,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见她?是的,他向她承诺过,如今该是他信守诺言的时候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欺骗亡灵,不能失信于自己真心相爱的女人。这么一想,他便决定徇一次私情,对太子网开一面。他明白这样做定会遭到不少大臣的反对,可为了向皇后兑现承诺,决定力排众议赦免太子的死罪。事情定下来,他的心情倒是轻松了不少。
这会儿,武才人仍旧陪在皇上身边,什么话也不说,只睁着双倦乏的大眼睛凝视着越烧越短的蜡烛,两道新月眉微蹙着,像是在为皇上而忧虑。李世民猛地抬起眼,瞅见爱妃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心生怜惜之情。他对她动情地笑了笑,然后动身牵着她柔滑的手掌,朝卧房内走过去。
第二天早上,李世民顾不上浑身疲倦按时上朝。当他来到太极殿时,殿前已经整整齐齐站满了文武百官。他们看见皇上在龙椅上坐定,便纷纷伏地叩拜,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李世民挤出丝笑,朝阶下众臣一甩龙袖,抑扬顿挫地道声众爱卿平生,目光威严地扫视了圈群臣,沉声道:“昨夜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知道。太子大逆不道,欲弑君而自立,此乃朕之不幸,社稷之不幸也。朕忆及此事,至今依然是心痛如同刀割。”
“儿臣闻及大哥谋反,也是心如刀绞,更为父皇担忧。”李泰步出班列,伤心欲泣地拱手道,“今父皇平安无事,实乃大幸,当可宽心一二。”
“朕是无事,然你大哥难逃罪责。”李世民看了眼李泰,叹口气说,“太子不知礼义,素来骄躁放纵,才有今日之大祸。虽太子有罪,然朕有过也。”
李泰劝慰道:“父皇自幼悉心教导大哥,乃是大哥冥顽不化,不肯慕贤效圣,修身养性,以此于如此。今日此事皆错在大哥,父皇无须自责。”
“子无教,父之过。今承乾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身为其父朕岂能免去过失?”李世民继续自我批评道,“若太子有十分罪,朕至少有三分过。”
“微臣深知皇上勇于承担过失,此乃圣人之所为也。”长孙无忌上前拱手道,“的确,太子聚众谋反,行大逆不道之事,皇上是有一定过失。”
“长孙大人,你怎么敢指责皇上,真是胆大包天,哼!”李泰到这时候还没明白父皇说这番话的真实用意,因此听了长孙无忌的话,恼怒地指责他。
“休得无礼!魏王,他可是你舅父。”李世民见长孙无忌明了自己的心思,暗自欢喜,却板着面孔呵斥儿子道,“你舅父所言不谬,倒是你私心过重。”
“儿臣知错。”李泰看见父皇神情严肃,赶紧认错,可心里直犯嘀咕,不明白父皇为何要这样做。
“知错就好。”李世民缓和了脸色说句,“魏王,朕知你一心向着父皇,故而总想当着众臣的面替父皇掩饰过失,然朕敢于承担过错,你尽可不必如此。”
“皇上圣明!”房玄龄沉思默想了好半天,终于揣摩出了皇上的心思,不由一阵暗喜,想太子该是有救了。于是,他连忙插嘴道,“正如皇上方才所言,子无教父之过。今太子行谋逆之事,欲图谋不轨,虽罪在太子,然皇上也难辞其咎。故而,微臣以为皇上当应己过而从轻发落太子,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谋反之罪,岂可从轻发落?”杜楚客看到魏王向自己使眼色,心有灵犀一点通,出列进谏道,“皇上,太子所犯乃死罪,切不可宽恕,不然必遭非议。”
“太子虽有罪,然罪不至死。”长孙无忌反驳道,“太子谋逆是受侯君集、汉王等人唆使,他们才是此次叛乱的主谋。至于太子,只是被他人利用而已。”
“长孙大人言之有理。”房玄龄紧跟着说,“太子素来实诚仁厚,对皇上也是百依百顺,不敢有丝毫忤逆,岂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受人挑拨。”
“的确如此。”禁卫军统领罗德敬迈出班列,当众作证似的高声说,“昨夜叛兵被围之时,侯君集亲口向皇上承认,他是想利用太子殿下篡权夺位。”
“真有此事?”众臣听了惊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目光齐刷刷地对准高高在上的皇帝,满眼都是诧异与疑惑,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诸位听了罗将军之言,该是难以置信吧?”李世民苦笑着说,“说实话,在侯君集说出这话之前,朕也不敢相信。朕视侯君集为心腹,且待他不薄,怎会想到他有弑君夺位之心?朕听到这话,也是大吃一惊,简直难以置信。侯君集表面上对朕忠心耿耿,背地里却暗藏不轨之心,真是奸诈之徒!”
