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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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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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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国》连载

第一百一十章 将功赎罪

不几日,侯君集便接到了圣旨,立马展开设置州县诸多事宜。他任人唯亲,以致从刺史到县令等大小官员皆为他的心腹,而高昌、可汗浮图城衙署原班人马统统被赶走,就连力主降唐的阿史那矩也不被重用,只给他一个无实权的副职干。阿史那矩满腹忧愤,气得一病不起,十几天后就一命呜呼了。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侯君集率军出了西州城。唐军迎着阵阵清冷的秋风,踏着满地枯草和落叶,朝长安方向奔驰而去。由于路途遥远,一个月后他们才抵达了长安。

那日是个大晴天,天空一碧如洗,了无纤云,一轮橘红色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时值初冬,寒风呼呼地刮着,吹到脸上如同刀割。然而,李世民得知侯君集等将领班师回朝,全然不顾外面的寒冷,亲自出宫迎接。侯君集、薛万彻等大将见皇上出宫相迎,甚是感动,健步如飞地跑上去,伏地叩拜。李世民见了大功臣,分外高兴,一边乐呵呵地说免礼免礼,一边弯腰将主帅侯君集扶起,接着便说说笑笑地朝太极殿走过去。

来到大殿时,文武百官已依次列于两旁,静候着皇上的到来。李世民踩着铺于殿中间的红色地毯,神采奕奕地朝皇帝宝座走过去。上完玉阶,他一转身高高地端坐于御座之上,眼含微笑地扫了眼众臣,面色显得格外和悦。群臣见皇上坐定,立马纷纷上前伏地朝贺,山呼万岁。李世民哈哈一笑,龙袖一挥,高声道句众爱卿平身。接着,他又命内侍郎亲自为侯君集设座,请他上殿就坐。这可是殊宠,哪位臣子不想得到这份待遇呢?侯君集听了,赶忙出列跪谢,然后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抬头挺胸拾级而上。他在皇上身边坐下,俯视着阶下同僚,不免有些高人一等的感觉,自然而然地露出得意之色。

接下来,李世民把话题全都放在高昌一战之上。他深刻地总结了番平定高昌的原因及意义,然后话锋一转,高度表扬起侯君集、薛万彻等将领以及全体将士。侯君集在一旁听了,甚是得意,却不断地向皇上表谦虚,奉承似的歌颂皇上的仁德。近几年,李世民越来越喜欢听臣下歌功颂德,这不,他听了侯君集那席话,心里像给熨斗熨了遍舒服极了。他对着众臣哈哈大笑了阵,然后就下旨宣布今晚于丹霞殿宴请满朝文武,为大功臣侯君集庆功。

天黑之后,丹霞殿内回荡着激越的旋律,殿前六十四名将士打扮的男青年正跳着七德舞,舞姿刚劲有力,尽显雄霸之气。

李世民坐于首席,下首位便是平定高昌的大功臣侯君集,接下去依次是薛万彻、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等文臣武将,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也在其中。此宴即是为侯君集庆功所设,主角自然非他莫属了。席间,李世民领着众臣频频举杯敬侯君集,赞扬他为朝廷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刚开始时,侯君集还不忘谦恭,三杯酒下肚后便渐渐飘飘然起来,最后竟有些恃功狂傲了。李世民知侯君集的性情,也不多作计较,既是宴饮,也就该让他放纵情怀,将落拓不羁的本性淋漓尽致地表现一番。然而,魏王李泰却有些看不惯侯君集那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好像触犯了他什么似的。于是,他嘴角一撇,冲侯君集直发冷笑,时不时拿话冷嘲热讽,摆出鄙视的姿态。侯君集本就不喜欢魏王,看不惯他那副酸不拉叽的文人相,时常在背地里非议他。这会儿,他看见魏王嘲讽自己,瞧不起自己,心里头自然窝了火,却不敢发作。也是,魏王李泰毕竟是皇上的儿子,再怎么得宠的大臣也不敢说他一句不是。可侯君集为人气度狭窄,睚眦必报,哪受得了魏王这般对待,不想忍气吞声,一边饮酒赏舞,一边寻思着报复的法子。

宴会将近尾声的时候,侯君集终于想到了羞辱魏王的主意,假装醉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里举着满满一杯酒,走到魏王身边。李泰见侯君集朝自己吐着难闻的酒气,不由皱起来了眉头,显出副厌恶的样子。侯君集却不管,笑呵呵地问魏王的诗能否杀敌。李泰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侯君集在挖苦自己不善用兵,不禁恼羞成怒,抢白起面前这位不通文墨的武夫。侯君集不着恼,反倒哈哈一阵大笑,举杯敬魏王。谁知杯还没碰着,酒便洒到魏王的衣襟上。魏王霍地站起来,气恼地瞪着满面红光的肇事者,却又因斯文而不好痛骂他。侯君集瞧着魏王那尴尬相,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露出惶恐状,慌忙向魏王赔礼道歉。魏王从侯君集的眼神里看出,他是故意这样做,好让自己难堪。他一句话也不说,狠狠瞪了眼侯君集,拂袖离席而去。

回到魏王府,李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在心里不停地说着报复之类的话。这时,长史苏勗恰好从月光朦胧的外面走了进来,一眼瞧见魏王阴沉着脸,不由感到诧异,心想这前往皇上那儿饮酒作乐怎么会不高兴,到底谁招惹了他。他上前,恭恭敬敬拱手向魏王揖了个礼,陪着小心问:“魏王,你刚才皇上那儿来,该高兴才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到底……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竟敢惹魏王生气呀!”

