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李建成以为此事已风平浪静之时,却因李渊而掀起了风波。李渊听说李世民饮酒中毒,心里便猜到了此事与太子有关。为了不让兄弟之间发生冲突,他先是把老大叫到宫里好生责备了一顿,接着又上秦王府探望老二。他看见李世民面色苍白,浑身乏力,就明白这的确为毒药所致,却并没有把此事挑明,而是假装不知道,只对儿子说些饮酒过度伤身体之类的话儿。
李世民听了父皇的话,心里有些不痛快,认为父皇是在有意袒护大哥。默然半晌,他终于沉不住气,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对父皇说:“父皇,儿臣此番吐血并非醉酒所致,实乃中毒引起。如若不信,父皇可差人把张太医请来对质。”
“中毒,怎么会呢?”李渊故作惊诧地说,“那晚你跟建成、元吉他们一道饮宴,他们都没事,偏偏就你中毒。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父皇,儿臣以为,这是大哥有意设计毒害我。”李世民直截了当地说道,“如今大哥对儿臣疑心很重,故而想方设法欲除掉我。请父皇明鉴。”
“世民,这事没有确凿的证据,父皇不可能凭你一面之词就定建成之罪。”想了好半天,李渊郑重其事地说了句,接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当年,你们兄弟俩多亲近,感情多好,都肯为对方着想,替对方出死力。可现今却互相攻讦,互相倾轧,势同水火。”顿了顿又忧虑地说,“世民,你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的确为大唐立下了赫赫功勋。正因如此,你心里存有想法,这点父皇相当清楚,然建成是父皇的嫡长子,按律自当立为太子以继承大统。建成虽战功不如你,政治才干却不逊于你,且得到朝中大臣们的认可与支持,父皇不能因满足你而废黜建成。”
“父皇,儿臣并无意与大哥争太子之位。”李世民违心地说,“是大哥疑心太重,怀疑儿臣要夺他的位置,从而处心积虑设计害儿臣。”
“朕虽春秋已高,却并不糊涂,明白你心里面在想什么,还有你府内养得那帮人,他们会替你出什么主意。”李渊变了脸色,目光尖利地盯着儿子,沉着声说,“建成的品性父皇心里很清楚,若不是你苦苦相逼,他又怎会对你起疑心,对你处处提防呢?你是弟弟,当懂得如何行悌道。”
“父皇,儿臣……”李世民见父皇如此严厉,心头不由一惊,慌忙解释起来。
“好了,你不用再跟朕解释什么,好自为之吧。”李渊不耐烦似的摆了摆手,沉吟会儿又叹口气说,“朕看你们兄弟互不相容,同处京城必有纷争,到时闹得内宫不和,朝野纷乱。与其如此,倒不如分开好了。故而,朕决定命你回行台洛阳,自陕以东皆由你掌管。你看如何?”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李世民心里不乐意,嘴上却说,“父皇既有此意,儿臣又岂敢不从?儿臣愿奉父皇之命,前往洛阳。”
听儿子这么一说,李渊的脸色立马就缓和了许多,面露微笑地望着李世民,用温和的口吻说:“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世民,你现在就开始做准备,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就启程赶赴洛阳吧,到时父皇一定前来为你饯行。”
“谢父皇!”李世民表情平淡地对父皇揖礼致谢,“请父皇放心,儿臣即日命人做准备,过几日便奉旨赶赴洛阳。”
李渊得到儿子的承诺,心头一阵欢喜,以为这兄弟阋墙之事到这就算圆满解决了。他心情愉快地跟儿子媳妇拉了阵家常,便回宫去了。
父皇前脚一走,李世民马上差人把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秦叔宝、尉迟敬德等人召到承乾殿商议前往洛阳之事。
众人听说皇上要把秦王调离长安,就明白这是皇上有意替东宫排挤秦王,彻底断了秦王争夺太子之位的念想。因此,他们顿时愤怒起来,一个个拐弯抹角地指责皇上的不是,同时又劝秦王不要奉命据守洛阳。这回连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谋士也感到有些紧张和不安,他们很清楚,假如秦王真离开了长安,想入主东宫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李建成一定会趁机进一步加强东宫的势力,乃至整个长安的防守力量,就算到时秦王想率军杀回长安也不可能进长安夺太子之位。正因如此,他俩神色凝重地向秦王进谏,请求他找个借口拒绝皇上的要求。
其实,李世民也不想离开京师,知道一旦去了洛阳,就会失去夺取东宫的机会。然而,父命难违,如果不奉旨前往洛阳,李建成、裴寂等人就会借机奏请皇上以抗命不遵之罪治他,到时有可能会遭到东宫势力的打压和谋害。与其如此,倒不如回行台洛阳,这样虽不能就势取东宫,至少可确保自己的性命无忧。这么一想,他便不顾房玄龄、杜如晦等心腹爱将的劝阻,决定数日后奉旨前往洛阳。
房玄龄等人见秦王主意已定,也只好无奈地摇头叹气,不再做徒劳无功的劝谏。他们遵从秦王的命令,回各自的岗位做准备。
李世民即将入洛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东宫这边,李建成听了面无喜色,反倒满心忧虑,他心里清楚洛阳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且李世民在这里有自己的军队,一旦进驻了洛阳,以后就很难节制。基于此,他当然不希望李世民离开长安,因为留在距自己不远的秦王府更容易对付。
这么一想,李建成便感觉到阻止李世民入洛阳有多么重要,几乎可以说是决定了他往后的命运。他明白要让二弟不离开长安,就必须想办法说服父皇。那如何才能让父皇采纳自己的意见,从而放弃令李世民前往洛阳的想法呢?他独自坐在显德殿内,左手支着瘦削的面腮,低头思索着对策。好半天过后,他也未能找到好办法。于是,他心头一急,当下就差人前去把四弟、魏征、李思行他们请来共商计谋。
没过多久,李元吉、魏征、李思行三人便先后来到了显德殿。李建成见了魏征这位足智多谋的心腹,非常客气,面带笑容地把他请到自己身边就坐。魏征弯腰对太子行了个礼,趋步上前在他身边那把铺着锦缎的椅子上坐下。他对秦王将入洛阳一事有所耳闻,由此便猜到了太子请他前来东宫的目的,就是想办法阻止皇上下这道旨。默然会儿,他眼含微笑地望着李建成,明知故问道:“殿下,您这么晚差人把在下等叫进宫,是为何事呢?请殿下明示!”