“侯君集忘恩负义,犯上作乱,十恶不赦。”房玄龄义愤填膺地痛斥道,“他狼子野心,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太子殿下。皇上,此事罪在侯君集也。”
“虽侯君集为主谋,然太子也参与其中,故难辞其咎。”李世民一脸严肃地说,“太子死罪可免,然活罪不可逃。朕决定废太子为庶人,流放黔州。”
“父皇,儿臣以为您这样做有欠妥当。”李泰欲置兄长于死地,连忙上前进谏,“太子乃东宫之主,若无太子指使,纵侯君集欲图谋不轨,也不敢乘机作乱。由此可见,太子当负主责。正所谓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今太子谋反作乱,父皇当依律治其罪,以示处事之公。”
“你难道要朕再杀一子?”李世民听了心头不由一酸,瞪了眼李泰,伤感地说,“朕刚杀掉祐儿,现在又要杀承乾,试问天下为父者能如此残忍吗?”
“皇上不失为慈父,自当不忍心如此。”房玄龄赶紧拱手说,“再者,太子罪不至诛,可尽其天年也。臣以为皇上方才所裁决实为妥当,无人非议。”
“皇上圣明,对太子处治甚是妥当,臣等请皇上颁旨诏告天下。”紧跟着,众臣也纷纷附和着房玄龄,同意皇上赦免太子一死。
“好,既然众爱卿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李世民颇感欣慰地说句,沉默了会儿又想起了侯君集,便问道,“君集虽有罪,然朕念其有功于朝廷,欲免其死罪,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微臣以为不可。”马周出列劝谏道,“侯君集虽有功于社稷,然其犯上作乱,罪大恶极,法理不容,当依律处斩,以儆效尤。请皇上三思!”
紧接着,长孙无忌、褚遂良、高士廉等人纷纷出列劝谏皇上处斩侯君集,以绝后患。
李世民见众臣反对,思忖了半晌也就放弃了,接着又问:“元昌乃朕之弟,虽素不亲朕,然朕欲念及手足之情,饶他不死,诸位爱卿有何异议?”
“汉王虽为太子叔父,却不训导太子,反倒教唆太子谋反,其罪不可赦。”房玄龄拱手谏道,“汉王与侯君集同罪,自当同等处治,不然对君集不公也。”
“房大人言之有理。”马周附和道,“侯君集有功于朝廷,尚且获刑,汉王无功有过,岂能免其死罪?若皇上执意为之,必遭天下人非议,有损龙威呀。”
“臣等皆以为,皇上不可顾私情而免汉王之罪,当依律处治汉王。”长孙无忌、褚遂良、李世勣、高士廉等大臣皆劝李世民杀李元昌,以彰显法典。
“诸位所言不无道理。”李世民沉吟半晌,方徐徐说道,“是呀,朕乃一国之君,当以律令纲纪为重,岂可因手足之情而废律乱纲?”
过了会儿,李世民便下旨将太子李承乾废为庶人,暂且幽禁于右领军府,十日后解往黔州。汉王李元昌赐死王府,以保全其亲王尊严,同时宽宥其母亲及妻子儿女;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人三日后处斩。左庶子张玄素、右庶子赵弘智、令狐德棻等人因劝谏太子不力而免为庶民。太子詹事于志宁曾屡次劝谏,有功而蒙受嘉勉。纥干承基举报有功,任命为川府折冲都尉,封平棘县公。宣旨完毕,众臣皆伏地叩拜,山呼万岁,然后退朝出宫。
太子李承乾得知父皇饶其不死,甚是感激,当下便自缚前来叩谢皇恩。李世民凝视着儿子那张憔悴不堪的面庞,那双满是忧郁的眼睛,心像被什么扎了似的疼痛不已,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不让眼泪流出来。沉默会儿,他欠起身将跪在膝前的儿子扶起,以父亲的身份跟他说着道别的话儿。说着说着,李承乾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掉下来,末了克制不住自己,如同孩子般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李世民看着面前这个身体虚弱意志更薄弱的儿子,心情十分复杂,既恨他不受教不成器,又被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打动,心生怜惜之情。过了会儿,他向儿子承诺五年后让他返回长安。李承乾什么也没说,只对着父皇凄然一笑,淡淡的笑意实在令人揪心。那一刻,他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从此一别,就再也回不到这座充满快乐与忧伤的宫殿了。
