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沿着瓦蓝瓦蓝的天层往天中央缓缓地爬上去,快到三丈之高时,忽然一队人马涉过汜水,朝唐阵直奔而来。
此时,李世民身披银甲,手执马槊,跨着心爱的战马青骓立在阵前,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由抬头寻声望去。但见空中飘扬着一面军旗,上书一个大大的王字。不用猜,也知道前来挑战的是郑将王琬。
果然,不一会儿,王琬就领着四五百士卒来到了唐军阵前,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一边扯着嗓门叫阵,言词十分张狂。李世民听罢,也不答话,只那么冷冷一笑,心想一定要打败这群不知死活的狂傲徒,好给窦建德一个下马威。于是,他扭头望了眼身边的大将王君廓,命他引两百长枪手前去挑战,并且一定要把他们打败,最好一个不留地杀掉,也好让窦建德知道唐军将士的厉害。
王君廓得令,即刻率领部下两百勇将,人人手持长枪,拍马飞也似的冲向敌军。王琬见唐军骑兵不到自己的一半,胖圆的脸庞上露出丝不屑的冷笑。他冷哼了声,然后对着手下人马大喝一声杀呀。于是,郑军将士便策马跟着王琬冲上前去,与唐兵厮杀起来。
李世民见两队人马杀得难解难分,便命身旁士卒擂鼓呐喊。一时间战鼓雷动,喊杀声震耳欲聋。王君廓等唐将听得那阵阵充满战斗力的鼓声,浑身上下都来了劲儿,手中的长枪使得更猛更狠,招招刺向敌人的要害之处。不多时,郑兵就一个接一个随着啊啊的惨号声滚落马下。
王琬见状,不觉大吃一惊,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依然高声催促部下继续力战唐兵。王琬武功了得,但见手中那把刀使得溜溜直转,风生水起,一连砍下五颗血淋淋的脑袋。王君廓见状,不由大怒,拍马舞枪直奔王琬。
王琬眼疾手快,举刀一把挡住了那条飞来的长枪。只听当地一声脆响,迸射出一串耀眼的火星。两马相交,大战起来。但见头顶上空枪来刀往,如电光般闪动,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斗过百余回合,也难分胜负。王君廓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头脑也十分灵光,他见硬打难以取胜,就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战过三四回合后,他突然一转身,提枪往后跑去。
王琬以为王君廓斗不过自己,哪肯放过对手,当即打马挥刀直追过去。王君廓一面策马奔跑,一面频频回头往后看。当他瞅见王琬快发追上自己时,猛地一勒马停住,回枪照准对方的胸部使劲刺过去。王琬万万没有料到王君廓会使回马枪,猝不及防,还来不及举起刀,就啊地一声被对手挑落马下。王君廓见状,大喜,赶紧跳下马,从腰间的皮鞘中抽出把短刀,一把砍下王琬的脑袋,拎起那颗鲜血直流的头颅,把它扎在马背上,翻身上马。他一边策马舞枪驰入敌阵,一边对着郑兵高声叫喊王琬已斩。
郑兵听说代王已被王君廓所杀,不由惶恐万状,斗志顿失,纷纷拨转马头,往汜水方向逃跑。王君廓一心想把所剩的百余郑兵统统斩杀掉,所以立即引兵追击。不到两分钟,他们就把逃亡者团团围在汜水边厮杀。郑兵见自己被困于垓心,惊惶失措,浑身的本领也施展不出来。于是,他们很快就一个个成了唐兵枪下之冤鬼。唐军痛杀一阵过后,王琬所领骑兵就全部命丧黄泉了,只剩下那些战马绕着圈儿惶恐不安地奔跑着。
王君廓转动着双眼,打量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草地上的敌人,嘴角边不禁浮出丝得意的冷笑。正在这时,一匹高大俊伟的战马忽然朝他跑过来,不由一阵欢喜,明白这匹与众不同的好马是已故隋炀帝的坐骑。他了解秦王爱马,见了这匹青骢马一定会喜欢。于是,他翻身下马,跑上前抓住了马缰,接着又一脚踩着马蹬,跃身上马,随即扬鞭一抽马背,那马受到刺痛,飞也似的跑开了。
不一会儿,王君廓领着部下返回阵中。李世民见王君廓全歼了前来挑战的郑兵,兴奋不已,当从王君廓手中接过隋炀帝生前的坐骑时,更是喜出望外。他不等众将把青骢马夸完,就飞身上马,一边策马绕阵飞奔,一边赞不绝口。直跑了好一阵子,他才在众将跟前勒住马,一脸欢喜。
这会儿,窦建德却阴沉着脸,心里很不痛快,这倒不全是因王琬出师不利,主要是为唐军迟迟不出战而郁郁不乐。也是,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着,那轮散发着火热光芒的阳光也已高高地悬挂在天中央。已是午时了,士卒们列阵挑战了一个上午,也不见半个唐兵渡过汜水前来应战。这令他们颇感失望,心里面不免有些泄气,同时他们的肚子也开始咕咕直叫,嘴巴也干渴的要命。很多夏兵因饥渴疲乏,难以支撑,便纷纷席地而坐。不少士卒还不顾将领的阻拦,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跑向河边喝水。窦建德见此情景,心里很是不满,可又不敢按军纪处罚他们,担心军士因愤怒而生乱。
夏军将领见皇上对士兵的行为放任自流,不加约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这样一来,士卒越发肆无忌惮,他们大批大批地争抢着去河边喝水解渴。一时间,夏军乱哄哄一片,一点秩序都没有,自由散漫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们一个个扔掉手中的兵器,一屁股坐在散发着热气的地上,更有甚者索性一头倒地而睡,用手捂住脸部,以免强烈阳光的照射。整个看上去就像乱糟糟的街市人群,哪是战斗的军队!