李建成眼光忧虑地盯着魏征,操着有点沙哑的声音回答道:“玄成,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世民将要离开京城前往洛阳。”
“回禀殿下,在下有所耳闻。”魏征拱手答了句,默然片刻又试探似地问,“殿下,这秦王离开京城,对您难道不是件好事?”
“是呀,大哥。”还没等李建成开口,李元吉就抢着说,“这李世民一走,秦王府对东宫失去了威胁,大哥便可稳坐太子之位。如此好事,大哥你该开心才对,为何反倒满面愁云?大哥,你这是为哪般?”
“四弟,你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些。”李建成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世民离开京城,看上去好像对我有利,其实不然。四弟你也知道,李世民在洛阳有自己的军事力量,而且利用温大雅、张亮等人暗结山东豪杰,形成一股较大的势力。倘若真让他去了洛阳,无疑是如鱼得水,势力更加强大,到时就算想节制他,也是鞭长莫及。这……就是大哥我所虑之事。”
“殿下所虑不无道理。”魏征沉吟着说,“正如殿下所言,洛阳是秦王的地盘,拥有十几万精兵,实力的确很强劲。倘若今番秦王去了洛阳,他必会以洛阳为据点,继续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军事实力。如此,必会更加严重地威胁太子殿下,后患无穷哪。”
“魏大人说的对。”李思行赞同道,“秦王绝非善主,不论何时,他都会想尽办法与殿下对抗到底,到时秦王身在洛阳,殿下想除掉他就更难了。”
“听你俩这么一说,本王倒是感到事情相当严重了。”李元吉看了看李思行,又把眼睛转向李建成,神色凝重地说,“李世民深知洛阳乃前朝都城,有王者之气,故而愿奉父皇之命前往洛阳。若不出小弟所料,有朝一日李世民定会据洛阳而自立,到时就算大哥继承了帝位,李世民也会起兵攻打长安,以取大哥的天下。如此,非但大哥你不能稳坐天下,而且会使大唐陷入混乱的局面,从而令突厥乘虚而入。这……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齐王殿下言之有理。”李思行赶忙附和道,“秦王素来居功自傲,不服位居于太子之下,倘若真让秦王占据了洛阳,必拥兵自重,等时机成熟,当举兵起事。这不仅对太子殿下构成极大的威胁,也会让大唐深陷危机之中,甚至会被虎视眈眈的突厥所吞并。故而,为大唐江山千秋万代计,太子殿下您该竭力阻止秦王前往洛阳。今事急矣,在下请太子殿下早作决断,以免让秦王如愿以偿。”
“李将军所言甚是。”魏征点头了句,接着口气恳切地对李建成说,“殿下,此事干系重大,请务必想办法劝阻皇上下旨。”
“玄成,本宫也深明此事有多么重要,它不仅关乎到本宫的前途命运,甚至也关乎到大唐的存亡。”李建成忧心忡忡地答道,“可……如今父皇已向世民开了这口,要他离开京师前往洛阳。父皇向来一言九鼎,不会轻易食言,更何况父皇以为此事对本宫有利。这……这该如何是好?”
“大哥说的是。”李元吉说,“父皇素来不喜欢改变自己的决定,何况这事还是父皇自己提的,到时就算大哥去劝,父皇也不会听。”
“齐王殿下说的对。”魏征面带微笑地望着李建成说,“不错,若是太子殿下前去劝谏皇上,必将无功而返,就算齐王前去,也恐怕无济于事。”
“魏大人,听你这么说,这事只能听之任之而无力改变了。”李思行焦急地说,“可此事干系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秦王前往洛阳。”
“李将军,你不用着急。”魏征举重若轻地笑道,“在下方才是说太子和齐王殿下不能说服皇上,并没说所有人都不能劝阻皇上。”稍顿片刻又把眼睛移到李建成脸上,“殿下,皇上虽主意已定,但也不是不可更改。只要殿下您能找到可说服皇上的人,便可使秦王去不了洛阳。”
“玄成,你说朝中大臣当中谁有这个能耐?”李建成问了句,想了想脑海里突然闪出个人影,兴奋地叫道,“裴寂,对,裴大人。”
“殿下英明!”魏征呵呵笑道,“在下所指之人,正是裴大人。谁都知道,皇上最信任裴大人,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故而,只要裴大人肯出面劝说皇上,此事必成矣。”
“对,魏大人说的对。”李元吉兴奋得点头说,“裴寂是父皇的宠臣,又一直支持东宫。只要大哥说一声,裴大人定会在父皇面前替我们说话。”
“齐王殿下所言甚是。”李思行也很高兴,笑眯眯地望着李建成说,“太子殿下,在下也以为当请裴大人出面劝谏皇上为妥。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嗯,言之有理。”考虑了好一会儿,李建成终于作出了决定,提高声音答道,“好,本宫将亲自前去请裴大人出面劝父皇。”
“太子殿下纡尊降贵,裴大人该受宠若惊,定会竭力为东宫效命。”魏征眼含微笑地注视着李建成说道,“有裴大人出面,此事定成。”
“玄成有神算之功,所言当不虚也。”李建成舒展双眉,欢快地笑道,“本宫有魏大人及各位鼎力相助,天大之事可化险为夷,有何可虑,哈哈!”