十天一过,李承乾钻进一驾简陋的马车里。在几名贴心侍从的护送下,车子沿着条湿漉漉的街道缓缓地驶向城门。没过多久,他便出了长安城,踏上一条爬满青草的官道。可还走出百米之远,他突然冲着身前的车夫叫了声。那位胡子花白的老车夫听见了,吁地一声勒住了马缰。马车一停,他就撩起黑色帘布,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立在清凉的晨风中,久久凝望着罩着层薄雾的长安城,凝望着那座巍峨雄壮的宫殿,泪水忍不住涌上了眼眶。是呀,他很快就要告别眼前的一切,告别他养尊处优的宫殿,告别他曾经拥有的一切,这又怎能不让他触目伤怀呢?说真的,他真不想离开繁华的长安城,真不想失去曾经的拥有,还有美好的未来。然而,这一切都成了一场梦,永远也不能重新拥有它,不能把它变成现实。这么想着,他的心就被痛苦紧紧包裹着,眼泪扯不住流出来,濡湿了那张消瘦而花白的脸。直到太子妃掀起车窗,冲他喊了声,他才回过神,准备迈开脚步朝马车走过去。
就在这时,李承乾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呼喊,不由回头寻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朝他飞奔过来。还没等他从惊愕中缓过神来,那车就在他身边停了下来。很快,长乐公主从车内走了出来。她看见大哥,忧伤的脸庞上挤出丝笑,那双依然清澈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苍白的面容。李承乾做梦也没想到心爱的妹妹会前来送自己一程,看着她那张如花的脸蛋开心地笑了,仿佛把别离的悲伤完全抛在了脑后。他激动地叫了声妹妹,一把拉着她的手说:“妹妹,你对哥哥真是太好了。大哥就要离开长安去黔州,兄妹们都知道大哥现在只是个庶民,不肯纡尊降贵前来送我一程,所以大哥也不奢望什么了。没想到还是妹妹你对大哥情深义重,肯来送大哥最后一程。说真的,大哥真的好感激你呀,我的好妹妹!”说着那么笑了笑,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大哥,你别这么说,你一定还会回到京城,回到妹妹身边的。”长乐公主听到大哥说最后一程,心里好生难过,声音低沉地说,“大哥,妹妹已代你向父皇求过,一定要大哥你尽快回来。父皇也答应了,三年后把你接回长安。所以,大哥你不要伤心,三年很快就过去,到时我们兄妹又能在一起了。”
“妹妹,大哥真心谢谢你。”李承乾由衷致谢,可神情依旧是那么忧伤,看不出一丝喜悦之情。过了会儿,他黯然神伤地说句,“三年时间的确不算长,可大哥我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妹妹,你也知道大哥从小身体不好,宫里医治条件那么好尚且如此,到了黔州这种穷山恶水之地,还能好到哪儿去,唉!”
“这也正是妹妹替大哥担心的地方呀。”长乐公主神色凝重地说道,“黔州偏僻贫瘠,气候恶劣,妹妹怕你到那儿水土不服。大哥,你得好好保重身体。”
“保重身体?”李承乾忽地嘴巴一歪,自嘲似的苦笑道,“大哥都成这样了,庶人一个,身体又有什么重要呢?不瞒妹妹说,大哥我死的心都有了。”
“大哥,你别吓唬妹妹。”长乐公主悲从中来,泪水渐渐打湿了长长的睫毛,紧握住大哥冰凉的手掌,恳求道,“大哥,你一定要答应妹妹好好活着,一定要再回到妹妹的身边,到时妹妹一定会前来迎接你,亲自为你做一顿可口的佳肴。大哥,无论如何你都要活着回来,算是妹妹求你了。”
“妹妹,大哥明白的心,也不想让你失望,更不想让你难过。”李承乾望着妹妹泪流满脸,鼻头一酸,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声音有些呜咽地说,“只怕……大哥要辜负你的一片好意了。黔州山穷水恶,大哥我恐难服其间水土,加上内心苦闷,性命难保。若大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妹妹你千万别难过。”
“大哥,你别说这种话,妹妹我听了好害怕,好伤心哪。”长乐公主就一头扑倒在大哥的怀里,压制不住地哭出了声,一任泪水肆意流淌。
“妹妹,你别哭别哭。哭了,大哥我好心疼。”李承乾一把搂着妹妹的肩膀,含着泪说,“妹妹,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大哥最亲的人,大哥不想看到你流泪,不想看到你伤心。”说着伸手为妹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哽咽着说,“大哥多想陪在你身边,多想像小时候一样一起开开心心地玩耍啊!”
“大哥,我也想呀。”长乐公主满是泪水的眼里浮出丝笑,带着那种回忆的欢乐说道,“那时我们一起背诗,一起戏耍,身边还有母后,多快乐啊!”