这情景可让再次前来侦探敌情的秦王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立马命大将李世勣引五百骑兵前去挑阵,试探敌情。他想,如果夏军严整不动,那就不可急于进攻;倘若夏军因李世勣骑兵而乱了阵脚,便可率全军出战了。
李世勣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策马挥舞枪引一队骑兵来到了夏军阵前。夏军将士看见唐兵突然出现,一个个大惊失色,仓猝应战,到处一片混乱。李世勣见状,大喜,喝令手下骑兵由西向南冲阵。这队骑兵皆为精锐,人人骁勇善战,手中的兵器使得出神入化,无人可挡。他们出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夏兵见唐兵如此勇猛无敌,吓得四处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条腿。此时,阵内一片大乱。
此时,李世民正骑着青骢马立在阵前观察敌情,听到对面一片喊杀声,又看见敌阵旌旗晃动,混乱不堪,欣喜不已。他心里清楚,决战的时机终于到了。于是,他立即向身后的将士们发出进攻的命令。话音刚落,数千唐军骑兵在秦王的率领下扬鞭策马,涉过汜水,直扑夏军大阵。
窦建德见李世民率军突然袭击,不禁一阵惊慌,来不及重新排兵布阵,只好喝令部下将士奋力抗击唐军。夏军人马虽多,但因饥饿疲惫以及事先准备不足,战斗力骤然下降,他们被唐军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吓得面如土色,两腿打颤,无心应战,只顾往后逃窜。
李世民见此情状,兴奋得直呼将士奋勇杀敌。众将听了,更加拚命地舞动着手中的刀枪,凶狠地砍杀敌人。尤其是程知节,他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大杀一阵。此刻听得秦王命令,他不觉浑身平添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手中那把车轱辘大斧抡得呼呼直转,快如闪电,但见一颗颗脑袋伴随着凄惨的叫声,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纷纷坠落于堆积着尸体的地上。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纵情砍杀,不时暴发出粗野的大笑声,真是分外尽兴哪!
杀过一阵后,窦建德见情况不妙,只得命军往后面的山坡上撤退。士卒们一听说后撤,一窝蜂地转身就跑,人马相撞,自踏而死都不计其数。窦建德见状,勃然大怒,大声呵斥部下人马,却几乎没人再听他的圣旨,他们只顾着拼命挤出拥挤不堪的人群逃生。窦建德气得脸都涨成猪肝色,却又徒唤无奈,末了只好拍马领着齐善行、郭士衡和长孙安世等人往不远处的山坡跑去。
李世民见窦建德撤往山坡,便领军掩杀,直杀得夏兵哭爹喊娘,尸横遍地。李世勣建功心切,领着部下人马跑在最前头,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窦建德。窦建德见李世勣紧追不舍,急命将军郭士衡前去阻击。郭士衡听令,拨转马头举叉朝李世勣直冲过来。李世勣拍马舞枪,奔上前迎战郭士衡。两马相交,大战起来。郭士衡虽剽悍善战,但在李世勣面前还是占不到丝毫上风。两将斗过数十回合,也不分胜负。
这时,一旁的长孙安世见郭士衡迟迟不能取下李世勣颈上之头,便按捺不住了,高举着一柄长剑,拍马赶来助阵。李世勣见是长孙安世,知他武功很一般,灵机一动,放下郭士衡,直取长孙安世。长孙安世见李世勣单挑自己,不由一阵恐惶,手上之剑显得软绵无力,破绽百出。李世勣与对手只过了三招,就瞅着机会一枪将他马下。郭士衡见长孙安世气绝身亡,悲愤不已,拍马举叉杀向李世勣。两马相交,又是一阵狠斗。
窦建德见李世勣被郭士衡缠住,又见其手下兵马不多,忙策马挥槊引兵杀将过来。唐兵不惧,一个个奋勇抵敌,冲入其阵。眼看着他们就要把夏军杀得七零八落,捉住窦建德。可就是这时,王琮引兵从左侧杀出,接着曹旦又从右旁闪了出来。两军夹击,把李世勣的部队团团围住厮杀。唐军将士虽英勇善战,但到底是人马太少,难以抵挡数十倍于自己的敌军。厮杀过一阵后,李世勣他们便渐渐地抵挡不住。
好在这时,李世民率领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等将士赶来。李世勣和他的部下看见救兵已到,精神为之大振,与李世民等人内外夹击,把夏军杀得乱作一团,死伤无数。窦建德见了大惊失色,慌忙命王琮和曹旦护着他一道往板渚营寨逃跑。尉迟敬德岂肯放过窦建德,拍马挥槊直追上去。李世民见夏军被自己的部队冲成两截,士卒十分混乱而慌恐,然因人数众多,硬打恐很难获取全胜。于是,他凝视沉思了会儿,忽然寻得一计,便命李道宗、秦叔宝、程知节、翟长孙等将卷起旌旗,冲入敌阵,然后从阵后出来,重新举旗,以迷惑敌军。
李道宗、秦叔宝众将得令,匆匆收好军旗,策马直入敌阵,奋力厮杀。夏兵见唐将如此勇猛,不敢前去阻击,只吓得踉跄着脚步往旁边后退。李道宗等将见此情景,越发杀性大起,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刀枪,一路杀将过去,人头纷纷坠落,血流一地。没过多久,他们便杀到阵后,一个个打开旌旗,高高举起,一边呐喊着杀回敌阵。
夏军见唐旗在阵后猎猎飘扬,不由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被唐军抄了后,慌忙转过身,朝另一侧拚命逃窜。可还没等他们跑出两百米,只听得一声炮响,一队人马直奔过来。为首的大将,乃是侯君集。侯君集听到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知晓决战开始了,便赶紧引兵渡过黄河,前来夹击夏军。如此一来,夏军就被唐军三面包围了,只剩下通往牛口渚那条出路。然而,因此路狭窄,容不下十多万大军一齐通过。因此,大量的夏兵被堵住了去路,不得前行。他们面对快速追杀过来的唐军,惶恐万状,无心再战,为了保全性命,只得抛戈弃械,纷纷跪地求降。