“殿下对我等恩重如山,岂能不拚死效力?”魏征、李思行连忙向李建成拱手表态,“只要殿下有用得着之处,我等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好,好!”李建成兴奋得哈哈笑道,“有你等忠心侍奉,竭力辅佐,本宫定能铲除秦王府以定大势。他日登基,本宫定当重赏你等有功之人。”
“谢殿下厚恩!”李思行大喜,慌忙起身施礼致谢。
魏征听了,倒是显得相当平静,不过出于礼节还是跟着李思行向太子道谢。
李建成本就礼贤下士,这会儿见魏征、李思行他们如此效忠自己益发欣慰。他很客气地回了礼,然后跟他们促膝相谈,直到夜深人静。
翌日退朝,李建成同裴寂一道出了太极殿。他们俩一边沿着那条洒满阳光的石径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随意谈笑。聊着聊着,李建成忽然话锋一转,有意压低声音跟裴寂谈起李世民将前往洛阳一事。裴寂是何等聪明之人,听太子这么一说,就猜到了他此番陪自己走的真实用意。他心里很清楚,太子不想让秦王离开长安,而是希望他能继续留在秦王府,这样便可更好收拾他。可是皇上出于自身的考虑,打算下旨命李世民离开长安前往洛阳,这样可以避免兄弟相残的悲剧。他也清楚,此事太子亲自出面劝说皇上很难凑效,因而想请他出面向皇上进谏,直截了当地问道:“殿下,您对裴某这么说,是不是想让裴某替您劝皇上改变想法呀?”
“裴大人,你以为让世民前往洛阳对皇上,对大唐有利吗?”李建成答非所问,眼神异样地盯着面容放光的宰相大人。
“殿下,您的意思裴某明白。”裴寂诡异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答道,“洛阳乃形胜之地,自古为帝都,有王者之气。秦王文韬武略,才智过人,有称帝之异心。倘若让秦王及其手下那些谋士猛将入守洛阳,这的确对太子不利,对大唐也是后患无穷。若不出裴某所料,秦王当会以洛阳为据点,大力扩充自己的势力,到时对长安便是个莫大的威胁。太子身为储君,不久将来得继承大唐江山社稷,故而不能不为之忧虑。”
“裴大人所言甚是。”李建成露出忧色,坦诚地说,“不瞒裴大人,本宫听说父皇将要令世民前往洛阳,心中忧虑不已,以致寝食难安。”
“看殿下面容憔悴,裴某也略知一二。”裴寂瞅了眼太子,边走边叹着气说,“唉,说实话这事也真够殿下烦心。可话又说回来,光呆在宫内发愁无济于事。殿下,您可得赶紧想办法劝阻皇上,千万别让秦王的阴谋得逞。”
“裴大人言之有理。”李建成微微皱着眉头,苦着张脸答道,“为了此事,本宫日夜绞尽脑汁寻思对策,却一直未能如愿。”
“殿下聪明过人,岂能找不到办法说服皇上呢?”裴寂望着太子,诡谲地笑着说,“依裴某看,殿下您该是担心自己让皇上生疑心吧。”
“裴大人,你也知道本宫与秦王不和,且已经到了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地步了。父皇此番想把秦王调离京师,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李建成坦诚地答道,“此时,若本宫前去劝说父皇,父皇非但不会听本宫的说辞,反倒会怀疑本宫对世民另有企图,从而更加坚定了父皇的决心。这岂不是弄巧成拙,反倒称了世民的意?故而,本宫迟迟不敢前去劝谏父皇。”
“殿下所言也不无道理。”裴寂故作思忖地说,“皇上做此番安排,也的确是为了避免殿下和秦王之间继续争斗下去,以免兄弟阋墙,自相残杀。倘若殿下前去劝说皇上把秦王留在京城,难保皇上不疑心殿下想借机除掉秦王。皇上虽对秦王不满,可也不想经受丧子之痛。”
“正因如此,本宫才不敢劝谏父皇。”李建成沉吟着说,“然此事关系政局安危,社稷存亡,本宫身为太子又不得不尽力而为。可如今本宫又因故而不能亲自出面劝说父皇,这……这真是愁煞本宫了。”稍顿又问裴寂,“本宫思来想去,认为只有你才能帮我。不知,裴大人你意下如何?”
“承蒙殿下错爱,裴某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裴寂向李建成拱手道,“只是……此事皇上似乎心意已决,恐难劝阻皇上。”
“父皇虽有此意,然尚未颁旨下诏,若裴大人亲自出面相劝,当能说服父皇放弃这一打算。”李建成连忙说,“裴大人乃父皇心腹之人,向前所言皆为父皇采纳,此次前往也必能说服父皇。此事成,裴大人又为大唐立下不朽之大功。他日登基,本宫一定重重封赏裴大人,以答谢今日之功。”
“殿下客气了。”裴寂听罢,哈哈一笑说,“裴寂出身卑微,向日只为晋阳宫一副监而已。今承蒙皇上厚爱,位居宰相之职,何复他望。”
“裴大人既受皇上厚恩,当为皇上及大唐社稷着想。”李建成忽然神情严肃道,“今皇上受人盅惑,大唐危难在即,你何故袖手旁观?”
“殿下,您这话严重了,这不是要治裴某不忠不义之罪吗?”裴寂佯装惶恐地揖礼道,“裴某跟随皇上多年,岂敢不为皇上不为大唐着想?”