“是的,有母后在我们多开心,多快乐。可母后早早就丢下我们兄妹俩走了,要是有母后在,大哥怎会落到这个地步?”说到这儿李承乾胸中突然一阵剧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天哭喊着,“母后,你为什么要丢下孩儿不管,为什么?”说完,他悲痛欲绝地抡起拳头直砸坚硬的地面,血直渗出来。
“承乾,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吗?”这时,一身粗布的太子妃走了过来,看见夫君如此伤心,心里也难受极了。她噙着泪花弯腰将夫君扶起,一边安慰他说,“承乾,父皇已经答应了公主的请求,三年过后我们就能回到长安。三年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你不要这么难过,不要这么悲伤,要坚强。”
“大哥,嫂子说的对,你一定要坚强。”长乐公主再一次握紧兄长的手,鼓励道,“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度过这一关,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妹妹,大哥常想要是我们生在民间,一定会比现在更快乐更幸福。”李承乾忽然冒出句,“倘若还有来生,大哥我一定不生在帝王家,这太痛苦了!”
“是呀,宫廷之中太多的尔虞我诈,太多的争斗杀伐,怎么能让人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呢?”长乐公主感叹句,接着又望着太子妃说,“大嫂,黔州距长安千万里,我不能照顾到大哥,就烦劳嫂子代我好好照顾大哥。大嫂,请受小姑一拜。”说完就伏地行礼。
“公主,请起,快快请起。”太子妃很是惊惶,连忙弯腰扶起公主,谦卑地说,“你是大唐尊贵的公主,我只是平民女子,哪受得起你这一拜见,真是折煞人了。”稍顿又挽着夫君的胳臂动情地说句,“我肯跟着承乾,不是因为他是太子,而是因为真心爱他。公主,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承乾。”
“嫂子,你真是我的好嫂子,谢谢你。”长乐公主感动地说句,然后又转眼深情地望着哥哥说,“大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妹妹等着你回来。”
“妹妹,也许这是我们兄妹最后一面了,你要保重。”李承乾目光贪婪地看着妹妹,泪水忍不住溢出眼眶,无比伤感地道声,“别了,我的好妹妹!”
“保重,大哥!”长乐公主忍着别离的悲痛,向大哥告别。她望着大哥转身离去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随风洒落一地。
李承乾微微地佝着背,一跛一跛地朝停在几十步远的马车走过去。正要举步登车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妹妹依然伫立在细雨中向他挥手告别。他立在风雨中,痴痴地凝望着,眼泪夺眶而出,和着细雨打湿了他那张清瘦的面庞。直到太子妃拉了拉他的手,他才回过神一甩头钻进了车内。
长乐公主望着马车缓缓向前驶去,泪水静静滑落在白净的面颊上,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大哥你要回来,一定要回来。然而,她心爱的大哥没有听从她心灵的呼唤,再也没有回到她身边。一年后,李承乾因精神压抑,加上水土不服,生了场大病,经医治无效而客死他乡。
太子被废,最高兴的要算魏王李泰了。这些年他费尽心机,处心积虑地与东宫较量,其目的就是为了击败大哥以夺取东宫之位。现在李承乾被废为庶人,太子之位空虚,这正是他入主东宫的绝好时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那么,怎么才能让父皇马上册立自己为太子呢?尽管他心里很清楚父皇对自己很赏识很器重,也非常宠爱,但是他明白光靠这些还不足以使自己稳稳当当地坐上太子的宝座。考虑了一番之后,他认为当下有两件紧急事要做好,其一是想办法继续拉拢朝中大臣,尤其是那些平日不大亲近他而又对父皇具有很大影响力的人;其二就是进一步讨好父皇,让父王看到他的真诚与孝顺,从而对他深信不疑,一高兴便颁旨封他为太子。主意一定,他便马上行动起来,为了不引起别人的猜疑,他没有亲自出马笼络朝臣,而是命心腹杜楚客、韦挺、苏勗、柴令武等人代劳。他所做的事,就是天天入宫侍奉父皇,陪父皇聊天,替父皇解闷,做令父皇高兴的事儿,显得非常殷勤孝顺。
这段时间因李祐的死还有李承乾的流放而使李世民内心十分苦闷,的确需要有人来安慰他,因此儿子李泰的出现就像一场及时雨滋润了他焦渴的心田,不禁让他的心情畅快起来,并使他对儿子这份非同一般的孝心充满了感激之情,整颗心被深深地打动了。李世民本来就十分宠爱魏王,早有立他为太子之意,只是先前因朝中不少大臣反对,才不好一意孤行地颁诏易立。现在李承乾因谋反未遂被废黜,他的嫡子就只剩下老四李泰和老九李治了。换句话说,新太子只能在魏王和晋王兄弟俩中间产生。尽管李世民也很爱晋王李治,却因他排行靠后年纪尚小,所以没把他作为太子的最佳人选,同时又看到李泰对自己服服帖帖,极为孝顺,立他为太子当可无忧,再有就是岺文本、刘洎等重臣力谏他立魏王为太子,这样一来便决定册立李泰为太子。
李泰得到父皇的承诺,喜不自禁,以为自己的太子之梦很快就要变成现实了。叩谢过父皇,他便飞也似的跑出了太极宫,朝自己的王府赶去,决定今晚要在府内大摆筵宴,好让众心腹提前庆贺自己一番,同时也好借此机会答谢他们鼎力相助。没错,当他向苏勗、韦挺、杜楚客等人宣布了这一喜讯后,整个魏王府都沸腾了。他们为魏王欢呼,更为自己高兴,因为他们知道魏王入主东宫自己便可顺势往上爬,加官进爵指日可待。不过,苏勗倒是出奇的冷静,没有跟着众人欢呼雀跃,而是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低头沉思。
李泰扭头瞧见长史面带忧虑,心头不由一咯噔,疑惑地问:“苏长史,看你面露忧色,好像在担心什么,难道认为此事会节外生枝?”
