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唐军到达了洺水城。李元吉见城上守军不多,就向秦王建议立即攻打,夺取城池。李世民以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攻城拔寨,而是占据有利的地理位置安营扎寨,迎战刘黑闼。至于洺水城,他断定可不攻而获,因为他相信镇守城池的主帅李去惑是个识时务的俊杰,他得知十万唐军前来征讨刘黑闼,考虑几天后一定会出城向自己请降。对秦王的判断,李元吉半信半疑,可房玄龄、李世勣、尉迟敬德等人深信不疑,他们一致认为不必急于攻打洺水城。少数服从多数,且征讨正元帅已经就此事拍板了,他这个副元帅也不好一意孤行,只得默许了。
没过多久,李世民与房玄龄、李世勣迎着落日余晖打马前往洺水岸边视察地形。不到一刻钟,他们三人来到了白浪滔滔的河畔,一边欣赏着眼前迷人的景色,一边谈论着选址扎营一事。李世民以为应当依岸下寨,以进逼对岸的汉东军,引刘黑闼率军前来挑战。他的想法正好与房玄龄、李世勣二人不谋而合,故而他们俩抚掌而笑,大赞秦王英明。李世民见房、李二人赞成自己的主张,高兴得对着他俩哈哈直笑,然后策马回军中。
当晚,唐军开始在洺水岸边扎营,修筑防御工事。唐军将士虽因连日行军而身心疲倦,但仍干得热火朝天,工事进展得相当迅速。两天过后,一座长达十余里的营寨矗立在蔚蓝的天空之下。李世民不顾一身疲倦,把整个大营巡视了遍,然后才与将士们一道安心休息起来。
果不出所料,洺水城守将李去惑见唐军扎营于洺水之畔,大惧,生怕唐军攻城,便命人带上自己的信函出城向秦王请降。李世民见李去惑愿降大唐,欣喜不已,当即搓受了他的请降,任命他为洺州刺史,随后又令王君廓引两千余骑兵前往洺水城,与李去惑共守城池。
就在李世民进兵洺州的时候,幽州总管李艺也没闲着,他率数万精兵于徐河击败刘十善、张君立,攻克定州,然后顺道取栾州、廉州、赵州,直扑邢州而来。
刘黑闼得知李艺已兵临邢州城下,不由大惊失色,恐慌不已,因为他清楚李艺一旦攻取邢州,必将直逼都城洺州,到时自己就得面临两线作战,这实在是太不利了。为了不使这种可怕的局面出现,他当机立断,决定留左仆射范愿镇守都城,自己率军北上迎击李艺。当天下午,刘黑闼率领数万大军出了都城,沿着那条尘土飞扬的大道浩浩荡荡赶赴邢州。汉东军日夜兼程,倍道而行,不出三日进了邢州。
李艺从探马口中获知刘黑闼亲率数万兵马前来增援邢州,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感到事态严重。他清楚,如果自己不能尽快拿下邢州,就很可能会因腹背受敌而大败。于是,他当即命手下大将薛万均、薛万彻兄弟俩率军连夜攻城。
薛万彻、薛万均两将得令,连忙召集部下人马强攻北门。一时间火光通天,战鼓雷鸣,喊杀声震耳欲聋。唐军将士十分勇猛,他们奋不顾身地冲向那扇紧闭的城门,想立马将它攻破。然而,还没等他们接近城门,一支支利箭就从城墙上直飞下来。箭矢如雨,密集地射向唐阵,把将士们挡住。很快,城下传来一阵阵令人揪心的惨叫声。薛万彻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枪挡住飞箭,一边命令士卒继续往前冲。
军令如山,尽管谁都知道前进就意味着死亡,但唐军将士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冒着如暴雪般纷飞的箭矢,不顾一切地往城门冲过去,可还没能上前几步,就一个接一个倒下,身上插满了乱箭,鲜血从伤口汩汩地涌出来,情状十分惨死,令人目不忍睹。
薛万均忽地勒住马,借着火光注视着眼前的情景,当看见唐兵一个个倒在敌人的箭下时,心如刀割般疼痛不已。更令他心痛的是,这种牺牲是毫无意义,不会给战斗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他心里清楚,再这样硬冲,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根本攻不下坚固的城池,于是沉吟了下,就大声喝令部队后撤。士卒们听到了命令,带着几分惊喜而又无奈的复杂情绪,纷纷掉转头往后跑。
薛万彻见状,大怒,准备勒令兵马再次冲向城门。这时,理智的薛万均冲着头脑发热的弟弟大吼大叫,极力阻止他作出错误的决定。薛万彻像是被兄长的骂醒了似的,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他明白兄长说的对,这样蛮干无济于事,只能使自己进一步损兵折将,加重伤亡。于是,他默然半晌,便随着兄长一道拨转马头,引兵往军营飞奔而去。不多军,兄弟俩一脸沮丧地走进了燕郡王李艺的营帐。
这时,李艺正坐在帐内焦虑不安地等待着薛万均兄弟俩的好消息,渴望着他们能给自己带来捷报,谁知他们开口向自己禀报的竟是又一次攻城失败,因而忍不住冲着他俩破口大骂,满脸都是怒气。薛万均兄弟深知铩羽而归,罪在自己,也就不敢为自己辩护什么,只等着燕郡王的惩罚。不过,他们的担忧近乎多余。李艺虽狠狠斥责了顿手下大将,却不打算处治他们。这一来是他知道城内的刘希道的确很难对付,二来也是因为他跟薛万均兄弟的感情太深了,拉不下脸来,待气消了后他跟薛万均、薛万彻兄弟商谈起来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
按李艺的想法,还是得想办法先攻取邢州城,然后闭门坚守,以退刘黑闼的援军,因此决定明日亲率大军攻城。薛万彻也是一心想夺取城池,斩掉可恨可恶的刘希道,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所以十分赞同李艺的主张,继续全力攻城。然而,薛万均却持不同意见,认为邢州城池坚固,刘希道等贼军守城决心异常坚定,今又闻刘黑闼率大军前来增援,自然是会全力守城,所以要想攻下城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到时城未攻下,而将士已疲,刘黑闼军一到,就只有束手就擒的分儿了,因此,为今之计非攻城,而是占据要道,以阻刘黑闼。
李艺思忖了半天,认为薛万均说的也不无道理,可问题是占据要道阻击刘黑闼之时,若城内刘希道引兵袭击自己,这又该怎么办呢?到时腹背受敌,岂不全军覆没?这可真是把双刃剑,李艺不得不小心使用,沉吟了好半天,他抬眼问薛万均该如何解决汉东军的里应外合。
薛万均听罢,微微一笑,很有把握地说这种危险的情况应该不会发生,理由是刘希道为人过于胆小谨慎,担心唐军趁打开城门之际闯入城内,因此不敢出城与汉东王夹击唐军,同时他坚信秦王一定会很快率军前来增援,与燕郡王一同共击刘黑闼,这样刘黑闼必败走,刘希道可擒也。