这时候,窦建德领着齐善行、王琮、曹旦等五万兵马且战且往营寨方向撤退。窦建德身披金甲,纵马舞槊,奋力杀退追上来的唐兵,朝板渚飞奔而去。眼看就要到达营寨,窦建德心中不由一喜,仰天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扬鞭猛力一抽马背,准备跃过面前的那条壕沟回自己营帐。
然而,就这是时,一员猛将突然从右侧闪了出来,冲着窦建德断喝一声往哪里逃,挥槊挡住了他的去路。窦建德见是尉迟敬德,不由惊出身冷汗,在心里暗自叫苦不迭。他清楚尉迟敬德的武功,知道自己根本斗不过他,可如今别无他法,想逃命,就只能硬着头皮迎战尉迟敬德。于是,他大喝声,纵马舞槊直取眼前的拦路虎。尉迟敬德明白窦建德有几斤几两,轻蔑地冷哼一声,举槊就朝对手刺去。
两马相交,两槊交错,快如电闪,不时发出阵响亮的撞击声,溅出一串串金色的火花。战不到四十回合,窦建德已累得满头是汗,气喘吁吁,深感浑身乏力,渐渐招架不住了。尉迟敬德见窦建德手中马槊散乱,露出破绽,不禁暗暗一阵欢喜,想建不世之功的机会来了。因此,他手中那把槊转得更快更狠,招招欲置人于死地。窦建德见状,惊得魂不附体,慌乱中露出一个大破绽。尉迟敬德岂能错过,举槊就朝他胸膛刺过去。
尉迟敬德眼看就要取了窦建德的性命,谁知就在这时,从半空中突然飞来一杆双勾枪,生生把扎向窦建德胸口的马槊挡住。尉迟敬德不由大惊,回头一望,见是曹旦,大怒,挥槊直取对方。曹旦冲惊魂未定的窦建德大喊一声皇上快跑,同时手中的枪往尉迟敬德的头部刺过去。只听得当地一声脆响,碰出了几朵耀眼的金光。两马相错,激战起来。曹旦武功了得,手中那把枪使得炉火纯青,呼呼生风,不露一丝破绽。尉迟敬德见了,暗自赞叹不已,手上的马槊一点儿也不含糊,直取对方的要害。两将大斗过百余回合,仍旧难见高下。
这时,窦建德终于从万分惊恐中缓过了神,勒马立在五十米开外观战,见曹旦迟迟拿不下尉迟敬德,便策马前来助阵。尉迟敬德见窦建德和曹旦二人合着战自己,脸上不露一丝怯意,手中的马槊使得越发凶狠,欲将两人挑落马下。战过五六十回合,也不落下风,且有机会胜对方。可就在这时,大将王琮见皇上与敌将大战,便大喊一声勿伤我主,跃马挥戟直奔而来。
尉迟敬德虽勇猛无比,却也难敌眼前三员大将。斗过百余回合,他便渐感力不从心,难以招架,因此乘机抽身跳出三丈之远,得以脱身。王琮见尉迟敬德逃开,想上前再跟他大战一场,好将他生擒以立大功。窦建德抬眼望见阵后尘土滚滚卷来,知道唐军追上来了,当机立断,喝令王琮引兵回营。王琮无奈,只好拨转马,随着窦建德、曹旦一道率残部朝不远处的大营飞奔而去。
尉迟敬德勒马立在山坡之上,眼瞅着窦建德等逃走,心里很不是滋味,仰天无可奈何地长叹了口气,接着命令部下人马返路杀入敌阵。还没等他打马跑下山坡,耳边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叫喊,抬头张望,见是李世勣带着一队人马向自己跑过来。紧接着,李世民、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等人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尉迟敬德见了秦王,惊慌下马,伏地向他请罪,说自己未能抓获窦建德,挡住夏军的去路。李世民跳下马,亲手扶起尉迟敬德,好言抚慰了他一番。尉迟敬德深为感动,起身又对秦王弯腰一拜,口中请求引兵攻入敌营斩俘窦建德,将功赎罪。
李世民没有答应尉迟敬德,默然稍许,蹙眉道:“窦建德虽败,然其手下人马尚有五六万,且营寨坚固,难以攻取。本王欲一战而取窦建德,平定河北之地,然如今看来难以如愿。”
“秦王勿忧。”李世勣上前一步,拱手对李世民说,“在下有一计,可擒窦建德。”
李世民听了,眼睛不由一亮,高声问道:“李将军,你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秦王,在下以为窦建德兵败之后必不会从大路逃跑。而北面山路险峻,大军难以行走,故而窦建德必将引兵往小路而去。”李世勣胸有成竹地答道,“如此,秦王可命一队人马前往城北三十里处设伏,见敌军到不可出击,待他们过后再掩杀。敌军人心惶惶,无心恋战,必逃往牛口谷。秦王可命一将引兵早早伏于牛口谷隐蔽之处,待窦建德前来,出其不意断其去路。如此,窦建德可擒矣。”
李世民瞅了眼身旁的李世勣,沉吟着说:“此计虽妙,但恐窦建德坚守不出,如之奈何?”
“秦王说的是。”罗士信在旁插嘴道,“窦建德刚被我军击败,仓皇逃入大营。他当坚守营寨以抵挡我军,怎么敢再出营呢?”
“不错,窦建德的确想凭借坚固营寨抵挡我军,待休整后再与我军交战。”李世勣很自信地答道,“不过,只要在下略施小计,窦建德必倾巢而出。”
“世勣,你有何妙计?”李世民问了句,皱起的眉头也随之慢慢地舒展开来。
“回禀秦王,在下之计就是向夏军散播佯攻之言,令窦建德坐立不安,不得已率军出营。”李世勣拱手答道,“今窦建德之所以能安心守营,是因为乐寿、曲阳两地无忧。若窦建德得知秦王已遣军前往乐寿和曲阳,必会惊惶不安,连夜分兵前去救乐寿、曲阳。此时,秦王可乘窦建德出营之时,率军突袭。夏军新败,将士疲惫,士气低落,俱无战心。他们见我军前来,必会向牛口谷方向奔逃。如此,一战可擒窦建德也。”
“妙,此计甚妙。”李世民听罢,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对着李世勣欣喜地笑道,“世勣,你真是智谋过人,本王有你,何愁不能破窦建德!”