苏勗抬眼望着李泰,郑重其事地点头答道:“不瞒魏王说,在下确有这种担忧。”
说完,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眉毛皱得更紧,几乎要连到一块儿。
“我看是苏大人多虑了吧。”韦挺看看苏勗,转眼又望着魏王说,“皇上一言九鼎,岂能出尔反尔?故而,在下以为魏王无须为此担忧,尽管放心好了。”
“韦大人,你也过于乐观了吧。”苏勗瞅着韦挺呵呵一笑,慎重地说,“皇上只是口头上说说,并没有正式颁旨下诏,中间突发变故,这又有何不可?”
“苏大人言之有理。”杜楚客思忖着说,“的确,在没有颁诏册封魏王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故而,魏王不可不小心谨慎,千万别让人乘虚而入呀。”
“你们俩说的对,此事的确还不敢说铁板钉钉。”沉吟好大一会儿,李泰微微点头道,“父皇虽有口谕,然毕竟还没下旨,故而本王切不可掉以轻心。”
“魏王英明!”苏勗拱手道,“魏王能在这种时候依然保持谨慎而不得意忘形,这实在是难能可贵。在下请问魏王,您以为潜在对手会是谁呢?”
“在众皇子当中,能与本王争夺太子之位的也就只有李恪和李治了。”李泰若有所思地答道,“然李恪为庶子,且是隋炀帝杨广的外甥,就算父皇想立他为太子,朝中大臣都会极力反对。也是,大唐皇帝怎能让身上流着杨氏血液的人来做?因此,李恪他不会是本王的对手,剩下的就只有李治了。”
“李治?”杜楚客先是一怔,随即又不以为然地笑道,“魏王,您多虑了。晋王排行第九,且年纪尚幼,怎么轮也轮不着他呀?”
“杜大人说的是。”韦挺附和道,“晋王年幼,且性情懦弱,平日与外臣极少交结,没多大势力,他凭什么跟魏王争夺太子。在下以为,晋王不足为虑。”
“你说的没错,李治至今还没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也不大懂得权谋之术,自然不是本王的对手。”李泰严肃地说,“可你别忘了,他还有个舅舅。”
“魏王真是聪明过人,一眼就看到了问题关键所在。”苏勗望着李泰点头应道,“晋王的确不足为虑,可长孙大人却非同一般哪。长孙无忌自秦王府时就跟随皇上左右,又是皇上的内兄,与皇上感情极深。如今朝堂之上,皇上最信任的大臣非他莫属,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只要长孙无忌出面反对皇上册立魏王,皇上就完全有可能收回对魏王的承诺。如此看来,魏王能否如愿以偿地入主东宫,几乎可以说取决于长孙大人的态度。可长孙大人他……”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李泰不由皱起了眉头,不无忧虑地说,“长孙无忌不仅深受父皇宠信,而且在朝中的势力也很大,房玄龄、李世勣、褚遂良、于志宁等重臣都站在他一边。倘若他提出异议,父皇恐怕真的会改变主意了。这……这该如何是好呢?”