“侯君集!”李泰默然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恨恨地说道,“刚才宴席上,这个该死的东西竟敢故意往本王身上泼酒,真是气死我了!”

“原来是这样啊。”苏勗恍然大悟道,“不过,魏王,侯君集敢这么做也不奇怪。此人素来恃勇狂傲,加上皇上对他的殊宠,更是得意忘形,张狂得不得了。恐怕在他眼里只有皇上,又怎么会把魏王您当回事呢?唉,别说侯君集,就连他的女婿贺兰楚石也嚣张得很,一个东宫千牛,竟然到处吆五喝六。”

“侯君集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总有一天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哼!”李泰气呼呼地说句,被酒气染红的眼睛里露出股杀气,像是要生吞活剥他。

“侯君集与东宫走得近,魏王若能除掉他,这对打压东宫势力十分有利。”苏勗凑近李泰,阴阴一笑,接着又叹口气说,“只是……侯君集当今如日中天,深得皇上宠信,这回又一举平定高昌,为朝廷立下大功,恐怕很快就要位居宰相之职呀。如此一来,对魏王不敬是小事,恐会影响您大好的前程哪。”

“绝不能让侯君集位居宰相。”李泰声音不高却很坚定地说,“苏勗,我们得想办法对付侯君集,否则此贼必将成为本王的绊脚石。”

“魏王所虑不无道理。”苏勗点点头,沉吟一下又说,“只是侯君集没有任何把柄落在魏王手上,魏王准备拿什么去对付他呢?请魏王赐教!”

“你说也对,本王的确没找到侯君集的短处,还真是拿他没办法。”李泰皱着眉头说,“拿不到侯君集的罪证,本王就无法参奏他,这该怎么办呢?”

“要不……”苏勗忖度了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魏王身边有这么多忠勇之士,他们都愿为魏王行荆轲之事,何不令他们伺机行刺侯君集此贼呢?”

“刺杀?这……”李泰心头砰地一跳,面部表情莫名地紧张起来。默然良久,他轻轻摇了摇头,迟疑地说,“此事若不成,反倒给自己招惹麻烦。”

“的确如此。”苏勗想了想,点头赞同道,“侯君集武功高强,警惕性又高,要想刺杀他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不这样做,怎么能除掉侯君集?”

李泰没吭声,靠在椅背上,一手支着肥嘟嘟的腮帮,低头沉思着。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跑进来禀报,说中郎将辛獠儿前来求见。李泰听了,先是一怔,想辛獠儿刚从高昌打了胜仗回来,是不是也要在自己面前炫耀一番呢。真是小人得志!他冷哼一声,朝仆人摆摆手,示意他将这个可恶的家伙拒之门外。苏勗眼珠子一转,似乎有了什么主意,就赶紧劝魏王放辛獠儿进来,看看到底是为哪般。李泰想了想,觉得这也碍不了自己什么事,便点头同意了。

不一会儿,一身平常打扮的中郎将就大步流星来到了魏王跟前。辛獠儿一改战场上的凶狠相,变得像猫儿一样温顺,弯腰向正襟危坐于厅堂的魏王施了一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个红木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挂珠宝,满脸堆笑地递到魏王手上。李泰见了那串珠宝,眼睛不由一亮,绷紧的胖脸上禁不住浮出丝笑。那串珠宝的确很漂亮,造型新颖独特,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璀璨夺目,令人爱不释手。李泰在手里掂来掂去地看了好半天,嘴里不停地赞叹着好东西好东西,迟迟不肯放下。辛獠儿看到魏王如此喜欢,喜不自禁,想自己所求当可得到满足,于是马上带着几分媚态对魏王说:“魏王,您要是喜欢,就收下吧,算是小的孝敬您,嘿嘿!”

“什么?”李泰故作惊诧地盯着中郎将,提高声音说,“辛獠儿,你出手可真大方,这么好的东西也肯送给本王。嗯,你该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本王吧?”

“魏王真是聪明,一眼就看出了小的心思,嗬嗬!”辛獠儿嘿嘿一笑,直截了当地说,“不瞒魏王说,小的此番前来打扰,是想恳求魏王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好让小的能够更上一层楼,好为朝廷多出力。前番高昌之战,小的可算是立了不小的功,若再有魏王说情,皇上当会擢拔小的。”

“噢,原来你送本王这串珠宝,就是为这事呀。”李泰拎起那光彩夺目的珠宝,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一边颇为自负地说,“这……你算是找对人了。”

辛獠儿恳切地央求道:“小的知魏王深受皇上宠爱,提出的要求皇上肯定会答应,故而前来恳求魏王您了。请魏王念及小的一片诚心,帮帮小的吧。”

“好,看在这挂珍贵的珠宝上,本王答应你了。”李泰生性贪婪,见了这么好的珠宝自然不肯放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中郎将的求情。

这时,苏勗一声不吭,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拎在魏王手里的那串从未见过的珠宝看,那神情像在琢磨什么。过了好会儿,他忽然转眼望着中郎将问:“辛将军,你这珠宝好特别,好像不是出自中原的吧。冒昧问一句,你是从哪儿得到这挂珠宝的,可否告知苏某?”