“秦王过奖了。”李世勣对李世民一拱手,谦逊地答道,“在下愚钝,偶得此计,不知秦王能否依计行事?”
“此等绝妙之计,本王岂能不用!”李世民哈哈一笑,高声说道,“好,本王这就命人四处扬言,说我大唐兵马将前往曲阳,直取乐寿。”
计议已定,李世民当下就开始调兵遣将,遣尉迟敬德率一千精兵前往城北方向设伏,令白士让、杨武威引三千精兵前往牛口谷埋伏,然后又命数百士卒逼近夏军营寨,故意透露唐军欲攻打曲阳和乐寿的假消息。
这会儿,夕阳已经西下,暮色渐渐从四周围拢过来,大地沉入到一片昏暗之中。不多久,夏军营门外燃起了火把,帐内也跟着陆陆续续地点起了灯。心力交瘁的夏主窦建德仰靠在椅背上,两眼黯然失神地注视着轻轻跳动的烛光,锁着两眉一声不吭。对白天的失利,他依然痛心疾首,悔恨不已,不时发出阵叹息声。他身边的臣子们也是愁容满面,唉声叹气,一时又茫然不知所措。
过了好半天,左仆射齐善行才开口怯生生地劝窦建德:“皇上,今我军失利,敌军士气正盛,欲过虎牢前往东都,恐怕是……故而,臣斗胆进谏,请皇上连夜班师回朝。”
默然会儿,窦建德突然一欠身,指着齐善行的鼻子怒骂道:“齐善行,你身为仆射,乃朝廷重臣,怎么就知道撤军撤军呢?真是没用的东西!”
“皇上骂的是。”齐善行弯腰施礼道,“臣知皇上不肯撤军,其实臣也不想。然形势所逼,若不撤兵,恐情形更为凶险。臣请皇上三思!”
“曹旦跟着进谏:是呀,皇上,今日之战,我军折去大半,所剩人马不过六万,且伤者众多,士气消沉,实难与李世民再战哪。”
“不然!”郭士衡忽然从凳子上站起身,大声反驳道,“今日虽中李世民奸计,致使我军大败,然营中将士仍有六万之众,且大多为精锐。李世民所胜,也折了些兵马,所剩不过八千而已。两军相比,我军依然处于优势地位。待我军休整数日,再战,定能一举而击败李世民,以雪今日之耻。”
“郭将军言之有理。”将军王琮力挺郭士衡,向窦建德进言道,“李世民今日之胜实为侥幸,若非我军将士一时散乱疏忽,凭他那万余人马岂能胜了我等?今我军退入成皋,营寨依存,当坚守两日再战敌军。皇上,这一回我军一定能击败李世民,夺取虎牢关。请皇上切勿撤军!”
“王将军所言甚是。”郭士衡赶忙劝谏道,“以我六万大军敌区区数千人马,犹如以石击卵,岂有不胜之理?再者,今敌军气势汹汹,分外嚣张,正欲与我军决战到底。此时若率军出营,必为敌军所追袭。今士卒疲顿多伤,无心再战,若遭遇敌军,恐难阻挡呀。此事关成败,请陛下三思。”
“郭将军言之有理,朕也以为不应回师,当与李世民决一雌雄。”考虑良久,窦建德最终还是听信了郭士衡和王琮二人的话,决定坚守成皋。
“皇上,我军虽众,然虎牢关险峻,实乃易守难攻。”齐善行依然坚持撤军的主张,极力劝窦建德道,“今李世民虽获大胜,然因兵力有限,必不敢前来挑战,当回虎牢关坚守。如此,我军便不能尽快攻取虎牢关,西进东都。然我军粮草所剩无几,不出三五就得断粮了。”
“这粮一断,士卒当会生乱,这该如何是好?”曹旦一脸忧虑地说了句,两眼盯着窦建德看,似在等待他作出正确的决定。
窦建德恼怒地瞪了曹旦一眼,斩钉截铁地答道:“你俩不用多言,朕心意已决。”
“皇上……”齐善行欲言又止,低头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声,紧跟着又微微摇了摇头。
恰在这时,将军吕良撩开帐帘,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窦建德瞧见身材中等、尖嘴猴腮的吕良那副惊惶失色的样子,心脏就不由咚咚地跳了几下,感到一种莫名的慌乱。难道又有什么新情况吗?窦建德的预感还真强,不等他开口问,吕良就拱手禀奏道:“皇上,臣已得知唐军正准备分兵前往曲阳和乐寿……”
“什么?”窦建德惊得直跳了起来,脸色刷地发青,两眼紧盯着吕良颤声问道,“你,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的?快,快跟朕说!”
“皇上,臣是从唐兵那儿得知的。”吕良慢慢镇定下来,有板有眼地解释道,“臣方才引兵夜巡,听到士卒们在说唐军攻取乐寿的事儿。臣问他们从哪儿得到这消息,他们说是从偷偷前来刺探军情的唐兵嘴里只到了。这事是唐兵一不小心说出来,应该不会有误吧。”
“真有此事?”窦建德重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一边手捻着胡须,一边寻思着说,“这也难说,李世民这家伙奸诈,专做偷袭之事。”
“陛下,您切不可听信此言。”郭士衡生怕窦建德撤军不援救东都,赶忙进言,“若不出在下所料,这又是李世民诱我军出营的诡计。”
“对,郭将军说的对。”王琮立即附和道,“李世民见我军退入营寨不出战,故而使出这调虎离山之计诱使我军出营,然后伺机袭击。”
“嗯,朕也以为有这种可能。”窦建德思忖着说,“可要是李世民真分兵前往乐寿、曲阳,该如何是好呢?”