听了薛万均丝丝入扣的分析,李艺的心胸一下子豁亮了许多。他不得不承认薛万均的确是个很有眼光的谋略家,能够看到自己所不能看到的东西,因此打心里就佩服这位相貌堂堂、满腹经纶的心腹爱将。考虑会儿,他便决定接受他的建议,放弃强攻城池,转而据守要道,阻击刘黑闼。
五更时分,李艺开始着手调兵遣将,命军向不远处的山谷中转移。他对部下一贯要求很严,打造了一支过硬的军队。他们不仅严格遵从燕郡王的指令,而且行动相当迅速,天亮的时候就抵达了目的地,并且围起了坚固的栅栏,修好了防御工事,做好迎敌的所有准备。
刘黑闼并没像李艺所预计的那么快到达邢州,而是延迟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快偏西时,静静的山谷中才响起了阵阵马蹄声。李艺知道敌军终于来了,于是命薛万均领军镇守营寨,自己率薛万彻等千余骑兵冲出寨门,列阵以迎刘黑闼。
不多时,刘黑闼引兵从树木茂密的山后转了出来,抬眼望见一员大将身披盔甲,手执长枪,威风凛凛地立于马背之上。见是李艺,汉东王不由一惊,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唐军会转移到关道处下寨,阻断自己前往邢州城。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李艺突然大喝一声,纵马舞枪直奔过来。刘黑闼先是一怔,接着便举刀朝李艺扑过去,嘴里大骂李艺这人没男儿血性,贪生怕死投靠李渊老贼,竟连姓也改掉,不认罗氏祖宗。
李艺本就脾气暴躁,被刘黑闼这么一辱骂,气得呀呀直叫,举枪就往对方的胸膛刺过去。刘黑闼早有防备,连忙挥刀挡过去。但听哐当一声脆响,头顶上空闪出串金色的火花。两马相错,大战起来。李艺枪法精湛,完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见手中那支红缨长枪使得呼呼生风,快如闪电,招招刺向对手的要害。刘黑闼早就听说过李艺的威名,今番亲身领教,不由暗自佩服,同时又叫苦不迭。也是,遇到这等苦主,哪能不自叹倒霉呢!他一面在心里暗骂不止,一面使出浑身解数狠斗对手。刘黑闼武功可谓了得,但比起李艺还是略逊一筹,斗过二百回合,他渐感有些力不从心,渐渐招架不住了。为了能够打败李艺,刘黑闼不顾廉耻,竟冲着一旁观战的诸葛德威大叫一声,命令他前来助阵。
诸葛德威得令,纵马挥戟朝李艺直冲上来。薛万彻见状,也不搭话,挺枪闪出,一把挡住诸葛德威。两将大斗起来,但见头顶上空枪飞槊舞,快如奔雷,令人眼花缭乱。诸葛德威虎背熊腰,膂力过人,手中那把方天画戟使得甚是凶狠,招招欲置人死地。不幸的是,今天遇到的是比自己更加勇猛善战的薛万彻,因此尽管他将平生所学都使了出来,也没占到一丝上风。
斗过百余回合后,诸葛德威非但没有一鼓作气拿下薛万彻,反倒慢慢招架不住了。薛万彻见对手力不从心,渐露破绽,心中一阵暗喜,觑得时机,挺枪往他头部直刺了过去。诸葛德威到底厉害,眼见闪着银光的枪尖飞过来,身手敏捷地举起画戟迎了上去。只听当地一声闷响,直把那条索命的双钩枪震得老远。薛万彻不由愣怔了半分钟,待他回过神来,机灵的诸葛德威乘机跳出三丈之外。薛万彻大怒,拍马就追,却被即时赶来的高雅贤挡住。
刘黑闼见诸葛德威已跑开,高雅贤又被薛万彻死死缠,无法脱身来助自己,心里不由一阵恐惶,他清楚再斗下去,不是被李艺手中那条金枪刺死,就是给他生擒活捉了,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战过几个回合后,他故意卖一破绽,诱使对方出招。李艺不知是计,举枪直刺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刘黑闼一扭腰,一刀劈向李艺。李艺不由啊地惊叫了声,身子往后一仰,以避开那把寒光闪闪的大刀。谁知那刀在半空中倏地收了回去。原来那是金蝉脱壳之计,待李艺明白过来,刘黑闼已策马飞出了数丈之远。只听他大喝一声,汉东军纷纷掉转头往后跑。
李艺见刘黑闼撤军,眼里闪出喜悦的光芒,兴奋得扯开粗嗓门命令部下骑兵追击。薛万彻等将士得令,扬鞭策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飞快地冲入敌阵,奋勇杀敌。汉东军见状,惊骇得都不敢上前应战,只顾着撒开两腿拼命逃跑,那些腿短跑不快的步兵就成了唐兵刀下之鬼魂。一时间,山谷中回响着阵阵刺耳的惨叫声。刘黑闼看见自己的部队被唐军杀得七零八落,不禁又惊又怒,猛地一回身,准备与唐军骑兵决战。李艺见刘黑闼杀回来,以为中了他的诱兵之计,便慌忙喝令部下回寨。刘黑闼见唐兵跑掉,也不纵兵追赶,令军休整一番,然后再战。
回到营中,李艺命军士做好战斗准备,以迎击汉东军的反扑。他以为刘黑闼很可能会于深夜前来劫营,想利用这个机会再次打败他,最好把他逼出邢州。薛万均十分认同燕郡王这一想法,他断定刘黑闼将于三更时分引兵前来偷袭唐军。李艺见薛万均也这么认为,益发确信无疑了,默然会儿便向薛万均问计。薛万均早就想好了对策,所以当燕郡王向他问计时便脱口而出。李艺听后,拍案叫绝,确信此计一定能够痛击刘黑闼。
晚饭过后,李艺命军稍作休息。二更不到,他把将领们召集到自己帐中,传令他们依计行事。于是,很快唐营内响起了一阵人马声,有火把四处晃动,使得整座大营罩一片昏暗的光亮中。薛万均、薛万彻兄弟俩各领一队人马出了营寨,前往一里开外的路旁设伏。李艺率余部坐镇营寨,以防敌军乘机越过关道,前往邢州城。一切就绪,李艺独自坐在烛光摇曳的帐内,静静地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果不出李艺所料,三更一到刘黑闼就命大将诸葛德威引兵前往唐军偷袭,自己率后军接应。诸葛德威处事谨慎,为了不让唐军察觉自己的行动,在半路上他命令士卒熄灭火把,借着微弱的夜光继续行军。没过多久,诸葛德威领着两万人马逼进唐营,绕过一道弯,他突然勒令马缰,警觉地放眼朝不远处的唐营望去。当他发现整座军营没有一点儿声息时,心中不由一乐,想李艺浪得虚名,这种时候居然会放松警惕,敢言精通用兵之道。他在心里狠狠鄙薄了一回大名鼎鼎的李艺,然后命部队前往袭营。这时,诸葛德威倒是很放松,以为可轻取李艺颈上之头。