“苏大人真是好眼力。”辛獠儿赞叹了句,接着又不无得意地说道,“告诉你吧,这珠宝既非家传,也不是用银两换来,而是进高昌时取来的。”

“哦,是这样呀,难怪这款式看上去像西域的东西。”苏勗眼珠子骨碌一转,紧跟着又问,“一眼看见这珠宝就知道是出自王室,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这……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隐瞒,小的如实说就是了。”辛獠儿犹豫下,嘿嘿一笑道,“在高昌时,侯将军先私自到府库中取财物,我等也跟着拿了些。”

“什么,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敢私取府库财物,难道你们不知这有违律令吗?”李泰惊得直从椅子里跳了出来,随即又将珠宝塞到中郎将手中,神色严肃地说句,“你这串珠宝的确非常好看,非常珍贵,然是脏物,本王不敢要,拿回去好了。”说时,眼睛盯在珠宝上一动也不动,露出贪婪的神色。

“魏王做的对,这的确是不可拿的西东。”苏勗板着面孔对中郎将说,“辛将军,你私取府库珠宝,按律当严惩,别说擢升之事,到时恐得入狱受刑。”稍顿又换了口气说句,“当然,倘若你能把侯将军带头私取金银珠宝之事写成奏折交与魏王,到时魏王一定会替你在皇上面前求情,可保你安然无事。”

“苏大人说的是。”李泰一下子就明白了苏勗的用意,心头一阵暗喜,想扳倒侯君集的机会来了,默然片刻又严正地说,“辛将军,你已违反了大唐律令,自当受到应有的惩罚。当然,正如苏大人所言,你若肯参奏侯君集,将功赎罪,加上本王为你说情,皇上当会赦免你的罪,有可能还会赏赐你。”

“这,这……”辛獠儿大吃了一惊,额头上直冒冷汗,支支吾吾地说,“侯……侯将军一向待在下不薄,在下……怎能做这种事?这……”

“将军此言差矣。”苏勗郑重地指出,“侯君集待你不薄,难道皇上对你不厚吗?且将军与侯君集之情乃是私,而参奏其所犯过错是为社稷着想,乃是公也。将军难道欲因私而废公呢?再者,为臣者当举大义,而非私情也。为大义尚可灭亲,何况一上司乎?苏某以为,将军若庇护侯君集,实为不智之举。”

“苏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李泰威逼利诱道,“今辛将军所为已被本王知晓,若是本王立即面见皇上道出此事,你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到时皇上不仅要治你私取府库取物之罪,恐怕还得再加上条知情不报之罪。如此两罪并举,将军颈上之头还能保住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将军愿如苏大人所言,参奏侯君集,这不仅可免罪,还能得到应有的奖赏。辛将军,你放心,只要你肯照本王的吩咐做,本王一定在皇上面前保举你,好让你加官进爵。否则……哼!”

辛獠儿听了魏王这番话,吓得浑身不由哆嗦了下,在心里后悔自己鬼迷心窍,为了升官竟然把脏物拿来贿赂,现在活活成了别人要挟自己的把柄。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样呢?要么为了情义抛却颈上之头,要么抛开义气而保命求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一想,他立马跪地磕头,哀求魏王道:“魏王,小的恳求您别在皇上面前揭发小的过错。小的愿听从您,按您的意思去做。好,小的这就回去写奏折,明日上朝时递与皇上。”

“好,这样就好。”李泰狡黠一笑,向跪在地上的中郎将一挥手说道,“辛将军,请起来吧。你放心,像你这样的忠义之士,本王不可不保。”

“谢魏王!”辛獠儿鸡啄米似的连磕了几个响头,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又再三恳求魏王收下自己的珠宝,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李泰见辛獠儿态度如此诚恳,加上有把柄捏在自己手心里,料想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害自己,迟疑了下便笑纳了。辛獠儿看到魏王收了自己的贿赂,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他像得到了什么奖赏一样,高兴得满脸堆着笑,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激之类的话儿。言罢,他方向魏王揖礼告退。

李泰望着辛獠儿快速离去的高大背影,那么阴阴一笑,接着又抑制不住欣喜之情,一脸兴奋地对长史苏勗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王正愁着没办法收拾侯君集这个可恶的家伙,不想辛獠儿就鬼使神差地出现了,此乃天助我也,哈哈!”

“是呀,这的确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苏勗也跟着呵呵一笑,随即又不无担忧地说,“只是皇上过分宠信侯君集,恐怕不会严惩他。”

“你说的对。”李泰若有所思地说,“父皇的确与侯君集关系非常一般,不可能会因这等事杀他。不过,侯君集一旦出事,父皇也就不好给他加官进爵。如此一来,侯君集想做宰相是不可能了,这也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不管怎样,本王到时定要火上浇油,尽量促使父皇惩治他,最好罢职流放。”

“魏王要想看到这个结果,恐怕也是不可能的。”苏勗理智地说,“依在下看,到时皇上会听从那帮大臣的意见饶了侯君集,不罚也不赏。”

“怎么能这样?功是功,过是过。侯君集犯了错,就得受到应有的惩罚,就算将功赎罪,也不能什么事也没有吧。”李泰莫名地生气道,“不管结果如何,明日上朝时,本王一定要请父皇治侯君集的罪,否则今晚之辱岂不白白受了。本王乃堂堂皇子,且深受父皇宠爱,岂能受他人之羞辱,哼!”