“好!”李建成兴奋地叫了声,接着又恳切地说,“裴大人,本宫深知此事唯你才能办成,故而只得恳请你代劳。请裴大人辛苦一趟。”
“殿下如此敬重裴某,裴某不敢不奉命效劳。”裴寂拱手对太子揖了一礼,然后表态道,“请殿下放心,裴某将尽力劝谏皇上,以不负太子所托。”
“多谢裴大人!”李建成心头一阵狂喜,回礼道,“本宫深知裴大人智谋过人,能言善辩,有苏秦之才,定能说服父皇。如此,本宫便可无忧矣。”
“殿下过奖了。”裴寂谦逊句,接着又向太子一拱手道,“殿下,裴某还得上中书省一趟,不能再奉陪您,请容裴某告退。”
“好,裴大人,你先行一步吧。”李建成点头笑道。他立在路口处,目送着裴寂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愉悦之情。
不多时,李建成也返回了东宫,把自己请裴寂出马的事儿对魏征说了通。魏征听后兴奋得直拍了下身前的几案,以为有裴寂出面此事定成,不过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此刻,他头脑里忽然又闪出了除掉秦王的念头。他心里清楚,自己倾心辅佐的太子要想顺利地坐上那把龙椅,就必需尽快杀掉李世民,铲除秦王府那股越来越强大的势力,否则到时太子非但不能承继帝位,而且很可能被秦王所害,自己也难免受戮的可悲下场。
彼此沉默了会儿,魏征再次向太子提出设计谋杀秦王的主张。一提到这事,李建成的眉头就不由得皱紧,心气也不高。也是,多次谋杀未遂,沉重地打击了他的信心,令他隐隐感觉到上天在有意保佑自己的死敌。这该怎么办呢?李建成深刻地意识到要杀掉李世民是件非常非常难的事,同时也清楚要想保住太子之位,要想保住身家性命,就必需想尽一切办法铲除秦王府。正因如此,他听了魏征的话,赶紧问他有何妙计可除秦王。
魏征处事稳健,为人谨慎,心里没有主意是不会随便开口。李建成非常了解魏征,见他提及此事,猜到该是有了刺杀李世民的计策。果不出所料,魏征胸有成竹地对太子微微一笑,接着把自己想到的计谋低声对李建成说了通。李建成听后,也认为此计的确不错,到时父皇知道了,即便不忍心杀掉了二弟,也会废除他的王位并流放千里。对此,他很高兴,一个劲地赞魏征足智多谋。不过,此时他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兴奋,因为明白此计虽妙,却不可立即施行,得等到裴寂说服父皇方可将它付诸行动,故而只能静静等待着裴寂那边的消息。
裴寂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又兼知此事干系重大,因此忙完自己手上的事后,抽空单独进了皇上的寝宫。这会儿,李渊已用过了晚膳,正坐在装饰华美的宫内歇息,陪在他身边的是尹德妃以及几位模样清秀乖巧的小侍女。李渊习惯晚饭后能有人陪自己闲聊一阵,好打发这段多余的时光。当然,宠妃们是不错的对象,不过此刻他突然巴望着某个心腹大臣能够与自己谈谈政事,因此裴寂适时出现,自然令他满心欢喜。他瞧见裴寂进来,满面是笑地请他就坐,口气亲昵而又热忱。裴寂虽得宠,却不骄纵,上前屈身向皇上行了个君臣大礼,然后才在皇上的身边坐下。
虽为君臣,然那情景完全是一副老朋友之间的谈心,显得十分随便与亲昵。彼此开心地谈笑了阵后,裴寂忽然话锋一转,有意无意似的提起了秦王李世民将奉命入洛阳之事。李渊一直认为自己这个想法非常好,可以很好地缓和东宫和秦王府之间的矛盾和斗争,从而巧妙地保护了太子,好让他日后能够顺利地接自己的班,以便保持大唐局势的稳定。正因如此,朝中大臣大都以为皇上此计不错,连封德彝、郑善果他们都赞成这一决定。因此,李渊自然就认为裴寂也会赞成他的主张。他眼含微笑地望着坐在身边的宠臣,很有把握地问:“裴爱卿,朕以为遣世民镇守洛阳,实乃两全之策,你该不会有何异议吧?”
“皇上,您看上去很高兴哪。可微臣得知,还有人比皇上您更开心呢。”裴寂摆出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口气说,“微臣并不想告诉皇上,可又怕犯下欺君之罪,故而只好如实向皇上禀奏了。”说着一拱手禀奏皇上,“启禀皇上,微臣获知秦王左右听说要前往洛阳,无不欢喜雀跃,他们似猛虎归山,欲助秦王在洛阳建番丰功伟绩。其实,他们的想法也有道理,洛阳自古为帝都,有帝王之气,加上秦王英明神武,深孚天下人心,这……”
听裴寂如此一说,李渊心里不由一咯噔,半天也没说出个字儿。默然良久,他方面色凝重地盯住裴寂的眼睛,沉声说道:“裴爱卿,你是怀疑秦王会借洛阳起兵与太子争夺皇位对吧?”
“皇上,您难道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吗?”裴寂反问道,“洛阳可是秦王的地盘,那儿十余万精兵猛将全由秦王节制,势力不可小觑。”
“嗯,你说的也是实情。”李渊背靠在椅背上,一手缓缓捋着花白的髯须,沉吟着说,“洛阳的确是秦王管辖之地,他在那里的影响力非常大。”
“皇上,您既然明白这些,为何还要命秦王前往洛阳呢?这……这实在令臣百思不得其解呀。”裴寂故作困惑地问李渊。
“爱卿,依你之聪敏,岂能不识朕之良苦用心?”李渊举杯饮了口清茶,然后颇为无奈地对裴寂说,“爱卿你也知道,秦王自恃功高不甘居于太子之下,对东宫有觊觎之心。今秦王府势力越来越大,对东宫构成了严重的威胁。朕担心秦王会受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和高士廉等居心叵测之徒的挑唆而做出不利太子之事,因而想让秦王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京城前往洛阳,如此便可免除兄弟二人的纷争。裴爱卿,这就是朕的用意哪。”
“皇上真可谓是用心良苦,深谋远虑呀。”裴寂想了想,又直言不讳地说,“然皇上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就是秦王的野心。正如皇上方才所说,秦王有觊觎东宫之心,欲以下犯上夺取太子之位。既然如此,皇上就更不能放秦王出京城,因为一旦秦王镇守洛阳,势必对太子更为不利。”
“何出此言?”李渊心头一怔,惑然不解地望着裴寂,提高声音问道,“裴爱卿,难道朕的想法有错?”
“请恕臣直言,皇上您这回真是有欠考虑了。”裴寂斗胆进谏道,“皇上,您不能为了平息秦王与太子之间的争斗而令秦王镇守洛阳。依臣看,这非但不能使事态平息,反倒会使东宫与秦王府之间的斗争更加激烈,甚至会威胁到整个大唐的稳定。皇上,您比臣更了解秦王,知道秦王是个不会轻易服输之人,也不会因离开京城而放弃对太子之位的争夺。相反,秦王会利用洛阳兵马继续与太子争斗,到时恐怕会杀进长安,这不更可怕吗?”