“是呀,皇上,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齐善行趁机谏道,“今我军大都在成皋,曲阳和乐寿兵力不足,恐难御敌而自保。倘若乐寿有失,大夏就危矣。为保乐寿万无一失,臣以为,皇上当立即率大军前往乐寿,同时遣一将引兵增援曲阳。如此,我大夏方可稳如泰山,千秋万代。”
“齐大人所言甚是。”曹旦跟着谏道,“皇上,事急矣,当速作决断,以免延误时机,到时悔之晚矣。”
“陛下,此乃谣言,切不可信。”郭士衡肯定地说,“李世民为了诱我军出营,方出此计策。若陛下引军出营,岂不正中了他的奸计?”
“是呀,皇上。”王琮紧接着谏道,“为今之计,臣以为当坚守营寨,以观其变,不可连夜出营,乱了军心。”
“乐寿乃大夏之根基,岂能有半点闪失?”齐善行对王琮厉声说,“若因延误时机而丢失乐寿,必是倾朝覆国之大罪。王将军,你担当得起吗?”
“齐大人,事关重大,又岂能听信几个小卒的流言?”王琮梗着喉咙高声驳道,“如若是李世民使的奸计,到时致使兵败,你又该当何罪?”
“你……”齐善行变了脸色,黑着张脸瞪着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的大将王琮,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儿。
“好了,你俩不用再争。”窦建德冲他俩一挥手,毅然决然道,“朕决定今夜回师乐寿,你等马上回营准备,不得又误。违令着斩!”
“是,皇上!”众臣揖礼齐声答道。过了会儿,齐善行又问道,“皇上,您率大军回乐寿,曲阳该由哪位将军引兵前往增援?请皇上明示!”
“嗯,齐爱卿问得好,朕只想着金城宫,差点儿把曲阳忘掉。”寻思了会儿,窦建德转眼望着录立在一旁的将军吕良,高声下旨道,“吕将军,朕命你引两万兵马前往曲阳,务必赶在唐军之前到达曲阳城内,与将军周克成共守城池,不得有任何闪失,否则定斩不饶。”
“遵命!”吕良上前一步,拱手领旨道。
“今朕身陷困境之中,大夏处于危亡之际,正需各位爱卿同心协力,舍生忘死,共度时艰。”默然片刻,窦建德神色威严,语气恳切地对群臣说,“望众爱卿以社稷为重,不负朕多年对你等之厚恩,拼死御敌,以保我大夏基业千秋万代,与天地共存。”
“皇上,请放心,臣等定将效死沙场,击退贼军,以保我大夏万无一失。”众臣跪地叩首齐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很好,众爱卿平身。”窦建德万分欣慰地含笑道,接着又补充句,“此事就说到这儿好了,情况紧急,请各位回营,三更出发。”
“是,皇上。”众臣拱手领命道。随即转身一个个走出了灯火明亮的御帐,朝各自的营寨大踏步走去。
此时,李世民也正在与手下将佐商议伺机袭击窦建德之事,不过地点不是在虎牢关大营,而是在距离夏军营寨五里开外的山丘后。他们为了不让夏军有所察觉,没有点燃火把,只是借着淡淡的月光彼此围坐在一起交谈。他们人数不多,也就四千左右。这是因为尉迟敬德、白士让等将已引兵前往各自的目的地设伏去了。周围相当寂静,只听得见马儿啃食青草的声息,以及众人低低的话音。
李世民一边与李世勣、秦叔宝、程知节等将军讨论军事,一边静静地等候前探马的消息,可直到二更时分,也不见侯君集、翟长孙几人回来。这可让李世民有些坐立不安,甚至开始怀疑李世勣的计策失效了。李世勣看上去很淡定,有种稳坐钓鱼台的从容自若,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计划一定不会落空。于是,他一面安慰秦王,一面表情轻松地等待着喜讯。李世民被李世勣这么一劝,心里倒也踏实多了,他坚信窦建德三更过后定会出营。
果然不出所料,快到三更的时候,侯君集、翟长孙他们迈着轻快的脚步向秦王这儿跑了过来。李世民见了他们,忙问夏军情况。侯君集喘着粗气,声音有些激动地回禀秦王,说夏军营寨中有了动静,而且动静挺大,一定是要出兵了。李世民听侯君集这么一说,也就确信窦建德因中计而连夜分兵出营赶往乐寿和曲阳,心里头不禁一阵欢喜,当即命所有将士上马追袭夏军。
不一会儿,四千兵马飞出了小山丘,扬鞭策马朝夏军营寨飞奔而去。部队涉过汜水时,夏军正好出了营寨。李世民看见通天的火光中窦建德身披金甲,头戴金盔,正举鞭打马引军朝前奔跑,心头不由一阵狂喜,接着冲部下大喝一声杀呀,纵马挺槊直奔敌阵。其余将士也紧跟其后。
夏军刚离了营寨,正高高兴兴地准备回乐寿,忽听得一阵喊杀声,不由一怔,心里正嘀咕着怎么回事。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李世民领秦叔宝、李世勣、程知节、罗士信等猛将已飞到了眼前。他们二话不说,便杀将起来。夏兵见是唐军,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举起刀枪仓猝应战。
夏军人马虽众多,但他们明显缺乏战斗力,且又被唐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于是,惊慌失措中,他们只顾逃窜,压根就不想舍命抵抗。李世民见夏兵不战而逃,大喜,引兵直往后掩杀。唐军虽只有四千人马,但因人人骁勇善战,气势如虹,直把敌人杀得鬼哭狼嚎,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两军混战,杀声震天。夏兵见唐军如此勇猛无敌,一个个吓得两腿发软,伏地请降。不到半个时辰,夏军死伤近万,降者无数,溃不成军。
窦建德见状,大惊失色,懊悔自己不听郭士衡、王琮之言而遭此惨败。然而,悔恨改变不了眼前的一切,他只能接受这个痛苦的事实。于是,他策马挥槊,率领部下人马且战且逃,随即又令王琮、郭士衡引兵断后。