“魏王言之有理。”苏勗婉转地劝道,“然侯君集乃吏部尚书,又深得皇上宠信,不可轻易动他。依在下看,明日魏王当随机应变,万勿惹恼皇上。”

“你说的也有道理。”李泰平心静气地说,“的确,侯君集这棵大树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本王稍有不慎惹怒父皇,恐将失宠啊。”

“魏王英明!”苏勗由衷地说,“凡事不可急,当慢慢来才是。尽管此次恐难彻底除掉侯君集,但只要他坐不上宰相之位,就算是达到了目的。侯君集为人心胸狭窄,今见居功而不得赏,必心生怨望,到时必不为皇上所重用。只要侯君集不能得志,那对魏王就没什么威胁了。故而,明日之事……”

“好,你不用再说,本王知道该怎么做。”李泰打断道,跟着站起身又说句,“本王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苏勗,你也回去歇息吧。”

“是,魏王,在下告辞了。”苏勗弯腰施了一礼,转身朝月光淡淡的门外走去。此时已是深夜,气温很低,一阵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寒噤。

第二天早朝,李世民身穿龙袍,头戴皇冠,正襟危坐于宝座之上,受过群臣朝拜之后,就龙颜和悦地问他们有何事要上奏。大臣们便依次步出班列,向皇上禀奏要事,呈上奏折。李世民听过臣下的奏请,然后伏案批阅起奏章来。当他看到一份有关侯君集及其部下盗取高昌府库珠宝财物时,不由得勃然大怒,伸手重重拍了下御案,接着抬起头,目光冷峻地注视着一旁的侯君集。过了好半天,他才神色威严地高声问:“侯君集,有人参奏你进入高昌时私取府库财物,且对部下人盗窃府库不加以禁止。此事是否属实?请如实禀奏朕,不得隐瞒!”

侯君集听到皇上这句话,整个人都震呆了,胸口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所作所为竟然会无声无息地传到皇上那儿。这该怎么办才好?他心里明白这事非同小可,一旦领认就得受惩罚,到时别说丢掉头顶的乌纱帽,恐怕连性命也有忧呀。因此,无论如何他不能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可又清楚此事肯定为知情人所举报,不能一口否认,否则到时查实必罪上加罪。好在他脑子管用,很快就寻到了一计,心头不禁一阵暗喜。

“皇上,参奏之事确有,然与事实不相符。”过了会儿,侯君集趋步上前,拱手回禀道,“臣乃朝中大臣,又深受皇上宠信,岂能做出这种事?臣进高昌之时,的确从其府库中取出了些财物,但臣并没有私吞,而是分给了手下将士,以奖赏他们所立的战功。皇上曾说,将士有功当赏,臣故而为之。”

“侯君集,你所说恐怕与事实不相符吧。”李泰听侯君集如此一说,心头不由一咯噔,冷笑着说,“奏章中所说,明明是你私取府库财物,你部下人见了,便纷纷盗取财物,而你因怕所做之事张扬出去,故而不敢禁止他们,致使高昌所缴金银财物几乎被洗劫一空。你颠倒黑白,欺瞒皇上,该当何罪!”

“请问魏王,您这是听谁说的?”侯君集先是一愣,接着眼珠子一转,高声反驳道,“魏王不在高昌,怎么知道这些?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呀,魏王,事关重大,您可不能凭空指责侯将军,当有确切的证据方可。”房玄龄不偏不倚地说,“魏王,您手中若有证据或证人,请说吧。”

“本王向来谨慎持重,岂能胡言乱语诬告朝中重臣?”李泰冷哼一声,随即又扭头拱手对父皇说,“父皇,儿臣有一证人可指控侯将军所犯之事。”

“是吗?那就把他请上殿,与侯君集当面对质吧。”李世民听儿子这么一说,心里莫名地不快起来,不轻不重地说句,“宣旨,请证人上殿。”

李泰原以为父皇得到这个好消息后应当兴奋才是,可一瞧他那冷淡的模样不免深感诧异,暗自问句难道父皇真的因过分恩宠侯君集而不想治他罪吗?

不一会儿,证人辛獠儿就来到了大殿。他低着头,畏畏缩缩地瞟了眼身旁的上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侯君集瞧见辛獠儿,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一手提携的人竟会出卖自己。他狠狠地瞪了眼跪伏在地上的叛徒,那神情巴不得一口气把他吃掉,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不再怨怪心腹爱将背叛自己,而是在琢磨他为何这样做。想了半天,他突然明白过来了,那就是这个官迷心窍的家伙投靠了魏王府。而魏王一直暗恨他站在东宫一方帮太子,今得良机,岂肯放过自己?如此一想,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不过,他看到皇上的眼睛里并无杀气,内心的恐惧又淡化了不少。

李世民瞥了眼中郎将,举着手中的奏折问他所言是否属实。辛獠儿只是介武夫,不善于察颜观色,也不善于揣摸皇上的心思,因此误以为皇上要的是事实,并以此来惩罚侯君集。于是,他用很肯定的语气回答皇上,说自己所奏之事完全属实,若皇上不信可下旨传参战将士查问。李世民心里清楚辛獠儿这等低级武官是不敢欺骗自己,就算有魏王庇护也不敢。如此看来,侯君集所作所为确是事实,为此他非常痛心。默然良久,他沉着脸说:“侯君集,朕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有违纲纪之事,你太令朕失望了!好,现今证据确凿,不可置辩,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臣知罪!”侯君集不想强词夺理以激怒皇上,便慌忙跪地谢罪道,“臣一时财迷心窍,犯下了滔天大罪,请皇上念在往日之功上饶臣之过。”

“不可!”李泰见侯君集承认罪责,不由一阵欢喜,连忙高声进谏道,“父皇一向赏罚分明,有功即赏,有过便罚。今侯君集犯有过错,岂能不严惩?”