“这……这怎么会呢?”李渊难以置信地说,“世民虽说有野心,一心想夺太子之位以承江山社稷,可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秦王素来不拘常理,肆无忌惮,什么事不敢做。”裴寂继续劝道,“今秦王尚在皇上身边,便敢不服太子,欲夺东宫,他日若兵强马壮,岂能不因勃勃野心而举兵逼皇上废立太子?如此,到时皇上您该如何办?皇上若是答应秦王,将置太子于何地。若不答应,必起兵祸,于国不利。”
“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李渊默然沉思了半天,方开口说句,“确如爱卿所言,世民手握兵权,自恃功高,又受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教唆,的确是越来越目中无人,肆无忌惮,有时连我这个父皇的话都敢不听了。倘若让他离开长安,镇守洛阳,真有可能会滋生事端。”顿了顿又微微皱起眉头,犯难地说,“可秦王府与东宫的争斗日益激烈,势同水火,若不将秦王调离京城,到时恐怕也难免一场厮杀呀。这……这该如何是好?”
“皇上所虑甚是。”裴寂思忖着说,“事情的确如皇上所言,太子和秦王之间很难共存,然微臣以为,秦王若留在京城,皇上还是可以控制局面。尽管秦王很强势,但对皇上您还是惧怕三分,不敢在您的眼皮底下胡作非为。如此,秦王府虽对东宫虎视眈眈,然可维系现状,不至于出大事。”
“你的意思是,让朕收回成命,不令秦王前往洛阳对吧?”李渊明知故问句,一边举起精致的茶碗贴在嘴唇上慢慢地啜饮起来。
“皇上圣明!”裴寂拱手赞道,“微臣以为,皇上当立即取消秦王前往洛阳的成命,然后再想办法削弱秦王府的势力。如此,可保东宫无忧矣。”
“爱卿所言甚是。”李渊深思熟虑了番,终于接受了裴寂的谏言,“好,朕依爱卿之意令世民留在京师。”
“皇上圣明!”裴寂听罢,满心欢喜地高声赞了句,默然片刻又问李渊,“皇上,您以为该如何才能削弱秦王府的势力呢?”
“此事实在令朕头痛啊。”李渊不无焦虑地答道,“朕一直在想方设法削弱秦王府的实力,可效果并不怎么好。裴爱卿,你可有良策?”
“回禀皇上,微臣以为此事收效甚微,是因为皇上没有清除秦王身边最关键的人物。”裴寂拱手答道,“想必皇上也知道,替秦王出谋划策的人是谁吧。倘若皇上能下狠心把他们赶出秦王府,秦王便成了受伤的猛虎,自然也就威力大损了。如此,秦王府便无力与东宫对抗了。”
“朕当然清楚房玄龄和杜如晦是秦王的左膀右臂,只是这两人朕也很赏识。朕……”李渊迟疑地答了句。
“皇上,您若不肯将房、杜二人逐出秦王府,他俩一定会劝秦王动手杀掉太子,以夺东宫之位。”裴寂恳求道,“皇上,事情紧急,请快作决断。”
“好,朕以挑拨离间之罪,将房玄龄、杜如晦贬出秦王府。”考虑了好半天,李渊横下心向房、杜二人下手。
“皇上圣明!”裴寂抑制不住兴奋地对李渊揖礼说,“秦王身边一旦没了房玄龄、杜如晦,就不足为惧了,太子殿下也可平安无事。”
李渊却不似裴寂那么乐观,脸上依然凝着层忧虑。他似乎预感到争强好胜的二儿子不会因房、杜两人的离去而偃旗息鼓,兄弟间的争斗将会持续下去,而且很可能会愈演愈烈。作为父亲,他不忍心看到自己儿子相互残杀,上演令人悲痛欲绝的悲剧。作为一国之君,他也不希望刚刚缓过口气的朝廷发生任何动荡,可这会儿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不想看到的那幕的情景似乎难以避免。因此,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端起茶碗。
裴寂好像没有注意到李渊的表情,仍旧带着兴奋与喜悦之情陪他闲聊。他也确有取悦皇上的本事,几句话过后,李渊的心情就好转了许多,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不时发出串愉快的笑声。两位老友在一种轻松快乐的氛围中,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着,直到夜深人静,裴寂才起身向皇上告辞。
第二天早朝,李渊正襟危坐于大殿之中,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圈肃立在殿内的文武百官,然后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决定。众臣听说皇上取消了秦王前往洛阳的计划,大都反应平淡,只有房玄龄、杜如晦、秦叔宝等秦王府的人感到惊诧与气忿。李世民表面上也相当平静,不过心里对父皇出尔反尔感到不满。他猜到这事肯定跟李建成有关,准是他在背后捣鬼,才使父皇临时改变了主意,因此抬眼狠狠地瞪了下大哥,然后又把眼睛转到房玄龄、杜如晦他们身上。房玄龄见皇上不让秦王离开长安,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出列向皇上进谏。紧跟着,杜如晦也上前劝谏皇上。
李渊正愁没理由办房、杜二人,这会儿听到他俩拿东宫和秦王府说事,心头不由一阵欢喜,脸上的表情却越发严肃。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后,他突然龙颜大怒,指着房玄龄和杜如晦厉声呵斥起来,责怪他们故意挑拨太子和秦王之间的感情,致使他们兄弟不睦,渐起冲突。此话不啻于晴天一霹雳,把房、杜二人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缓过神后,他俩想向皇上申辩一通,但李渊没给他们这个机会。说实话,李渊压根就不想听房玄龄、杜如晦的任何解释,只顾下旨贬黜他俩出秦王府,免除一切职务。
到这会儿房玄龄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皇上是有意要将他和杜如晦赶出秦王府,以削弱秦王的势力。看清楚了这一点,他就知道不管自己如何辩白都没有用,弄得不好惹恼了皇上还得白搭条命,倒不如毫无反抗地接受皇上的处罚为好。因此,他什么话也不说,只管伏地领命谢罪。当看见杜如晦还想与皇上争辩,他连忙低声劝阻这位性格倔强的老朋友。杜如晦经房玄龄一番劝,也只好跪地向皇上叩头谢罪,然后他俩一道出了宫。
李建成端坐于太子之位,听到父皇先否决了秦王镇守洛阳,接着又颁旨将房玄龄、杜如晦这两个秦王最得力的助手赶出了秦王府,心底不禁涌出股难以形容的欢喜与痛快。他清楚这样一来,秦王府的势力就被减弱了不少,以后寻机对付李世民也就容易多了。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到二弟的脸上,注视着他的眼睛里露出丝得意的笑,同时也隐隐透出股杀气。他很有把握地认为,自己总有一天能把这个眼中钉除掉。