王琮心里虽怨窦建德不肯听自己的劝谏,可仍然肯为他卖命,因此拍马挥戟与唐兵交战,奋不顾身地挡住他们的去路。王琮武功了得,手中那把方天画戟使得十分娴熟,一般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不,冲在最前头的那些个唐兵跟他过了几招便纷纷败下阵去,从而被生生堵在路口。
好在这时罗士信拍马赶到,他瞅见王琮,也不搭话,举起手中那条镔铁霸王枪就往他身上刺过去。王琮眼疾手快,侧身挥戟一把挡住对方的枪杆。两马相错,战将起来。但见空中枪来戟往,快如闪电,不时发出阵阵脆响。战过百十回合,也不分高下。王琮见罗士信武功如此高强,知道自己想靠明战难以取下他的头颅。于是,当下他便心生一计。又斗过十来回合,王琮突然趁机转身往右旁一闪,旋即策马往前奔跑。
罗士信深知王琮的功底,料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向自己服输,想必是另有原故。诈降?他脑海里突然闪出这一念想,肯定是这样,好,那就将计就计。这么一想,他拍马挺枪直追上去。王琮见罗士信中了自己的计,暗自欢喜。他一边打马继续往前飞奔,一边频频回头观察情况。一眼瞧见罗士信快追上自己时,他突然紧勒马缰,猛地一转身,那画戟如闪电般往罗士信胸前刺去。
罗士信早有准备,因此当那条方天画戟飞向自己时,便往马背一侧歪倒下去。只听呼地一声,那条闪着白光的画戟就从他头顶掠过。他眼见戟尖已过自己头顶,旋即一翻身,借力将手中的枪狠狠刺向对方。王琮还没反应过来,那枪就已经刺入自己的胸口。但听啊地一声,王琮身子一歪,坠落于马下。罗士信见王琮已中枪,心中一喜,拍马上前又是一枪,结果了对手的性命。
郭士衡见王琮已被罗士信所杀,大惊,慌忙拍马往前逃。可还没跑出百米之远,他便给从一侧闪过来的侯君集一把挡住了去路。郭士衡见是侯君集,反倒镇定下来了,因为知道此人的武功当在自己之下。于是,他冲着立马横刀的对手怒骂了句,言语间透出辱谩与轻蔑之意。侯君集听罢,大怒,挥刀就朝郭士衡头部劈过去。
两马相交,大战起来。侯君集虽勇猛,可到底略逊于对手。斗过百余回合后,他便有些难以招架了。郭士衡见状,大喜,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欲一叉将对手刺落于马下。侯君集眼瞅着迅雷般奔过来的大铁叉,一时竟作不出反应,手中的大刀停在半空中。
就在这生死时刻,秦叔宝出人意外地闪了过来,那双闪着金色的锏生生把郭士衡的铁叉给架在半空。郭士衡回头一望,见是大名鼎鼎的秦叔宝,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知道自己斗不过秦叔宝,一缩手收回铁叉勒马转身欲逃走。秦叔宝却不让,跃马挥锏一把挡住郭士衡的去路。无奈之下,郭士衡只得硬着头皮与秦叔宝交战。
两马相交,大战起来。但见火光闪耀的夜空下铁叉舞动,双锏飞转,呼呼生风。斗过数十回合,郭士衡渐觉浑身乏力,难以支撑。他想脱身,却又被秦叔宝死死缠住,只得硬撑着。又战过四十回合,秦叔宝越战越勇,手中的双金锏使得出神入化,快如闪电,令对手越发难以招架。此时,郭士衡已是汗流浃背,筋疲力尽,手中那把铁叉也是漏洞百出。秦叔宝见状,暗自欢喜,趁对手闪出个大破绽,顺势一锏斜刺过去。
郭士衡见那对金锏如电般闪将过来,吓得面如土色,慌忙往后一歪。那锏是给他躲过了,可谁知因身子过于倾斜,失去了重心,只听啊地一声,从马背上直掉到地上。还没等他来得及从躺着几具满身是血的尸体上爬起来,一把大刀就已架在他的肚子上。侯君集本想一刀结果郭士衡,以报方才之仇,却被秦叔宝给喝住了。不知怎的,秦叔宝这会子不想杀死郭士衡,而是令人将他绑了,交给秦王处治。
秦叔宝、罗士信、侯君集等人引兵继续马不停蹄地追赶窦建德,不过,由于王琮和郭士衡的努力断后,为窦建德获得了一定的时间,因此,这会儿他已经逃到城北三十里处。窦建德跑得满头是汗,气喘如牛,很想停下来歇一歇,可又望见后面尘土滚滚而来,知是追兵已近,只得策马领着众将士拼命往前跑。
不多时,窦建德一队进入了山谷。大将曹旦抬头一望,但见路两旁山高林密,杀气重重,不觉一阵心惊胆战,担心此处有埋伏,便低声提醒了窦建德一句。窦建德听了,不由放眼打量了一番周遭,见无动静,不禁放声哈哈大笑了起来。曹旦一面迷惑不解地问皇上为何而笑。窦建德指着左旁的山林说,倘若李世民能令一军埋伏于此,那他就必死无疑。他笑李世民不知用兵也!曹旦听了,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赶紧劝皇上快跑。
窦建德有种死里逃生的快感,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打马飞快地往前跑。还没跑出多远,便听得后面突然一声炮响,一队人马从树林里冲了出来。为首大将,乃是尉迟敬德。他见窦建德所领万余人马已过,便引兵往后掩杀。夏军见被唐兵袭击,大惧,顿时一片慌乱。他们根本不敢应战,只顾拼命往前跑。尉迟敬德纵马挥槊,左刺右挑,一连杀死数十人,如入无人之境,其余唐兵也跟着奋力追杀,直杀出山谷。
一阵混战,夏军死的死,降的降,又折去了大半。于是,窦建德便领着不足四千人马往牛口谷方向仓皇而逃。此时,天已大亮。