“魏王言之有理。”工部尚书杜楚客步出班列,向皇上一拱手,朗声劝谏道,“圣人云:为君者当赏罚分明,方能令天下人心悦诚服。侯将军昔日之功,皇上已重赏;今日之过又岂能不罚呢?微臣以为,皇上当按律责罚侯将军,以儆效尤。请皇上定夺!”

接着,韦挺、孙伏伽等人也纷纷劝李世民治侯君集的罪,以严明朝纲。其实,李世民是真心不想惩罚自己的心腹大臣,可面对众多臣下的劝谏,他又不好开口免他的罪责,以便让人说他处罚不公,偏袒侯君集。沉吟良久,他有意无意地将眼睛转向一旁的中书侍郎岺文本。岺文本善揣人意,知道皇上是不想责罚侯君集,却又不好亲自出面替他说话,正左右为难呢。这该是自己为皇上分忧的时候了,他想了想,就趋步上前,向皇上一拱手谏道:

“皇上,微臣以为不可治侯将军之罪。昔高昌王昏庸残暴,皇上命侯将军率军讨伐。今侯将军攻克高昌,生擒高昌王,立下不世之功,皇上却欲因私取财物而惩处,此举定会让天下人怀疑皇上只知记其过而忘其功劳,实有失圣明。臣闻受命出师之将,是为了打败敌军,夺取城池。若能战胜敌军,不辱使命,即使贪婪也可赏赐;若是战败,即使清廉也要惩罚。故而,汉时李广利、陈汤,晋代王浚,隋朝韩擒虎皆身负罪过,然君主以其有功于朝廷均给予封赏。今侯将军虽私取府库财物,且不禁止部下将士肆意盗窃抢掠,然实有平定高昌之大功,皇上当念其功而忘其过,不予追究也。臣请皇上三思!”

“岺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房玄龄紧跟着进言道,“侯将军私取府库财物,固然有错,然其对皇上忠心耿耿,且有大功于社稷。皇上又怎能因这点过错而责罚有功之臣呢?如此,岂非让天下功臣心寒乎?圣人云: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故而,臣请皇上令侯将军将功补过,免其所犯过失。”

“不可!”杜楚客反对道,“皇上身为国君自当功过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今侯将军虽有功于朝廷,然其所犯之过不可不罚,否则将以何服人。”

“人非圣贤,岂能无过!”岺文本针锋相对道,“纵使侯将军有贪婪之心,也不可因此而定其罪。军法云: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有智慧的人乐于立功建业,勇武的人喜欢实现自己的志向,贪婪的人急于得到他的利益,愚钝的人不考虑生死。因此先前圣君用人,必用其所长而弃其所短。臣请皇上能够记住侯将军的功劳,忘记他的过错,好让他继续为朝廷效力。如此,皇上虽有亏于律令,却能使仁德更加彰显,更可令天下人敬服。臣请皇上裁夺!”

“岺大人言之有理,臣等请皇上免侯将军之过。”房玄龄、长孙无忌、马周等臣纷纷上前请求皇上赦免侯君集之罪,言辞恳切,态度坚定。

“侯君集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父皇不可赦免他。”李泰见朝中大臣大都替侯君集求情,赶紧出列谏阻道,“父皇若免其罪,当失威信于天下也。”

“非也,若朕因小过而罪功臣,那才会失威信于天下。”沉吟半晌,李世民开口反驳儿子道,“魏王,你是朕儿子,岂能做不利父皇之事?”

“父皇,儿臣……”李泰本想犯颜直谏,却在这时,耳边想起了长史苏勗说过的那番话。的确,他无论何时也不能顶撞父皇,于是便欲言又止了。

“好了,众爱卿皆不必多言,朕决定赦免侯君集之罪。”李世民瞪了眼魏王,然后转眼向众臣宣布道,“侯爱卿,你起来吧。”

“谢皇上不罪之恩,臣感激涕零。”侯君集叩谢皇恩,缓缓地站起身来。默然片刻,他怒视着一旁的叛徒辛獠儿,拱手说句,“皇上,辛将军如何处治?”