“魏王,为今之计,在下以为该争取长孙大人的支持。”韦挺不假思索地说,“就算不能得到他的支持,至少也不要让他反对皇上立您为太子。”
“本王又何尝不想拉拢这个权宠极盛的舅舅,可他就是不肯亲近我呀。”李泰摇头苦笑道,“前番本王拎着厚礼登门拜访,不料遭他冷落,颜面扫地。本王心里明白长孙无忌自幼喜爱李治,处处都帮着他,而对我这个外甥是不冷不热,甚至在背地里算计我,坏我好事。正因如此,本王不敢企望他的支持。”
“魏王说的是,长孙大人的心的确全在晋王身上,是不可能反过来助魏王一臂之力,尤其在立太子这件大事上。故而,魏王想借长孙大人的力量是水中捞月,根本不可哪。”苏勗思忖着说,“在下以为,魏王想顺利入主东宫,坐上太子之位,就只能依靠皇上了,所以魏王得想方设法取悦皇上。”
“说的是。”杜楚客、韦挺不约而同地赞成道,“魏王若能得到皇上的坚定支持,任长孙无忌怎么搅和,也兴不起一丝风浪。太子之争,魏王胜券在握。”
“你等所言甚是有理。”李泰默然会儿,点头答道,“册立太子一事完全由父皇决定,只要父皇肯立本王为太子,长孙无忌反对也是徒劳。故而本王现在不必纡尊降贵讨好长孙无忌,只须进一步取悦父皇,让父皇认定我是太子不二人选,便大功告成了。”说到这儿他转忧为喜,油光光的胖脸上绽出丝笑。
“魏王聪颖过人,自当将皇上侍奉好。到时皇上一高兴,便颁旨册封魏王您为太子。”杜楚客脸上带着丝谄笑,肯定地说,“魏王不必担忧,此事定成。”
正在这时候,一位身段苗条、面容姣好的小侍女跑了进来,向魏王盈盈一拜,声音柔婉地禀报酒宴已备好。李泰听了,便心情愉快地领着众心腹入席。
李泰说到做到,自那以后他更加殷勤地侍奉父皇,不仅事事顺着父皇,还变着法儿哄父皇开心。与此同时,他还不断向父皇出谋划策,以显示自己的政治才能,好让父皇更加赏识他,铁下心立他为太子。应该说,他的努力成效显著,没过几天就促使皇上准备颁旨册封他为太子,这令他欣喜万分。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长孙无忌毫不留情地向魏王出手了,听说皇上准备拟旨立李泰为太子,便连夜入宫谏阻。他坚决反对皇上册立魏王为太子,以为魏王有才无德不配居东宫之位,当立晋王为太子。李世民听了长孙无忌那番长篇大论之后,觉得颇有道理,思想就慢慢起了变化,对册封魏王不由得迟疑起来。不过,当下他并没完全采纳长孙无忌的建议,决定册立晋王为太子,却也没有一口否定,而是处于犹豫不决之中。长孙无忌见皇上没有一意孤行地下决定,心里不由一阵暗喜,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左右皇上的意志把李泰压下去,让自己所亲近的晋王李治最终坐上太子之位。
不错,长孙无忌的确不想看到魏王入主东宫,成为未来的一国之主。这不仅仅是因为李泰跟他的关系不好,感情不深,更重要的是这个外甥年长老成,精明干练,不好控制,而且还有一股属于自己的强大势力,一旦当了皇帝,肯定会重用他的亲信,从而使自己大权旁落。而李治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没有自己的政治势力,且为人懦弱缺少主见,事事听从他这个舅父,扶持他当太子便于将来操纵朝政,可使自己的权势不变,甚至能够得到进一步扩展,最终成为名符其实的摄政王。正因如此,长孙无忌才决定竭力劝阻皇上放弃册封魏王的念头,转而颁诏立晋王为太子。不过,他心里也明白此非易事,毕竟皇上特别宠爱魏王,且非常赏识他的才能,以为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那么,如何才能让皇上对魏王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呢?