可就在这时,寂静的夜空中突然一声炮响,一队人马从路旁的树丛中闪将出来。为首大将乃是薛万彻,他瞧见诸葛德威,冷笑一声,喝句你已中我家大王之计了,说着纵马舞枪直取敌将。诸葛德威知自己中计,惊骇不已,一边喝令士卒冲锋陷阵,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画戟来战薛万彻。两马相交,战将起来。诸葛德威本就不是薛万彻的对手,今又眼见手下人马被勇猛的唐军杀得难以招架,节节败退,不免惊慌。斗过三四十回合后,他便趁机脱身,拨转马头慌忙往后逃走。薛万彻也不追诸葛德威,指挥士卒奋勇杀敌,直把汉东军杀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诸葛德威一面抵挡唐军的冲杀,一面喝令部下人马快速撤退,以减少伤亡。汉东军为了逃命,自然是开足马力逃跑,不一会儿便转到山后的小道上去了。他们原以为自己已经幸运地逃离险境,殊不知又陷入到新的陷阱。这不,他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一声炮响,从眼前的树林中闪出一队唐军。他们惊得目瞪口呆,浑身直打哆嗦,机械地举起了手中的刀枪。还没等他们从惊魂中镇定过来,唐军将士就高喊杀呀,直扑过来。
诸葛德威见自己被薛万均的部队断去了退路,不免大惊失色,惶恐不安。他清楚前有阻击,后有追兵,要想活命,只有杀出重围了。于是,他挥鞭狠狠地抽了下坐骑,挥戟往前杀去。薛万均瞅见诸葛德威,拍马舞刀直奔过来。
两马相交,大战起来。斗过数十回合,诸葛德威寻得一机,脱身逃起。薛万均心里明白,刘黑闼的后军快要赶到,因此不敢追击诸葛德威,也不可恋战,当尽快消灭眼前的敌军。于是,他纵马舞刀,带领将士突入敌阵,奋力厮杀。但见刀枪之下,人头纷纷掉落,血如雨下,尸横遍地。
汉东军见自己被唐军重重包围,而援军又迟迟不到,不免渐渐陷入到绝望之中。当他们得知主将诸葛德威不作抵抗,自顾逃命,心头那股之气一下子就泄光了。他们全无斗志,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伏地向唐军求降。没过多久,这场伏击战以薛万均兄弟俩大获全胜而告终。
这时候,刘黑闼的后军才匆匆赶到,眼见诸葛德威大败而回,不禁勃然大怒,举刀就想劈了这个败军之将的脑袋。诸葛德威见状,吓得滚落马下,跪地哭请饶命。刘黑闼正在气头上,哪管诸葛德威往日的功绩,咬牙切齿地指着他大骂不止,不想轻易地饶过他。好在这时,高雅贤、董康买再三替诸葛德威求情,刘黑闼手中那把锋利无比的大刀才没落在他的颈脖上。诸葛德威见刘黑闼不杀自己,自是感激涕零,然内心深处对汉东王有了份恨意。
偷袭不成,反倒损失了近两万兵马,刘黑闼难受至极,想率军前去复仇,却被沉着冷静的兵部尚书董康买劝住了。于是,他仰天长叹一声,拨转马头命令部队返回驻地。汉东军听到命令,便一个个飞速往营地奔跑,仿佛担心背后的唐军突然追来。
薛万均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心中不禁一阵欣喜。说实话,他也害怕刘黑闼率大军赶来,毕竟已战斗了近两个时辰,士兵都已疲惫不堪了。现在刘黑闼不战而走,的确给了唐军一个相当好的喘息的机会。对此,薛万均深感庆幸。他身跨战马,手持大刀,立在那儿静静地听着回荡在山谷间的蹄音,直到完全消失才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冲着部下大喝一声回营。于是,唐军将士个个带着胜利的喜悦,迎着熹微的曙光朝营寨飞奔而去。
李艺得知薛万均兄弟率军击退了汉东军的偷袭,异常高兴和激动,当即翻身上马出营迎接胜利之师。薛万均兄弟见燕郡王亲自前来迎接自己,十分感动,立即翻身下马,两拳一抱向他行了个礼,然后又把所掳获的敌兵和战马献给了燕郡王。李艺瞧见那近万俘虏和战马,乐得直仰面哈哈大笑。笑罢,他又高度表扬了兄弟和所有参战士兵,并承诺好好重奖他们,然后领着众将们进入军营。
刘黑闼被李艺阻于关道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邢州城内,刘希道听后,不由得感到紧张与不安,他担心刘黑闼因失利而退回洺州。果真如此,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李艺会立马出兵攻城。虽说邢州城池坚固,守将也很骁勇,可城内存粮很少,维持不了十天半月,故而热切盼望汉东王的兵马能够一举击败唐军,以解燃眉之急。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刘黑闼手下八万大军竟被李艺设计击败,阻于关道之外。唉,该怎么办才好?他不由自主地把两道淡眉皱了起来,独自一个人坐在营署内发愁,紫黑的脸膛上布满了阴云。
恰好这时,将军王宗义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立在刘希道跟前,拱手向他施了个礼,寒暄了几句。刘希道是个比较情绪化的人,心情不好时连人都懒得理,好在王宗义是自己的得力助手,看在这分上才口气淡淡地请他就坐。王宗义客气了声,便在身边的团凳上坐下。他瞅见主帅愁容满面,不用问就知道他是为哪事了。
沉默了会儿,王宗义开口问刘希道为何不下令军队出城,与汉东王一道夹击李艺。刘希道冷哼了声,说他当然也想这么干,可到时被李艺这个老滑头乘虚而入,丢掉邢州城,那又该怎么办?现在他的处境是进退两难,出兵又怕让李艺乘机攻下城池,不出兵又担心援兵因失利而撤回洺州。为此,他内心充满了矛盾,非常纠结。倒是王宗义很干脆,他认为可令大军出战唐军,留万余兵马守城,以防李艺派兵突袭邢州城。
应该说,王宗义这主意不错,既可配合刘黑闼攻打唐军,也可防止李艺这个奸猾之徒耍阴招偷取邢州城。可惜的是,刘希道此人过于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胆小无谋,认为城内没有大部队镇守,是不可能保得住。为了确保城池万无一失,他必须将所有将士留在城内死守,一个也不能出战。正因如此,不管王宗义怎么苦口婆心地劝刘希道,他就是不答应命军出战。末了,王宗义也只好摇头作罢,唉声叹气地离开了刘希道这个老顽固。
刘希道死守城中,迟迟不肯率军出城攻打李艺,这的确是太不像话了。对此,汉东王很愤怒,想命人前去向刘希道下达死命令,可苦于通道被唐军卡住,无法派人前传达自己的旨意。他能做的,只能是等待刘希道颈上那颗大脑袋突然开窍,肯率大军出城与自己一道夹击唐军。然而,两天过去了,邢州城内依然如故,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令刘黑闼气愤不已,同时又忧心忡忡,因为他得知李世民率军前往邢州增援李艺。
事实的确如此,李世民听说李艺的部队围攻邢州城受挫,接着又获知刘黑闼引兵前往援救刘希道,便当机立断,决定亲率两万兵马前去救援李艺。为了尽快赶到邢州,李世民命军日夜兼程,倍道而行。因此,几日后他的部队就抵达了邢州,距刘黑闼的营地不过四十里。