李世民不用问,也明白侯君集的意思,微微地笑了笑。说实话,他平生也痛恨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故而非但不想奖赏面前这位中郎将,而且还准备狠狠整治他一顿,同时也给魏王提提醒,往后不要让这类人走近他。于是,他思忖了会儿,就脸往下一沉,对着辛獠儿怒喝声:“辛獠儿,你身为中郎将为何不阻止手下盗窃府库财物?你非但不阻止,还自己私取财物,该当何罪!若如实招来,朕念你有战功在身,从轻发落。”

“皇上,饶命,饶命啊。”辛獠儿听了吓得两腿直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哽咽着说,“臣知罪,臣如实说,臣决不敢隐瞒皇上。”

紧接着,辛獠儿这个可怜的家伙就把自己在高昌所盗取金银财宝统统抖露了出来,末了连送给魏王那串珠宝也说了出来。李泰在旁听了,想喝住他也不敢,只在心里大骂这个该死的东西。

李世民听说儿子收受了别人的贿赂,很是恼火,当众就狠狠的批了他一顿,直羞得李泰抬不起头了,倒把太子给乐得直笑,心里像喝了蜜似。李世民教训完贪得无厌的儿子后,就把所剩怒气撒到可怜又可恨的中郎将身子。他痛骂了顿辛獠后,就宣布处罚结果:

“辛獠儿,你身为大唐将领,朝廷命官,却不能以身作则,不仅自己盗窃府库珍宝财物,且纵容部下之人大肆偷盗。依律本当处死,然朕念你有功于朝庭,且饶你一命,只免除官职,遣返原藉,永世不得为官。来人,把辛獠儿赶出大殿。”

“谢皇上不杀之恩!”辛獠儿泣不成声,伏地叩谢。还没等侍卫过来,他便主动脱下了官帽官服,然后一转身大步朝殿外大步走去,连头也不回一下。

侯君集看到出卖自己的人受到了惩罚,心里像给熨斗熨了遍舒服至极,脸上情不自禁地浮出笑容。过了会儿,他像想起了什么,向皇上拱手道:“皇上,臣等虽为朝廷平定了高昌,然因私取府库财物犯下大错,自当将功赎罪,不敢向皇上邀功请赏。”

“君集,你算是有自知之明哪。”李世民没看出侯君集这话实为口是心非,肯定地说,“朕不责罚你等之过,然也不录功绩,不给任何奖赏。”

“皇上圣明!”侯君集听了,心里很不痛快,嘴上却说道,“臣知有过,岂敢向皇上讨要封赏。只是高昌一战,将士们真的是历尽千辛万苦啊!”

“朕知高昌甚远,一路雪地沙碛,的确是辛苦你等将士。”李世民动情地说,“然纲纪不可违也,朕只能令你等将功补过,不可颁旨封赏,请体谅朕。”

侯君集虽嘴里对皇上的决定表示赞成和服从,但心中愤愤不平,颇有怨怪之情。退朝后,他便怏怏地回到了府邸。恰好这日,他的女婿贺兰楚石拎着好酒来庆贺老丈人,原以为岳父大人进宫受赏,指不定能擢升至宰相之位,与房玄龄、长孙无忌、萧瑀等人共执朝政,回府时自当是兴高采烈,得意洋洋。谁知他一进门就阴沉张脸,一屁股坐在厅里那把红木太师椅上生闷气。这令他感到十分惊诧,怔了一怔,开口问老丈人何故如此闷闷不乐。侯君集早把这个女婿当亲自儿子看,十分喜欢和信赖,什么事也不隐瞒他。这会儿听女婿这么一问,就把朝中之事毫不保留地告诉了他。

贺兰楚石得知老丈人没有因功加封,反倒受了皇上的呵斥,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本想借老丈人之力平步青云,现在看来至少算是暂时受阻了,不免有些沮丧。不过,他到底是个乐天派,叹过几声就恢复到了常态,好言劝慰了老丈人一番,便把他请上桌,就着几碟好菜小酌起来。三杯酒下肚,侯君集的心情好转了些,他一边执杯饮酒,一边面带微笑地跟女婿闲聊起来。不过,他像怕引起自己的伤痛似的,不再谈论高昌之事,而是问起了东宫近况。贺兰楚石是东宫千牛,跟太子走得很近,可谓是李承乾的心腹。对于东宫的情况,他自然相当了解,却不愿在人背后说太子的不是,只挑好的说。

侯君集虽与李承乾交往甚少,但也多少了解他,知道这位太子不仅腿脚有疾,心智也不够健全,意志薄弱,沉迷酒色,劣弱无能。不过,他为人仁厚实诚,身上有股江湖气息,对忠心自己的人很讲义气,也相当够意思。就因为这点,他并不因才行欠佳而讨厌这位太子。也是,不管怎么说,李承乾都是大唐太子,未来的君王,他怎么敢厌恶他呢?相反,此刻他生出了想接近太子的心思。为此,他当着女婿的面违心地夸赞起李承乾来,说他宽容仁厚,重情重义,有王者之风范。

贺兰楚石听老丈人如此一说,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猜到他因受到皇上不公待遇想接近东宫,于是灵机一动,托言道:“小婿真没想到,原来岳父大人这么看重太子呀。这也难怪,太子殿下常在小婿面前夸岳父大人,这可真是惺惺相惜呀,呵呵!”

“太子殿下……他还会当你的面夸我?”侯君集心头一怔,半信半疑地说,“不过,你岳父我很少跟太子打交道,这怎么可能呢?”

“这有何不可能呢!”贺兰楚石一边给岳父斟酒,一边笑着说,“太子殿下礼贤下士,广招贤才,像岳父这样文武兼备的能人,太子真是求之若渴呀。不瞒岳父大人,太子殿下常言要是能得到侯将军鼎力相助,这东宫之位便是稳如泰山了。由此可见,太子殿下是何等敬重岳父大人哪。”

“这恐怕只是太子殿下的虚辞吧,岂可当真?”侯君集呷了口酒,笑道,“东宫有房玄龄、张玄素、于志宁、孔颖达等贤士能人,太子哪看在上老夫啊。”

“岳父大人有所不知,虽房玄龄、张玄素等大人诚心辅佐太子,然太子殿下却从未把他们视为自己心腹,故而欲另觅朝中大臣相佐。”贺兰楚石呵呵一笑,两眼紧盯着岳父,一本正经地说,“说实话,太子殿下对岳父大人渴慕已久,只是不知岳父大人肯不肯亲近太子?”