出了宫,长孙无忌踏着一地的月色,一边朝自己的府邸缓步走去,一边微蹙双眉苦苦地思索着,寻找着对付魏王的计策。他知道李泰为人诡诈多计,处处小心谨慎,做事不露破绽,几乎没留下什么把柄供他利用,要想从这方面入手反击的确很难奏效。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从晋王这边入手。这么一想,他当下就拿定主意,决定明日去晋王府找小外甥谈谈。计议已定,他忽然感到身心一阵轻松愉快,紧锁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仰头对着夜空微微地笑笑。
第二天退朝后,长孙无忌一出了两仪殿,就顺着条长满油油青草曲径快步朝晋王府走去。没过多久,他来到了府门前。王府仆人见了长孙大人,慌忙上前施礼迎接,然后一转身跑进府内禀报晋王。这会子,李治正坐在书房里看书,听说舅父来了,心头一喜,赶忙起身走出房间,飞也似的朝殿外跑去。来到开满各色鲜花的前院时,他抬眼一望,见舅父正笑吟吟地向自己走过来,便赶紧上前几步,毕恭毕敬地向舅父弯腰施礼,柔声问候。长孙无忌见晋王对自己如此恭敬,甚是欢喜,回过礼后就笑呵呵地拉着往殿内走进去,一边说着闲话儿。绕过道曲廊,舅甥俩就来到了气派的大殿,分宾主坐下。
侍女上过茶,便知趣地离开了,偌大的殿中只剩下舅甥二人。长孙无忌先是像往常一样问了回外甥的学习生活情况,表示了番长辈对晚辈的关怀,然后话锋一转谈起册立太子之事。李治一听此话,神经就不由自主地绷紧,眉清目秀的脸庞上掠过丝慌乱,眉宇间凝着层忧虑,一时间默然不语。
长孙无忌盯着外甥问:“治儿,你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怕舅父提及此事,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你对此有什么顾虑,或者说真不想替自己争一回?”
“舅父,你也知晓魏王年长,且深受父皇宠爱,被立为太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说完,李治低垂了眼睑,像不敢正眼看舅舅。
“你与魏王都是嫡子,若论辈分,的确是轮不你做太子。”长孙无忌照实地说了句,抿了口茶又眉毛一扬,自信地笑道,“可你有我这个舅父做后盾,还担心什么呢?不错,魏王年长于你,且素来受皇上宠爱,可皇上也同样器重你,宠爱你。只要你多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再加上舅父替你说话,十有八九能够坐上东宫那把交椅。”稍顿又给外甥出主意,“治儿,你不应当整日呆在府里,得像魏王那样天天入宫侍奉皇上,博取皇上的欢心和信任。”
“父皇有四哥陪着,我去,这不是多余了吗?”李治莫名其妙地答了句,默然会儿又叹口气说,“治儿不才,实在不配为太子,这让舅父你失望了。”
“你……”长孙无忌变了脸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治儿,你什么都好,就是怯懦少霸气,太软弱太实诚了。若生在平常家,这样与世无争倒也没什么,可你是皇子,生在这个充满争斗充满血雨腥风的宫廷。你若不奋起而争,到时别说什么也不能得到,恐怕连命也难保。治儿,这些你想过没有?”
“这……这些,治儿都想过。”李治眼光闪烁不定,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正是这样,我才不敢按舅父说的做,去跟四哥争,不然……”
“不然什么?”长孙无忌从李治的眼神里似乎觉察出了什么,赶紧问道,“治儿,你说话吞吞吐吐,难道有事瞒着舅父我吗?若有,快说给舅父听。”
“我,我……”李治欲言又止,只把头低得更低,几乎要碰到曲起的膝盖,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治儿,我是你舅父,从小就把你视如己出,难道还不值得你信任?”长孙无忌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用忌讳什么,有舅父在什么都不用怕,说吧。”
“舅父,我……”李治听舅父这么一说,就抬起眼睛望了望他,然后怯生生地说,“前日四哥跟我说,我若跟他抢太子之位,他就去父皇那儿告我。四哥说我与叔父汉王的关系亲近,叔父被处死,我也免不了罪责。若父皇知道这事,一定会问我的罪,把我流放到荒蛮之地。我不想像大哥那样,所以就……”
“李泰,他真是好大的胆,竟敢恐吓你!”长孙无忌听了不由勃然大怒,伸手重重地拍了下几案,对着快要落泪的外甥大声说句,“治儿,你不用怕他。”
“可……舅父,治儿平日跟叔父往来密切,若父皇知道了,能不治我的罪么?”李治仍旧惴惴不安,低声对舅父说,“舅父,我……我好害怕。”
“治儿,你不用害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长孙无忌拉着李治的手,安慰道,“你虽与李元昌有往来,然并没有参与谋反,且年纪尚小,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你。更何况还有舅父在,到时皇上真要追究你的罪责,舅父我拼死也要把你救下,绝不让皇上把你流放。治儿,这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李治想了想,嗫嗫嚅嚅地说:“治儿自是知晓舅父的能耐,可我真不想麻烦舅父,这太子……还是不争算了,落得个平静也好。”
“你既然叫我舅父,那不管有多难舅父也要帮你争一争。”长孙无忌断然说,“治儿,太子乃未来国君,谁不想做呀。如今机会来了,岂能轻易放弃?”
“这……治儿也知道,只是怕到时做不了太子,反倒受四哥排挤,连命都难保。”李治面带忧色地说,“四哥不及大哥宽厚,他岂能轻饶我?”