李世民对父皇下诏把他留在长安颇为不满,今又见他把自己最信任的人逐出秦王府更是愤忿不已。他忍不住气为房玄龄、杜如晦申辩了通,结果非但未能挽回什么,反倒被父皇痛斥了顿。他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再顶撞父皇,只好郁郁不乐地随着众人出了大殿,往府邸走去。
回到秦王府,李世民心头的气依旧未能全消,一屁股坐在铺着锦缎的椅子上,对着笑脸相迎的长孙王妃一言不发。长孙王妃看见夫君那张阴沉沉的脸,就知道这是为哪般,心中不由一喜,笑得更加动人了。默然片刻,她亮开珠圆玉润的嗓门明知故问夫君何故如此不快。李世民听了这么婉转悦耳的声音,心情莫名地好转了些。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把父皇不让自己镇守洛阳以及房、杜两人无端被逐出秦王府的事告诉自己的爱妃。
长孙王妃听了,嘴上气呼呼地替夫君鸣不平,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也是,夫君能留在长安,便可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不必再次忍受独守空房的寂寞与痛苦,这该有多好啊!她一边暗自快乐着自己的快乐,一边尽挑好话安慰夫君。李世民被爱妃这么一番抚慰,心绪慢慢地好转起来。末了,他脸上的阴云终于散尽,露出愉快的笑容。长孙王妃多情而乖巧,她瞧见夫君如此开心,就主动投怀送抱,小鸟依人般偎在夫君宽厚的胸膛里。李世民似乎被女人的万般风情深深打动了,伸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带着如火的激情亲吻起她来了。
一阵火热的长吻过后,李世民很快又恢复了秦王的本色,端坐在那把椅子上。长孙王妃面颊红润,浅浅的笑容里透着被爱的激动、喜悦与幸福。她看见夫君那副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正经相,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声,接着就带着几分莫名的羞涩,踏着轻盈的碎步朝卧内走去。因为侍女来报,长孙无忌、高士廉、秦叔宝、尉迟敬德、侯君集等人要前来拜见秦王。长孙王妃谨守妇人不涉政的规矩,听说这些朝中大臣来了就主动避嫌。
不一会儿,长孙无忌、高士廉他们便来到了秦王跟前,不约而同地向秦王行礼问好。李世民看见自己的亲信,脸上掠过丝快活的笑,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就坐。长孙无忌等人道声谢,便在秦王身边的团凳上依次坐下。他们本都是些性格开朗之人,喜欢围着秦王说说笑笑,此刻却一个个面色凝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李世民瞧见他们如此忧虑不安,便知道这是为了何事。不错,房玄龄、杜如晦的离去的确没法让人高兴。然而,木已成舟,也只能接受这个既成的事实。再说,就算房玄龄和杜如晦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不在,秦王府的天也不会因之而塌下来。因此,在座诸位大可不必如此担忧和消沉嘛。他坚信,即便自己失去了左膀右臂,也照样能够对付东宫和齐王府,并最终将他们击败。于是,他用坚毅的目光扫视圈自己的心腹,风趣地说:“辅机,士廉,看你们这般忧心忡忡,焦虑不安,是不是在担心秦王府要倒塌呀?哈哈,告诉你们吧,我李世民是不会轻易让人打趴的。”
这话像是支兴奋剂,令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他们以为秦王会因这次沉重的打击而意气消沉,没料到居然能如此泰然处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这给了他们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扫心中的阴霾,脸上的忧虑很快就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自信与乐观。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秦王英明神武,岂是那群小人所能击败?今房大人、杜大人虽已离开秦王府,然只要秦王在,就一定能应付东宫的挑衅。”
“说的好。”李世民抚掌笑道,“皇上虽一味偏袒东宫,借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利不断打压秦王府,然本王有你等忠义之士,何惧之有!”
“我等誓死跟随秦王,愿为秦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高士廉领着众人信誓旦旦地表态,接着他又愤愤不平地对李世民说,“秦王功高盖世,威德天下,可为天下之主。今皇上非但不念秦王之功德册立太子,反倒处心积虑地防着秦王,并借机不断削弱秦王的势力,这实令我等义愤填膺。”
“高大人说的对。”侯君集粗着嗓门嚷道,“秦王文韬武略,功德巍巍,深孚天下人心,岂可屈居太子之下?皇上如此对待秦王,实令我等气愤。”
“气愤又有何用!”长孙无忌冷静地说,“今日之事,不难看出皇上要出手对付秦王。我等若不能想办法占得先机,就只能坐以待毙。”
“长孙大人所言甚是。”秦叔宝附和着说,“今日朝上,皇上无端指责房、杜二位大人,并将他们罢职逐出秦王府,其目的就是想砍断秦王的左右手,好帮太子对付秦王府。太子曾说过,秦王府中最可畏者,乃房、杜二位大人而已。今日皇上处治房大人、杜大人,实为东宫撑腰。”
“何止撑腰。”高士廉说,“皇上这样做,明眼人都知道,是想让东宫借机除掉秦王,好让太子之位不受任何威胁,皇上也就安心了。”
“的确如此。”长孙无忌一针见血地说,“起初皇上为了平定天下,命秦王率军四处征战,为大唐开疆拓土。待诸贼为秦王所灭,海内日渐平息,皇上又因秦王功高德威而心存猜忌,处处提防着秦王。今东宫与秦王府有隙,皇上自然就偏向太子,明里暗地帮着太子对付秦王。倘若有一天秦王真的要与太子斗个你死我活,在下敢肯定,到时皇上一定会舍秦王而保太子也。如此,秦王便命悬一线了。”
“这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侯君集又惊又气,提高声音道,“秦王,您手下谋士勇将多如牛毛,岂能坐等他人杀戮?”