“这……”侯君集听说太子很赏识自己,自是欢喜,不过出于某种顾虑,他没有立即表态,只呵呵一笑说,“这事以后再说,来,我们翁婿俩干一杯。”

说完,他举起酒杯向女婿示意一下,一仰脖子咕咚声干了个底儿朝天。贺兰楚石似乎从岳父大人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什么,很自信地笑笑,把酒也干了。

“哎,小婿真糊涂,差点把这大事给忘了。”过了会儿,贺兰楚石假装懊恼地笑道,“岳父大人,太子特意遣小婿前来请您赴宴,不知岳父肯赏脸否?”

“太子殿下,他要请我赴宴?”侯君集睁大眼睛盯着女婿,眼里闪着兴奋地的光,又有些难以置信,兀自摇摇头说句,“这……这怎么可能呢?”

“岳父大人,小婿再不懂事也不会拿这种跟您开玩笑哪。”贺兰楚石嘻嘻一笑,一边像模像样地往怀里掏东西,可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于是,他故作懊恼地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怨怪自己道,“唉,看我记性,怎么把太子殿下的请柬忘了带上。要不,岳父,待会儿小婿回去给你取来如何?”

“算了吧,你我又不是外人,用得着嘛,忘了就拉倒。”侯君集呵呵一笑,沉吟了下又问,“楚石,你跟岳父说,太子筵宴设在哪天。”

“这么说,岳父是答应了太子殿下的邀请喽。”贺兰楚石听了,惊喜万分,连忙笑道,“岳父大人,太子殿下后天在东宫举行盛大的宴会,专为您而设。”

“嗬嗬,太子殿下也太客气了吧。我侯君集何德何能,岂敢烦劳太子设宴?”侯君集听了不禁有些飘飘然,得意地呵呵笑着说,兀自抿了口酒。

“岳父大人,太子殿下可是把您当神供,您可不能辜负太子一片心意呀。”贺兰楚石郑重其事地说,“岳父大人,后天你一定要出席东宫宴会。”

“太子相请,你岳父我岂敢不去?”侯君集故作姿态地沉吟半晌,然后才点头答道,“再说,你是东宫的人,岳父我若不去,岂不让你难堪了不是?”

“小婿深感岳父大人顾念,望岳父大人往后常去东宫走走,这对小婿可是大有裨益。”说着贺兰楚石举起酒杯,恭敬地说句,“来,岳父,小婿敬您。”

侯君集干了酒,冲着头脑活络的女婿呵呵一笑。的确,他答应出席太子的宴会有帮女婿的意思,但更是为了自己,他认为现在该是投靠东宫的时候了。

当天下午,贺兰楚石带着几分酒气来到了东宫。这会儿,太子李承乾正独自立在大殿中对着母后的灵位发呆,他又想念起心爱的母后,眼里有泪光在闪动。他听到贺兰楚石的叩拜声时,慌忙举手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转过身回了一礼。贺兰楚石正儿八经地禀告太子,说自己有相当重要的事跟他谈。李承乾见他那一脸少有的严肃与正经,心里直犯嘀咕,想了想便决定把他领到书房去密谈。于是,贺兰楚石跟随着太子穿过走廊,朝书房走过去。

不一会儿,李承乾与千牛贺兰楚石面对面坐在清静的书房里。他微微一笑,劈口就问东宫千牛有何事要禀奏自己。

贺兰楚石诡诡一笑,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这回在下给您来了个先斩后奏,不知殿下会不会责罚在下?”

“那要看什么事了,要是惹本宫生气,非斩了你不可!”李承乾明白这个心腹绝不会做不利自己的事,却故意板起面孔说,“楚石,你快说吧。”

“是,殿下。”贺兰楚石一拱手,提高声音答道,“方才在下去了趟岳父大人家,多喝了几盅,就擅自作主请他后日来东宫赴宴。”

“什么?”李承乾先是一惊,旋即又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贺兰楚石宽厚的肩膀说,“楚石,你真行,居然替本宫把这事办成了。好,好,真是太好了!”

“殿下,瞧你这么高兴,该不会斩了在下的狗头吧?”贺兰楚石见李承乾异常兴奋,故意卖乖道,“不,就算殿下斩了在下,在下也毫无怨言。”

“说哪儿话,本宫刚才是逗你玩哪。就算你真惹本宫生气,本宫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你我是什么关系呀,那可是比兄弟还兄弟!”李承乾很真诚地说,“楚石,本宫真是没看错你,你处处替本宫着想,为本宫竭诚效命,本宫有你这位兄弟真是三生有幸哪好,这回本宫要好好重赏你。”

“谢太子殿下厚恩。”贺兰楚石听说太子有赏,喜得眉开眼笑,连忙拱手致谢,过了会儿又凑到太子耳边问,“殿下,你打算请多少人来赴宴?”