“你说的对,李泰心狠手辣,一旦坐上皇位,定当容不下你这个弟弟。”长孙无忌沉着脸,肯定道,“正因如此,你不仅要争,而且一定要入主东宫。”
“舅父,你说的对,四哥当上皇帝肯定会杀掉我,还有大哥。”李治像突遭袭击般怔了下,随即又惊慌地说,“可是……舅父,父皇就要册立四哥了。”
“你慌什么呢,皇上这不还没正式颁旨册封吗?”长孙无忌见李治回心转意,心头一乐,呵呵笑道,“只要治儿愿做太子,就算皇上下了诏书,舅父我也有办法让皇上废掉李泰立你为太子,更何况昨夜皇上经舅父一番劝谏,对册立魏王有些犹豫不决。此时若能击中李泰要害,皇上就会下决心立你为太子。”
“舅父说的是,只是该如何回击四哥呢?”到这时候,李治为了保命而对太子之位充满了渴求,因此急切地问道,“四哥做事滴水不漏,这……”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李泰!”长孙无忌阴阴地笑了下,然后沉声道,“方才你转告舅父的那番话,便是李泰留给我们的把柄,可以加以利用。”
“舅父说的是,四哥前日对治儿的威胁?”李治刺眼紧盯着长孙无忌说,“可那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即便说给父皇听,也打消不了父皇的念头。”
“你说错了。”长孙无忌不自觉地摆了摆手,异样地笑了笑,“看来,治儿还不懂你父皇的心哪。跟你说吧,治儿,自从玄武门之变后,你父皇就不忍心看到手足相残,希望你们兄弟和睦相处,不要彼此残杀。今李泰亲自前来恐吓你,若你父皇知道这事,肯定会对他有看法,进而放弃册立他为太子。”
“真的吧,舅父?”李治听了这话,心头猛地一喜,却用怀疑的口气说,“父皇会因这点小事改变主意,治儿真有点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关键是看怎么在这事上作文章了。”长孙无忌很老道地说,“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若能让皇上深感李泰他日登基会威胁到你和承乾的身家性命,那皇上就肯定会改变主意立你为太子。因此,治儿能不能入主东宫,就看你到时能不能打动皇上的心了。若能便万事大吉,不然性命有虞。”
“这……这怎么才能打动我父皇的心?”李治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两眼茫然地望着舅父恳求道,“舅父,外甥知您足智多谋,请赐教一二!”
“哭!”长孙无忌低沉而有力地说了个字,紧接着解释道,“治儿,等皇上议立太子时,你便将魏王恐吓你的话当廷说出来,然后放声悲哭,哀求父皇救你,还有远在黔州的大哥。如此,你父皇便会心生恻隐,为保护你和承乾而放弃魏王。你父皇不想看到兄弟残杀,必定会立你为太子,以求兄弟相全。”
“舅父之计甚好,只是怕到时父皇不被打动。”李治若有所思地说道,“父皇性格刚毅,行事不容易为感情所左右,他会因一番话一阵哭而改变初衷吗?”
“治儿,你不用担心,只要按舅父说的做就行。”长孙无忌呷了口茶,胸有成竹地说,“这世上没有谁比舅父更了解你父皇,此事一定能成,放心好了。”
“是,舅父。”李治见舅舅如此有把握,那颗悬着的心很快就踏实了下来。他心中一喜,眉开眼笑地拱手道,“治儿一定谨遵舅父教诲,按舅父说的做。”
“孺子可教也。”长孙无忌看见李治顺从自己,高兴得哈哈大笑道,“治儿真聪明,凡事一指点就能明白过来,将来肯定是一代明君,此乃大唐之福也。”
“承蒙舅父夸奖,还望舅父往后多多赐教,不胜感激。”李治恭敬地说,“他日治儿登基为君,定当重谢舅父今日之恩,请舅父放心便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望治儿勿忘今日之言也。”长孙无忌两眼盯着李治,含笑的眼神里透出股威严,沉声说了句,然后端着茶具慢慢品饮。
“岂敢,岂敢!”李治像是被舅父的眼神吓倒了似的,连忙许诺道,“只要舅父能助治儿坐上太子之位,就算舅父要半壁江山,治儿也会拱手相赠。”
“治儿,你这不是要害舅父犯谋逆之罪吗?你这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要是让你父皇听到,非杀掉我不可,哈哈!”长孙无忌板着脸教训了句,旋即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呷了口茶,他望着面露窘态的外甥,又口气轻快地说句,“好了,治儿,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舅父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长孙无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朝殿外走去。李治紧跟着起身相送,直把舅舅送出了府外,才心情舒畅地返回书房,继续读他的圣贤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