“侯将军说的是。”尉迟敬德憋不住气,咬着牙根说句,“皇上也太偏心眼了,这样帮着太子对付秦王。我等岂是好欺负的,要不是秦王再三劝阻,我等早就提刀舞枪杀进了东宫,一刀把太子劈成了两半,哼!”说着又望了眼秦叔宝等武将,“叔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敬德,你说的太对了。”秦叔宝高声应了句,随即又扭头转向李世民,“秦王,论兵力您不输于太子和齐王,可就您就是迟迟不肯令我等出手。在下明白你是顾念兄弟之情,可太子他们并没拿你当兄弟,要不为何几次三番设计害你呢?如今皇上也针对你,若再不出手反击,恐怕到时……”
“叔宝,我真没想到你也会这种话。”李世民两眼盯着秦叔宝说,“叔宝,你应该了解我,我是不想落下屠兄戮弟的千古骂名。”
在座诸位听李世民这么一说,一时半会都沉默不语了,殿内顿时陷入到一阵静寂中。过了会儿,高士廉首先开口劝李世民道:
“秦王宅心仁厚,看重手足之情,实令我等感动。然今太子和齐王处处设计陷害你,想要杀掉你以求自保,这种时候若秦王依旧顾念兄弟之情而不采取必要的行动,到时恐为他们所害。秦王,您自幼熟读史书,当知皇权之争无兄弟。在这种争斗之中,谁心软谁就得倒在对手的刀剑之下。”
“高大人言之有理。”长孙无忌接着进谏道,“秦王,这是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万万不可把感情掺杂进去,否则到时就悔之晚矣。你应当把太子和齐王当成要取自己性命的敌人对待,然后想方设法举刀将他们杀掉。如此,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秦王,今与太子嫌隙已成,一旦灾祸发生,存亡之际,间不容发,只有先发制人,才能转危为安。”高士廉用恳求的语气对李世民说,“况且皇上已对你心生嫌疑,以为你有谋逆之心,故而严加防范。今日下诏不允你镇守洛阳,就是怕你在外扩充兵马,以威逼长安。”
“高大人所见,正与在下类同。”长孙无忌沉吟着说,“秦王,在下敢肯定,皇上改变主意不让你前往洛阳是受裴寂所谏,而裴寂肯进宫劝皇上,又是受太子所托。太子深知,秦王若离开长安,无异于鱼得水渊,虎归大山,对他的威胁就更大了。相反若留在京师,那就相对好对付了。”
“哼,就凭东宫那群废物,也敢动秦王一根毫毛,笑话!”侯君集一脸不屑地冷笑。
“君集,你这狂妄自大的老毛病怎么还是改不掉?”李世民目光锐利地瞪了侯君集一眼,不轻不重地劝诫道,“你可要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敌,否则必吃大亏。东宫岂是你说的一群废物?魏征,他就不比玄龄、克明他们差,还有李艺、薛万彻、冯立,他们哪个不是智勇双全的大将。”
“秦王说的对,我们的确不能小看东宫那些人。”秦叔宝随声附和道,“正所谓不骄不躁,沉着应敌,方能击败对手,使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秦将军所言甚是。”高士廉点头道,“东宫势力本就不弱,更兼有齐王相助,皇上袒护,岂敢小觑?秦王想赢太子,当用妙计方可。”
“高大人言之有理。”长孙无忌赞同道,“今太子得知秦王留守京师,又折了房大人和杜大人,定会加快谋害秦王的步伐,欲趁机一举铲除秦王府。故而,秦王你得寻思道良策应付东宫呀。”顿了顿又面带忧虑地补上句,“秦王,今形势逼人,不容你再迟疑不决,要不然得误大事。”
“辅机,你不必多虑。”李世民若无其事地答道,“本王相信天命,若真有天命,非他人所能加害。若无此命,不管如何设谋,也不过徒劳而已。”
“秦王,成事在天,然谋事在人哪。”长孙无忌眼光诧异地瞅着李世民,“这道理你应当比我更懂,怎么说出这种消极的话?这……”
“辅机,你不必多说了。”李世民语调平静地说,“你应该清楚,我习惯后先制人,何况还是对付自己的兄弟。我若先动手,必为后人所诟。”
话说到这分上,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高士廉本想再劝劝秦王,转念一想又打住了。其他人见状,也都不再吭声。长孙无忌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妹夫,也只好摇头轻叹了声,脸上写满了无奈。接下来,他们转换了话题,说了阵无关痛痒的闲话后就纷纷向秦王告辞,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正如长孙无忌他们所预料的那样,李建成见李世民留在京城,就迫不及待地要对付他。至于计谋,他早就跟魏征商议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它付诸行动。魏征听说李建成准备依计行事,很是高兴,连夜赶往东宫向太子献计。这几日,他又思得一策,可以说是对前番之计的补充。
李建成听了魏征的话,也认为这样做更加稳妥。的确,要想告人谋反成功,必须得有令皇上和众臣信服的证人才行。这么一想,他便接受了魏征的建议,决定明早进宫向父皇进谏,请父皇下旨命四弟前往洛阳巡视,说罢又禁不住对魏征轻叹了声,内心忽然生出些许担忧来。魏征了解太子,不用问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他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教导太子如何说服皇上,以便让齐王尽快前往洛阳。李建成听了魏征的话,两道紧锁的浓眉一下子就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接着又兴致很高地跟魏征聊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深夜,魏征才离开了显德殿。
第二天一大早,李建成驱车来到父皇的寝宫。刚掀开珠帘,他便瞧见了尹德妃从里面笑盈盈地走了出来,赶紧堆起笑,上前一步向她请了个安。尹德妃已经化好了妆,看上去越发妩媚动人。她瞅见太子向自己施礼问安,也轻屈柳腰,盈盈一拜,然后轻启朱唇,笑问太子有何事上凑皇上。李建成与尹德妃关系非同一般,且欲借她一臂之力,所以当下就把自己的事儿向她和盘托出。
尹德妃听说太子求她帮忙说服皇上,心里很是乐意,嘴上却忸忸怩怩地推托着。李建成非常了解尹德妃,一看她的眼神就明白她需要什么,嘴角浮出丝笑,一边从衣袖里摸出串珍珠项链递到女人白皙的手上。尹德妃酷爱珠宝首饰,瞧见那挂白得耀眼的上好珠宝,两眼直发亮,下意识地将它紧攥在手掌心里。片刻过后,她又出人意料地把珠宝塞到太子手中,很矫情地推辞这份贵重的礼物。