刘黑闼明白李世民率军前来的目的,他不仅仅是要夺取邢州,而且还想要乘机击败自己,把他的老巢洺州也给端掉。若不赶紧想办法避开李世民,这种可怕的情形极有可能出现,因为他清楚尽管自己手中还有六七万兵马,却难以抵挡李世民和李艺的前后夹击,大败几乎是不可避免。为了保存实力,更为了守住都城洺州,刘黑闼权衡再三,最终做出了撤军的决定。于是,当晚他便率领部队抄另一小道往洺州方向快速撤退。
刘黑闼这一招的确够厉害,可谓是瞒天过海,连精于计算的李世民也没有预料到。他认为以刘黑闼的个性,当引兵前来与自己大战一场,然后再败走洺州。为此,他还命令全军将士做好充分的战斗准备。然而,这一回刘黑闼给了他一个意外,竟然不过一招就连夜逃离邢州。当李世民从探子嘴里获知刘黑闼已率军离开邢州,不禁跌足长叹,懊悔自己错失了一个消耗敌军兵力的好机会。一阵叹息之后,他便率军赶赴邢州城。
李艺闻知李世民率军入邢州,大喜,亲领薛万均、薛万彻等将领出营迎接秦王。李世民见了李艺、薛万均兄弟俩倍感亲切,面带笑容地一一回礼,寒暄,然后下马与他们肩并肩地朝燕郡王的营帐快步走去,一边高声说笑,气氛甚是轻松愉悦。
走进帐内,李世民在主位上坐好,接受众将的参拜。礼毕,诸将依次落座,聆听秦王的训示。李世民见众将一脸严肃,相当满意,同时也借机夸赞了番燕郡王从严治军的风范。李艺神色颇为自得,嘴上倒是不乏谦逊。彼此闲话了几句,李世民言归正传,谈起了攻取邢州这一重大问题。众将听说很快就要攻打邢州城,一个个满心欢喜,争着打头阵。李世民看见大家士气如此高昂,非常高兴,却只高度表扬了他们一番,并没有接受他们的请求,因为在他看来现在还不是强攻邢州城的时候。他提出了先围后攻的策略,就是先引兵围城,静观其变,然后再伺机攻城。
这计策应该说十分正确,通过围攻城池以动摇敌军的决心和斗志,逼其纳城投降。即便守军不肯出降,到时再攻城,阻力也会相对小些。不管怎样,只要依计作战,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这场战役的胜利,最终拿下邢州。正因如此,在座诸将都对秦王的决定表示赞同。
只有燕郡王李艺有意见,认为唐军兵马众多,士气正盛,可一战而攻破城池,何须坐于城下延误时日呢?他的此番言论立即使薛万彻转变了思想,站在李艺一边,支持立即强攻邢州城。薛万均见弟弟如此不明事理,与秦王对着干,忍不住拿眼狠狠瞪了他一下,却没开口劝他,因为清楚自己弟弟与燕郡王的关系非同一般,支持燕郡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无可厚非,再说他也不想因此而让李艺对自己有看法。
李世民比较了解李艺,知道喜欢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跟他说理是很难说得通,因此,默然会儿便以秦王的身份和权力压制李艺,将他的提议一口气否决了。李艺懂得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沉默半晌,他缓过神色,对李世民挤出丝笑,并亲口表示愿意服从他的一切决定。不过,在心里他还是很不服气,始终认为自己的建议才是上上策。李世民见李艺最终屈从了自己,脸上禁不住露出丝得意的神色,嘴上却很谦和地抚慰了番燕郡王,好让他在众将面前有面子。当然,李世民也清楚,其实李艺心里不怎么服他。不错,李艺就是个狂妄自大的枭雄。
计议已定,李世民便一脸严肃地向各位将领下达指示,命令他们午后召集各部人马,然后依令离开关道,赶赴邢州城。
关道距离邢州城下只有五十里,唐军兵马不到一个时辰就抵达了城下。李世民没有命军安营扎寨,而是令他们立即将城池团团包围,切断敌军的一切通道,然后亲自策马来到东门之下,对着城墙上的守卒高声喊话,向他们宣传自己的招降政策,施行攻心之计。
城上守军听说秦王李世民亲率大军前来征讨,内心顿生恐惧,十分慌乱。他们清楚以城内的兵力根本无法与城外的唐军想抗衡,到时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一听说秦王将优待归顺大唐的将士,头脑里就不由自主地产生投降的念头。可是他们心里也明白,刘希道是不会让自己称心如意,要想降唐保命,就只能寻找机会偷偷逃出城外。于是,很快城内守卒就开始私下商量着逃跑一事,军心也因此而逐渐涣散。
守城大将刘希道得知唐军已把邢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先是一阵惶恐,接着又慢慢镇定下来,独自一人坐在营署内思谋着退敌之策。他知道汉东王撤回洺州,自己就不会再有援兵相救,要想击退城外强大的唐军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今邢州就像大海中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猛烈的风浪所吞没。他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地有多险恶,有多危急,破城之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那时自己被杀或被俘都是不可避免。
面对这种情况,其实刘希道心里也明白,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纳城请降,这不仅可以保全性命,还可藉此功劳获得荣华富贵。然而,他这人虽平庸无能,却天生一颗忠贞之心,宁死也不肯背叛自己的主子。正因如此,他不仅自己迟迟下不了献城降唐的决心,同时也不应允任何人背叛汉东王。因此,当听到手下有人准备降敌的风声时,他立即采取严酷镇压的措施,以堵住这种不忠不义之事发生,更为了防止军心动摇。
为了刹住这股降敌之风,刘希道可谓是不择手段,冷酷无情。他派自己的亲信潜伏到士卒中间,侦察反情,一旦抓到了,就把他们斩首示众。一夜之间,有百余士卒死于刘希道手下,百余颗血淋淋的头颅高高悬挂在军营门前。原以为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可以镇住手下将士,使他们产生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和斗志,事实上适得其反,士卒们因惧怕主帅的残忍手段而不敢逃跑,可军心却愈加涣散了。也是,他们打心里就痛恨自己的主帅,又怎会心甘情愿替他卖命?军无斗志,又怎能保住城池不失?