“这……”李承乾想了想,拍板道,“吏部尚书侯将军前来,自然得把宴会搞得隆重盛大,以显示本宫的诚意。好,楚石,你亲自下帖把汉王李元昌、洋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还有太子詹事张亮一道请来,同时随顺通知东宫其他人,请他们到时统统前来作陪,不得缺席。”

“是,殿下!”贺兰楚石点头应了声,站起身向太子施礼告辞,“殿下,在下这就去办。在下先行告退了。”说着便昂首挺胸朝门外走去。

东宫宴乐的时间到了,侯君集在女婿贺兰楚石等一班人的迎接之下,笑呵呵地来到了太子跟前,向他行了个礼。李承乾为表达自己对侯将军的特殊礼遇,不仅起身回礼,而且还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就坐。座中诸位瞅见太子如此敬重侯君集,也都纷纷起身向他致礼寒暄,态度相当谦恭。侯君集见太子及诸位同僚如此敬重自己,颇为自得,同时也不忘欠身回礼,只是神情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许唯我独尊的傲慢。礼毕,众人便依次落座,举杯邀饮。

这时,殿中丝竹悠扬,舞姿翩跹。座中诸位一边频频举杯痛饮,一边欣赏着殿前舞女们轻盈曼妙的舞姿,他们谈笑风生,十分欢快。李承乾为了拉拢侯君集,不惜降低身段敬他酒,在众人面前恭维他,好让他明白自己对他的真心和器重。面对太子的举动,侯君集颇感得意,免不了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到后头竟然当着李承乾及众人的面自夸自赞起来,把自己的形象塑造得高大完美,几乎越过了当今皇上。李承乾了解侯君集,知道他喜欢自以为是,自吹自擂,只因想利用这位尚书大人的势力而不作计较,只一味地顺着他,吹捧他。李元昌、赵节、杜荷、李安俨等人都是聪明人,一眼就明白太子的良苦用心,随后也跟着太子一道吹捧吏部尚书,直把他吹得得意忘形,乐不可支。只有张亮不说违心话,望着满脸红光的尚书大人笑而不语,心里在鄙视他。

酒至半酣,侯君集的本性就充分暴露出来了,不仅爱自我张扬,轻薄浮躁,而且还淫乐好色。此时,他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两眼被酒气染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那位年方十六貌若天仙的舞女看,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李承乾本也好色,因而能够推己及人,一看到侯君集那模样,就洞穿了他的内心,知道他想要什么了,眼珠骨碌一转,计上心头。默然会儿,他一横心把自己喜欢的那个小舞女叫到跟前,命她为尚书大人斟酒。那小女子倒也乖巧,对着侯君集盈盈一拜,轻拂衣袖,动作曼妙地提壶添酒。侯君集闻着从女孩身上飘出的幽香,看着她丰满坚挺的胸脯,顿时心猿意马,有些难以自持了。他涎着笑,一把拉住她白净柔滑的小手轻轻抚摩着,嘴里不停地夸她漂亮好看。那小女子见老色鬼这样放肆,羞得满脸通红,难堪死了。

李承乾瞅见侯君集如此放肆,心里不由腾地升起股怒火,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像是要发作似的。然而,半分钟后他硬把这腔怒火压了下去,阴沉的面颊上立即泛出笑容,且当下决定放弃自己所爱,以成全尚书大人爱美之心。于是,他冲着侯君集呵呵一笑,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对他说:“哈哈,看来侯将军也是个性情中人哪。这也不奇怪,自古英雄爱美人嘛。好,要是侯将军看得上香儿,那就请把她带到贵府去,让她好好侍候你吧。”

“这……”侯君集心头一喜,却托辞道,“殿下,此等女子乃是天下极品哪。若没猜错的话,太子当爱之若珍宝吧。如此,君集又岂敢夺太子所爱?”

“侯将军,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如此客气嘛。本宫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只要你想要,拿去就是。”李承乾很大方地说,“香儿,你跟侯将军去就是了。”

“是,殿下。”香儿只是东宫小舞女,能得到尚书大人的宠爱,也算是造化,因此听了太子的吩咐,就扑通声伏地叩拜。

“太子殿下,你看……这叫君集如何承受得起呀?”侯君集满心欢喜,却故作为难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君集深感太子殿下厚意。”

侯君集起身弯腰向太子深深一拜见,然后乐呵呵地伸手把跪在跟前的小美人扶了起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色迷迷地望着笑。

李承乾看着侯君集在旁逗乐自己所爱的女子,心里头自然不是个滋味。他兀自举杯将酒一饮而尽,见众人目光异样地盯着自己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掩饰地笑笑,然后又高高擎起闪闪发光的玉杯邀大家一起畅饮。于是,席间觥筹交错,笑语阵阵,气氛相当热烈而快活。直到深夜,众人方离席而去。

尽管侯君集身上有不少缺点与不足,但此人尚懂得知恩图报,自打收了太子殿下的美女,就决定死心塌地追随太子,不失时机地为太子效力。李承乾见侯君集越来越亲近自己,也不再为失去香儿而闷闷不乐了,反倒为自己的明智之举感到高兴,想能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拉拢朝中大臣,的确是桩再值也不过的买卖了。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地请侯君集进东宫饮宴,并时不时地送他金银珍宝等贵重礼物。侯君集为太子的诚心所动,竭忠尽力为他效命。对此,魏王李泰莫名地紧张起来,暗中派人收买侯君集,让他转投自己。可惜的是,侯君集此人颇讲江湖义气,不管魏王如何利诱,也不为之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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