李建成知道这女人并非真心拒绝他,只是想试探他的诚意,同时好借此抬高身价。他一边将礼物重新塞到尹德妃的手里,一边再三恳请她收下这份心意。尹德妃看见太子如此诚心,便觉盛情难却,只好娇滴滴地言声谢,把太子的心意笑纳了。受人钱财,自然得替人说话。因此,尹德妃当下就领着太子重新返回卧内,准备在皇上面前施展自己独有的魅力,好好帮太子一把,以便不辜负他那份厚礼。
这会儿,李渊正好对着面大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那张益发苍老的脸。由于太投入了,他没有注意到那阵轻得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直到李建成弯腰向父皇请安,他才闻声回头一望,见是太子,惊诧的脸庞上露出丝温和的笑容。李建成瞧见父皇皱纹里的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接着便在父皇指定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陪着父皇聊了番闲天,然后趁机切入了正题。他怀着些许不安的心情,建议父皇命四弟前往洛阳巡察。
对儿子的提议,李渊感到很突然,也很诧异,沉吟半晌才开口问太子的理由。李建成早有准备,听父皇这么一问,便态度诚恳地把那番烂熟于胸的理由对父皇说了通。李渊听后,觉得颇有道理。也是,洛阳乃军政重地,又是秦王的亲信温大雅镇守,不久前秦王又命其心腹张亮引千余人马入洛阳,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鬼,若派人前去看看,倒是好让自己放心。可问题是,他刚刚否决了秦王入驻洛阳,现在就命齐王前去巡察洛阳,这肯定会引起秦王的不满,惹朝中大臣们的议论。这么一想,他又不大想采纳太子的意见了。不过,他也没有立即回绝太子,一时间默不作声。
李建成知道自己这番话对父皇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心里颇为自得,但父皇没立即答应他的请求,这又令他感到失望。沉默了下,他便将眼睛转向挨着父皇坐的尹德妃,朝她使了个眼色。尹德妃明白太子的意思,便立即用温柔而亲热的腔调劝皇上。尹德妃那张小嘴真够乖巧厉害,一番言语就把李渊说得心服口服,慢慢地回了心转了意。忖度了半晌,他终于点头答应了大儿子的请求。李建成见父皇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喜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地赞父皇英明。
当天朝议时,李渊把命齐王李元吉前往洛阳巡察之事当众宣布。众臣听罢,大都显得很平静,以为皇上这样做没什么不妥之处。只有李世民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下,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似乎预感到了情况有些不妙。他想站起来反对父皇,却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沉着张脸一言不发。陈叔达见秦王面色如此难看,也就明白他不乐意看到齐王前去自己的地盘。于是,他趋步上前,向皇上行了个礼,振振有词地谏阻皇上令齐王巡视洛阳。
李渊深知陈叔达完全倒向秦王一边,心里早就对他不满,这会儿见他这么卖力地替秦王说话,气得脸直往下沉。可惜的是,陈叔达光顾着滔滔不绝地陈词,忘掉留意皇上的表情变化,直到身边的萧瑀拿肘轻轻杵了他一下,才回过神特意端详了下皇上的脸庞。见皇上面色阴得像暴风雨来临时的天空,他不由大吃一惊,赶紧闭上了嘴巴。李渊到底有仁者风范,宽容大度,见陈叔达不再跟自己唱反调,也就不想当众责骂这位老臣了。待怒气平息后,他目光威严地扫了眼立在殿中的文武百官,用平缓而有力的声音下旨,令齐王李元吉择日前往洛阳巡视,并如实回报城内的所有情况。
李元吉得令,满心欢喜,昂然出列揖礼接旨,过后又有意把眼睛射向一旁的二哥,撇嘴那么阴阴地冷笑了下,在心里暗骂句这回一定要让你好看。李世民了解这个弟弟,一眼就从他不怀好意的阴笑中看出了这个家伙的动机。他清醒地意识到,李元吉前往洛阳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举动,恐怕又是东宫对付秦王府的一个阴招。嗯,肯定是这样!这么一想,他反倒镇静下来了。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到时一定能够粉碎对手的阴谋,从而化险为夷。他高高地抬起头,用轻蔑的眼光瞥了眼四弟,随即又对着喜形于色的大哥冷冷地笑了笑,似乎在对他说你别得意得太早,到时我一定要让你惨兮兮地滚出东宫。
退朝之后,李元吉随着大哥一道来到了显德殿。兄弟二人相对而坐,高声谈论着朝议之事,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这的确是一次值得高兴的胜利,它不仅给了李世民和陈叔达、萧瑀等支持秦王府的人一个有力的回击,更重要的是能够借此良机铲除秦王府的势力。如此一举两得之事,怎能不令他们开怀大笑呢?不过,高兴过一阵之后,李建成又恢复了该有的冷静,沉思了好一会儿后神情严肃地跟四弟谈起了出巡洛阳一事。李元吉当然明白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任务,而且也清楚它的重要性,瞧见大哥这么郑重其事,也随之敛去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回答大哥。
李建成见四弟答复得如此坚定,如此胸有成竹,那颗悬着的心就踏实了下来。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起见,他还是再三叮嘱四弟将足智多谋的李思行带上。李元吉本不打算带李思行前往洛阳,为的是好让他打理齐王府,但经大哥一番好劝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李元吉办事心急,当下就决定明日出发前往洛阳。李建成也认为此事不宜拖延,越早处理越好。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应允了四弟的请求,并决在宫中设宴为四弟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