城内人心惶惶,城外唐军气势如虹,摆出踏平邢州城的架式。为此,刘希道深感不安,却又一筹莫展,压根儿就想不出退敌之计。他能做的,就是整天心神不宁地呆在营署内唉声叹气,皱着眉头发愁。在这近乎绝望的痛苦中,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慰藉的就是几天过后城下的唐军依然安静,并没有发起进攻。他希望这种状况能够无限期保持下去,好让自己的内心得到放松与平静。可他心里也明白,即便唐军不攻城,不出五日也得丢掉这座自己所热爱的城池,因为仓中的粮食已所剩无几。粮尽之时,必定是破城之日,到时众人叛离,自己也难免死于非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这么一想,刘希道就决定趁手下人马尚未涣散之时与城下唐军决一死战,这样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当下把将领们召集起来,很果断地命令他们率军出战。他以为这些早已被城外敌军吓破了胆的手下会不肯听命于自己,孰料他们居然都毫无异议,一口气就答应了。这令刘希道感到惊诧的同时,心里头也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喜悦与感动。他很感激将士们能在危难关头依然忠心于自己,依然肯不惜一命继续为自己而战。这的确令他感动万分,以至于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连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可惜的是,将领们并没有被刘希道那番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所打动,也没有被他的豪言壮语所激励。他们表情平静,内心始终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知道若不趁早出城,到时就算李世民不攻城,自己也得饿死城内,现在刘希道下令出战,就可以乘机降唐,这不仅能够活命,而且还有加官进爵谋取荣华富贵的机会。说实话,这才是他们热烈响应出战的真实用意,至于那些精忠报国之类全是骗人的鬼话。
刘希道头上长的本就是猪脑袋,哪能看出手下人的心思,因而一点也不怀疑他们肯为自己效死命。有了将士们这份忠诚和拼死一战的决心,他对战胜强大的唐军就有了种不可思议的信心,于是当晚三更便率领所有守军出城,准备偷袭唐军。
刘希道以为这几日唐军很平静,也就自然放松了警惕,不会想到他会搞突然袭击。谁知李世民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天天等着他往里面钻。这不,汉东军刚摸黑来到唐营前,还来不及发动进攻,便被早已埋伏好的唐兵从四面包围了。汉东军发现自己被杀气腾腾的唐军团团包围住,不由得惊慌失措,仓皇应战。他们原本就没打算替刘希道卖命,只想着出城降唐保全性命,所以一个个毫无斗志,抵抗了一阵后便纷纷伏地请降。
刘希道见手下人马一个接一个跑向唐阵,不禁又惊又怒。他冲着他们大喝一声,举起手中的铁锤砸过去,一口气砸碎了十几颗脑袋。他本想以这种残酷的方式镇压住部下的背叛,好让他们为自己卖命为汉东王效忠,然而适得其反,士兵们向来对残暴的刘希道不满,今又见他如此行凶作恶,更加痛恨他,巴不得一刀把他劈成两半。不过,他们似乎不想落下犯上的罪名,只一个个拿眼狠狠地瞪他,随后就倒戈奔向唐阵。
李世民见汉东军全无斗志,纷纷向自己投降,满心欢喜。他身跨战马,手执长槊,喝令将士们奋勇杀敌,以迫使那些仍在抵抗的敌兵尽快投降。李世勣、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等将得令,益发勇猛无比,手中的兵器使得呼呼生风,直把敌兵吓得面如土色,两腿发软,跪地求降。
不多时汉东军两万人马死的死,降的降,跟着刘希道的兵马不过数百人而已。刘希道看到这幅惨兮兮的情景,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纵马挥锤,率领自己的忠勇之士往洺州方向杀过去。他清楚突破重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还是孤注一掷向前冲杀,只因为不想束手就擒。他手下那帮死士也拼命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左冲右杀,异常凶猛剽悍。唐兵见状,不免倒吸了口冷气,抵挡不住就纷纷闪到一边,不自觉地让出条道儿。刘希道看见唐兵退到一边,内心不禁一阵狂喜,以为自己可以突出包围圈了。于是,他大喝一声,挥舞着双锤策马往前猛冲。
眼看就要冲出重围,刘希道欣喜欲狂,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可就在这时斜刺里闪出员猛将,挥槊一把挡住了他的去路。刘希道猛地一惊,抬头一望,见是赫赫有名的尉迟敬德,心脏不由得颤抖了下,面色刷地发白。尉迟敬德直瞪了眼刘希道,咧嘴冷冷一笑,也不搭话,举槊朝对方猛刺过去。刘希道像是为了替自己壮胆似的大喝一声,抡起双锤迎了上去。只听当地一声脆响,夜空中迸射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两马相交,大战起来。刘希道武功也不赖,手中那对短柄金瓜锤使得溜溜直转,疾速地闪动着道道金灿灿的弧光,令人眼花缭乱。然而,不幸的是,他遇到了武功盖世的尉迟敬德,敌不过百余回合便渐感力不从心,露出破绽。此刻,他十分渴望能得到手下鼎力相助,好帮他脱身。
可待他斜眼往周身瞟了瞟,刘希道甚是失望,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下全被李世勣、秦叔宝、程知节等唐将团团围住。他知道,他们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无法援救他。若想逃命,就只能独自打败尉迟敬德这只拦路虎。于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力拼对手,无奈技不如人,斗过四五十回合后,便招架不住,只得且战且退。尉迟敬德见刘希道力乏,不由大喜,觑得时机,猛力挥槊往他胸部直刺过去。
刘希道虽已浑身乏力,然眼疾手快,瞅见那把闪着银光的马槊,慌忙往左一歪身。只听呼地一声,那槊从右腋下掠过。没有刺中刘希道,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马腿上。那马因受不了剧烈的疼痛,大嘶一声腾空而起,直把刘希道重重地甩在地上。刘希道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一把锋利的槊尖抵住了他的咽喉。尉迟敬德对着不敢动弹的俘虏哈哈一笑,随即命身边的唐兵把他绑掉。
这时,李世勣、秦叔宝他们也把那数百汉东兵消灭得差不多了。所剩三四十人听说刘希道已被俘,立马失去了斗志,迫不得已一个接一个伏地请降。这样一来,城外的喊杀声很快就平息下来。李世民策马上前,见到被绑成粽子的刘希道不由勃然作色,拿槊指着他的鼻子痛斥一顿。刘希道是个不肯轻易低头的硬骨头,当即回嘴大骂了番秦王,捎带把李渊也骂了。李世民听到刘希道骂自己和父皇为窃国逆贼,不由勃然大怒,一槊朝他心窝处捅了过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刘希道身子往右一歪倒在地上,鲜血从胸口直喷出来,很快染红了铠甲。