日近中天之时,窦建德引兵抄小道进入了牛口谷。此地山势绵延陡峭,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十分凶险。齐善行、曹旦等人举目环顾四周,不觉心生寒意,甚是惊惶。他们用满是恐惧的目光凝视着面前战袍破烂满脸风尘的皇上,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心儿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窦建德倒是相当镇静,手搭凉棚环视了圈眼前的树木草丛,脸上露出丝笑意,随后又仰面哈哈直笑。众将错愕,颤着声问皇上为何而笑。窦建德高声说,他笑李世民不善用兵,若能在此处设一伏兵,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也。纵声笑罢,他忽然问身边的人此谷叫何名。有人认识这山谷,便回答说是牛口谷。窦建德听了,心里莫名其妙地砰砰乱跳起来,有些惶恐,因为此时他突然想起了军中一句谣言:“豆入牛口,势不得久。”今败走牛口谷,难道真要应了此言吗?他顿感一阵寒意袭上心头,用惊惶的眼光又打量番十分凶险的周遭,策马往前飞奔,想即刻逃离险境。
还没跑出三里,山谷中突然响起一阵喊杀声。窦建德大吃一惊,抬眼一望,只见从树林中冲出一队人马,空中飘扬着唐军的旗帜,到这时方知自己中了李世民的奸计,不由仰天叹息一声,接着扬鞭一抽马背,挥槊直杀过去。唐将白士让见了窦建德,浑身是劲,抡起板斧直取对方。斗过五六十回合,窦建德有些招架不住,且战且往前逃。白士让见状,大喜,抡起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大板斧就朝窦建德头顶劈过去,欲砍下他的脑袋建下奇功。
正在此时,曹旦挺枪飞身而来,一把挡住了白士让的利斧。两马相错,斗将起来。斗得正酣之际,夏将袁涛见曹旦迟迟取不了对手的性命,也就挥舞着手中的铁锤直奔白士让。白士让武功虽不错,却也敌不过两员猛将的奋力厮杀。战罢三四十回合,他渐感抵挡不过,只好乘机抽身跳出阵外。袁涛见白士让打不过自己,欲乘胜追击,却被曹旦大声叫住了。于是,他俩便一道打马往前奔跑,准备护送皇上逃出牛口谷。
白士让见夏军慌乱溃逃,便引部下人马乘机掩杀过去。一时间战鼓雷鸣,杀声震天。夏兵早无斗志,无心抵敌,人人只顾拖枪拽刀拚命逃窜。然而,唐兵人人骁勇善战,岂能让他们从眼皮底下溜走!他们奋力追杀,所过之处人头落地,血如泉喷,惨号之声不绝于耳。夏兵眼见难以逃脱,为了活命,他们一个接一个跪地求降。杀过一阵后,夏军死的死,降的降,所剩人马不足一千。
这时的窦建德已顾不上指挥部队奋起抗敌,只管挥鞭打马顺着面前的羊肠小道拼命奔跑,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左仆射齐善行和大将曹旦。跑过一段斜坡后,他们来到了一处芦苇茂密、地势较为平坦的谷地。这会儿,身后的喊杀声逐渐减弱下去,几分钟后几乎听不见了。窦建德知道敌人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便勒住马想好好喘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平息一下急促的喘息声,耳边又响起了一阵喊杀声。他惊恐万状寻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从芦苇丛中冲了出来。窦建德顾不上拭擦一下额上的汗珠,拍马就跑。杨武威见状,冲着窦建德大吼一声往哪里逃,一边拍马挺枪赶来截杀。
曹旦见杨武威追杀自己的主子,赶紧跃马舞枪前去相救。杨武威见曹旦前来,就放下窦建德,回枪来战曹旦。两马相错,两枪相交,只听当地一声,大战起来。两将武艺相当,斗过数十回合,也不分高下。曹旦越战越勇,想一枪把杨武威挑落马下,好救皇上逃出重围。然杨武威手中那条单勾枪也不是吃素的,迟迟未能让对方称心如意。曹旦不免有些气急败坏,使出浑身的力气大战杨武威。到底还是曹旦技高一筹,逐渐占据了上风。眼看就要得手了,可就在这时,后面又顿时杀声动地。原来白士让引兵往后杀了过来,曹旦见状,大惊,只得弃下杨武威往前奔逃。
两军又是一阵混战,夏兵见自己被唐军团团围住,难以逃脱,便纷纷放下武器伏地请降。没过多久,紧紧追随窦建德的兵马不足百骑。窦建德见此情景,不禁仰天长叹,悲不自胜。此刻,他已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险恶处境,不由哀叹句天亡我也,欲拔剑自刎。好在这时,一直跟随他逃亡的皇后纵马闪了过来,厉声劝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故做此等轻生之举,当与仇敌拼死相争。接着,齐善行、曹旦等臣也力谏皇上放下搁在颈上之剑。
窦建德被众人一劝,也就回心转意,觉得与其自杀不如奋力一搏,说不定还能冲出重围逃回金城宫呢。于是,他冲着围上来的唐兵大吼一声,纵马挥槊直扑上前。紧接着,皇后也一挥手中长剑,率领齐善行、曹旦等数十骑兵杀向唐阵。尽管夏兵人数极少,但皆为窦建德的忠臣良将,又因陷入走投无路非生即死的险境,因此他们突然间暴发出一股令人生畏的强大力量。只见他们人人面目凶狠,奋不顾身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与身边的唐兵厮杀。那些唐兵见状,不由得有些惊惧,他们边战边退。窦建德乘机杀出条血路,往右旁的小道飞驰而去。
杨武威瞧见窦建德突出了重围,不由一阵大惊,慌忙拍马挺枪直追上去。白士让似乎怕杨武威一人独占大功,便抽身引兵追了上去。这倒让皇后、齐善行、曹旦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他们战过一阵之后,终于冲出了包围圈。这会儿,他们已是累得都快举不起手中的刀枪了。因此勒住缰绳,立在原地喘会儿气,好得到片刻的休息。几分钟过后,皇后回过神,冲着齐善行等人大喝一声,一边策马往前掩杀唐兵。