李世民两眼死死盯着倒在血泊中的仇敌,刚毅的脸庞上露出丝残忍的笑,接着又命身旁的秦叔宝取下刘希道的脑袋,将他扎在自己的槊头。他打马跑向城门,对着城上大喊刘希道已斩,令他们立即开门出降。城内没有军队,只有冯伯让等一批文职人员。他们透过熊熊火光,看到了在半空中晃荡的血淋淋的头颅,心里不禁一阵惊骇。等看清楚了城下那颗面目可憎的大脑袋时,他们的胸间又不可思议地翻起层喜悦之情。也是,如今刘希道已死,他们就可以称心如意归顺大唐了。于是,冯伯让立即向秦王表达归降之意,命守门人打开了城门。
不一会儿,城门便吱地一声敞开了。李世民兴奋得直冲着将士们大喝一声,命令他们立即入城。于是,唐军将士一个个高举火把,欢呼雀跃地朝城内飞奔而去。入城之后,李世民不顾疲劳,立即召集将领们开会。在会上,他要求各位将领严格约束自己的部下,不得骚扰城中百姓,更不能出现任何抢掠行径,否则格杀勿论。将领们知道秦王一向以安抚百姓为重,自然不敢有丝毫马虎,纷纷表示一切照秦王的指示办。接下来李世民又好好抚慰了番邢州衙署大小官员,令他们为大唐效命。冯伯让等人得知自己头上的乌纱帽稳如泰山,欣喜不已,伏地叩拜秦王,极力向他表忠心。
天亮之后,李世民马不停蹄地带领李艺、秦叔宝、李世勣、尉迟敬德等一班将佐前往各处安抚百姓,以稳定局面。几天后,他见邢州城内恢复了原有的秩序,便命薛万均领一万兵马镇守邢州,自己率大军出城,日夜兼程返回洺州大本营。
就在李世民引军出邢州城那天,刘黑闼带领余部灰头灰脑地进了都城。这一仗的确令他感到非常不爽,非但没有救下邢州,反倒白白损失了两万余兵马,从而消弱了自己的军力。一想到这堵心事,他就气得直咬牙切齿大骂李世民这个奸诈之人。可骂又有什么用,它无法把对岸的唐军骂退。的确,现在洺水对岸的唐军是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鱼刺,非常难受,不仅难受,而且严重地威胁到他的存在,关乎到他的生死存亡。他心里十分清楚,李世民此番率军前来,就是要把他连根拔起。他想要把汉东王牢牢坐稳,想要长久地占据河北之地,就必须得想办法把李世民赶跑。
不错,汉东王和秦王之间必定会发生一场战争,而且是一场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战争。刘黑闼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也为此事而忧心忡忡。那么,如何才能取得这场至关重要的战争的胜利呢?刘黑闼独自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紧锁着眉头苦苦地思索着。先发制人!他突然想到兵书上写的这一条计策。对,先发制人!考虑了好半天之后,他终于决定把它付诸行动,当即就命人把范愿、董康买和高雅贤三位亲信叫来商议此事。
十分钟后,范愿、董康买和高雅贤三人就冒着呼呼的寒风疾步走进了大殿。他们见汉东王正襟危坐于王位之上,趋步上前行了个大礼,然后立在殿中一动不动。直到汉东王缓缓伸出手,指着一旁铺着锦缎的团凳说声请坐,他们才齐声道谢,转身上前一步,在凳子上坐下。
殿内一片沉寂。过了好一会儿,刘黑闼方抬眼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心腹,徐徐地说道:“今李世民引兵犯我边境,夺我城池,又在洺水对岸列营布阵,以进逼我军。如此看来,李世民这回可谓是来者不善。”
“今唐军连夺我数城,且扬言要踏平河北之地。这……这的确是来者不善。”范愿沉吟着说,“今大兵压境,形势危急,不知汉王有何退敌之计?”
“本王召各位来,就是想向你们问计,不料你倒向我要退敌之策了。”刘黑闼瞅着范愿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问,“范愿,你素来足智多谋,难道就不能为本王出谋划策,寻得一计把李世民赶走吗?”
“在下愚钝,一时还没寻到破敌之计。”范愿一脸诚惶诚恐地答道,“汉王谋略过人,在下以为汉王您已有退敌之策了,请汉王明示。”
“知我者,范愿也。”刘黑闼忽然呵呵一笑说,“不瞒各位,本王刚才偶得一计,自以为可破敌。今请你们来商议,看看有何不妥之处。”
“汉王英明!”董康买猪肝色的脸膛上闪出个惊喜的笑容,连忙对汉东王拱手道,“汉王文韬武略,智谋过人,所定之计一定可大败李世民。”
高雅贤两拳一拱,急切地说:“是呀,是呀,请汉王明示。”
“本王以为,我军可立即攻打洺水城。”沉吟会儿,刘黑闼成竹在胸地说,“本王所惧者,唯有李世民而已,今李世民尚未返回洺水营寨,城内唐军只有王君廓手下几千兵马。此时本王若率大军攻城,定能一战而拿下洺水城。占据此城后,本王便可乘胜追击,打败唐军,把李世民赶出洺州。”
“汉王所言极是。”高雅贤高声附和道,“洺水城中守军大都为我汉东军,将军李去惑举兵降敌,实乃无奈之举。今若知汉王率军收复城池,李将军当会念及汉王昔日对他的厚恩而作内应,助汉王击败王君廓,使洺水城失而复得。”
“提起李去惑,本王心里就很不痛快。”刘黑闼脸一沉,咬着牙说,“本王待他不薄,他竟然敢背叛本王。哼,待本王拿下洺水城,再与他计较。”
“汉王,洺水城守军虽少,可其四面皆是水,且又宽又深,人马如何过得去呢?”范愿微蹙着双眉,满脸忧虑。
“范将军说的是。”董康买两眼瞅着刘黑闼,寻思着说,“洺水城内兵马不多,打败他们应该不难,只是城外全是水,没路可让兵马到达城下。”
“这有什么好犯难的。”刘黑闼瞅瞅董康买,瞧瞧范愿,轻描淡写地答道,“没有路,我们就在水上搭浮桥,这样兵马不就能够到达城下?”
“妙,妙,汉王此计甚妙。”高雅贤连声称好,兴奋地说,“洺水城外水深不过人高,搭桥并非难事,可一夜而成。桥一搭好,我军便可出战。”
“此计甚好。”董康买、范愿也满心欢喜地点头赞成,“汉王真是智谋过人,想出这一妙计,洺水城可轻取也。”
“此计虽好,若想取城,还得你等用命。”刘黑闼冷静地说,“唐军驻扎在洺水岸边,距离洺水城不远,他们得知我军攻城,必会前来增援。我军若不能切断敌军的援兵,到时就完全有可能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危险之中。故而,本王以为搭桥攻城并非难事,难在如何阻击李世民的援军。”
“汉王言之有理。”范愿沉思着说,“依在下看,不出两日李世民当率军返回洺州,到时他一定会亲自引兵前来援救,我军当做好充分的准备。”
“的确如此。”董康买附和道,“汉王,我军若想攻取洺水城,一定得阻击李世民的援军。只是……不知汉王有何妙计可阻敌?”
“汉王,我等愚钝,请明示!”范愿、高雅贤见刘黑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一喜,连忙拱手请求。
“常言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刘黑闼呵呵一笑,答道,“李世民引兵前来救援,本王自当命一员大将率军于要道截击,将他们全部挡回去。”
“汉王之计的确太好了。”董康买点头赞了句,接着又问道,“请问汉王,您将遣哪位大将军率军前去阻击李世民的援军?”
“这事重大,它关系到本王能否取下洺水城,甚至关系到我军的生死存亡,故而本王得请位智勇双全的大将来执行这项至关重要的任务。”刘黑闼说着把眼睛转向身旁的大将军范愿,神色庄重地说,“范将军,本王以为此人非你莫属,不知你肯不肯为本王效劳?”
“在下不才,然愿为汉王效犬马之劳。”范愿听刘黑闼这么一说,慌忙站起身,拱手应答,声音不高,却十分肯定有力。
“好,好,有将军亲往抵敌,本王便可高枕无忧了。”刘黑闼高兴得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敛去笑容,严正道,“范将军,本王命你率五万兵马前往阻挡李世民的援军。请你务必把贼军挡在要道之外,不得有误。若出差池,本王定斩不饶!”
“是,汉王!”范愿两手一拱,信誓旦旦地答道,“请汉王放心,在下一定尽全力击退李世民,不让贼军越过要道半步。若有失,请以军法处治。”
“好,有将军这句话,本王可放心了。”刘黑闼兴奋得拍了下几案,想了想又补充句,“为稳妥起见,本王命将军张君立、刘十善协助将军。”
“谢汉王!”范愿揖礼致谢,过后他又关心起修建浮桥一事,望着刘黑闼问道,“在下以为这搭建浮起一事十分紧急,不知汉王将何时动手?”
“将军说得对,此事的确很紧迫,本王决定明日便命军士搭桥。”刘黑闼回答了句,随即又将眼光移向高雅贤,吩咐道,“高将军,搭桥一事就由你负责。本王命你带领部下人马日夜修建浮桥,务必在两日内完成,不得延误,否则本王将取你项上之头以抵罪。”
“是,汉王!”高雅贤对刘黑闼一拱手,坚定地答道,“请汉王放心,在下保证完成任务。若延迟半个时辰,请汉王砍了在下的脑袋。”
“好,好!”刘黑闼很满意地笑了笑,接着信心满满地说,“桥一搭好,本王便率两万精兵攻打洺水城,一举将它拿下。”
“汉王英明,定能取下洺水城,进而击退李世民,保我汉东无虞。”范愿、董康买、高雅贤三人齐声赞道。
听到自己手下这么一说,刘黑闼内心不由得翻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兴奋与喜悦,仰面哈哈大笑了两三声,然后又跟他们谈起了军政要事。
约莫半个时辰后,范愿、董康买和高雅贤三人起身告退。出了暖烘烘的大殿,他们顶着寒冷的北风,朝各自的军营大步流星地走去。
翌日上午,大将范愿率领五万大军出了城,沿着条尘土飞扬的大道,朝十余里之外的关隘奔去。
不多久,部队进入了山谷。范愿身经百战,经验相当丰富,观察了遍地形,便命军在岔道口下寨。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范愿立在高处,一面打量着四周峭壁陡崖,一面在心里想有如此险关做屏障,就算唐军是神兵天将也不可突破自己的阻击。哼,这回一定要让李世民尝尝失败的滋味!想到这,他那张一向严肃的大黑脸上竟也露出丝笑,笑意里透出必胜的信念与自得。
与此同时,高雅贤也领着一万士卒开始修建浮桥。按刘黑闼的指示,他把部队平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城东,另一部分在城北。他们同时修建两座浮桥,以便军队可以从两个方向进攻洺水城。汉东军大多是窦建德的余部,秉承了吃苦耐劳的优良作风,因此尽管天气严寒,积水刺骨,依然下水打桩,忍受着彻入骨髓的寒意拼命干着手中的活儿。在士兵们的共同努力下,不到两天两座浮桥就横跨在了水面上。
这时候,李世民已经回到了洺州营寨。他顾不上浑身的疲倦,当下领着房玄龄、李世勣和李艺等人骑马飞奔到营外的小山丘上。透过薄薄的晨雾,他隐隐约约看见了洺水城外横着座浮桥,心头不由一怔。凝视沉思了会儿,他终于明白了那座浮桥的真实用途——刘黑闼准备用它来强攻洺水城。他知道以洺水城内那几千兵马是无法挡住刘黑闼数万大军的进攻,若无外援,城池必定失守。为此,他当机立断,决定亲率大军前往增援。
晌午时分,李世民率领两万精兵出营,风风火火往洺水城赶去,原以为能够顺利达到目的地,孰料进入山谷时竟遇上了范愿。这让他多少有些始料不及,没想到刘黑闼意会遣几万兵马屯于关道阻击自己。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并不奇怪,毕竟刘黑闼是个熟读兵书很懂谋略的家伙,自然能够料到自己会引兵前往洺水城增援,在此要道处设伏也就很正常了。此时,他不由得暗暗佩服起汉东王的军事才能,的确是个人才,比他的旧主窦建德强。赞赏了番之后,他又开始为自己发愁了。如今范愿占据了有利的位置,且兵马比自己多了将近一倍,这仗该怎么打呢?
范愿的任务是阻击唐军进入洺水城,而不是要将李世民打败,因此要做的就是坚守要塞。当他从探子嘴里获知李世民率军前来时,即刻命令全体将士坚壁不战。他心里十分清楚,只要自己不出营,凭借险要的地势和坚固的营垒,李世民两万人马怎么也冲不过这道关。
没错,李世民此时的想法跟范愿如出一辙。他手下兵马虽不如范愿多,但人人骁勇善战,并不担心打不过汉东军,真正害怕的是范愿命军坚守不战,这样就难以率军冲破敌军的封锁了。过不了这一关,他的部队便无法奔赴洺水城增援王君廓了。
然而,事情往往是这样,你不希望发生的,它偏偏就发生了。李世民担心范愿采取坚壁不战的战术对付自己,可范愿还真就这么做了。因此,不管李世勣、尉迟敬德、秦叔宝等将士向营内汉东军怎么挑战,他们就是严格遵照范愿的军令不敢越雷池半步,一个个死守在营寨中。这令李世民相当沮丧,几乎到了无计可施的窘境。他知道自己要想突破敌军的封锁,就只能采用强攻了。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非但达不到预期的目标,反倒可能损兵折将,惨败而回。然而,当范愿身披银甲,手执长槊,勒马立在营门口冲着他大骂时,他的情绪一下子就战胜了理智,冲动地下令进攻。
房玄龄虽不在秦王身边,好在还有个遇事沉着冷静的智多星李世勣。他听到李世民命令军队攻打范愿,不由吃了一惊,慌忙上前劝阻。他认为此时主动进攻正中了范愿的诱兵之计,恐将吃败仗。其实,李世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因中了范愿的激将法而贸然做出不明智的决定。待冷静下来之后,他慢慢改变了先前的想法,最后收回了指令,命军队后撤五里安营扎寨。
不多久,布满黄云的天空就完全黑了下来,接着又下起了冷飕飕的细雨。汉东军见唐军不战而退,多少有些轻视对方,认为可一战而生擒李世民。因此,当晚刘十善、张君立等人来到范愿的帐内,向他请求劫营之事。范愿听罢,哈哈大笑,说他们狂妄自大竟敢不把声振寰宇的秦王放在眼里,简直是不知死活。范愿在窦建德部下时曾跟李世民过过招,了解他的用兵之道,知道他素来谨慎,从不轻易给人偷袭的机会。今晚,他不战而退,必会严防死守,甚至已布好陷阱,正等着他们往里跳呢。他范愿是什么人?沙场老将,岂可被李世民这位晚辈所暗算!
姜还是老的辣,范愿的算计实在是太精准了。那晚李世民命李世勣、尉迟敬德、秦叔宝各引五千人马设伏于路旁,等着范愿遣军前来劫营。在李世民看来,范愿见自己不战而退当会骄躁轻狂,从而令军前来偷袭。然而,令他想象不到的是,直到天亮也不见范愿的一兵一卒。这个该死的老狐狸!李世民气得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句,只得把各路伏兵收了回来。
范愿龟缩在营内,李世民又不敢贸然进攻,两军便相持于山谷之中。这令范愿很高兴,也很闲适,却把李世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直转。他知道自己被阻对洺水城意味着什么,王君廓必定会因兵力不足而失守,城池将会落到刘黑闼的手中。他心里清楚洺水城对自己有多么重要,那可是唐军一条重要的补给线啊。失去洺水城,他便会失去补给,进而失去继续与刘黑闼对峙的资本。因此,若想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就必须把洺水城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然而,现在他却被范愿堵在关道处,不得前进半步,你说他能不急吗?