这时候,窦建德已被杨武威紧紧追上。杨武威一边大骂窦建德老贼,一边举枪往他身后刺过去。窦建德听到辱骂声,大怒,回马挥槊朝杨武威斜刺过来。两马相交,大战起来。但见头顶槊来枪往,疾如电闪,呼呼生风。斗过七八十回合,窦建德渐感乏力,手中的长槊也变得缓慢而无力了。
杨武威瞅见窦建德汗流满面,气喘如牛,不觉一阵欢喜。他想,不用再斗几个回合,这位叱咤风云的河北枭雄就要败在自己手下束手就擒了。谁知正当杨武威得意之际,窦建德突然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那把槊使得又快又狠。杨武威见状,大惊,差点被飞来槊尖刺中了咽喉。他顺势往后一跳,才避开了窦建德的杀手锏。窦建德瞧见杨武威闪到一旁,趁机打马往前奔去。他想一口气逃出牛口谷,可那马偏偏累得快跑不动了。
窦建德一边用力挥鞭抽打马背,一边回头往后看。当他瞧见白士让快追上自己时,心里头急得要命,可胯下的坐骑却越跑越慢了。窦建德气得边使劲鞭打边怒骂不止,那马像是在抗议主人的粗暴无礼,索性就不往前迈步,任由他打骂得了。窦建德无奈,只得举槊与奔过来的唐将应战。
白士让抡起板斧朝窦建德头顶劈过去,窦建德眼疾手快,侧身躲过那把闪着寒光的利斧,紧接着挥槊朝他刺过去。窦建德也算得上是河北一豪杰,武功自然了得,若在平日白士让这等货色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然此时因劳累过度,浑身乏力,只斗过三四十回合后就渐渐处于下风。白士让见状,大喜,手中的板斧使得越发生猛有力,招招置人于死地。
窦建德见自己已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不禁大喝一声将所剩的力气全部爆发出来。这样一来,他手中的长槊又极具威力,使得对手又惊又惧,手中的那把板斧不由得露出了破绽。窦建德见有机可乘,猛力举槊朝白士让胸部刺过去。白士让惊得大叫一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面色刷地发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武威斜刺里闪将过来,一枪刺向窦建德。那枪疾如奔雷,不偏不倚正好刺中马背。那马前蹄往上高高一扬,大嘶一声,将背上的主人重重甩到一边。还没等窦建德从路边的草丛里站起来,杨武威的枪头就指向了他的咽喉。紧接着,白士让上前将他的手脚绑了。
唐军听说活捉了大夏皇帝,欢声雷动,响遍整个山谷。皇后得知夫君被擒,大为悲恸,欲前往救他,却被齐善行等人劝住了。也是,事到如今,前去只是白白送死,倒不如乘机逃回乐寿,再作良图。这么一想,皇后也就只好丢下夫君不管,领着齐善行、曹旦等十余骑抄另一条小道逃跑。
很快,山谷中的喊杀就渐渐平息下来了。这时,李世民也率领李世勣、秦叔宝、程知节等将士进入了牛口谷。刚到山谷中,他瞧见一小校策马飞驰而来,像意识到了什么,当下勒住马缰,等待着小校的到来。不到两分钟,小校在李世民跟前停住,然后翻身下马,伏地禀报喜讯。
李世民听说窦建德已被擒获,喜出望外,仰天大喊一声夏亡矣。李世勣、秦叔宝等众将皆前来向秦王贺喜,一时间山谷中回荡着阵阵欢声笑语。李世民拱手向众将致谢,表彰他们的功劳。尤其是李世勣,李世民对他更是赞不绝口,并将擒获窦建德的大功记在他头上。李世勣建此奇功,自然满心欢喜,嘴上却格外谦逊,口口声声称秦王英明,方有此大捷。李世民见李世勣居功不傲,很是赏识和器重,从此便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心腹爱将。
正在众将高声笑谈之际,白士让、杨武威押着窦建德来到了李世民的眼前。
李世民看见五花大绑、一脸狼狈的窦建德不禁绷紧了面孔,他身跨青骓马,手持长槊指着跪在地上的夏主厉声地喝斥道:“窦建德,我父皇向日遣使修书欲与你结为友好,共分天下。你不感恩德,不知大义,竟与贼寇王世充相通好,引兵前来阻我大军,是何道理?”
窦建德像被激怒了似的,大声答道:“朕早知李渊之野心,且不守信义。朕若不前来救郑,待郑亡后,其必挥师前来取我大夏。”
“一山不容二虎,天下岂能有二主?”李世民振振有词地说,“天下乃是大仁大德者所有,你等不仁不义之人岂配拥坐天下?”
“何谓仁德,只不过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窦建德忽地苦笑一声道,“自古以来,凡夺天下登帝位者,谁不杀人如麻。杀人者,何谓仁德也?”
“你……”李世民一时竟然语塞,缓过神后,冷笑声说,“窦建德,你昔日常说自己天下无敌,今被本王所擒,还有什么话要说?”
“朕乃一耕夫,仗手中长槊驰骋天下数载,建大夏于乐寿,即帝位于金城宫,不也英雄乎?”窦建德颇有气概地答道,“天下英雄有几人不败,朕今日误中奸计,方有此败。败则败矣,不过一死耳。你休多言,只管取我颈上之头。”
“天下人都说你窦建德有英雄气,今本王算是见识了。”李世民不无钦佩地说句,接着又惋惜道,“只可惜你侠义有余,然智谋不足,故有此败。”
说完,李世民朝杨武威一挥手,示意他将窦建德扶起。众将便押着窦建德及所有俘虏,沿着山间小道返回虎牢。
李世民取得了虎牢关这一重大胜利,全军上下欢欣鼓舞,士气大振,他们在虎牢关营寨中休整数日,然后便挥师东都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