可急又有什么用,必须想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境才对。平静下来后,李世民独自坐在帐内苦苦思索了半天,最终找到了一条自以为不错的对策。于是,他立马差人把李世勣、秦叔宝、尉迟敬德等将佐请到了帐内商议进兵之事。秦叔宝、尉迟敬德心里早就憋了口气,想凭自己的本领和三万精锐还会冲不破范愿那老家伙的围堵,只是怕惹秦王生气而不敢向他请战,这会儿听说可以出战了,自然是激动不已,高兴得哈哈直笑。
然而,李世勣的脸上一丝兴奋也没有,反倒是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知道自己的部队主动出击无异于白白前去送死。范愿不仅兵多将广,更可怕的是占据了险要之地,要想冲过此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考虑良久,他决定还是往秦王头上泼盆水。
沉默过了一会儿,李世勣两眼盯着李世民,神色凝重地谏道:“秦王,在下以为不可出兵攻打范愿。贼军不仅兵马众多,而且有险隘作屏障,实在是难以突破,到时我军非但不能冲过关口,恐怕还得遭受重大损失。此事关系重大,恳请秦王三思而后行。”
“世勣所说,本王心里也很清楚。的确,要突破范愿的五指关很难很难。”李世民叹了口气,接着话锋一转,“然如今事态紧急,刘黑闼很快就要引兵攻打洺水城,若我军不能及时增援,那王君廓必定会因寡不敌众而失去洺水城。洺水城对我军十分重要,世不可丢掉。”
“秦王说的是。”尉迟敬德自负地说,“范愿虽据险关,人马众多,但皆为无能之辈,哪是我等虎狼之师的对手,可一战而击败他们。”
“将军虽勇猛善战,然也不可小觑了贼军。”李世勣语重心长地说,“范愿、刘十善等人皆为窦建德旧部,个个骁勇善战,真可谓是股劲敌。”
“世勣说的没错。”李世民点头道,“汉东军的确剽悍善战,切不可小看。说实话,本王也想避其锋芒。然事到如今,已无路可退了。”
李世勣心头一怔,连忙问道:“秦王,您的意思是非打不可?”
“不错,这一仗非打不可。”沉吟片刻,李世民用十分肯定的口气回答道,“本王也知此战凶多吉少,然形势所逼,不得不作此决定。”
“秦王既已决定,在下也就不便多言。”李世勣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建议道,“秦王,我军兵马较少,可否遣人前往齐王处调些人马?”
“嗯,你这个主意很好。”李世民赞同道,“险关难攻,多些人马增强力量,或许可突破贼军。”稍顿又扫了眼众将,“谁肯回营取兵?”
“在下愿往。”宇文歆起身拱手向秦王请缨,“只是在下尚不知秦王欲命哪位将军率军前来,且需要多少人马,请秦王明示。”
“好,宇文将军,就有劳你了。”李世民略加思索,答道,“请传本王之命,令将军罗士信引五千轻骑速速前来助阵。”
“遵命!”宇文歆两拳一抱,高声答道。
宇文歆一转身,大踏步迈出了营帐。不一会儿,他便跨上战马,朝洺水岸边的大本营疾驰而去。
还没等罗士信的援兵到,李世民就瞅准机会向汉东军发起了进攻。这时天色向晚,阴沉沉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唐军将士得到秦王的命令,一个个顶着风雪,策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杀向敌营。尉迟敬德和秦叔宝引兵冲在最前头,他们想凭着那股子蛮劲冲破前面这座坚固的营寨。
然而,还没等他们接近寨门,一阵箭矢如天空中的雪花一样密集地射了过来。秦叔宝见状,不由得勒住了马缰,命令手下人马暂时停止前进。尉迟敬德却对着漫天纷飞的利箭不屑一顾,挥舞着长槊直冲过去。但见他飞也似的旋舞着手中那柄马槊,把射过来的乱箭一支支挡住。秦叔宝见了,浑身的热血直往上涌,舞着手中的双金锏冲入箭阵。士卒们见主将冒着密集的箭矢冲向敌营,也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往前冲。
李世民一心想突破敌军的阻拦,即便看到了空中如雪般密集飞舞的箭矢,也依然故我地催军往前冲。可惜,那箭实在是太密集太凶猛了,尽管唐军将士奋力抵挡,却也无法将它们全部挡落在地上。很快阵中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啊啊惨叫声,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在锋利无比的箭矢之下。李世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马倒在箭下,心如刀绞,可为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硬起了心肠,不想命令部队后撤半步。
这时,李世勣拍马来到了秦王的面前,恳求他立即下令撤军。李世民装着没听见,只顾死死地盯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神色异常严峻而坚定。李世勣实在不忍心将士们继续作这种无谓的牺牲,便不顾得罪秦王,冲着他直喊撤军。李世民一向从谏如流,然而,此刻却变得异常固执,迟迟不肯采纳李世勣的谏言鸣金收兵。直到他亲眼看见大将秦叔宝突然身子一歪坠落马下,才一边高声喝令撤退,一边策马朝秦叔宝飞奔而去。
秦叔宝命大,那支箭只伤了他的左臂,并无大碍。不过,李世民倒很是心疼,下马亲手为他包扎伤口,之后又把他扶上了自己的坐骑。秦叔宝见秦王如此厚待自己,感动得无法用言辞来表达,只是那双从不落泪的眼睛里竟有泪光闪动。李世民一边与秦叔宝攀谈,一边牵着马向营地慢慢地走去。此时他十分沮丧,不仅为失利而郁闷,更为伤了爱将折了那么多士卒而难过,谈到此次失利,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
李世民率军回到营地里,已是深夜了。将士们十分疲顿,随便吃了点东西充饥,就一个个进营帐休息去了。李世民也很疲倦,可他怎么也睡不着觉,一个人独自坐在帐中,紧锁双眉思考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他清楚当前的形势,要想正面突破敌军的封锁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换句话说,他能够做到的,只能是通过强攻吸引敌军的注意,然后伺机遣支小分队偷度关隘,前往洺水城增援王君廓了。
这办法虽不是最好,却也比较实际,可以暂时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因此,第二天早上李世民把这计策对李世勣、尉迟敬德等将佐说了,他们纷纷表示赞同。那么,谁引兵从侧翼突出敌军的围堵最为合适呢?李世民想了好半天,最好还是决定由骁勇善战的罗士信来执行这一计划。李世勣表示认同,并建议秦王令罗士信引其所领的五千轻骑突围,前往洺水城与王君廓、李去惑一道拒刘黑闼。这一回,李世民听取了李世勣的建议,决定派遣罗士信前往洺水城援救王君廓。不过,此时罗士信尚未抵达营地,他只好等他到达时再下令进攻范愿了。